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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夜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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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时分,纪医生靠在值班室的沙发上,眼前老晃动着在薇薇的影集里看见的那张照片。董雪瞒着他去拍的这种时装照,两年后以这种偶然的方式被他看见,那一刻,他差点忍不住对薇薇讲出真相,他想说,这个与你合作拍照的人是我的子,他叫董雪,而不是她自称的雪妮。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震惊和怒火,他本想将这张照片要下来的,但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他想以后还得想法将这张照片拿到手才好,他努力回想着两年前的那些日子,董雪每天准时去美容院上班,准时下班,他实在想不出她是用什么时间去拍这些照片的,可能的机会只有两个,一是夜里,在他上夜班之后;另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就没去美容院上班。想到这点,纪医生认为有必要去找美容院的莎莎回忆回忆,以证实两年前的那段时间,董雪的行踪有没有变化。

  走廊上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是一种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的声音。纪医生走出值班室,看见一个小伙子站在走廊拐弯处,手指上夹着红红的烟头,那人看见了他,便走过来招呼道,纪医生,还没休息啊。他认出这是郑杨,他对小梅的这个作警察的男友没多少好感。什么原因,他却想不清楚。他知道小梅这个时候一定在隔壁房里呼呼大睡,但却不想告诉他。因而,他只是略带嘲地问道,怎么,又来破案了吗?那个传言的白脸女人究竟是人是鬼啊?郑杨递给他一支烟,不知是真是假地说,别开玩笑了,我是来陪小梅上夜班的,追女朋友,这叫感情投资嘛,你说是不是?纪医生只好点点头,说小梅正在休息,等一会儿她还会察看一次病房的。你就等着吧,说完,他转身回到了值班室。

  走廊上的脚步声也没有了,郑杨可能已在那拐弯处的椅子上坐下了吧。纪医生点燃香烟,眼前又浮现出董雪的那张照片,黑色的上衣,里面没穿内衣,敞开的前足以挑动任何男人的情。纪医生仿佛看见了那个摄影师贪婪的镜头。他突然决定,得见见这个摄影师,薇薇不是说可以给他介绍吗?那就试试看。

  他猛了一口香烟,然后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来。他突然记起,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神魂颠倒就是因为这种着衣方式。

  那年他18岁,在乡下当知青。那是一个炎热的黄昏,他感到肚子一阵阵地发痛,便到赤脚医生的住处去要药。医生姓张,30多岁,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他有时看见她背着药箱在田间小路上疾走的时候就像一头母牛。有一次,生产队里的一个妇女与婆婆吵架后跳河自杀,被救起后摆在河堤上,就全靠她有力的人工呼吸救回了那个女人的命。他当时在围观时就想,作医生还真需要体力呢。

  张医生的住处也就是她行医的地点。外间是诊断室,办公桌后面立着一个药柜,靠墙放着一张小木,就是给病人做检查的地方了。里间便是她的卧室了,张医生不是当地人,据说以前是在县医院工作的,为何一个人到了这里,他不甚清楚。众所周知的理由是,这是组织的安排。

  那天黄昏,他走到张医生住处时,门紧闭着。他靠门听了听,里面有哗哗的水声,证明有人。他便喊道,张医生,我来拿点药。里面便传出张医生的应答声,叫他等等。很快,门开了。张医生说,小纪,我就听出是你,小小年纪,犯什么病了?她一边问,一边在桌边坐下,从抽屉里取出听诊器之类的东西来。他看见张医生穿着的白大褂有些地方是的,继而他看见了屋角的一个大木盆,他反应过来,她刚才一定是在洗澡。这天气实在太热,他感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在,当然,肚子痛得厉害也是一个原因。他面对张医生坐下来述说病情。这时,他十分震惊地发现,张医生前有两颗扣子并没扣上,两个硕大的房的一部分暴在他的目光下,使他感到目眩心跳。他想她一定是刚才为了快点开门,从澡盆里出来后,光着身子就套上了这件白大褂,并且忘了将扣子扣全。他当时非常为难,既不能提醒她,又不敢将目光直视,只好低着头述说着肚子痛的过程。

