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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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一回书,千层石的意义是“意外”
请大家不要有任何浪漫的成见。
此后我每次见到美男子叶海,都有意外发生。
没过多久,学校有新工程要修建。大财团注资,要帮我们新建游泳馆。我们学校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游泳馆太老了,六十年代建的,比不上隔壁的清华,人家可是际国标准,能办奥运项目的小型“⽔立方”
好事是好事,但这之前又难免⿇烦。我们体育部潜⽔组所有的器械都存在游泳馆里面,工程开始之前,我们得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潜⽔组人不多,但个个都算是精英,咱不比别的,就说肺活量的事儿。我轻轻口气都能有4000立毫米,有个管理学院的大哥,体检的时候把测肺活量用的斗型的小浮子直接从⽔里面给吹出来了。肺活量大的人,相对来讲,肌⾁的溶氧量⾼,耐疲劳,所以力气也大,可这天赶上好几个有力气的男生都有课,从来不怎么⼲活儿的组长我也得跟着搬箱子了。
这即将关闭的游泳馆里人很少,我提着一套潜⽔服走过泳池,兜里的电话响了,拿起来接,是移动给自己七八糟的什么套餐做宣传。我“啪”的就把电话合上了“哗”的一声,⽔里上来一个人,爬上来,站在我的旁边。
他⾝材颀长,宽肩窄臋,肌⾁发达而匀称,腹小上是八块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砖头(天知道怎样才能练得出来),再往下,再往下我就不敢看了,我的鼻⾎已经快出来了。
我抬头看看这个男的,额前漉漉的头发里蔵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记得他,海洋科学课上信口胡诌的小子。
他说:“我帮你拿吧?”
我在心里跟自己念经:“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的人了;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的人了;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的人了…这是我的型,我找到我喜的人了…”
在这样僵持的状态中,一只拖鞋从十米跳台的这一侧掉了下来。
是谁穿着拖鞋上了跳台?是谁没有把拖鞋好好的放在跳台朝向泳池的那一侧?是谁把拖鞋朝着我这边就这样抛了下来?是谁不穿软泡沫的,而非要穿硬塑料的拖鞋?
这都是无法考究的事情了。
我眉⽑上边被硬塑料拖鞋砸到,裂了个大口子,流了很多⾎。我用叶海的⽑巾按住伤口,被他往学校医院送的时候心里还想呢,今天就应该我出点⾎,不是鼻⾎,也是这个。
了两针,羊⽪小线的,不太看得出来。
第一天我去换药,不疼了。
第三天我去换药,快好了。
然后我跟着同学去吃四川火锅,又喝了点啤酒,又去唱卡拉ok,又晚上熬夜写作业。
第四天我伤口又流⾎了。
然后我开始发烧。
医生给我打上吊瓶跟我说:“感染了,那个位置很严重的,请假停课三天吧。了两针住院的,那女生,你是第一个。”
除了换了铺和枕头有点不太习惯以外,我觉得医院里的病房是三个人一个房间,总比宿舍里四个人一个的要好,就心安理得的先住下来。
临的女孩比我先来的,我看她外形上没有任何伤口,就是跟我一样天天打点滴就觉得有点奇怪,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她说:“营养不良。每天打营养。”
“营养不良怎么至于打点滴?现在的女人有几个营养好的啊。”
她叹口气:“我确实有点过分了,我连续五天只喝牛,后来在图书馆自习室里坐着坐着就休克了。”
学校太大了,要不是同时出状况,可能都不会认识这位同学。
我们握握手,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
病友叫林华音,艺术学院的大提琴手,之前的恶节食是为了参加过两天的学院庆典,现在来看,全泡汤了。
我劝慰道:“你也不用那么放在心上,演出又不是一次。”
她说:“我看开了。以后还是养好⾝体最重要。”
她还是偷偷把医院配给的午餐给倒掉。
美男子带了鲜花和⽔果来看我,穿了一件蓝黑⾊的衬⾐和同⾊的长,虽然更显得他脸孔⽩净如⽟,但是总好过太过简单的游泳短,我觉得还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
“我受伤其实跟你也没有关系。”我说“没有必要非得过来看我。”
他说:“哦,没有,我去餐厅,顺路来这里。”
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得以仔细看看他,他的样子很年轻,不会比我大,眉目很深,嘴角弯弯,有点似笑非笑的孩子气,我说:“我在我们系的专业课上看见过你,你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叶海。学习民俗学。”
“难怪了。”我笑起来“你怎么在我们的课上讲神话。”
“凑凑热闹,你们系的气氛太沉重。”
“我们是科学研究的气氛,容不得半点的游戏和马虎。”
“好吧。”他一扬眉⽑“其实我是来进修的。这个学期才来。”他说“那天看你拿潜⽔服——你会潜⽔?”
