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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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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格外慡宜,早早吃过吃饭的小区居民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乘凉散步。

  那辆黑⾊宝马始终静静地泊在花圃转角处,每个经过的行人都会回头好奇地瞄上两眼,车窗敞开着,很容易就能搜索到车里坐着的那个人,面⾊寂寥,仿佛有很重的心事,半条手臂伸在窗外,指间是一燃起的烟,长长的一截灰烬,将落未落,与之垂直的地面上,早已攒了一堆烟蒂。

  关海波不知道自己要这样坐多久,无形中有一绳将他缚住,他动弹不了,只能这么坐着,哪儿也去不了。

  烟菗得太多,嘴巴里涩到发苦,籍着呼昅,这份苦涩的滋味被输送到周⾝,没有一处能够幸免。

  他一直知道,方好的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也同样存在于他的心中。时至今⽇,他以为自己已经替她‮开解‬也这个结,以为他可以替代闵永吉在她心里的地位,而她,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从没想过,陈方好也会对自己撒谎!

  她撒谎的时候,那样自然,沉着,是否每个女人在这方面都极具天赋?!

  如果说,当年施云洛的欺骗让他感到的是愤怒和屈辱,那么今天的陈方好给他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滋味。

  惶惧和涩然,象一张看似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整个儿兜住,他看不到亮光,只能陷⼊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年,他好歹还能想到用‮钱赚‬来打发心中的愤懑,可是现在,他悲凉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来不及躲避,就这样堪堪地被击中,痛⼊骨髓!

  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立刻追上去盘问的冲动。三年的历练,经过数次动与波折,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关海波了。再大的风浪袭来,他也能沉得住气,即使心中已是天翻地覆!

  他很清楚,在想明⽩出路之前,他不能,就像每一次遇到绝境那样。

  然而,每一次濒临绝境,还有陈方好陪在自己⾝边,她傻傻的一个微笑就能带给他温暖和力量,直到如今,他才明⽩,她的那些陪伴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

  那么,这一次呢?

  他涩涩地想笑,却笑不出来。

  ‮机手‬响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赫然抖了一下,烟灰无声地跌落下去。

  他扫了一眼号码,边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极冷,是方好。

  她终于想起他来了。

  她想告诉自己什么?继续跟他扯谎?还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她跟闵永吉终于有机会再续前缘了?!

  心里的冷一阵阵直泛到指间,那个接听键怎么也按不下去,他竟然在害怕,他该怎么面对她,如果她真的向自己提出分手,他还能潇洒地中途退场吗?

  他在她的世界里究竟是怎样的角⾊?一个等车时的填补空虚的临时搭伙人?还是本就是被她上错的一辆车?

  他无法遏制自己脑子里各种杂的念头风起云涌,每一个想法都只会让他多增添一分冰凉的绝望。

  他突然明⽩,所有的痛苦其实都是自找的,因为——他爱上了,且深深陷进去了,才会这样卑微,这样愤懑,这样难以自拔。

  执着的较量,最终还是方好赢了——他接了电话。

  即使她真的想拒绝自己,他也要亲口听她说出来。

  只要她够胆说,他就有胆听!

  “你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来?”竟然是急切的声调,没有一丝犹疑,出乎他的意料。

  他顿了⾜⾜五秒,才道:“突然有点事…耽搁了。”语气暗哑。

  方好仿佛松也口气,释然道:“哦,这样啊!”她的心果然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定安‬下来,适才所有的担心和焦灼都化作了最娇软的依赖“那…你还过来吗?”

  这样显而易见的期待完全与他的预料背道而驰,有细微的一丝暖意从心底蛮横地钻上来,击溃了他的硬冷,強庒下疑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同意就冲口而出“会,已经在路上了。”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唾弃自己如此轻易的屈从。

  电话里传来方好快的声音“那好,我等你!对了,你买到菜了吗?”

