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古龙伐伦

　　这只巨兽身长一百尺，盘成一团的尾巴则又是另一百尺，全身每一寸都层迭覆盖了闪着金属般光泽的巨型鳞片——而且凯德立丝毫不怀疑，这些平滑的红色鳞片一定结结实实像锻冶过的金属板般坚硬。这只巨龙庞大无匹的皮质翅膀现在已收起来，像张包裹着婴儿的毯子般地包覆着这只巨兽。

　　但此时的平和景象，却无法否认与伐伦特尼玛有关的事实。在这只龙前脚附近岩石上，那些六寸深的爪痕是否由一场噩梦所造成？凯德立猜想着。而又有多少人类成为这名巨兽的大餐，如此足它的饥饿，因此能睡上好几世纪？

　　接下来好一会儿，凯德立感谢了众神上千次，让自己在伐伦特尼玛沉睡时遇上它。如果他盲目地跑进来，而这只老伐伦醒着，凯德立一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完蛋了。他的好运还不只这样，因为没有一只蟾蜍跟着他过来——这些小东西比凯德立以为的还要聪明。不过，凯德立仍然知道，龙的沉眠是充变数的。他必须迅速行动，备好魔法防御，并在心理上准备好跟这名起人敬畏之心的巨兽对战。

　　他将德尼尔之歌召唤入心中，但有好一会儿——对恐慌不已的凯德立来说，这段时间宛如无止境地长——他无法听出音符间的任何有意义顺序，无法完全了解音乐的和谐，无法在众多神秘音符中找到他该去聚焦聆听的地方。而正是那种和谐，对普世真相的理解，赋予凯德立魔法力量。

　　凯德立终于勉力在身体周围作出一个魔法防御球，逆转空气中的成分元素，能够（他希望）因此保护他，抵挡龙所出的火焰。

　　年轻教士拿出普世和谐之书，翻到他离开萌智图书馆前就做下记号的那页。龙的起源不详，但学者明显认为，这些生物并不依循自然而可预期的法则。它们身躯如此庞大，逻辑上来说，翅膀根本不足以支撑它们飞上天空，但龙却是全世界飞得最快的生物之一。一些代表的德鲁伊魔法——连对最强壮的动物都非常有效——却对龙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因此，许多用来抵挡这些巨大怪兽的特别防御措施，就被魔法师跟教士研发出来，以试着在几千年前更蛮荒的世界中生存。

　　普世和谐之书上那页，就告诉了凯德立这些特别防御措施，并以一种稍微不同的方式，将他的思绪导向德尼尔之歌，改变其中某些音符。很快地，他就在前方几尺处的墙和墙之间，竖立起一道名为“龙毒”的防御壁。根据记载，上古龙的巨大身体无法穿越它。

　　伐伦特尼玛不安地动了动；凯德立料想，这只上古龙大概已经感觉到房中产生的魔法能量。年轻教士深深口气，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完成这趟无比重要的长征任务，必须信任他的法术跟他自己。他把恶的器虏伏从背袋中取出，将薄弱的武器收起来（即使那把能甚佳的小十字弓，面对如此巨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然后在短衫上擦擦汗的手掌。

　　他念了道简单的咒语，因此当他一拍双手，出来的声音简直跟雷声没两样。巨大的翅膀在空中一挥，发出一阵轰隆声，抬起上古龙身躯前半部。上古龙伐伦的头一瞬间就从地上举起，腾空在凯德立前方十几尺处，而这名年轻教士得努力抗拒一股在这名伟岸生物面前，趴倒下来四肢伏地的冲动。凯德立怎么有胆，预设自己能做出对威严的伐伦特尼玛有任何影响的事？

　　还有那双眼睛！宛如两支火炬般仔细查看着，让凯德立还没开口就倍受考验。它们本身散发出的光芒就跟凯德立魔法光筒中的一样强烈。

　　当这只疲倦、脾气不好，又丝毫没有任何谈话心情的龙，吐出一口炙热气息时，凯德立脚软的程度暴增了十倍。

　　一道火焰向凯德立，但撞到他的魔法防御球而分散，使他包围在熊熊火焰中。半透明的球在攻击下呈绿色，这个防御球体起初似乎相当厚实，但在巨龙继续朝前方吐出火焰的情况下，很快地变薄了。

　　汗水大量从凯德立身上冒出，他的舌头在嘴巴里发干，背脊发，仿佛身体中所有的水分都正被蒸发。好几缕烟从他的上衣边缘升起；他一手抓着坚硬金属制的飞盘，但因为金属开始变烫而必须松手，而且也同样得将金属制的光筒小心翼翼地左右手互换着拿。

