第十二章
方骆在看时间,他每一次看时间,她就问起来吗?他摇摇头,说再过一会儿。从八点到十一点,他说了好几遍。她知道去北京的列车每小时就有一班,所以也不催他,两个人懒洋洋地躺在上,偶尔,他一支烟,她依偎着他,看他吐出白色的烟雾。
他估计要离开十天,他问她这十天的安排,她说收拾东西,也想回去看看父母,还有一件事情,她有点儿下不了决心,她说要去一个地方,去还是不去,她还没有想好。
“去什么地方?”他问。
“上坟。”
“谁的?”
“我爷爷和。”
“哦。”他应了一声。
关于家里的事她很少向他提起,只说父母住在老家同城县,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没有兄弟姐妹,和她相处最多的是同学,偶尔她也跟他说说学校里的趣闻。
他奇怪她提到上坟的时候有些犹豫,他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他说反正北京并不远,以后常回来看看就是了。他还笑着说,以后我陪你去,让你爷爷也看看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那些班驳的痕迹她不知看了多少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乔家留下的痕迹。她爷爷的坟就在同城县的公墓,从父母家里出来,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她为什么想去那里?是想得到什么还是想告别什么?
他搂住她说:“告诉我,怎么了?”
她把头埋进他的膛,他抚摩着她的脊背。
“起来吧,”她说:“快中午了。”
“不,”他坚决地说:“你不说我就不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家里。”
“家里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了笑:“也说不清楚。”
他突然平躺下来说:“我不走了。”
“为什么?”
“除非你把家里的‘什么’说清楚,”他闭上眼睛:“否则我就不走了。”
“家里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难受?”
“我哪有难受?”她搂着他说:“快起来吧。”
“你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
“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上一次你父亲来,你就很反常,”他加重了语气:“我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没有。”她说。
他轻轻地吻了她一下:“你不知道,上次可真吓人,你好像,”他想了想:“好像突然就离开了我。”
她不知如何去说,去表达。她只知道那个“什么”它存在着,而且,到现在还在。
他也从她的表现中感觉到她的家确实存在着“什么”只要一提到她的家、她的家人,她就像被一把拉了出去,拉出了这张、这个房间。
“你应该告诉我,”他对她说:“你看,它影响你,你的情绪又反过来影响我,我们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恶循环。如果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来面对,那么不管它是什么,起码我们是一个共同体,两个人加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强。”
他说得很慢,层次清楚,可这样和她说话,让他心里有点难受,为了达到目的,也只能如此。
他装着轻松的样子说:“这样吧,今天我不走了。”
“不走了?”
“今天,我听你说一说家里,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走,如果你三个月说不清,我就等三个月,如果你要说三年,嗯,”他笑着说:“那我就在这张上躺三年。”
“喂,你干什么?”她看着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有,”他说:“肯定有。”
“方骆,”她轻声说:“不要勉强我。”
“我要!”
现在他知道了,在她的心里,有一些东西是他不了解的,如果他想完全地占有她、让她爱他,就必须把这些东西清除掉。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鼓励着自己,不要心疼她,不能心疼她,抓住这个机会,哪怕过后,用一百倍的爱来补偿她,现在,也要她。
“乔英伦,”他在喊我,这是他第一次赤着身体喊我的全名。他要我为他解释什么?他想听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我好累”我说:“我想休息。”
我忍受着,我不能。只差一点点,我就胜利了,我又是乔家的女儿,又一次接受了他们的教育。
“小乔,小乔,”他在喊我吗?他不在乎的微笑,他温热的身体,他进入我时那样的柔情意。而小乔,她是谁?那个像花儿刚刚开放的女人,那个躺在男人身下温柔妩媚的女人,那个在沁里的河边想到阳光下做的女人,那个在几小时前像野兽一样咬她男人的女人,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到底她是我,还是我是她?
我闭着眼,屋顶上的画面还在闪烁。我被两片温热的嘴接住了,它们吻我,温暖而润。顷刻之间我明白了,乔英伦,我不是她,不想是她,不想前面的路是黑的。我回吻那两片嘴,急切而热烈。我抚摩那个吻我的身体,我要和他做,用乔英伦的身体和他做,我要让他征服乔英伦,我要让乔英伦发疯。
他完全被她控制了,在他们做的记录里,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一种疯狂的挑逗与索取,一方面他的身体为她激动起来,他无法不响应她,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她身体里蕴藏着的痛苦,他不知道她是希望凭借做来缓解呢,还是希望凭借做来发?当她主动的时候,他感受到她有一种强有力的控制能量,或者说,她被一种强有力的东西控制着,这使他惊讶,但是他又无法去思考。
她不说话,也不允许他说话,他想说“我爱你”她就用舌头去堵住他,她的身体加紧了节奏。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紧,全身的肌都收缩起来,他的坚硬碰到了另外一种坚硬,从她的全身到她心中的感受。她停下了,身体紧紧勾着他,他想动,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她更希望他不动,他凝视着她,她的头微微向后仰着,眉心颤动,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所有的画面已经不翼而飞。
她哭了。
他伸出舌头,她的泪水,她的整个身体松软下来,在麻麻的快里她轻声说:“我爱你!”
