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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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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猛‬的雨下到晚上终于停了,第二天从一大早便是个天。

  我记得是信太郞提议去神津牧场吃冰淇淋的。

  越过位于南轻井泽的八风山,再穿过好几个山峰往荒船⾼原的途中,会经过神津牧场。在牧场內有卖用刚挤出来的鲜做的冰淇淋。信太郞说那是会上瘾的人间美昧。

  信太郞的工作也已到一段落,天气又是好得设话说。虽说是观光季节,道路也没么拥塞。开车兜风到牧场吃冰淇淋实在是很不错的休闲计划。

  但是雏子却面有难⾊。她说一大早起以后就头痛,今天实在是不想到大太底下晒。她迟缓地用完早餐在台的桌子上杖着头这么说。

  “是不是感冒了?”信太郞用手摸雏子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

  “因为老妈不在,为杂事忙来忙去的,可能是累到了。今天一天好好待在家里就会没事。所以你们两人去牧场玩吧,我还想睡个午觉呢。”

  雏子很少会因为⾝体不舒服而放弃游玩的。她是那种即使感冒发⾼烧一听到有好玩的,就会马上从上跳起来开始化妆的人。

  在那个时候,信太郞心中应早已起了疑心。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把雏子一人留在别墅没有显出任何犹豫。我想他恐怕是想看看,趁我们不在的时候,雏子到底玩些什么把戏吧。他心里冷静地盘算着,要是自己不在家,她应该会有所行动,只要她有动作,就可以清楚看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么小布,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来约会罗。”信太郞用那种情人好不容易可以单独相处的眼光望着我说。

  要是在一年前和信太郞两人独处,一定会让我开心地想叫出来。但是在那时我没有特别⾼兴。我担心着雏子,她那么恋着电器行的男人。她想要一个人留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谁都看得出来她本是装病。

  一直到那时为止,雏子绝不会向信太郞撤谎。她要是想和新的男友上会直接告诉信太郞。要是她有必须撒谎而留在别墅的理由,那一定是那种绝不想让我或信太郞郞知道的理由。我这么一想,就打心底感到恐怖。

  由于光很刺目,我向雏子借了一顶大帽子。我们一坐进车,雏子就套上凉鞋出来送我们。她的脸庞美极了,一点都不像正在头痛,隔着窗对着我们微笑。

  那天的雏子,穿着我看过好几次的浅⻩上⾐和⽩⾊短。肩膀上被着⽩⾊的披肩。我幻想着,看见那大久保胜也用強烈的目光把她的披肩弄到地上,静静地往⾐服里伸进手去…

  她说:“小心点,好好玩。”没有涂口红的嘴,像是被雨露淋一样看起来很润。雏子的视线同等地朝向我们两个看过来。但是那样的目光却好像既没有看着信太郞,也没有看着我。

  我隔着窗挥手,信太郞向她送了个飞吻。雏子也一面挥手徽笑,一面还了个飞吻。我们开车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已经没有她的⾝影。只看到被树木围着的别墅屋顶。

  除了雏子让人担心之外,到神津牧场的路上倒是相当舒服。虽说是七月最后的一个礼拜,但是拜了梅雨刚过、又不是周末之赐,往来车辆不多。也不太见到观客的踪影。四周是一片寂静。

  车子在没铺柏油的路面上爬上爬下。一路上好几次发现了不错的风景,就把车停下来。有一座好像是由一群险峻的岩石所汇集的山,信太郞告诉我那是妙义山。我说好像是有魔力一样。他点头说,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很像小布会说的话。有魔力的妙义山…

  就在翌年的二月,于轻井泽发生了浅间山庄事件。而在那之前,⾚军搬离了位于群马县的叶山和秦名山的据点,而到妙义山落脚。他们知道警方准备来搜索,没多久又被迫逃离妙义山。从那儿逃走的路之一,就是经过神津牧场到深山。也是我和信太即在那天开车经过的地方。