　　巨龙持续以强大的肺活量将火焰出。这位老伐伦难道都不用气？

　　然后火焰停了。“噢，亲爱的德尼尔神哪。”这名年轻教士高声说道，因为魔法防御球的绿色褪去，而他看着就在防御球外侧的地面。这幅惊人景象不需任何光筒也能看得见，在火焰的强大力量下，融化的石头泛着炽红光芒、滚热发泡，然后迅速冷却，呈波状变硬。

　　凯德立抬头，看见巨龙狭长的蜥蜴型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因为竟有东西能在它炽热气息下存活。这双恶的眼睛再度迅速眯起，巨龙发出一个低沉的威胁咆哮，令凯德立脚下的地面震动不已。

　　我到底搅进怎样的麻烦里啊？凯德立自问，但他立刻把这个会令他害怕的念头赶开，想着恶的器虏伏曾四处作恶，而若他不把它摧毁，它就会继续为害世界。

　　“伟大的伐伦特尼玛。”他勇敢地开始说“我只是个渺小而谦卑的教士，抱着诚心来此见你。”

　　伐伦急速气，令凯德立的斗篷翻卷住身体，把他往前扯得几乎越过那道魔法龙毒壁。

　　凯德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拼命回想歌曲，以最高声量唱来加强已经变薄的火焰防御壁。火焰可怕地爆发，比上一次还要强大——如果这还有可能的话。凯德立看着薄薄的绿色球体消散殆尽，感觉一股热风袭来，心想自己会在原地被活活烤焦。

　　但一个蓝色球体接替绿色球体出现，再次将火焰挡开。凯德立全身都在痛，仿佛他在夏天的烈下睡着了；他得跺着脚熄靴子系带上的小火焰。

　　“我抱着诚心来见你！”当火焰停止时他大声叫道，上古龙伐伦的眼睛因无法置信而睁得更大。“我只想请你帮一个忙，然后你就可以回去沉睡！”

　　惊讶转变成无以复加的狂烈愤怒，凯德立根本无法想象，会有如此怒气存在。巨龙张大嘴巴，成排十寸长的尖牙可怕地闪着光，然后它的头向前猛扑，脖子像只盘卷起来的蛇般甩出。凯德立呻一声，几乎晕厥过去，有一刻他自己确定正要失去意识，而且即将小命不保。

　　但当他偷偷睁开眼看伐伦特尼玛时，尽管心恐惧，这名的年轻教士还是差点大笑出声。因为这只巨龙的脸正挤在龙毒魔法壁上，五官扭成怪异的样子。这副模样直让凯德立联想到萌智图书馆中那些淘气的年轻男孩，他们会把脸挤在读书室的窗户上，让里面的学生吓一跳，然后一面笑着一面跑过庄严的厅堂。

　　这名年轻教士下意识的轻松心情实际上帮了他，因为巨龙退开来打量四周，似乎第一次开始犹豫了。

　　“小偷！”伐伦特尼玛怒吼道，巨龙声音的力道把凯德立吹得倒退一步。

　　“我不是小偷。”凯德立明智地对上古龙保证道。“我只是个谦卑的教士…”

　　“小偷加骗子！”伐伦特尼玛吼道。“谦卑的教士敌不过伟大伐伦特尼玛的火焰。你拿走了什么宝物？”

　　“我不是为宝藏而来。”凯德立坚定地大声说道。“也不是来打扰一名最崇高上古龙的睡眠。”

　　伐伦特尼玛开始想反驳，但似乎重新思考了一下，仿佛凯德立那句“最崇高”的赞美令它停顿下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如我刚才所说。”凯德立乘着气势继续说道。“对伟大的伐伦特尼玛来说很简单，但这片土地上其他任何生物都没有能力做到。如果你愿意履行…”

　　“履行？”巨龙吼叫道，口中出的炙热气息，把凯德立的头发整个往后吹，而凯德立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会不会永久受损。“伐伦特尼玛不履行任何东西！我对你的简单动作没兴趣，愚蠢的教士。”这名巨龙检视凯德立正前方的空间，试着想分辨出是哪种障壁挡住它。

　　凯德立考虑眼前仅有的几个选择。他觉得继续赞美这名怪兽可能是最佳策略。他读过许多故事讲述英勇冒险者成功利用龙的自尊心，特别是红龙——传说它们是所有龙族中最自负的。

　　“也许我该好好看看你！”他戏剧化地说。他一弹手指，仿佛刚想到一个主意，然后挥出细细的魔杖，念出“多明·伊路”大立刻沐浴在一阵魔法亮光中，而伐伦特尼玛的雄伟完全展现在他眼前。凯德立一面暗自庆幸，一面将魔杖收回斗篷内，继续进行检视。然后他首次注意到，挡在前方的巨龙身躯后面，还有一堆如山的宝藏。