  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闪电,给他的成长史留下了雷击的印迹。以后,他每当看到她衣服的扣子就感到心跳,并且不可救药地想入非非。其实,这里的农妇在孩子时都是非常随便的。此前他曾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年轻农妇起衣襟,鼓鼓的房来给孩子喂。面对这种场景,他从没感到过有什么的触动。

  然而这次,一种不经意的显却震动了他,使他对那罩在白罩衫下面的身体感到强烈的向往。张医生已不复存在,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高大丰的女人。他低着头,眼前出现的仍然是她光润的脖颈和顺势出现的隆起的半圆。

  如今,这幅20多年前的画面叠印在董雪的照片上,只是更多了一种现代的野。纪医生了一口烟想,这些都是摄影师的安排。

  但是,摄影师怎么敢肯定,董雪死了?

  上午10点,我敲响了宋青的房门。

  我右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心里还在生表弟的气。因为今天一大早,我醒来时看见表弟已不在上了。我以为他去卫生间了,可等了很久没见他回病房来,正在纳闷,他却提着一大袋水果回来了,我看见他虚弱的身子,不由得一阵火起,我说你不该独自溜出医院去做这件事。他却说,宋青病了,你去看望她,应该带点东西去。

  我明白表弟陷入单相思已经有多深了,我真想让他不要这样,但却深感无能为力。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我说我来看望宋青的。她将我让进房内说,你先坐坐,宋青去医院门诊拿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说宋青的病好些了吗,她说好一些了,就还是口发闷,像患上了心脏病似的。

  这陌生的女子有着和宋青类似的长发,着一条暗红色拼图的长裙,光脚趿一双拖鞋,给人一种刚起不久的感觉。我问,你是宋青的朋友吗?她笑了一下说,宋青是我表妹,我昨天从老家来这里的。

  我心里一下子咚咚地跳起来,她就是宋青的表姐!我想起了宋青和我的秘密约定,这种极端私密甚至是有些荒唐的事还未进行,却与想像中的另一方当事人直面相遇,我一下子觉得尴尬无比。

  好在对方似乎还并不知道我将担任的角色,她客气地给我递来一杯水说,没有茶叶,你就喝点水吧,宋青不喝茶的。

  我说谢谢。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和宋青的这桩约定已经结束。我理解宋青想帮助表姐有一个孩子的心情,她表姐和丈夫作出的这种决定在现在的科学条件下也很正常,但是,其导致她怀孕的子只能从不知姓名的子库中去取得,不然,当事者会为此困扰一生。我为自己当初曾答应担当这一角色感到后怕。

  宋青还没回来,她表姐说,你在这等等,我去市场给她买些吃的。她换上了一双高跟凉鞋,对我点点头,便带上门走了出去。她的裙子裹着的部很丰,我无端的由此感到女人的生育力,这是一种自然而又盲目的力量,却又相当顽强,像草籽总要破土而出一样。在这种力量面前,显得非常附属。

  我站起来,在这狭小的客厅里踱了几步。卧室的门开着,我往里看了看,上还有些凌乱,传达出一种有人生病卧的感觉。头柜上放着半杯水,旁边还有一件闪着金属亮光的东西。我走近,看见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这使我心里一惊,在头放着这种东西使人联想到侵犯和抵抗之类的事,至少是一种对不测的防备吧。

  我回到客厅,点燃一支烟。我觉得宋青这次生病似乎有些蹊跷。我这想法肯定没有任何道理,但我却无端地坚信这一感觉。

  有人推门,宋青拿着一小袋药品走了进来。两天未见,她明显瘦了些,很虚弱的样子。看见我在这里,她略感意外。我说,你怎么了?好些了吗?她竟一时语,坐下后才慢慢答道,可能是感冒了,没关系,过两天就会好的。

  她的回答让我生疑,因为她不像是简单的感冒。我转告说她表姐上市场去了,宋青的眼睛就亮了一下,说你看见我表姐了?我说是,你可没对表姐提起我吧?我想…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打断我的话说,你放心吧,不会让表姐知道你的,我这次是没精力办那件事了,我已给表姐讲了,叫她过一段时间再来。并且,我现在的想法也有了变化,我正在劝表姐,要什么孩子啊,一个人活着都累,没意思,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

