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小说网
首页 > 经典 > 异恋 > 第03节

第03节

目录

  隔周的礼拜六,从一早就下起雨来。我八点钟起,打扫房间。泡了杯即溶咖啡加土司当早餐裹腹之后,开始准备出门。

  把口述做成笔记对我来说是外行。虽然听说过,但是当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来,就只有茫然不知头绪。

  只要把他所说的记下来就好吗?还是把录音机录下来的东西随时整理好呢?用稿纸吗?是用报告纸还是笔记本呢?铅笔就可以了吗?还是用原子笔比较好呢?

  我想空手去不太恰当。考虑到最后,我把报告纸、笔记簿、各式各样的笔、橡⽪,连浆糊、胶带全部装进纸袋。我甚至准备把⽇英字典和英⽇字典都带去,后来想一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总之,我全⾝上下充満了奇妙的紧张感。当然信太郞对工作说明不够清楚也是原因,但我不了解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我在脑中想像着,不知片濑夫家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像俱乐部一样的洋式楼房?从大门口玄关的地方有像山坡一样的小径,四周则遍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一踏上玄关就可以在空气感到芳香剂的味道。黑⾊有光泽的门上接着狮子形状的青铜扣环。一扣下去就咚咚响,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然后,门终于开了。出现一位一脸⼲练瘦削的女佣。女佣穿着深蓝⾊的制服,和常在洋片中出现的豪邸的佣人一样,在纯⽩⾊的围裙上打着蝴蝶结。

  她带我通过玄关旁的待客间,请我等一下。房间摆着红⾊真⽪的沙发,墙壁上有鹿头标本,还有版画整齐地挂在墙上。镶着玻璃窗的大型橱柜上着黑⾊的漆,里面摆着⾼级洋酒,还有擦得亮晶晶的杯子,像是量好距离一样整齐并列。在静到连耳朵都发痛的寂静中,只微微地听到时钟滴答的声音。

  我十二点半整到达了东横线的都立大学车站。因为纸袋被雨琳的缘故,在站台上走的时候,纸袋的底部破了,里面的东西好像全部要掉出来一样。所以我在‮共公‬电话亭內打电话给片濑时,不得不把纸袋连同琳淋的雨伞和背包一起抱在前。

  是信太郞接的电话,他颇吃惊地大声说:“已经到了吗?”

  “不好意思,我到得太早了。”

  “不、没关系。早到一点都没关系。好、这样。我马上开车去接你。在车站的剪票口等,不要淋到雨。”

  信太郞开的是一部看起来像是⽔果颜⾊的谈绿⾊的车。是刚发表的欧洲车款,外形相当美观。当时还没有量产,只不过在一部分的爱好汽车的车中有口碑。当然,对车子一无所知的我,是到后来才知道这些的。

  当我看到那部四人坐、流线形的、闪着照后灯的车子停靠在剪票口旁的路边上,又看到在驾驶座的信太即时,不知为什么那么慌张起来。车子距我所在的地方不过十公尺,没有必要撑伞,我却为了不淋到雨而想打开折叠伞,没想到怎么样也打不开而紧张起来,或许是面对信太郞这样亲自来接我这个不过是打工的‮生学‬而感到畏怯,也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现而急切地想采取毅然的态度吧?

  总之那一刻,抱在前的纸袋完全掉在地上。文具呀、笔记本呀散了一地。通过我⾝边的人都“啊”地叫出声。

  信太郞下车往我这跑过来。他往下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觉得很好笑地“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还想是什么东西掉了一地呢,你连这些东西都带来呀。”

  我以微笑作答,弯下来收拾散着一地的东西。信太郞也马上过来帮忙。

  当他捡起胶带时,用很顽⽪的语气说“‮姐小‬,我想请问一下,你带这个来到底要⼲嘛?”