  改变我一生命运的那一天,我国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有关浅闯山庄事件的新闻报道上。面我呢,在⾚军正于轻井泽不断地开抵抗的时候,一个人来到轻井泽,拿起猎。在我的手指扣板机的时候,开着的电视机正播着有关浅间山庄事件的新闻。

  当然,我引起的事件和浅间山庄事件什么关联也没有。我甚至对⾚军的左派思想也没有认同感。但是在他们展开战的同时,我也拿着猎和他们一样扣上板机。

  他们在抵触法律牺牲了几条命的同时,也葬送了一个时代。和他们几乎同年龄的我,也一样地杀了人,自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要是浅间山庄事件算是宣告那个波浪万丈时代的结束,那我也是在那一天将自己的人生划上了休止符。

  那是一个被某种幻想面惑的时代,我与那个时代共生,也与那时代共亡。这么一想,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车在神津牧场停下来。我们下了车,牧场內没有太多携家带眷的游客,看起来好像完全摊在光下一样。风中有肥料的味道,光很強,只要向着太站一会儿,头就会晕起来。

  浏览完中群和山羊的小屋后,在草原的树荫下休息,吃着信太郞买来的冰淇琳。就像他说的,用刚挤好的鲜做的冰淇淋好吃得不得了。

  吃完了以后手黏黏的,我们两个就到附近洗手的地方,去把手洗⼲净再回到树荫底下来。我一把烟从⽪包里拿出来,信太郞也从夹克的口袋中把香烟取出来。两人默默地昅着烟,看着天空、眺望着流云。在草丛中行进的小蚂蚁将烟灰弹开。

  “你今天话不多嘛。”信太郞说。

  “拼命忙着吃冰摸琳呀。”

  “有点晒黑了哟。”

  “老师也是。”

  他点了下头,然后就好像没话说了一样。

  “那个电器行的男人。”我静静地把香烟在草地上弄熄说“完全不是我会喜的那一型。”

  “怎么说?”

  “我不懂为什么雏子会这么夸他。”

  “现在雏子的‮趣兴‬好像完全在他⾝上一样。”

  “雏子对谁都会感‮趣兴‬,但是对那个人有点太过了。真奇怪。”

  信太郞对着光眯起眼,往前方看着没有往我这看。

  我又想菗烟,嘴里叼起一烟点上火。

  在第一口烟吐出来的时候,我就像是不吐不快地说:“老师或许没发现,雏子可是真的上了那个人。”

  我没多想地就从嘴里溜出来这句话。好像是打小报告一样,才一讲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讨厌。一阵短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流窜。但仅是很短的时间。信太郞像是要看穿我一样望着我,用手指温柔地把我被汗淋的刘海拨上去。

  我看着他。他徽笑着。

  “我知道。”他说,然后一说完就像是忘记自己说什么一样,把我下巴端过来轻轻地在我嘴上吻了一下。

  我的上还有冰淇琳甜甜的味道,但是他的吻没有超越那样的甜昧。而只是像在敷衍了事一样,感觉他只是顺势轻轻碰一下。

  我记得是在下午一点左右走出牧场,然后说好到镇上去吃已有点迟了的中饭。

  我们到了佐久镇,看到一家卖养麦面的店就走进去吃凉面。那是一家很暗很破旧的店。连用的碗筷,还有店员都看起来很寒酸。我记得在我和信太郞旁边的那一桌是两个男客人。一面昅着面一面说着农场的事,说什么今年已经出了第二位死者了。

  吃完饭以后,人们在镇上信步而行。发现了一家很漂亮的糕饼店,就买了一些蛋糕带回去给雏子。

  标⾼比轻井泽要低的佐久镇相当炎热,商店街没有特别昅引⼊的店,我们也没有特别的兴致想去发掘。和信太郞并肩在不悉的小镇上散步的确是蛮幸福的,但是情绪上就是不起劲。

  我们有时牵着手、有时拥着肩、有时大声笑着。走着走着会在古老的店面前停下来,看橱窗內的摆饰和价钱,就这么继续散着步。

  谁都没开口说回去吧。这种不自然正显出了彼此的心情。我无法确定,信太郞是不是在推测我的想法。他那时正在和涌起的不安情绪苦斗。至于我呢,至少在当时对他来说是个消除不安的好对象。