“嗯,我们有个潜⽔组,我是组长。”
他颇赞许:“女孩儿搞潜⽔的不多,这是艰苦的项目。”
我点点头,没有往下接话。
全校各个社团都想法设法的要招新,唯独这个潜⽔组,条件器材实在有限,十个同学,三套老旧的潜⽔服,每次出海还得要我找爸爸的战友走后门要船。听他说话,应该也懂这个,即使他感趣兴,我也不能接茬,咱们庙太小。
我说:“你家乡在哪里啊?”
“很远。”
“走这么远就是为了念书?”
“不全是。”叶海说“为了找回一个朋友。”
“女的?”
“对。”
说到这里,似乎就是隐私了。我心里很好奇,可是既不是同学,又并非朋友,问了他也不见得说,话头到这里打住。
护士姐小过来给我打针,是肌⾁注,要打在臋部上。
叶海站起来回避,将送给我的一大堆五颜六⾊的小百合放在花瓶里,为了显得更好看,他还将花束拍了一拍。
他刚来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受伤跟他无关。
我现在知道错了。有些人带来霉运。
他一拍花束,盛放的小百合齐齐播散花粉,护士姐小拔针的那一刹那打了一个噴嚏,针尖在我的⾁里一搅,我一个机灵,疼死之前大吼一声“巴嘎”
出院以后,我走路的时候还总觉得那个位置上隐隐作痛呢。新认识的朋友林华音有一天说要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我觉得自己最近的运势也很糟糕,就跟她一起去了。拜了佛,升了天灯,还菗了签,解签的长老说:“最近遇上了没有缘分的人。”
我不解,林话音道:“就是小人。”
我想一想,两次小灾好像都与这个叶海有关,我说:“请问师⽗,这个怎么解?”
“求个小佛保平安吧。另外还要回避此人。”
这可是大事,我⼲脆就求了一个最贵的⻩⽟小佛,用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
我希望可以转转运气。
好在校园够大,一时再也没有碰到此人。
4
过了一个星期,我的一个论文在国內获了奖。是一个有关于采集海底热能作为钻井平台生活生产活动能量来源可行分析的一个小文章,解释的⽩一点:海底,有⽔,有地壳,都能动,争取安个发电机,钻井平台上的生产生活就不用耗别的能源了。
其实,就是一个鼓励专业上刚⼊门的大生学提出更多科学创意的竞赛,提出的想法实际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我自己分析,我主要胜在豪气⼲云上。
文章的最后一句写的好:大海是一个无穷的宝库,我们要懂得对它的开发和利用,我们要懂得对它的再开发和再利用,再三开发和再三利用,接省略号,接感叹号。
我知道了消息之后好好⾼兴啊,我给林华音打了个电话:“你带我去请的这个小佛真是灵验,我如今转运了。”
她说:“好消息。”
“请你吃饭?”
“打住。别害我。”
我跟她贫嘴正⾼兴呢,同寝室的小丁从外面进来,跟我打手势说:楼下有人找。我们学校寝室管理的很严格,男女生宿舍都封闭,说是要找谁,只能在楼下大堂等着,绝不可能上得楼来,也有不信琊的或者借着酒劲硬要闯上来跟喜的女生表⽩的,被四个阿姨吼的再无颜面在学校里混了。
小丁说要一起陪我下楼,我说不用,我认识下楼的路,再说你不是刚上来吗。
她说,要不我也想要买包方便面呢。
我说,我给你带吧,⾼的5楼的,你别又跑一趟了。
她说,我要康师傅新出的纽奥尔良烤翅面。
我想了半天:“好久没有在方便面界混了,出了这个口味我都不知道。”
她擦上口红说:“我跟你一起下去,我自己买吧。”
我糊糊的也没有多想,到了楼下,看到坐在舂⽇光里的叶海,关于那上了上铺就都不愿下来起夜的小丁同学怎么这么勤快就下了5楼来,关于什么纽奥尔良烤翅味的方便面啊,关于下趟楼都要涂红嘴儿啊,就都弄清楚了。
那人就在光里看着我,看着我过来,他站起⾝,手负在后面:“安菲,是我找你。”
我没走过去。手揷在运动服的⾐兜里,想的是在庙里的画面:师傅嘱咐我说,这是我的小人,要离这人远一些。我下意识的摸摸庇股,那里好像还有点疼呢。
他看着我,指指上面:“天花板上没有拖鞋;”
然后双手一摊“我也没有鲜花,”
他突然一指我后面“哎呀”一声。
我唬了一跳,马上回头,以为又有什么要发生。只见阿姨在柜台里面择韭菜。
叶海道:“阿姨手里拿着韭菜,没有针头。”
我受够了,大声说:“借问兄台,你到底要⼲什么?”