　　“你是该好好看看我，”伐伦特尼玛狐疑地开始说。“还是我的宝藏，你这谦卑的小偷？”

　　凯德立听了惊讶地眨眨眼，也许他犯了一个错。伐伦特尼玛脸上那副想杀人的表情不难解读。接着凯德立感觉到光筒开始变热，有点太热了，以致于他得把它丢在地上。他的前臂拂过带皮扣，的皮肤接触到迅速加热的金属，令他痛得畏缩一下。凯德立不一会儿就明白到，也记起来，许多龙也能使用魔法能量。

　　凯德立必须迅速行动，必须过这只上古龙，让老伐伦想要协商。他立刻开始唱，刻意忽略皮带扣附近的皮质带上升起的好几缕烟。

　　一圈高速旋转的魔法刀刃出现在伐伦特尼玛头颅上空。

　　“它们锋利无比！”凯德立保证道，然后令这些刀刃降低，危险地接近巨龙头顶。他希望能老伐伦低下头，使这名巨兽在体型上不占有那么倒的优势，也希望他展现的力量能让上古龙去思考：也许继续敌对并非上策。

　　“那就试试！”老伐伦怒吼道，然后它一拍双翼，将巨大的头颅抬得更高，全力上这道魔法。刀刃砍上龙的外皮，爆发出阵阵火星。一些龙麟的小碎片飞走，而令凯德立完全无法置信的是，伐伦特尼玛发出了仿佛是愉快的吼声。

　　巨龙尾巴一扫，凶猛地攻击凯德立的魔法障壁，一波波冲击力震动着，令凯德立失去平衡地跌倒。龙毒顶住了攻击，虽然凯德立担心的天花板可能没办法。于是他了解到，自己实际上有多么不堪一击，而在这只活了好几世纪、将几百名比他强的人入腹中的上古龙眼里，他看起来必定有多么可悲。

　　他对火气息采取了防御，也做出一道这名巨兽身体无法穿过的障壁（虽然他怕这两者都撑不久），但凯德立又如何抵御伐伦特尼玛显然运用自如的一连串魔法？于是他明白，伐伦特尼玛只需从墙上扯下一大块岩石往他身上扔，就能轻易把他打死！

　　这名巨龙将覆鳞片的头迅速来回摆动，挑战凯德立那串魔法刀刃，嘲着凯德立的法术。它前脚刨过岩石地面，造成山脊般的隆起，巨大的尾巴则四处甩动，令岩石碎散，墙壁出现裂痕。

　　凯德立没办法再支撑多久，他确信自己所有的武器都无法伤到这名巨兽半分。

　　他只剩一个选择，而他害怕它的程度，几乎等同于怕伐伦特尼玛。德尼尔之歌曾教导他，宇宙中的魔法能量可从许多不同角度来运用，而使用者运用这些能量的方式，决定了所能产生的魔法如何凝聚及形成魔法场。例如，凯德立要制作出龙毒壁时，处理这些宇宙能量的方式，就跟创造出抵挡伐伦特尼玛火焰的障壁时，进入火元素域的方式不同。

　　德尼尔是艺术、诗歌及升华灵魂之神，赞许并接受各式各样的思想成果。德尼尔的歌曲响过天际，随诸多此类能量恣意转，因此一名能与这首神之歌同调的教士，就能够找到方法、找到许多不同的角度，驱使宇宙能量朝数不尽的方向而去。

　　不过，这些能量有一个唯一的驱行方向，是跟德尼尔神的和谐思考方式背道而驰的，在那里所有音符都模糊难辨，也无法维持任何和谐。那是浑沌之域，一个失序、不和谐，毫无逻辑的地方，而凯德立必须往那里去。

　　“底下有五个矮人深！”依文抗议道，紧紧抓住丹妮卡手腕。丹妮卡根本看不见垂直陡坡地道下方的地面在哪，只能相信依文的热感应视觉判断。而那“五个矮人深”（约二十尺）的判断听来不太乐观。但丹妮卡听见凯德立叫醒巨龙的雷鸣掌声，打从心里知道，她的挚爱正迫切需要援助。她挣开依文的掌握，迅速爬到狭窄陡坡道底端，毫不犹豫地松手落进黑暗中。

　　她祈祷自己落到最底时反应够快，希望雪琳在陡坡道中举着的微弱火炬光芒，能在她一头撞上地板前照出它来。

　　她看见一团灰色，于是在接触地面那一刻将脚踝弯向一旁，让自己侧身滚动，同时半弯着身体。滚动的动作将她往后带，正好让她站起。丹妮卡一点都没慢下来，还没将落下的劲道收，就弹到空中，往后翻了一个跟斗。落地之后她再度跳起，这次朝前旋身。她先是一滚，脚落地就开始跑，其余的力道带着她迅速大步前进。

