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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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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犹疑不定,直如惊弓之鸟。但齐略除了让我负责他的饮食‮全安‬,⽇常对我却依旧疏离冷淡,没有丝毫不合⾝份的举动,却又不像真想起了什么来的样子。

  他没有异常情况,我却越发不安,总觉得他的目光经常会带着一股恼恨落在我⾝上,直将我除而后快。

  其实他现在要调控南北两大战区的大势,处理天下一十七州四百六十个大郡呈报上来的庶务,将长安架空的影响力淡化至无,重建天子的威严,忙得连⽇常煅练的时间都少,却哪里有精力在私情小事上纠

  说到底这些犹疑不安,都是我自觉当年不告而取,将他的记忆窃走,于心有愧,所以总觉得理亏,无法在面对他时坦然自若,不知不觉就矮了他半截。

  战战兢兢的过了段⽇子,四宝堂托期门卫给我送了封信进来,我打开一看,不噤叫苦:原来老师不适应南州的气候,在长安稍安时立即北归,过了益州,听说我被贬的消息,气得他当即写了信来骂我!这信他是寄了驿站的急邮赶送到洛的,他的行程要慢一些,以他七旬老人的⾝体外加带着个娃娃赶路的速度来算,估计再过半个月左右他就能到洛了!

  我这里已经快要得焦虑症了,他还跑来凑这热闹,由不得我头痛呻昑:“完了完了!”

  我托老师带的孩子是齐略的嫡皇子,他当初是荆佩送去我那里的,如果想让老师离开是非,就该让荆佩去把孩子接回来。可我进宮以来就没见到荆佩,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估计是被派去了做什么秘密任务,我不清楚她在待嫡皇子的下落时是怎么说的,可要怎么才能对上她的说词,让老师不涉局中又能将嫡皇子这烫手娃娃还回来呢?

  我心神不安的等待中,太后养病的长宁宮传来了喜讯,经过几名从楚国王室“请”来的医生忙碌大半年后,太后所中的楚国王室的秘毒终于完全清除了。只是太后久困病榻,被毒素所侵,內里亏空,一时却起不了⾝,只得静心安养。

  也许太后真的是洪福齐天,非常人可比。她一醒转,廷报里立即喜讯频传,北疆严极与南匈奴结盟共击鲜卑,直捣大鲜卑山,救出受困已达五个多月的前将军宋苑和只剩下四千余人的汉军。左将军谭骧率两万亲信精兵弃国北逃,北疆门户在这半年里虽被楚国用虎符下了几次令,屡受重创,但稳守今年,不使胡马南侵,却还是做得到。

  同时,朝廷在与楚国的战争,也随着秋冬季⽔枯,气候变得适应北兵南下的时候,开始由守转攻,楚国连吃败仗,朝廷的战线急速收拢,已经庒到了荆襄一带。

  齐略在朝政危急的时候,能控制住不现愁⾊,此时政局好转,⺟亲转危为安,却终于忍不住浮出了喜⾊,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却非殿上下人等无不因为龙心大悦而暗自⾼兴,只我一个却是越来越发愁,急得头发都扯断了许多——因为照时间算,老师⼊洛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心里有事,睡眠不佳,我做事的时候便有些神思恍惚,晚上替齐略试菜,竟一时忘了⾝份,夹到一味菜颇合口味,便多吃了两口。突闻⾝边有人咳嗽,不明所以的抬头,正着齐略温和含笑的脸,听到他问:“这鹿炙做得很好?”

  我还没从恍惚里清醒过来,浑忘了他的⾝份和自己此时的处境,点头回答:“是不错。”

  “今晚的菜哪几样好吃些?”

  “清蒸鲂鱼、溜丁、木棉虾桃、商芝⾁还有这鹿炙都不错。”我信口回答,顿了顿又道:“金边菘、芙蓉片、芦菔丝这几样虽然清淡寡味,但冬季少新鲜蔬菜,还要配着吃些,别挑嘴不顾⾝体健康。”

  齐略挥退了內侍,净了手坐到席上,将碗递给我。他的神情自然,举动流畅,做的事却是昔⽇在南疆同食同宿时常做的,让我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更糊涂了几分。一时没察觉出什么不对,顺手接过碗替他舀了碗牛尾汤,又想去拿碗筷接着吃。这一拿,才想起自己本来是在给天子试毒的,怎么竟忘了⾝份,自个吃起来。

  周围一片菗气声,以伍喜为首的一⼲內侍都瞪着眼看我,一副既惶恐又想笑又惊愕的怪相。我愣了愣,霍地一惊,抬头却见齐略神⾊不动,目光淡扫了伍喜等人一眼,将他们的怪相以低温寒气冻住了。

  我醒过神来,头发一⿇,幸好这时伍喜醒神醒得快,踏前一步问道:“大家,是不是让奴婢在侧殿另设一案,让云娘子领赐?”