  “我想或许会用得着呀。”

  他仰头大笑。大块的喉结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滚动。

  信太郞穿着蓝⾊中仔和一件雪⽩的棉质衬衫,看起来相当年轻。不管是谁都会以为他和我同一代,或者比我年长一点的‮生学‬。我有点混,因为想像中应该在挂着鹿头标本的待客室出现的雇主,实在是打扮得太随便了。

  一上了车,信太郞突然开始滔滔不绝说起自己想要翻译的书。完全没有谈有关天气啦、我个人的事啦、还有其他的琐事。

  “可以说是一种情⾊小说。”他说“但是和⾊情小说可完全不同哦,如果大胆地说的话,可以说是异⾊爱情小说。文体相当美。你也是英文系的,我想你对伊利沙⽩王朝的詹姆斯王朝的戏剧应该有接触。这本小说,是有受到那个时代的影响,带有异⾊的、恶魔的气氛的,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写现代小说的新人的作品。完成的话,搞不好可以说是一种崭新恋爱小说的诞生而引起话题呢。”

  “小说的名字是什么?”

  我一问,信太郞看着雨刷转动的前窗玻璃说:“是《ROSESAION》,直接翻译的话是《玫瑰沙龙》。怎么样,听起来还可以吗?”

  “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在问这是不是你会喜的小说。”

  “光听小说的名字不知道。”

  “我刚刚说明了不是吗?我想你该有些轮廓。”

  “…但是我只不过是在帮忙。”

  “你不喜情⾊小说吗?”

  “不讨厌呀!但翻译的是您呀,我对小说怎样想并不重要。”

  我从头到尾只能勉強地应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満。

  但是信太郞并没有特别显得惊讶。他像是载着年轻女孩快乐地兜着风的年轻人一样,用很愉快的口气说:“我很⾼兴你来帮我。”

  我心里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他。像是为什么不用自己学校的‮生学‬啦、为什么也不看履历表或成绩单,就这么轻率地雇用我啦、我所上的大学以校园抗争闻名的,他一点都不在意吗?但是却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正想要问的时候,信太郞指着前方的建筑物说:“就是那儿。”

  他住的地方不是像俱乐部的洋房,也不是在玄关的门上挂有扣环的住家,而是贴着⽩⾊瓷砖看起来很新、很现代的公寓。

  信太郞一把车子驶⼊停车场就转过头问我:“你记起来了吗?”

  “什么?”

  “从车站到家的路呀。”

  “大概有点印象吧。”我说。我撤了谎,我本不大记得车子是怎么开到这里的。

  “要是还弄不清楚的话,我再到车站去接你。”信太郞说,一面用指头绕着钥匙圈把玩。

  从停车场进了电梯,到了最上面的六楼。下了电梯的地面磨得很亮,像是隧道一样的安静。信太郞站在印着六0五号的门前,按电铃。在门旁的墙壁上印有KATASE的英文字,是雕花的银制门牌。

  一位把花⽩的头发盘上去的中年妇女开了门,不是那种像洋片中出现的一脸⼲练的瘦削女佣,而是一位⾝材稍微肥胖,感觉很有亲和力的老婆婆,很亲切地堆着笑容对着我点头说:“请进。”

  广阔的玄关地上铺着美丽的大理石。在嵌在天花板的灯光的照亮下,就像是大饭店人口的气氛。鞋柜上摆了一只很⾼贵的青瓷花瓶。另外墙壁上接着⾊彩強烈的菗象画。但是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不调和。

  信太郞像是刚从学校回家的小孩一样,把鞋子脫了扔“这是老妈。”他向我介绍“经常来我们家帮忙。哦!老妈,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马上泡点咖啡来?喝完了,可以早点开始工作。”

  “咖啡可以吗?还是红茶好呢?”

  “我一喝红茶就会想‮觉睡‬。今天就算了吧。矢野‮姐小‬,你要是喜红茶的话,请不用客气。”

  “咖啡就可以了。”我说。信太郞从我手中接过琳淋的雨伞,挂在菗象画旁的站立⾐帽架上。⽔滴把画弄脏了,浮出像是波浪一样的花纹。

  雏子从里面走出来,⾝上一件让人眼睛一亮的‮红粉‬T恤,下面是镶着银⾊亮片的牛仔。她像是刚刚才睡醒一样,用很慷懒的声音对我说“”就像和经常在家中进出的人打招呼一样。

  “中饭呢?”

  “什么?”

  “吃过午饭了吗?”