  宋青斜靠在沙发上,说话却有点气的感觉,我劝她到上躺着,并问她吃不吃点水果。我说,你病好了得教育教育我表弟,我给她讲了表弟一大早溜出医院去买水果的事。宋青说,你小弟真好,这两天病情怎么样?我说不稳定,还有点发烧。她说,再不能让他往外跑了,这个阶段,尤其不能染上感冒什么的。

  宋青进了卧室,在上躺下。她将长发甩到了前面,覆盖了左肩和光滑的臂膀。我说你得多穿一点,我感到她那件无袖连衣裙显得太单薄了。她说热,有时口发闷,还想喝凉开水呢,这天气也太闷热了些。

  这时,外面的门响了一声,宋青顿显紧张,我说是你表姐回来了吧?我走过去开了门,外面却无人。回到屋里时,宋青已半坐在头了,她说,我总觉得有人要害我!我说你别紧张了,也许是风,也许是上下楼的小孩子撞了一下门,没什么的。

  她说,你不知道,这两天夜里我旁边的房间里老有声音,像是有人移动桌椅板凳似的。我知道,她是指客厅旁边的另一间卧室,小刘护士到外地实习已有好几个月了,那房间一直锁着。

  我走到客厅里,推了推那间卧室的门,锁得死死的,门把手上的灰尘证明无人进出过。我说也许是错觉吧,尤其是人生病期间,容易胡思想。

  宋青说,我表姐也听见了的,昨夜,我们俩都吓得在上不敢动弹。

  半夜过后,小梅在值班室的隔壁睡得迷糊糊的,她关了灯,睡在一张长沙发上,暗黑的屋子里,她罩着护士衫的身体蜷曲在那里,像一团白色的影子。

  迷糊中,似乎听见有人拨窗户的声音,接着房门也有了轻微的响动。这一切,她都是在睡眠状态中感到的。看来人即使睡着了,也有一什么神经是醒着的,但这条神经像一条被阻断的溪,始终不进大脑中,更指挥不了人的行动,直到她脸上感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她才一下惊醒过来,刚要惊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别叫,是我啊。

  她听出是郑杨的声音。由于猛然的吃惊和瞬间的放松,她感到身上出了汗,四肢软绵绵的。她说,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郑杨在黑暗中望着她的脸说,执行任务呗,你们所说的那个白脸女人还没抓住,我这个侦察员可不能歇着呀。

  小梅说,你不是宣布不来了吗?郑杨说,傻瓜,那是我故意叫你放的风,开始时呆的那几晚,影子也没抓住一个,便故意中断了几天,这叫擒故纵,懂不懂?

  郑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耳语,小梅感到面颊被他凑得的。她小声地说,得了得了,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呢?小梅记得自己睡前是锁上了门的。

  郑杨说,这还不简单,一道门都进不去,还当什么警察?郑杨的声音里显然有些得意,他一边说,一边就在小梅的身体上抚摸起来。小梅说,别,别,纪医生在隔壁呢。郑杨说,没关系,他不是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小梅挣扎着坐起来,说不行,总之这样不太好。郑杨说,纪医生到急诊室去了,我看见有人来叫他去的,怎么着,放心了吧。

  馋猫,小梅在黑暗中摸了一下郑杨的脸,显然是应允了。

  黑暗中,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一股热在墙壁四周扩散。房间、走廊、消毒水的气味、病人的呻、僵冷的死亡,所有构造这病区的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海打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梅感到自己飘中,她兴奋地着气,突然想到,死亡是否也有如此愉悦呢?她想起在资料上看见过的,英国科学家的研究成果,说人在死亡后的一个短暂时间内感到极度愉悦,时间在周围得很快,然后飞出隧道,看见让人宽慰的光亮。

  他们慢慢安静下来,小梅在黑暗中摸索到扔在沙发背上的护士衫穿上,然后半开玩笑地说,你就这样来执行任务,八辈子也破不了案的。郑杨说,未必吧?我刚才差一点就抓住嫌疑人了,真的!我觉得一切快要真相大白了。

  小梅紧张起来,你没撒谎吧?她说,你发现什么了?