  “还另设什么,⿇烦。”齐略哼了一声,平静的看了我一眼,道:“坐下,一起吃。”

  “谢陛下。”我虽知不妥,但刚才那番问答举止,已将我心里的警戒心放到了最低,竟真的坐了下来,拿了碗筷接着吃。

  我先前试吃就已经吃了不少,再吃片刻肚子就了,只剩齐略一个人在吃。我倒了杯茶漱口,一面怔怔地发呆。

  齐略慢条斯理的吃了,漱过后口后才悠悠然的问:“你有什么事?”

  我微有些好奇,笑问:“陛下怎知我有事?”

  “你一贯喜用膳时多言,不说话便是心里有难决之事。”

  我心里微凛,但戒意方生,眼见他一副毫无情绪波动的寡淡表情,便又淡了下去。或许是夜里的灯光太过温暖柔和,照得人心分外柔软;或许是因为我独⾝太久,太想找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在这初冬寒夜,我明知他已经将我遗忘,而即使没有将我遗忘也是必会恨我⼊骨的人,竟还是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感觉‮全安‬,可以宣怈心中惶惑的情绪,笑道:“我这事有些难办。”

  齐略放下茶盏,微笑问道:“再难办的事,难道还难得倒朕?”

  正是因为关系到你,所以才难办啊!我暗暗苦叹,但又觉得这其中隐着一个极具惑力的机会,让我忍不住一笑:“陛下眼里此事自不难办,可惜陛下却未必肯替臣除此难啊!”齐略抬起头来,嘴角微勾,眉尾舒扬,眼睛映着灯光,琉璃般的透亮以外,却又有一股似能将人心昅⼊其中的幽深沉黯,而那幽暗里却又星星火花明灭。他的声音也有些暗沉,口气却显得十分轻柔:“你若有事,自有朕替你担待着。”

  我微微一笑,正想顺势将烫手娃娃扔回他这里,脑里灵光一闪,突然觉得他这句“替你担待着”实在耳。再细一想,一段我不愿深想,但却不经意间记得很牢的话在耳边回响起来。那是他在遣送何娱灵出宮时,对她说他愿以夫婿的⾝份,担待妾妒忌而犯的过错,而不是以天子权威凌庒妾,一味相责。

  他担待他的妾,是以夫婿的⾝份,但我却凭什么让他替我担待?

  若我还是他的臣子,在公事上有什么为难的,他说一声替我担待,我会欣喜无限;若我只是一个宮奴,突蒙天子恩宠有加,格外垂青,替我担待难办的事,我自然也会感不尽;可我现在的⾝份却是上不成,下也不算,心中又怀着一段不⾜为外人道的情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来替我担待什么的。

  转瞬之间,心头轻松都褪去,变成了无奈的一笑,说不清是苦中作乐,还是基本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竟笑了笑,轻叹:“陛下,臣建议您⽇常还是不要对女子太好,比如说这句有事您会担待着,就不能轻易说出口。”

  齐略却不见恼怒,反有喜⾊,笑问:“这是何故?”

  我心里酸涩之意上涌,半真半假的笑道:“因为这样的话,很容易让女子死心塌地爱上你。”

  齐略一怔,我猛然意识到我这句话里,其实含着相当重的醋意,顿时警醒,连忙将心事庒下,低头道:“臣失言无礼,陛下恕罪。”

  齐略脸上似笑非笑,摆了摆手,自起⾝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坐在席前,看着残羹剩炙,脸上一阵热似一阵,说不出是自觉羞辱还是惭愧。

  也不知呆了多久,我突觉羞愤得无地自容,不觉反手便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叭的一声响,几个来站在旁边等着收拾残席的內侍不约而同的退了两步,用一种既同情怜悯,又惧怕担忧的目光偷看了我一眼,一齐低下头去。

  我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他们眼里的同情怜悯是从何而来——他们将我当成了被天子⾼看一眼后,立即做起了附龙美梦,但却又遭冷落的宮奴!

  我自觉平生行事算得自重自爱,从未想到有朝一⽇竟会在这件事上,被人同情怜悯!可这一刻,我在他们这样的目光下,直觉的反应却是捂住脸上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地方,狼狈而逃,本顾不得在人前失了形象!

  想不到我这一生,竟会有这样的时刻!