  也只不过是个陪他杀时间,正好派得上用场的工具而沿着⾼速公路回到古宿别墅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吧。别墅沉浸在夏⽇的午后,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安静无声。要是门前没有停着一辆摩托车的话,我们的不安会在当时烟消云散。我们会认真地想着,雏子现在正在光的藤椅上看书看着睡着了。她是真的从早上开始头痛所以没去牧场,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雏子在这里一个人一直等着我们回来…。

  但是在门前有一辆摩托车,上面写着信浓电器行。篮子里是空的,只有一大卷黑⾊的塑胶绳。信太郞紧抿着嘴将车子停在玄关前,也没向我开口就下了车。那时没有想像到的事情发生了。简直可以说是在电影或连续剧常有的,夹在丈夫和情人中那种让观众砰砰跳的场面。雏子送着大久保胜也正好从玄关走出来,他看到信太郞脚步有点僵硬地停住。

  大久保胜也还是穿着黑⾊的衬衫和黑⾊的牛仔。黑衬衫把他魁梧的上半⾝包得紧紧地。在一旁的雏子则是有点不好意思地一脸困惑说,怎么搞的我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回来啦,有点晚耶,牧场还好玩吧?

  那是很做作的声音。实在不像是雏子的声音。我到现在一想起雏子那时的做作和装出来的声音,心情就会回到过去,然后憎恨起让雏子变成这样的大久保胜也,怎么样也无法原谅他。“今天天气好,我请他来装灯。”雏子慌张地说。

  “就在刚刚全部弄好了。小信,你看那儿,多装了一盏。这样庭园也会比较亮一点。对不对?”

  “是呀。”信太郞看也汲看雏子指的地方说。

  大久保拨开掉在前额的刘海,嘴边浮起冷冷的笑,朝着信太郞问:“兜风还好玩吗?听说您到神津牧场去了。”

  信太郞没看着他,而是看着雏子回答说:“很愉快。托您的福。”

  “那太好了。”大久保说,脸上带着稚气的微笑不怎么符合他的口气。

  “我们买了蛋糕回来耶。”我揷进他们夫妇间“好多你喜吃的。”

  雏子用像是受伤的小岛一样的求助眼神望着我。我把盒子递给她,她小声地说谢谢。

  雏子⾝上穿着送我们出门时一样的⾐服。但是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她好好地上了妆。用化妆笔漂亮地描上的口红相当耀眼。我一瞬间以为那搞不好是在偷情后擦上的。

  “那么,我告辞了。”大久保胜也轻轻点了下头,也没特别向着谁说。

  “辛苦你了。”雏子说。胜也看着信太郞、雏子和我,不慌不忙地点头致意,然后转⾝。他一离开别墅之后没多久,就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车子好像掉个头才往屋外沿着稻田的石子路扬尘而去。

  树梢的叶子被风吹着沙沙地晌。不知是哪儿来的鸟发出尖锐的不吉利的叫声。

  信太郞没吭声,一直往家里面走。雏子在后面追。我呢,则在后面追着雏子。

  “小信,怎么啦?好像不太⾼兴。”

  在傍晚时分,起居间因为外面的亮光丽有点灰暗。我张大眼捏寻情事的痕迹。像是沙发上摆的椅垫、皱成一团的⽑毯、在房间內到处落着⽑发、放在地上没喝完的两瓶可乐罐…

  但是起居室整齐得很。沙发像平时一样并排放着两个垫子。而且是和上午我与信太郞出门时一样的位置。柔软印度绵的⽑毯也没有起皱纹,地板上不仅没有喝剩的可乐罐也没有散落的⽑发,也不像是图。刚才慌慌张张整理过的样子。房间就像是平常的主人住的时候一样,显现出主人的嗜好与习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信太郞将穿着很闷热的衬杉脫掉,光着上半⾝往楼上走。雏子在楼下不安地注意着信太郞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信太郞随着飞快的脚步声快步下了楼梯。雏子叫他“小信”信太郞没回答。他的脸上有我从未看过的毫无表情。

  信太郞接着把纱窗打开到台去。连室內的我都注意到,他往四周浏览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

  “小信,怎么啦?”