  郑杨说,半小时前,也许是1个小时前吧,他突然看见走廊尽头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戴着大口罩。凭直觉他感到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可是,就在他装着踱步向她接近时,那黑衣女人已进了电梯。他奔到电梯门口,无奈地看着电梯指示灯一层一层地往下跳。情急之中,他转身沿着步行楼梯飞快地往下跑。可是,这楼梯有很多层的路灯都没燃,他只好用手扶着楼梯栏杆往下,这影响了他的速度。到达底楼时,电梯早已到达。他飞快地跑出楼,沿着林道往前追,四周空无一人,林道上已升起了一些雾气。突然,他看见了前面有一个人影,他不能肯定就是黑衣女人,但凭感觉他还是追了过去,由于他的脚步声太响,前面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往前跑起来。在那人一回头的瞬间,郑杨看见了白口罩,是她!郑杨来了劲,甩开大步追过去。那人一闪身离开了林道,消失在西北角的一片暗黑中。郑杨追过去,面是一堵矮墙,他沿着墙察看,突然看见了一扇小门,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郑杨倒了一口冷气,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的太平间。

  郑杨已记不清他是怎样跌跌撞撞往回跑的。一直跑回到这住院大楼的进口处,他才站下来,用手脸上发麻发冷的皮肤,这才感到有一点羞愧。怎么了?太平间有什么可怕的?他在心里责骂自己的怯弱,但一回想到刚才的情景,仍觉得心里咚咚直跳。

  这事的后半截,郑杨并未给小梅讲,他只说到那黑衣女人在太平间附近消失了,然后,他沿着围墙搜索也没发现什么,他对小梅说,我当时还真想进太平间里去找找呢,只是转念一想,那里面躺着的都是死人,他们中任何人都不可能再爬起来,穿上一件黑风衣到我们这大楼里来窜,是不是?这是简单的科学道理嘛。所以,我也就没进去搜寻了。

  尽管郑杨给这事来了个很英雄的结尾,但他的胆量并没有感染小梅,他感到小梅在黑暗中已紧紧抱着他,身子有些发抖。他拍着她的头说,别怕,我会抓住那人的。

  小梅说,你敢说那是“人”吗?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我想调换工作了,再呆下去,我会吓成神经病的。

  这时,走廊上有了脚步声。夜半时分,这脚步声很响很响,小梅想这是纪医生从急诊室回来了吧。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从宋青的住处回来后,我的头脑里老是被两种怪念头着。一是放在宋青头的那把锋利的剪刀,她用来作什么?是夜里害怕时用来壮胆,还是在夜里有过自杀的念头?我为这后一种推测深感震惊。另一个怪怪的预感是,与她同住一个套间的小刘护士外出实习很久了,在她紧锁着的那间卧室里,夜里怎么会发出声音?该不是她在异地出事了吧?通过这种声音来告诉她的同事宋青,说你们要想起我,要来找我啊!

  当然,从局外人看来,我的以上想法确实荒诞,但是如果替我想想,处在这样一种奇怪的环境中,谁能保证头脑始终清醒呢?

  并且,当我看见薇薇坐在吕晓娅的病前发愣,我就知道她也还陷在昨夜发生在卫生间的恐怖记忆中。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对着正在方便的她怪笑两声后转身消失。

  好在现在是正午时分,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大片明晃晃的阳光。我这部小说的不少片断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写成的。呆在表弟的病房里,伏在那窄窄的头柜上,我将周围发生的事情快速记录下来。末了,我经常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有时候,我用想像补充一些东西,但是后来,有些想像被证实是真的,这使我吃惊。

  我感到有人站在背后看我的稿笺,回头一看,是薇薇进来了。也许是从吕晓娅那里她知道了我在偷闲写小说,她很好奇,执意要看看。我说不行,这一是因为初稿非常零,还有,我直接将周围的人物都写了进去,我怕有什么不妥,引得别人不高兴。

  但薇薇说没关系,她说你把我写进去了都可以,不管怎样,她就是想看看,但已写的片断确实太了,我实在拿不出手,只好给她提出了一个换条件,我说你给我讲一个故事,要是你自己所遇到的恐怖事情,行不行?

