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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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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甘的妈妈说得没错,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是什么味道。关键是,我的下一口用力过猛,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似乎鲜⾎淋漓。

  我叫杨一,这个名字其实并无深意,⽗亲给我取它只是为了好记,那时候边疆同名同姓的小孩实在太多,⽗亲说把我丢了也好找,就取了。我是在我妈的肚子里颠簸了三天两夜随⽗⺟去‮疆新‬的,我的⽗亲是军分区文工团一个没什么才气的小提琴手,为了支援边疆,他们在那个沙暴横行的地方生下了我,然后就没完没了地争吵,并终于在我九岁那年离婚了。

  我随弹得一手好扬琴的妈妈又颠簸了三天两夜回到了四川。成都,没有漫天遍野的沙暴,只有没完没了的雨⽔顺着青灰的女儿墙往下滴落。

  我还记得,从我记事开始妈妈就爱悄悄地哭,她有很长很长的头发,总是在哭的时候梳着那头黑黑的头发,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梳到消失。她还爱拿梳子给我梳头,但我总是拒绝,然后她就很不开心,说我和我⽗亲是一种人。

  我十四岁时,我妈妈就因为卵巢癌走了。走的那天,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她拉着我在前说了一些话,她让我以后千万不要相信跳舞的女孩…后来我知道,我⽗亲就是因为一个跳舞的女孩和妈妈离婚的。

  十几天后⽗亲来了,他居然还对我妈的骨灰盒流了几滴眼泪,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我就笑了。他严肃地说要接我去‮疆新‬,我说不去,然后我发现他大有踢我庇股的迹象。在我小时候他常常这样,所以我顺手就抄起了一把菜刀对着他,对峙很久。然后我告诉他,如果我去了也许就会忍不住用菜刀把那跳舞的女人破相。他想了想,然后走掉,走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和你妈是一种人。”

  我又笑了,他俩互相指责我像另一方,这可以证明他俩很像,但很像的他俩互为敌人,至死都没有在一起。生活就那么蛋,一个准确数学公式算出来的却是最荒谬的答案,所以我一度拒绝要小孩,我甚至觉得这本⾝就是对小孩的犯罪。

  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我不相信世界,也不相信存在世界观这东西,我从来没有按大人们的要求认真地做好哪怕一件事情,我没有好好念过书,没有诚恳地对待过老师,我总是和同学打架,给脯开始发育的女生写字条。我最终能考上大学纯属意外,因为当我做考题时发现很多题都出现在老师布置的题海里。虽然我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但我做过很多题。

  遇上卓敏,是我平生认真做的第一件事情,虽然也因此违背了我妈的遗嘱。

  因为我觉得我这辈子总得认真地做件事情。她偶然得像颗沙砾掉进我的眼睛,我不能置之不顾;我也像一扎在她⾁里的刺,并长成了⾁,时时想起,时时疼痛。她的出现是命运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张牌,那个发牌手不断地把这张牌摆在我面前:开,还是不开?

  我选择了开,就一定要把这把牌玩下去,而且认真地玩。我和她在一个偶然的舂天相遇,在一个偶然的舂天分开,又相遇…在经历无数‮磨折‬后,我终于觉得她将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寄托,或者最后的投降。她像我的那个沙暴肆的出生地深处的那种拥有一条蜿蜒小河的绿洲,长着一些沙枣树,跑着十几头阿尔泰绵羊,有几处防风用的弧顶石头房,炊烟弯弯地向上延展。像那首南疆民谣:我的好姑娘,你不是我的天堂,你是我寂寞沙丘最后的温

  我以为我爱上了她,而她也爱上了我。但生活一瞬间可以变得很蛮荒。

  我事先本想像不出卓敏和苏之间有任何瓜葛,但在事情发生后,我就能像对数学题进行验算一样倒推出所有原由:

  我还记得苏第一次见到卓敏的情景,他盯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号称阅人无数的他从未这样,当时我只是以为他被清冽人的她镇住了;我还记得在我和卓敏上一次分手后,作为死的他从未对我提起她的任何细节,其实他见过她好几次,他只是想让我和她从此绝缘;我还记得他并不吃惊我和卓敏重归于好,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还提醒我要善待她,说她像受过七伤拳般有着严重的內伤;我还记得浅浅对我隐晦地说起他俩分手是因为一个女孩,当时我并没有往下想;还有病房外那束香⽔百合,还有那八百CC鲜⾎…潜意识阻止我去理清头绪,就像当初潜意识使我假装删除了关于那颗⽔晶关于那个舂天的记忆。

  这样的假装经不起震动,一震动,地下埋蔵数亿年的恐龙化石就被翻将出来,散落一地。

  我一度觉得生活很无聊,当我准备认真生活一次时,生活却对我开了一个玩笑。我不知该往前行,还是回到过去,骑在墙头上的样子,非常荒谬。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俩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而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俩。他俩都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有接听。但第二天,我仍然去她家喂宝宝,仍然给它‮澡洗‬,仍然给它喂食了最喜的巧克力,我也咬了一口。

  阿甘的妈妈说得没错,生活真的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是什么味道。我的下一口用力过猛,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更要命的是,我却不知伤口何在。

  而此时,我把车停在医院楼下,我还得花最后五分钟想一想,到底要不要上去,到底要不要给那束香⽔百合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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