  我一说“吃过了”雏子就问我“吃了什么”还是一惯的那种很唐突的问法。像是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问问看一样。她猛打哈欠。

  在我住的公寓附近,有一间老夫妇经营的、卖饭团的小店。在那儿可以买到便宜的寿司。那天我买了两个海苔卷和两个⾖⽪寿司回家吃。那就是我的午餐。

  我这么一说明,雏子就“哦”一声没有表情地说:“我昨天烧了一锅⾁,很好吃,你先忙,一会儿忙完了当点心吃。”

  雏子胡地拭去因打哈欠而流出的眼泪。用眼角撇了一下紧张的我,又走到里面去。

  一说到雏子,我就会想起红烧⾁。或许是很奇怪的联想,但是雏子很喜烧⾁,做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我到现在还可以很清楚地记得,她把盛着红烧⾁的小碗端到我面前时说“来,吃吃看”的情景。⾁像是棉花球一样地⼊口即化,我总是边吃边说:“真好吃。”没有说谎,真的是好吃极了。为了表示是真心的,我会跳着脚。雏子也总会很満⾜地轻轻点头。

  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我和雏子一块儿吃红烧⾁时,信太郞都不在⾝旁,只有我和雏子安静地动筷子。我一重复说好吃,雏子就喜孜孜地笑。雏子是个大胃王,不管什么都大饮大食。两人闷着头吃,只听到时钟敲打的声音,只要两人的碗一空,雏子就会从厨房再端出来。我一面笑一面说已经吃不下罗,雏子就一定会说:“那就剩下来没关系,我会吃。”

  “雏子姐的胃不知是什么胃,好像要装多少都可以一样。”

  雏子噗噗笑说:“你知道小信叫我的胃什么吗?”

  “嗯,不知道。”

  “不是胃袋,是和尚的化缘袋。”

  我们一瞬间四目接,同声大笑。雏予的声音很低,但不知为什么只有笑的时候呈现出⾼音调。一回想在还没有发生事情以前我们相处的情景,我一定会先回忆起雏子那样的笑声。

  片濑夫妇的公寓很宽敞,也可以说除了宽敞以外没什么特别。从玄关起是T字型的走廊,往右转到底起居间,往左是有四个房间对面并排。

  信太郞带我参观起居间。当时我的感觉那是一间像学校教室一样广阔的房间,里面既没有鹿头标本、也没有版画,更没有陈列着⾼级洋酒的釉漆橱柜。不仅如此,里面没有一样是我想像中富贵人家会有的那种⾼级、有年代历史的家具。

  里面散地像是跳蚤市场一样。有那种东西没有效在该放的地方的印象。像是电视机上就放着杯子,地毯的角落散放着巧克力的罐子啦、吃剩下来的⽔果盘子啦;挂着圆柱型的古董钟的墙边,吊着‮洲非‬工艺品的好几张脸谱,然后在罩着花布的摇椅上,摆着形状奇怪的吊灯。就是这么杂无早。

  什么都是零零散散的没有统一,要是爱整洁的人一定会受不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是无头绪,我却不感到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有那种我不知到过那房间多少次了的错觉。不等信太郞请我坐下来,我就自动地坐在⽪沙发上。沙发失去了弹,一坐下来臋部就沉下去。老妈端咖啡来,用我看也没看过的美丽陶瓷杯装着,里面加了很多新鲜中,旁边还有一只短短的像是用木屑拼起来的褐⾊的小我一问那是什么,信太郞就说:“是⾁桂,代替汤匙搅拌咖啡的话会有香味。”

  “我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信太郞把放在椅子上的灯罩拿起来,然后坐下来,朝着我笑。“和雏子到朋友家玩,看到这玩意还以为是什么饼⼲呢,一咬下去就被大家笑。”

  “我也差点咬下去。”

  “可一点也不好吃哟。不过咬了也不会有事,不是有毒的东西。对了,你喜意大利菜吗?”

  “你是说意大利面吗?”

  “我和雏子的朋友在六本木经营一家意大利餐厅。他比我大八岁,我是在他家看到这个⾁桂的,所以才想起来问你,下次一起去吃,那家店可是味道好得不得了。你一定会喜。”

  “好。”我说,除此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默默地喝着咖啡。

  “下次去的时候,可得要替你找个护花使者。对了,半田不错,找半田好了。”

  “半田?”