  她想了想,说有这样一件事,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事情过去之后,时间越久越觉得吓人,到现在,也还很惑。

  薇薇说,两年前,一个叫雷钰的摄影师约她拍时装照,以便给一家画报供稿。摄影间设在摄影师住处的小阁楼上,从一架很陡的木楼梯爬上去,上面居然是一小片很美的天地,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有一把造型优雅的木椅,还有一段精致的雕花栏杆,这些都是摄影的道具。地上、墙角都布置着或强或弱的灯,一面墙上挂着大幅幕布,有黑色、紫罗兰、天蓝、纯白等各种颜色,根据拍摄需要选择一种颜色作背景。同时,还配有立体声的音响设备。在拍摄准备期间,摄影师会放出很轻柔的音乐,这是让模特儿放松心情的一种方法。

  那天,到场的还有另一个叫雪妮的模特儿,她告诉我她29岁了,摄影师说要几种不同年龄段的人,才能展现不同风格的时装,所以她来了。据说她以前是搞专业舞蹈的,身材确实极好,她先拍了一套晚装照,简直是魅力袭人,那暴在外的肩头像石膏像一样优美。当时,室内的灯都熄了,只留着侧面的一盏灯和两盏微弱的辅助灯,这样,照片的层次将非常丰富,立体感、表现力都极强。

  但是,奇怪的事却发生了。摄影师对着姿态典雅的雪妮却久久按不下快门。他站在脚架后面,弓着身对着镜头。他说,不对!一边说一边开亮了屋内的大灯,他焦躁地东张西望,然后说,好了,再来一次。关了大灯,屋内变黑,灯将雪妮打出光彩照人的大侧面。然而,他仍然没按下快门,大灯又燃,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他说,歇一会儿,他走下阁楼抽烟去了。雪妮很紧张,问我说,是不是她没配合好?我说很好,也许是摄影师还没找到感觉吧。雪妮坐在地毯上,很沮丧的样子,她说她迫切需要一笔钱,不然也不会来受这个罪了。说着,她的眼睛都了,我感到她好像有什么苦衷,但初次见面,不好多问。

  后来,摄影师上楼说,今天不拍这晚装了。他打开了室内的大部分灯,空间立刻热烈起来,他给她拍了休闲装、泳装,又让我和她一起拍了一些很艺术的组合照,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但是,前些时候我偶然遇见雷钰,就是那个摄影师,他对我说,记得那个雪妮吗?她死了!我说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在报纸上看见过寻人启事,还有照片,他看了一眼后,便突然感到雪妮肯定已经死了。他还说想到这点他很害怕。

  原来,他给她摄影时,从镜头里老看见她背后有一个狰狞的人影,一只手举在空中,好像还拿着一把刀,正要向雪妮刺下去的样子。他没敢按下快门,了下眼再看,仍然是那情景,就这样,试了两次都一样,他心绪了,没继续拍这幅照。当时只是觉得蹊跷,到后来知道雪妮失踪了,他才一下子想起这件事,他由此认为雪妮凶多吉少。

  薇薇讲上面这事时,我看出她其实也有些紧张。当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就是纪医生的子董雪,曾经化名为雪妮。

  40。纪医生回到值班室。夜半时分,整个病区悄无声息。刚才去急诊室参加了一个病人的会诊,他感到有点累,便摸出一支香烟来点上。

  隔壁的房门轻轻响动了一下,小梅走了过来。在她走进值班室门口的一刹那,纪医生看见另有一个人影朝走廊上走去。

  纪医生明白,那个躲他而去的人影一定是小梅的男友郑杨了。他时不时地来陪小梅上夜班,纪医生已表达过意见,毕竟,这对小梅的工作多少会有妨碍。并且,他们还常常躲到什么地方去亲热,纪医生凭感觉能够知道这点。