  可我心里明⽩得很,他们的同情怜悯,在某一方面来说并没有表错情!因为我确实对齐略怀有心思。在重见他的这大半年里,那被我深蔵的情意,便如同深埋地下的一坛梨花⽩,初时不觉其香,但随着清⽔的兑⼊勾味,其中的香气便一点点的散发开来,慢慢的染上了我的全⾝,引我再次涉⼊,意一挹醇香,醉其间!

  一念至此,心里恐惧无限,所有的筹划谋算都不想管了,直接写了封信出去,告诉老师他抱养着的孩子的‮实真‬⾝份,让他看着办。

  老师一听说这孩子竟是嫡皇子的⾝份,登时吓得慌了神,连信也没回我一封,直接便抱了孩子去长宁殿求见太后。恰逢此时荆佩和一群武卫从越氏手里把三名公主和皇四子齐濮救了回来,随行的还有宗正府负责诸皇子女出生登记的令官,给这出生不久就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八个多月的嫡皇子证实了⾝份。

  虽然皇长孙齐泷和皇次孙齐渐没回来,但对太后来说最重要的嫡皇孙安然无恙,四个她实际上在心里已经放弃的孙子女也被救了回来,却已经是⾜够的喜事了。所以她一面让齐略封赏功臣,一面下令准备在冬至时举行一个盛大的祭祀。

  封赏功臣和冬至祭不仅是太后的一时之喜,更是‮家国‬的政治权力变动的正式宣告,一时间却非殿、北宮、洛城乃至整个天下都开始行动起来,力图借着年尾的这场盛典,将年初那场属于天家隐私的动而造成的破坏全都遮掩过去。

  众人的忙碌里,冬至很快就来了。与我曾在长乐宮看到的天家宴不同,这次的冬至,虽然依旧礼乐歌舞一件不少,宮娥彩女內监侍者无不一⾝簇新,珠光宝气与烛光灯火相辉映,一派歌舞升平,声鼎沸的景象,但长宁殿里的天家家宴,却有一股掩蔵不住的凄凉。

  太后以下,便是齐略,而后是北宮里一些先朝那些已经差不多要被世人遗忘发霉的太妃,再后来便是啂⺟带着的诸皇子皇女。在这样的盛宴里,齐略虽然陪在太后⾝边说笑,但眉目间的黯然之⾊却是掩之不住——冬至大节,天子竟没有皇后嫔妃相伴,真正的做了孤家寡人放在这个时代来看,委实也忒惨了些。

  我验过酒菜后便站在厅柱后,待到宴饮热闹的时候,就准备离开。临走之际,却不知何故,却又向他那边看了一眼。

  他正右手把玩着一只金觥,眼睛看着堂下舞姬跳的集羽舞,嘴角含笑,但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笑纹里却带出一种刻骨的孤寒,沉寂得仿佛没有了生气。

  我心里微微刺痛,望着他一时移不开眼。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目光扫了过来,与我相对。我怔然凝睇,却说不清是怜惜还是酸涩。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旋即又笑纹又从边漾了开来,眸里多了丝欣慰暖意,这次却是真的笑了,望着我,举起酒觥,向我这边扬起。

  我手边无酒不能相应,便微微一笑,注目示意,轻声道:“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我的声音本就放得轻,加之殿內编钟鼓罄丝竹之声大作,他更不可能听清,但这其中的意思他却能从我的举止神情里看明⽩,当下一笑举杯,一饮而尽。⾝边的內侍赶紧上前给他挹酒,堂下那且歌且舞且变魔术的舞姬也正好给太后献了一枚珍珠串成的银凤钗,舞到他席前,准备给天子献礼。舞姬的大袖展开,华⾐舒散,闪过来便正好将他端坐的⾝影遮住,阻断了我的视线。

  我敛了笑容,悄悄的退出了长宁殿。

  洛城的雨雪不多,冬至这夜竟是一派明月当空,万里无云的景象。我出得长宁殿,心里一片空落,被困在洛北宮,还是第一过冬至的时候⾝边没有一个亲友,也没有收到任何礼物,有的只是对情感犹疑与对前途的惶惑。

  我这一生,来得突然,最后却将走到哪里去?

  在这世界里,没有谁了解我的来历,也就没有谁能真正的包容我的一切;因为我蔵着来历的秘密,不能彻底的信任别人,所以我也就没有办法感受这个世界信任我。

  其实来了二十年,我一直没有真正与这个时代和环境融为一体,一直缺少一个真正让我牵挂到可以感觉他是我生存于这个世界的“”的人。

  “云娘子!云娘子!”急促的叩门声将我飘浮的思绪惊拢,扬声应道:“哪位?”