  “我的‮生学‬。”信太郞说“今年舂天大学毕业进了研究所。是个颇优秀的家伙,还是个美男子。和你站在一起的话,简直像一幅画。对了,你有没有男朋友?要是有的话,就没有必要叫半田了,你把他带来。”

  我苦笑说:“您不带我上餐馆,也还是会好好的替你工作的。”

  信太郞眨着眼,好像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好笑地望着我。“我大概是雇用了世界最认真的女‮生学‬了。”

  “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会转到工作上的事。”

  “我不是认真,只是不懂事而已。”

  “我看你不只认真,还很谦虚。”信太郞笑着说“以前也雇了一位大学女生,和你是完全相反。比约好的时间晚两个小时才来,我一问她,她就说是和男朋友上旅馆‮房开‬间所以迟到了。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是吗?”

  信太郞以柔和的眼光看着我:“你不喜听这些?”

  “不会呀、完全不会。为什么?”

  “我看你好像有点僵硬。”

  “没有、我没有。”

  其实完全相反,我觉得很轻松。从大片的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正飘落的雨丝。房间很温暖宁静,十分舒适,仿佛觉得散四处的杂物每一样都有一段故事一样。我很想把这个感觉告诉信太郞,但不知如何表达。

  “我想找人帮忙时,不太喜先来个面试啦,或问一大堆问题啦。”他边说边把滚落在地上的香烟捡起来,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就算不这么做,也自然可以感觉得出来。像上个礼拜我在俱乐部看到你的瞬间,就觉得我雇用你很好。也没有理由,人与人之间的相逢不就是这回事吗?”

  “我们好好相处吧。”信太郞菗着烟站起来,摇椅被弹得摇摇晃晃,碰到了地上的灯罩发出声响。

  “来,我带你到书房。老妈!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把咖啡端到书房来,还没喝完呢。”在起居间的一个角落,有一个铺着‮红粉‬桌巾的圆形餐桌。后面用柜子隔起来当成厨房。老妈从厨房走出来说:“好、好,马上来。”

  信太郞的书房大约有八坪这么大。和起居间一样,甚至比起居间看起来更杂。一整面墙壁做成的书橱,还是有很多书因放不下満出来,地板上也堆着书像小山一样。细长的书桌上散着书籍和文具类的东西,书桌旁有一个装录音带的地方,录音带的盒子则像积木一样堆积着。天花板上吊着一架旧式的‮机飞‬模型。

  信太郞请我在表层布都磨破了的紫⾊沙发上坐下来后,自己就马上深陷在旋转椅上。把要开始翻译的原文书拿在手上,采取很舒服的‮势姿‬。那本书厚得让人吓一跳。

  我一问用什么来记才好呢,笔记本好吗?得到的回答是什么都好。问他用铅笔呢、还是原子笔呢?他说随你喜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比较好,可以告诉我吗?”

  “就把我说的原封不动记下来就好了。”

  “即使明显文法有错误也一样吗?”

  “要是明显错误的话,你大概修改一下就好了。”

  “但是这就不能算是正确的口述笔记了,不是吗?”

  “你好像越来越开窍了。”信太郞愉快地笑起来:“你不只是认真、谦虚,还很仔细嘛。”

  “没这回事。”

  “等一会儿一起喝啤酒吧。”

  “什么?”

  “等今天该做的事做完了,一边吃雏子的红烧⾁,一面喝啤酒。好吗?”

  “我没意见。”我说。

  老妈将喝剩的咖啡端过来,信太郞向她说了谢谢,又开了个颇无聊的玩笑,老妈笑嘻嘻地步出房间。

  “那么,开始吧。”信太郞这么说,轻轻地咳嗽。咳着咳着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手中的原文书。我就像在大学里有阶梯的那种大讲义室听讲一样,把进⼊耳朵话一字也不漏听地,拼命地记起笔记来。

  翻译的文章经过他的口译,委委道来。但有时,他的声音突然止住。我想是怎么啦,一拾起头,会看到他在查字典或是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或有时他会用手顶着下巴一直瞪着窗外。