  他看着小梅被白罩衫裹着的成的身体,光滑的小腿在外面,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吸引她的男友每每在她上班时跑来约会的理由。他的眼前浮现出20多年前的那个身影,被白罩衫裹着的那个高大丰的躯体,她从澡盆里出来,光着身子套上那件医生的白罩衫,她用手按着他的腹部,询问他肚痛的原因,吃了什么东西?喝过生水没有?他躺在屋角那张用于检查病人的小上,仰望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纽扣未扣上的前所闪现出的隆起部分。那时他十八岁,在那乡下夏日黄昏的包围中,在远远近近的秧田里,蛙声四起的鼓噪中,他在这赤脚医生的屋子里遭遇到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心跳。

  他记不清当时怎么会肚子也不痛了,张医生给他的几片白色药片下去以后,他觉得需要带回去的另一些药片已是多余。他说,我走了,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是他觉得只能这样。张医生像对孩子似的温柔地望着他,他觉得她立即就要留他下来,他觉得她以三十多岁的成足以能指挥他,控制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想她都会知道,他强烈地想进入她的安排。

  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医生只是嘱咐他回去后要继续服药,并且说,你们这些当知青的,累了就不想做饭,经常一顿饿一顿的,这样不好,以后要犯胃病的。

  他走了出来。在暮色四起中,秧田里散发出浓烈的水腥味和青草香气,他感到脚步有点像喝了酒后的飘然。那晚,睡在他那间竹林掩盖的茅屋里,那件被白罩衫裹着的丰的身体老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突然记起中学时班上的一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因为他是在“文革”中进的中学,那时男女生之间根本不说话,也没任何往事,所以他几乎不知道女生的姓名,有时听到几个名字,也无法与本人对上号来。他记起的那个女生经常在校门外受到社会上一些小伙子的扰,他当时觉得不解,现在突然明白了,那个女生是因为身体成得早的原因,他依稀记起她背着书包时,书包背带使她的前隆起得很高。他奇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些呢。直到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女身体的惑。黄昏的光线中,那隆起的脯时隐时现。在她转身去药柜里取药时,她部的线条在薄薄的白罩衫下面强烈地触动着他。

  他想起了唤起他冲动的唯一一本书,叫作《战斗的越南南方青年》。在他读书的时候,大量的文学书籍都被列为书,而在这本“革命书籍”里,他第一次读到了“户”这个词汇。故事里讲到女游击队员被敌人抓住以后,被吊在屋子里拷问,拷问中有人将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去摸,后来,直接扒下了她的子,一个拷问者将蘸了酒的棉花球进她的户,说如果她再不招供,就要用打火机把这棉花球点燃。在这本书里,有不少这样的情节,使他难以抵御一种恶的惑。

  这天夜里,在他那间老鼠出没的茅屋里,他梦见张医生将他绑在那用于检查病人的小上,然后走到屋角,下白大褂,全身赤地坐到澡盆里,一边洗澡,一边看着他笑。他感到手臂都被捆麻了,他想挣扎,但完全动弹不得。接着,他感到有温热地东西软软地贴到他的脸上,他知道这是张医生的房,他无法推开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叫了一声,然后醒来。

  这是一个痛苦与快混在一起的梦。在独居的茅屋里,他无法控制地玩起自己的身体来,突然,一种颤栗像触电一样传遍他的全身,他看见一种粘稠的到了子上,他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发生了地震那样重大。他不知所措,赶紧用纸去擦净那些东西。第二天,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他见到生产队的任何人时,总是低着头,他觉得别人会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昨夜的荒唐事。直到下午,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他才开始在晒坝上大声地和一个农民说起话来。

  而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坐在他对面,从她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可以看出,她和男友刚才在隔壁房间里的疯狂。可她的眼光却是那样坦然地对着纪医生,说病人都睡了,没事,她也就到隔壁去睡了一会儿,纪医生说,小梅啊,你就别说了,是男友又来看你了,是不是?

  小梅说,不,不,他是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特地来告诉我们。他说他跟踪那个神秘女人,一直追到太平间附近,可是奇怪,那女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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