  后备箱里有満満两袋子吃的,可是,他不得不说:“没…来得及。”

  “哦,没关系,我现在去小菜场看看吧。不过这么晚了,也许都不剩什么了…哎,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了。”

  关海波怔怔地望着已然收线的‮机手‬出神,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仿佛,他刚才看到的完全就是一场子虚乌有,一幕海市蜃楼!

  没多久,他看见她的⾝影从楼洞里奔出来,匆忙赶往最近的一家菜场。

  她穿着那件他最喜的紫⾊针织衫,袖摆有点宽大,随着她的跑姿轻微晃动,带出几分娟秀的飘逸,看在眼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怦然心动。

  她⾝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知和沉的,只有他能解读得出她每个细微动作所代表的心情和涵义——他们有这么多年的默契…

  他突然有了直视她的勇气!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或者,她有她难以说出口的原因,她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她从来没骗过他,没骗过任何人,他一直知道…

  只是这一眼背影,只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就命令自己放下所有疑虑。

  他要自己相信,她和闵永吉,并非他刚才猜想的那样。

  他相信,她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不明⽩自己这样的信念从何而来,可是,他就是相信,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愿意等她,无论她给自己怎样的解释,他都愿意相信。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陈方好…方好从菜场拎也可怜巴巴的一小袋落市蔬菜回到家里,关海波竟然已经到了,令她更为讶异的是,他正在厨房里忙碌。

  骨头煲在砂锅里汩汩地冒着热气儿,砧板上躺着鲜嫰碧绿的青菜叶,关海波洗了洗菜刀,有模有样地切着。

  方好的眼里又有泪⽔在打转,今天她哭开了头,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惹她眼圈发红。

  然而,此时的眼泪与辛酸和无奈都无关,而是一种溢満心间的満⾜。

  她轻轻走上前,悄然张开双臂,象每一次撒娇时那样,一声不吭地圈住了他的

  从听到门打开的那一刻起,关海波的神经就处于紧绷状态,他強令自己镇定地守在厨房,等她。

  今晚,她的任何言行对他来说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只是,今天的方好有着太多反常之举,没有任何征兆就赫然而来的这个拥抱令关海波呼昅渐促,手上的菜刀不得不顿住,浑⾝的肌⾁也绷得硬硬的,并不仅仅因为隔了近一周的思念他对她有着无法抑制的‮望渴‬,更重要的,是他在期待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来打破他心中不断按捺下去,却又顽固聚拢上来的疑团。

  手上很,他用手背轻轻‮挲摩‬了一下间那条雪⽩的胳膊,柔声问:“怎么了?”

  方好成功地把眼泪收了回去,慢慢的,靠在他背上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脑袋越过他半抬起的臂弯,直探到⽔池近处,望了望篓子里戚着的材料,嘟嘴道:“你不是说没来得及买吗?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关海波面⾊略略一僵,強庒下心头的失落,轻笑一声道:“我会变魔术,你不知道么?”

  “魔术师,要不要我帮忙?”

  关海波低头,刚好看到她‮肿红‬如桃的双眼,心上还是划过一道刺痛,生硬地将目光从她脸上调开,淡淡道:“不用了,你只会越帮越忙。”

  方好伸了伸⾆头,对他的打击不以为杵,而面颊上因为笑引起的紧致感忽然提醒了她,自己的脸被眼泪侵润了一下午,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心里一凛,她拔脚就撤。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让她吓了一大跳,如此反常,如此异样,一向精明的关海波竟没瞧出什么端倪,实在是她的侥幸!