他一下子笑了:“找你有事。”
“有事请说,犯不着这样吓唬我。”
“说来话长,请这边坐。”
我心里不情愿的,又不想被看出来,慢慢的走过去,看好了坐,特意找了一个离窗户远,板凳腿齐全的椅子坐下来,我看着他:“长话短说。”
“我想参加潜⽔队。”他说。
我想都没想就摇摇手:“别想了,我们今年不招新。”
“为什么?”
“没看到游泳馆改建吗?我们连基本的训练地点都没有。”
“你别胡弄我了,潜⽔队得出海训练,有游泳馆也没有用。”
“潜⽔服不够。我们十个人,三套老装备。”我摇头摇“不好意思啊,不是不带你玩,实在是没条件。”我笑嘻嘻的说“⼲脆你去集邮组看看吧,就他们没有啦啦队,你一去支持者肯定爆棚。”
他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说你不招我⼊组也不用挖苦我,至于吗?”
然后他扭⾝就走了,我喊了一声“哎”作出一付要他回来的样子,然后扭⾝很⾼兴的去小卖店找小丁了。潜⽔啊,那么⾼难而且相对危险的运动,我怎么能带个小人在⾝边呢?
小丁手里拿着山楂片说:“你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耸耸肩膀:“避之不及的关系。”我说:“你的纽奥尔良烤翅面呢。”
“卖完了。”
“哦。”
我在⾼⾼的架子上想要找个⽟米肠。
“安菲。”门口有人喊我。
我眯着眼睛一看,叶海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右眼⽪跳了一下,我摸了摸,上次的伤口还在呢,我得小心,我不能过去。
“你说,就是因为潜⽔服的事儿对不对,如果有了⾜够的潜⽔服,我是不是就可以加⼊了。”
多天真的小孩儿啊,知道我们弄到的役退的专业潜⽔服都多少万一套不?
我笑笑,然后招手:“对。没错。弄去吧您哪。”
他走了,手带了一下门,门关上了,响了一声,门框抖了一抖,墙受到震动,带动了地板,牵引了食品架。
此时我跟小丁各自站在最⾼的放食品的架子两边,我们眼看着那个架子向两边做了大约五度角的摇晃,像在做一个选择题,我很认命的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它倒在我的⾝上。
整个过程大约两秒钟的时间。
大铁架子啊,六层啊,罐头啊,果汁啊,酱油啊,萨其马啊,酸啊,⻳苓膏啊,卤猪蹄啊,我的肩膀啊!
我临气死过去之前,死命的瞪了一眼在小窗户外面看到了这一切迅速发生后而一脸惊讶的叶海,我的肩膀被铁架子砸到了骨头,疼得要不行了,一大块罐头的玻璃碎片揷在里面,运动服当时就被烈女的鲜⾎染红了,我想,之前的一切比起来这个,都仅仅是热⾝活动而已。
我挂着吊臂回家休养,我也不看《海底两万里》了,用一只手拿着阅读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每每落泪,心有戚戚焉。再加上连续几天天气不好,雨绵绵的,这就更让我难受了。我这人从小就有这个⽑病,天气不好的时候,心情也就跟着寥落起来。
我收到叶海的电话是在我回家的第二天。
“安菲。”
我一下子就听出是他,赶快四处看了看,就怕又有什么飞来横祸。有个电影《死神来了》,一共三集,专门讲正常环境下人是怎么一个个意外翘辫子的。我脑袋里浮现出来叶海的那张漂亮又孩子气的脸,用力的把自己的小佛攥住。
“对不起。”他在那边叹口气。
“你真该说这句了。”我说的很慢,很由衷。
“不知道怎么补偿。”
“不用了。我原来问过长老,像咱们这种相处没缘分的人,互相不见面就好。”
“也许你说的对。”
“你同意不?”
“恩。”
“那我不申请加⼊潜⽔组了。”
“谢谢。”
“请你好好养病。”
“会的。”
“再见。”
我放下电话突然就对最后这一句后怕起来:跟他说什么再见啊?再也不见才好。可是我想起他的脸孔,他可真是漂亮,那种没有一点“但是,或者”的漂亮,因为眉目和嘴角都弯弯的,还有一点孩子气。
我觉得可惜,又不得不认命,这位大侠跟我定是五行不合,我当敬而远之。
妈妈给我端⽔果上来,跟我说:“明天你爸爸和我请莫叔两口子吃饭,你,你这样还去吗?”
我心里一动,眼前就是另一个人的样子了,那么温和可爱的一个男孩子,我心里的人,那么多年不见他,不知如今怎样。
我晃晃我的吊臂说:“我不去了。”
我妈妈说:“刚才我问了问莫凉的情况。
…他要回国教书了。
…回你们大学。
…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妈,我得把这个玩意儿拿下去。我得跟莫叔莫婶吃顿饭。妈我穿哪条裙子呢?”
突然雨后放晴了,我等的人真的要回来了。
我带一条绿松石的项链陪一条粉淑女粉文静的裙子去和他的⽗⺟亲吃饭。
绿松石的意思是,一直在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