  在那时候,我会玩着手中的原子笔,检查记下来的笔记。由于才刚切口开始还不太清楚小说的內容,但信太郞所译出的文字相当优美,实在不像只是初翻阶段的文章。

  半途有人敲门,雏子走进来。信太郞瞄了雏子一下,表情不变地继续翻译。雏子觉得很有趣地坐在我⾝旁,点起一烟‮窥偷‬我的笔记。

  “刚刚半田打电话来,”等信太郞告一段落后,雏子说“问我要不要到涩⾕去。你要不要一起来?”信太郞笑着说:“不行耶,不可以惑我。我们正在工作中。你一个人好好去玩吧。”

  “但是今天正好大家兴致⾼得很。”

  “我和矢野‮姐小‬提过半田,下次四个人一起去卡布其诺。”

  “好呀!”雏子点点头朝着我说“财不起哟,我要出门。红烧⾁我拜托老妈等-下热给你们吃。尝尝看。我想陪着你吃,但,下次吧。”

  “好。”我说。

  雏子走出房间,但还没过十五分钟又走进来。穿着鲜橘⾊你裙和同样颜⾊的长外套。她站在门口,用很娇甜的声音唤着信太郞:“小信,我今晚或许会在外头过夜,我会再打电话回来。”

  信太即招招手作为回答。雏子向着我小声说“拜拜”然后消失在另一端。

  信太郞马上开始继续翻译,一直到傍晚五点,我们都沉浸于工作中。还好是拜工作之赐,让我可以忘记片濑夫妇奇妙的对话。等到工作完了,信太郞拜托老妈端啤酒和红烧⾁来书房时,我才又想起来。

  我已听信太郞说叫半田的男子是信太郞的‮生学‬,相当优秀、又是个美男子。为什么那么年轻的男人和雏子非得两个人约到涩⾕见面呢?又为什么雏子会说,有可能在外过夜呢?

  “你吃吃看这红烧⾁。雏子可以说是烧⾁的天才。”

  我依他的话从盛着红烧⾁的碗中夹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说好吃,信太郞马上笑着说:“对吧!她最喜喂别人吃这道菜,想要听人家说好吃。好像这才是活着的乐趣一样。真可惜,她今天要是在就好了。”

  我小心地不让他觉得我在探人底细地问道:“你夫人是出门和朋友见面吧”

  “和半田呀。我刚跟你说过了,我的‮生学‬。”

  “是和他去哪旅行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刚刚夫人说,她或许会在外过夜。”

  “她是去半田住的地方啦。”信太郞好像连碗都要吃下去一样,将里面的东西胡扒下肚,然后一面说:“半田是雏子的男朋友中的其中之一。”

  “但是…那位先生…不是您的‮生学‬吗?”

  “是呀。我的‮生学‬是雏子的男朋友。”

  “你们夫真是观念开放。”

  “为什么?”

  “当然呀。那样的关系…要是普通人不吃醋死了。”

  “我也好、雏子也好,都没有吃过对方的醋。结婚已经五年了,一次都没有。”

  “你不觉得不舒服吗?自己的老婆…那么漂亮的老婆和自己的‮生学‬…”

  “我不允许有⼊伤害雏子,但是,”信太即将杯中的一⼲而尽,很沉稳地说:“让雏子快乐的人,我可是得很。”

  我本想说,这是有钱人常有的、毫无由来的自信。但话到嘴边又硬呑了回去。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不礼貌、太过份的说法。取而代之的,我拿着啤酒杯环视着信太郞的书房。因为有点疲倦,酒精特别会发生作用。我感到有一点开始醉了。

  “说真的,像老师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也这么觉得。”

  “别的世界?”

  “对,和我活的世界不同。我说不上来。”

  “我可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个穷教授。”

  “说什么穷,没这回事。”

  “有钱的是雏子而不是我。我们的出⾝可差得远了。我是⾼攀了,很帅吧?”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信太郞开了第二罐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听了不要吓一跳。雏子是前子爵的千金‮姐小‬哟。所以呀,我们结婚的时候可是闹翻了天。我被雏子的亲人当野狗一样的对待,所以雏子离家出走,两人租了间便宜的公寓,就私自办了结婚手续。然后子爵,也就是雏子的⽗亲受不了雏子的坚持而提出和解,不但将这间房子便宜租给我们,还把老妈借给我们用。本来老妈就是专门照顾雏子的保⺟。”

  我无意挖人隐私,但是信太郞似乎将这一连串戏剧化的发展告诉了不知多少人一样,看不出有什么罪恶感,反而好像有点骄傲。

  “我和雏子很自由。”他用很⼲脆的语气说“雏子有好几个男朋友。我从不觉得怎么样,我们这样过得很好。”

  “老师呢?您也有女朋友吗?”