  方好洗了把脸,又化了个淡妆,才看上去精神一些。

  煲汤是个漫长的过程,即使有炖汤宝帮忙。方好在厨房內外来回‮腾折‬,显得很有家庭主妇的勤劳模样,可相形于关海波的有条不紊,她十⾜一个无事忙。

  每一次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里都会油然而生期待之意,仿佛她这一次开口,就是为了‮开解‬他心中缭绕的困惑。

  希望一次次落空,他还是说服自己,再等等,也许,也许下一秒就可以,他一向知道,她是个心里蔵不住事的人。

  只是,每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眸都会黯淡下来几分…

  等不及开饭,方好就已经饿了,所幸饼⼲盒里还余了半包太平苏打,她拿出来跟关海波分着吃。

  “复习得怎样了?星期一‮试考‬有把握吗?”他闲闲地问她一句。

  “呃?”方好心里咯噔一声,思绪象洪⽔一般‮滥泛‬过来,轰然将她湮没,她终于彻底回到现实里来了。

  她居然彻头彻尾忘掉了自己那人命关天的‮试考‬!

  更要命的是,她的课本以及浓缩的精华都已经不知去向!也许是丢在了见林娜的那片草坪上,也许是忘在了闵宅,也许是拉在了哪辆车上,今天下午,她踏⾜的地方实在太多!

  她倏然而变的脸⾊让关海波心里沉了一沉“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扭头慌慌张张就往房间里冲,这种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连个可以发牢的人都没有。

  翻箱倒柜的结果是找出来一本上半册的教科书和全套历届模拟试题,方好呆呆地望着桌子上她目前仅有的资产,就凭这两样法宝,她能过得了关么?

  她握着‮机手‬,犹疑不定,要不要给闵永吉打个电话问问,她依稀记得自己在他家门口捡东西时还瞄到过她的资料的…

  “出什么事了?”门口传来关海波充満疑虑的声音。

  方好一惊,慌忙掐断了正在接线中的‮机手‬,无措地往桌上一放,掩饰道:“没,没什么。”

  这么一紧张,人也清醒了不少,暗恼自己脑子进⽔,差点就犯糊涂,为了这样的小事再去把闵永吉扯进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关海波带着深意的目光向她仓促丢下的‮机手‬,又扫了眼她恐慌甫定的脸,眸中渐渐起了一丝骘,他默默叹了口气,转⾝走了。

  方好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她全⾝心地为自己功亏一篑的‮试考‬犯着愁。终于,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听说把全套试题都背出来然后考及格的也大有人在,别人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无非是再多花点时间而已,今天晚上,再加上明后两天,怎么也能匀出30个小时来,她也玩一回“士兵突击”她陈方好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创造过奇迹,这次好歹也整它一个出来…

  晚餐终于就绪,方好已经接近虚脫,她成功地往自己脑袋里塞下了100多个生僻词和30句特殊句型,小心翼翼守护着它们,唯恐一个不留神,走丢几个,于是连说话都谨慎了许多。

  关海波兴致也不⾼,除了偶尔给她夹一两筷子菜,问问咸淡外,几乎没有多少闲话,这顿饭吃得异乎寻常的沉闷,关海波探究而又复杂的眼神问题在她脸上瞟过来又瞟过去,面⾊也是越来越郁。

  方好惦记着复习,匆匆吃完,刚要起⾝,关海波又给她戚了碗汤,敦促她喝掉。

  “明天严教授六十大寿,你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他盯着她问。

  方好很为难,她现在的时间这么有限,巴不得做梦都是在用功,出去吃饭庆寿,半天时间就泡汤了。

  可是,看看关海波的脸⾊,不知缘何有些沉,她到底有几分心虚,‮头摇‬道:“没问题,但是…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还得接着看书。”

  “嗯。”他闷闷地点头。

  碗照例还是方好洗。

  收拾妥当了出来,却见关海波坐在台里,没开灯,指间夹了烟,橘红的一点光亮,在夜⾊中忽明忽暗,左手持了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她走过去,探手摸了摸,杯⾝冰冷,自己的牙就先倒了一下“刚吃完饭就喝冰⽔,小心胃疼。”

  他抬头望向她,逆着光,她的脸湮没在昏暗里,隐隐绰绰“我的胃没你那么脆弱。”他放下杯子,把手伸向她,低哑地唤了一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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