现在,她温暖柔和,像刚出炉的软面包,要送进他的嘴里。
他做得又轻又慢,她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来,他温柔地吻她。屋顶上那些画面,那些扭动的身体,在他进入的一刹那消失了。她被幸福包围,从莫名地情绪中回到这个房间,这张,这个男人的身上。她搂着他,被他占有,与他血脉相连,她感到无比的舒服,像被溶化了一样,她没有一点力气,浑身上下都被他包围着。她觉得晕,后脑勺阵阵发悸,她晕得既甜蜜又幸福。那种被占有的快让她无法表达,每一下,每一次都让她想从心里尖叫出来,她任他做,不去管泪水怎么来。这做的感觉太真实了,她就是她,面对方骆,她永远是她。
她说我爱你,我爱你,她一面说一面呻,她现在毫无顾忌了,她要遵循自己的身体,她不要理由。
…
他久久地和她做,非常好地控制着自己,他感觉到她很幸福,他竭力让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他看着她的表情,一个陶醉的女人,一个爱着他的女人,他知道他得到了她,她再也逃不掉了。
阳光从门照进来,除了亮着的台灯,它也为这个房间增加了一点亮,它们都是一个系的,金黄而温暖,它们照着这一对沉醉在爱中的情人,以及零的被褥和衣服,房间里充了金色的味道,两个搂在一起的身体,也呈现着这样的颜色,从皮肤到头发到闪着光泽的汗珠,他们溶进了金色中,像一团柔和的金雾。
乔英伦幸福地呻着,在这个声音里,他们逐渐地消散、蒸发,像死了一样舒服。
过了很久,方骆才从乔英伦的身上支撑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他们心意相通,在共同经历了仙死之后,她的笑深深地打动了他。后来,他告诉她,那天上午,她笑得多么丰富,笑里充了女。他反复强调女这个词,他说她笑得既像个女人,又像个女孩,既像个妈妈又像个女儿,总之,女所有的感觉都笑出来了。
她也告诉他,那天上午,她既是乔英伦又是小乔,既是现实中的她也是梦想中的她,她所有的感受都在他进入她时合二为一了。那天上午,她学会了面对自己,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成长。
他们搂在一起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除了肚子饿之外,他们也觉得再不起来确实有点不像话了,他们相互指责对方太不要脸,起一个起了整整一天,而且还哭了一场,做了一次。他们笑着,亲亲热热地下了。
乔英伦穿好衣服,在厨房里做饭。方骆收拾自己的东西,装在旅行包里。他对着镜子梳头和整理衣服,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他做了一个鬼脸。他的浑身上下充了奇怪的活力,想着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的那一幕幕,就觉得有一股热从身体的某个部位扩散开来。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然后是家庭才有的饭菜香。他看了看房间,想为她做点什么,他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动手整理起来。
等她做好饭,他已把房间收拾干净。
他们坐下来吃饭,天快黑了。
她没有说乔家的事,他也没有再问,他们商量了一下,他还是决定晚上走,赶九点的火车。
乔英伦不想去火车站送他。一个走,一个送,她感到别扭,她从来就不喜欢告别的场面。她宁愿待在家里,像子一样送他出门。
“要我送你吗?”她问。
“不要,”他说:“火车站远的。”
她笑了笑,想对他说自己的感受,想想又没说。
他边吃饭边看着她笑,她问笑什么?他说笑你好看。她说女人都好看是吧?他假装生气,扳着脸提醒她,不要再说其他的女人。她咯咯地笑起来。
“害怕了?”她问。
“害怕什么?”他反问。
“害怕我说一个和十个。”她调皮地说。
“你说什么?!”他觉得这个女人太过份了。
“你就是害怕这个。”她的眼睛地看着他。
“小乔,不要说这个好吗?”他感到不舒服。
她看了看他的脸色,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我一会儿要走,”他叹了口气:你这样说,太不吉利了。”
她想说你不要迷信,忽然之间,心里也有了某种不安。她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方骆,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吧。”
“去哪儿?”
“给我爷爷上坟,还有去见我父母。”
“是吗,”他又惊又喜:“你想通了?”
她吃惊地看着他,想问他怎么知道她有问题没想通?他不在乎的样子让她一下明白了,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
方骆已经走了。本来她不打算送他出门,她喜欢留在房间里,这里充了两个人的气息,温暖、安全。他拎着包,她打开门,他们同时被打动了,月光穿过泡桐树洒在地上。他们一起走出去,站在院中,小楼上下的窗户大都亮着灯光,还有炒菜声、说话声和笑声。他们站在月光下,既不说话,也不接吻,幸福就把这个院子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