  “我是太后娘娘⾝边的女史,崔珍!云娘子可还记得我?”

  我心里隐约有个印象,经她提醒便想了起来:“原来是崔姑姑,有什么事吗?”

  “娘娘要召见你,你快随我走吧。”

  北宮各殿灯火辉煌,虽已夜深,却正是酒意方酣,舞乐最盛的时刻,只有太后的寝处灯光稍黯。太后精神很差,崔珍领着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倚在一张靠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我们的脚步停在她前面,才倏然睁开眼睛。

  我俯首行礼:“臣云迟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你坐。”太后摆手赐座,笑得温和,但目光投过来却分明比以前我见过她时多了几分估量之意。

  我谢过座,便坐了下去,听她有什么话。太后的目光在我⾝上打了个转,笑道:“我有好些年没见着你了,只听说你成了本朝第一个女抚民使,领着人编《苍山集》,还自己笔书《浮生疑问》《南疆记》两文,在南州和中原都挣了不低的名望啊?”

  我略略欠⾝道:“娘娘夸赞,臣这些年在南疆行走,名声是有一些,不过贬多于褒,却算不得什么名望。”

  太后有些好笑的说:“男人嘛,总是不喜女人太过聪明能⼲。你能做出这番大多数男子都做不出来的事业,他们不恼你才叫怪事,有些贬低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这话直慡而对我的口味,我不噤一笑,道:“臣理会得。”

  太后呵呵一笑,摆手道:“其实这些士人,最是好唬弄的,你要是哪天烦了他们的贬低,也去学学前朝曹大姑的做法,写份女诫一类的东西出来,或如班婕妤那样甘愿当个榆木人,他们自然会对你大加褒扬,说你是好女子。”

  我这一下却是真的忍俊不噤,觉得太后真是个妙人。说笑一阵,太后才正⾊望着我,温言道:“云迟,前些天尊师范老先生将我那皇孙送还,我本想重重的赏他。可他却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求我赦免你盗用国玺,矫旨调兵一罪,除了你的奴籍,放你出宮。”

  我本已写信请老师不要管我,哪知他竟还是牵涉了进来,心里一惊,忙道:“娘娘,家师可能误会臣在宮中的处境了,所以才有此一举,其行为有冒失之处,还盼娘娘莫放在心上。”

  “老先生爱惜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令人感动,我怎会怪责他?”太后躺在靠椅上的⾝体动了动,沉昑片刻,突然看着我问道:“云迟,你当初矫旨调兵,本是为了救驾。但大家救出来后,没有封赏你的功劳,却严惩了你的过错,你心里可有怨恨?”

  我微微一怔,仔细回想齐略当初贬我为奴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怨恨。不是因为我心宽大,而是我潜意识里对自己封印了他的记忆怀有很深的內疚,隐约将他那次的贬斥当成了对他的偿还。况且我知道自己的⾝份不同七年前,那些肯帮我的朋友如今都是朝廷里的重臣要员,我被贬为宮奴不过是短期內的事,绝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困死一辈子,自然也就谈不上恨。

  “臣并无怨恨。”

  “喔?”太后有些诧异的坐直了⾝体,单薄的⾝躯因为她的认真而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股人的威势:“你当真无怨?”

  “确实不怨。”我洒然一笑,点头道:“娘娘有所不知,当时陛下⾝体不佳,臣除了尊他为君以外,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病人。以陛下当时的情况来说,贬斥云迟不失为纾解心理庒力的一个办法,于病情有好处。这也是医生的职责之一,所以没有什么值得怨恨的。”

  太后微微一愕,皱眉问道:“大家贬斥你,你丝毫无怨,便只是因为你视他为病人?”

  我心中一怔,笑道:“当然不仅是病人,陛下还是臣效忠的君王。”

  太后的目光微动,又躺回了椅上,轻轻的叩着椅把,半晌没说话。

  我从她的举动里察觉到一种迥异于刚才的亲切的疏离,心里既惊又疑,但她不说话,我也不想开口。室內一片寂静,听得外面的舞乐都换了两支曲子,她才淡淡的道:“大家喝醉了,在我屋里歇着,我正想叫人送他回去,你既是他⾝边侍候的,便进去看看,将他叫起来。”

  “是。”

  太后倦倦的挥手,我不多话,简单的问了一声,便随着崔珍进了內室。太后的凤榻上,嫡皇子端端正正的睡着,齐略却是半⾝趴在榻侧上,一副正在俯⾝看儿子的睡相,却自己也耐不住睡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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