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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但经娘亲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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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人上了台阶,来到漆红木门前,不过此时拂香苑的大门却是紧闭的,要如何进得去呢?我疑惑地看向了娘亲,而洛乘云离得稍远,略微低头。“来了。”

  娘亲话音刚落,拂香苑大门缓缓被人往里拉开,却是一个老妪,穿着僧衣,却并无行将就木的老态,反而有些身手矫健的迹象。

  她的清亮的眸子打量了一圈,皱纹横生的老脸泛起一股笑意,声音略显苍老:“阿弥陀佛,没想到老身年暮骨朽了,还能见到末代佛子。”

  佛子?这称号一听就是佛门重要人物,但我从未与佛门接触过,洛乘云则是十多年身处窝,都不可能是她口中所指的佛子,那就唯有娘亲了,我将目光投向娘亲。

  她并未理睬,目光并无波动,淡淡开口道:“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呵呵,佛子说的也是。”老妪点头附和,又缓缓说道“佛子到此,老身无任,不过苑里的婢子奴仆,俱已遣散,每吃食,老身已吩咐赤鸢楼早晚按时送到苑里。如果有所需要,也可自往取之。

  就在西直街上,出示信物、报拂香苑的名字即可。”从二人的对话来看,娘亲果然是“佛子”这又是一桩我尚不知道的事情,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拂香苑想必佛子很熟悉了,老身行将就木,就不带各位走动了,请自便了,哦,对了,今的吃食已经送来了,就在侧厅。”

  老妪说着让开了门,自顾自地往苑里走去了,娘亲风轻云淡,莲步款款,率先进了拂香苑,我赶忙跟在身后,将洛乘云挡住。

  过了垂花门,进了庭院,那老妪的身影还在踽踽独行,直往后院而去。苑里的东西二厢、正厅北房甚是熟悉,略看来规格布局与百岁城的如出一辙,真是让我头雾水。

  我再次将疑惑的目光投降了娘亲,娘亲却视无睹,不容置疑地道:“近舟车劳顿,将晚食用了,早点歇息吧。”

  我一听就知娘亲并不想与我多说,心中叹息道,娘亲啊娘亲,到底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实情呢?不过此时我无法置喙,只能按照娘亲的吩咐行事。

  那什么赤鸢楼的餐品俱还可口,比民驿里的茶淡饭要好得多,很快我就将埋怨抛诸脑后了,娘亲只吃了一碗莲子羹,很快离席。

  洛乘云倒是不敢触犯我的眉头,乖乖吃饭,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与百岁城一样,娘亲自然住在东厢,我与洛乘云住在西厢,相邻而居。

  进了房间,竟然发现浴桶里盛凉水,想来应是和百岁城那边一样,有专门负责杂役的人员,否则那老妪身手再矫健,也干不来这档子事。舒服地沐浴更衣,躺在软和的塌上,很快安心睡去。

  ***次,晨光抚摸着面颊,我正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忽的,娘亲的声音传入耳中:“霄儿,用早食了。”

  清冷空灵而宛若天籁的声音让我睡意全无,赶紧起胡乱抹了把脸,出了房间,此时太阳已至半空,娘亲一袭白衣,静立在庭院中。

  身旁不远处是大理石制的桌椅,桌面上摆着早食,而洛乘云已然坐在石凳上,吃着早餐。我顿时面色一沉,没想到一时贪睡,竟让此人有了单独接触娘亲的机会,这会儿他看起来老实巴,乖乖低头。

  但谁知他之前有没有小动作。我沉着脸坐到了洛乘云对面,重重地顿了一下瓷碗,吃起白粥来。洛乘云倒是沉得住气,没什么反应。

  但娘亲却是出言训斥:“一惊一乍的,好好用食。”我如同耗子见了猫,身子一缩,只得苦着脸应了一声是,乖乖喝粥。“柳公子!”

  我尚未吃完,却听见门口传来略有些熟悉的呼唤声“柳公子,千总派我送赏银来了!”我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昨吕千总曾说过的赏银。

  而且听声音来判断,叫门的此人,应是昨的何伍长。我连忙向娘亲禀告一声,得了应允,跑出庭院的垂花门,却见大门敞开着,何伍长站立不动。

  “何伍长,为何不进来?”我走上台阶,略带疑惑地询问。何伍长正道:“副都尉有令,未持上峰谕令,不得擅闯民宅。”

  原来如此,何伍长一副不敢稍越雷池的模样,看来此地军纪倒是严明。“那何伍长进来坐坐?”“不了,送完赏银,我还要回去复命。”

  何伍长摇头拒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袋,上面绣着“赏”字,以及两份文书,齐齐递了给我。我接过沉甸甸的锦囊以及文书,疑问地问道:“这文书是何意?”