  “有啊。”信太郞很自然地说。并很顽⽪地眯起一只眼睛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女朋友呀。”我的头⽪整个发⿇,同时感到自己満脸通红。我假装没有听到,猛灌进一口啤酒,这下烈的咳了起来。我慌慌张张地从⽪包中取出手帕,这时信太郞走到我⾝边,将手支撑在沙发上端详着我的脸。

  “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说。想对他挤出些笑容,但是无法办到。他像上的小猫一样对我微笑,再回到书桌那边,又咕噜咕噜地津津有味地开始喝啤酒。

  那天我回到中野的住处。房里没开灯,唐木蹲在电暖桌里面坐着。这是我十天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期间不知道他在哪儿过夜,⾝上穿着的还是那天从家里出走的运动⾐和⽑⾐,颜⾊更脏了。看着他那掺⽩疲倦的肠,我不由得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事,让自己往错误的方向前进。这么一想,我记得突然感到不安了起来。

  我一说好久不见,唐木毫无力气地抬头看着我说:“我住院了。”

  “为什么?”

  “肾脏出了⽑病。”

  我马上往电暖桌那儿蹲下来。电暖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庇股堆积如山。

  “肾整个都肿红了,我以为投多久会好起来,但是没有。打电话给家人向他们借健保卡,我妈马上就跑来把我抓进医院。”

  “啊!这样。”我的声音有一点颤栗“脚也请医生看了吗?”

  “还没有。”

  “还是趁这个时候看看比较好。”

  “就是呀。”

  “会住院很久吗?”

  “不知道,要看检查的结果而定。”

  我拿起一唐木菗的烟,自己点火。在封闭的房间中,飘着紫⾊的烟。

  “你去哪了?上次提的打工吗?”唐木问,我点点头。

  “怎么样,还好吗?”

  “嗯。还好。”

  “那就好。”

  “嗯。”我说不大出话来,拼命地想庒抑涌上来的情感,继续昅着烟。

  “我是来拿东西的。”他说“我只想把⾐服和书带走,其他的你帮我处理掉没关系。反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

  “你不是说需要时间思考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我想是吧。”

  “什么都是你自己决定要怎么告诉我,我对你却不能有意见,每次都是这样。”

  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说,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这样最好。我想你也这么觉得的,如果不是的话请你告诉我。但是,我想…恐怕你也一样。”

  我没说话。那就是我的回答。唐木伸手过来轻抚我的肩膀。“布子,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或许没有办法一直持续抗争到现在。”

  我将香烟弄熄,看着他。他长及肩膀的头发油油的,有好几处站在一块儿。我一面看着他,一面思索要说什么才好,但是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木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站起⾝来,把⾐服和书本塞进纸袋里,从脏中中的牛仔后面的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是我房间的钥匙,他把它放到电暖桌上。

  “你是进哪家医院?”

  唐木静静地‮头摇‬:“你没有必要再费心了。”

  “我去看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那么,写信给我。”

  “为什么呢?”

  他好像喉咙硬住了。脸上一瞬间好像浮起了想笑的表情,但是又马上消失。

  “布子。”他喃喃低语“这样就够了。”

  我动也不动。窗外的街道上有大卡车经过,地面轻微地震动,震得小橱柜的玻璃门也摇晃起来。唐木突然像是満脸怒气,撇过头往门口走。门被打开,然后又被关起来。可以听到下楼梯的声响,然后就再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盯着留在电暖桌上的备用钥匙。从唐木留下来的一包烟中取出最后一姻,点上火。

  昅完了以后,把烟灰缸的灰烬倒进⽔槽边的垃圾箱中,再把烟灰缸洗⼲净,将散落在电暖桌上的烟灰用布擦掉,然后再把抹布洗⼲净。

  我真正哭出来,是在那天晚上去澡堂‮澡洗‬时。我放着⽔,一面洗着头,一面将⽔往脸上倒。我想我可是哭够了——

  转载请保留!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