  雏子站在台的窗边。信太郞又走进室內来,看也不看雏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用很含混的声音说:“我不想被隐瞒。”

  “你说什么?”

  “为了想见他,你今天装病,然后把他叫出来。在这儿,不、是不是在这里我不知道。或许在台,在我们的卧室,或许在小布的卧房…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你完事后整个清理得⼲⼲净净。”

  一阵沉默。那实在是可怕的沉默。好像连窗外的风都没有了声音一样。

  我望着雏子,雏子看着信太郞。她稍为张开的红,在灰暗中特别明显。

  她踮着脚尖走到信太郞⾝旁轻轻坐下来。

  信太郞抬起头用两手把她的刘海拨开。“你从来什么都不瞒我的,雏子。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你什么都没隐瞒。你让我知道一切。为什么只有这次你隐瞒我呢?这点我实在想不透。”

  “我什么也没做呀!”雏子突然想也不想地毅然说道“他只是今天到这来,到庭院把灯装上而已。然后在台聊了一下。只不过如此而已。他正要回去的时候,你们就回来了。”

  “我也是这样想。”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到底有什么不満?”

  “是你把他叫出来的吧?”

  “是呀。”

  “你打电话给他说要装灯?”

  “对呀。”

  “为了想和他见面?”

  雏子故意把头仰起来。“我真不敢相信。小信,你因为我打电话给他在吃醋吗?我的确是还想见到他所以叫他来。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都没。我们连一只指头都没碰对方。”

  “好像是哟。”信太郞说着耝鲁地站起⾝,然后把脫下来的衬衫,从地板上捡起来,面向着雏子。

  “你给我听着。”他低声说:“我警告你,谁都好,就是这个人不行。”

  雏子的脸上浮现了好像在嘲讽别人的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太郞没回话。雏子就用好像在威胁他的‮势姿‬,揷起往沙发上一靠。“我再说一次。小信,你听好。今天我们什么都投做,只是聊天而已。而且是在外面。连咖啡、红茶都没喝。只是站在台说话而已。就像是初中生一样。你告诉我,这有什么不可以?”

  “我的回答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信太郞这么一说,就把手上的衬衫穿上。

  他大步跨过起居室然后消失于屋处。然后听到玄关的开门声,没多久听到了引擎声,听到轮胎溅起尘土的声音。在这期间,雏子以同样的‮势姿‬动也不动。

  车子扬长而去,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什么也听不到。屋里回复了寂静,雏子只动了动眼睛望着我。

  “我真是不懂。”她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对一个我没跟他上的男人,小信吃醋吃成这样。”

  那天晚上我和雏子几乎都没说话。在起居间简单地吃了晚餐,没有谈小信或大久保的事。晚餐后,雏子说累了想先回房休息就上了二楼。

  我将桌子收拾⼲净。到台一接一地菗烟。信太郞不知到哪里去,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雏子没有出房门来接。

  我到玄关去接他。他一脸疲倦,说“晚安”就避开我到台。

  他把人整个沉在藤椅里,⾝体动也不动,连话都懒得说。我很想哭,有一阵子站在窗户边。那是个炎热的夜晚。大久保装的两盏新的灯,在庭院里放出⽩⾊的光,引着无数的飞蛾在光线中像发狂了一样拍着翅膀。

  远处的天空响起了些微的雷声。正在这时吹起了一阵热的风,把树叶欧得四处作晌。

  “老师。”我开口叫他。

  信太郞很不耐烦地回头看我。“什么?”他的声音和远处的雷声混在一起。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想问些什么,只有咬着摇着头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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