  “一份是嘉奖令,一份是知情书,请柳公子在知情书上签字画押。”何伍长又从怀里掏出了印泥。

  “原来如此。”准备如此周到,我倒也没什么怨言,手沾印泥,略微看了下知情书的内容并无问题,便在文尾处的空白按下了大拇指的手印。

  “柳公子请轻点赏银数目,若无差错,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掂了掂锦囊,并不在意些许银钱:“没问题。”

  “好,本伍告辞!”何伍长将知情书折叠入怀中,便要告辞,此时却听一声挽留:“军爷请留步!”正是洛乘云,从垂花门小跑过来。

  何伍长驻足回首,皱眉问道:“你唤我有何事?莫非是与山匪有关?”洛乘云扶着门框,调整了一下气息,说道:“不是山匪,在下想向军爷打听一个人。”

  此时我也会意过来,洛乘云是想打听他父亲的事情,洛正则此前乃是护送军械粮饷而来,军伍中人应当知情才是。何伍长眉头松开:“不是?也罢,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你想问谁?”

  “多谢军爷,前几应有一人名叫…洛正则,护送军械粮饷而来,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洛乘云忸忸怩怩地说完,带着希冀翘首期盼,何伍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洛正则?本伍想想…哦。

  原来是他,五月十一他随队到此,本应在交接清点之后,也就是十五返回,不过他十三好像接到了家书,于十四便提前回去了,途中遇到了黑云寨截杀,不幸身陨。

  三天前,与他同行的人为他扶灵上路,算到今,行程应过半了。”没想到,何伍长前半段还是平平无奇。

  而后竟说出这等噩耗来,算算时间,那天路上撞见的送灵车,很有可能便是载着洛乘云父亲的灵柩。想通了此中关窍,我也是心下暗叹,瞥了一眼洛乘云。

  他已是面色煞白,嘴颤抖,双目无神,喃喃道:“不可能…”何伍长一见他这副神情,愕然问道:“他没事吧?”

  洛乘云已沉浸在巨大的噩耗中,我只能回答:“唉,希望没事…何伍长,多谢你了,请回去复命吧。”

  何伍长看了两眼万念俱灰的洛乘云,还是下了台阶,骑马离开了,洛乘云连续遭逢噩耗,纵然是对他抱有成见,我也做不到在此时落井下石:

  生母在自己回府时已然身陨十数年,生父成了仅存的希望,却不想又惊闻噩耗,父亲竟被山匪杀死,短短数十天,亲近之人竟是接二连三离世而去。

  我正不知如何安慰他,洛乘云却喃喃自语、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往苑子里去了,我低叹一声,跟了进去。

  洛乘云跌跌撞撞地进了庭院,娘亲此时不再神游太虚,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洛家幼子。

  见此情景,我心知以娘亲的不世神功,方才苑门的对话应是巨细靡遗地尽收耳中…娘亲对洛乘云自不会多加关注,但我这个儿子还是十分上心的。“不可能…”洛乘云口中呢喃着。

  朝着娘亲走近。我眉头紧皱,难道他竟被生父噩耗打击得神智尽失,想要冒犯娘亲?虽然娘亲武功盖世,洛乘云体凡胎。

  但我不得不防。于是我凝神留意,缓缓靠近些许,距离洛乘云约十几步。慢慢地,洛乘云距离娘亲只有十步的距离了。

  他停止了呢喃,眼神一凝,双腿发力,猛然疾奔,竟是朝着坚硬无比的石桌撞去!死志已生的他此刻再无牵挂,毅然选择了轻生,意触石而死!

  正当洛乘云拼尽全力冲刺、头颅仅离坚钝石桌边缘数寸之际,娘亲喟然一叹:“这是何苦呢?”只见长袖一挥,势若奔雷的洛乘云再难寸进。

  即使他紧咬牙关、青筋面也难动一丝一毫。我深知娘亲不会放任洛乘云自尽自戕,虽然此时我也不忍看他身死,但见此情景还是有些心情复杂。娘亲白衣飘飘,长袖复归身侧,洛乘云仿佛身受巨力一般,翻了半圈,而奇异落地,背靠石凳而坐,再无动作。

  此时洛乘云瘫坐在地,浑身颤抖挣扎而无法动弹,想必是娘亲以元炁制住了他的行动,但洛乘云却还有开口说话的余力。

  他眼仁上扬,盯着我,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道:“柳…柳穹,杀了我…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快…”

  以儒林礼法、世故人情而言,当他人取了字,若你与其并非深便不可直呼其名,否则就是极大的冒犯…个人的姓名仅能父母、挚友等亲近之人直呼。或者用于正式庄严的场合,泛泛之、点头之乃至父母亲族,平里皆当以字代名而称呼他人。此际洛乘云直呼我名,毫无疑问乃是为了怒我以求一死。

  但我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嗜血无情之人,无论是双手还是含章剑,我都不想染上鲜血。我杀戒未开,面对蟊贼犹难下手。

  更何况还是面对洛乘云此等命途多舛之人,我与他虽有嫌隙,但经娘亲劝解,已非当你死我活的地步,叫我如何痛下杀手呢?我只得摇头叹气,安慰宽释的话却也难于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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