　　“不如把我变成喝酒的仙女算了。”依文无法置信地吐出这句话，从上面看着刚才的奇景。虽然这名矮人百般抱怨，却不会让朋友们独自面对危险，而且他知道此刻若有半点犹豫，都会导致丹妮卡一个人去面对即将来临的考验。

　　“别想抓住我，女孩！”他警告着一松手。依文用的落下技术跟丹妮卡差不多。不过，丹妮卡刚才一翻身就跳起，优雅地翻跟斗、巧妙又毫不费力地扭身转向，而依文则是直接在地上弹撞了好几次。

　　不过他很快就站起来。他调整一下头上的鹿角头盔，然后抓住丹妮卡飘飞的斗篷，因为她此时跟着东边持续传来的声响，正好回头经过往另一边跑。

　　范德接着跳下来，狭窄的陡坡道比没多高（对一名巨人来说）的降落距离，还令这名伏保巨人伤脑筋。雪琳落在他等在下面的臂弯中，接着几乎等于从他身上弹开，快速奔去追依文跟丹妮卡。

　　皮凯尔最后一个跳下来，而范德也接住了他。这名伏保巨人好奇地打量安卧在他怀中的矮人一会儿，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你的子呢？”范德开口问道，下一瞬间皮凯尔那随后滚落下来的子打到他头顶后弹开来，于是他了解了。

　　“呜。”这名绿胡子矮人抱歉道，而在看见范德脸上的怒容之后，他很高兴他们没时间站着讨论这件事。

　　丹妮卡本来可以立刻领先依文——只不过这名矮人紧紧抓住她飘在身后的斗篷，丝毫不愿松手。此时他们听到伐伦特尼玛遥远的声音隆隆传来，而虽然他们无法分辨出任何内容，声音仍能轻易引导他们。依文高兴地注意到手中仍握着火炬的雪琳正跟上他俩。

　　他们穿越许多室，经过几条狭长走廊，以及一条宽敞的通路。持续增高的温度让他们知道自己正接近巨龙的，而且令他们全都担心着伐伦特尼玛是否已经吐出了致命的火焰。

　　雪琳经过依文，似乎跟丹妮卡一样不顾一切，而这名矮人立刻伸手也抓住她的斗篷。他明白她们心急如焚，明白她们心里都充凯德立被炸得透的景象，但依文还是保持务实。就这名矮人看来，她们不该这么手忙脚地冲进老伐伦等在那儿的嘴巴里。

　　雪琳的火炬照出他们正接近另一个巨大。看见前方有光亮起，似乎是一堆火焰余烬，而这让他们做出一个无法逃避的结论。

　　尽管早先百般地抗议跟顽固不灵，依文·石肩此刻展现他真正的忠诚之心。这名强悍矮人想到可怖的伐伦特尼玛就等在前面，于是把双手中的斗篷往后用力一扯，飞身冲过丹妮卡跟雪琳，领头直捣，甚至还没时间把双刃战斧出来。

　　跑进两步之后，一条黏黏的舌头击中他——击中他、把他包住，然后把他往旁边扯过去。丹妮卡跟雪琳随后跳进来，发现中充非常饥渴又巨大的红蟾蜍。她们发现依文——至少他脚上的靴子部分——正突出在右边一只看来相当足的蟾蜍嘴巴外。丹妮卡起步冲向它，但被一颗小型火球拦截，接着另一颗飞来，因为有另外两只蟾蜍展开攻击。

　　雪琳把火炬往前用力掷出，接着一瞬间就把弓箭拿起，开始展现它的致命力量。

　　依文不晓得什么东西击中他，但他知道自己相当不舒适，而且没办法伸手去取回绑在背上的战斧。但依文从来就不是会待在那里听自己抱怨一大堆的人，于是他采取眼前唯一的自救之道，拼命挣扎、试着张口咬，试着找到可以抓住来扭的东西。他头盔上的鹿角被上方某物阻挡，而依文再次地没抱怨他的厄运，只是又一次尽可能地用力将头往上顶。

　　一只蟾蜍纵身一跳，高高地朝雪琳扑来，但她以极快的速度连三箭，在半空中阻挡住它的冲势，令它摔下来死在地上。又有两只蟾蜍同时朝这名精灵飞扑而来，而虽然她精准地击中它们，却无法改变它们落下的方向。一只蟾蜍猛力击中她的肩膀，另一只则撞上她的胫骨，于是她往后飞去。

　　原本她会重重摔在巨型地面上，但从走廊进来的范德用一只巨掌轻轻接住她，扶她站住。然后这名伏保巨人立即冲过她身旁，手中巨剑来回削砍着，把两只攻击的蟾蜍劈成两半。

　　第三只怪物从旁边飞扑而来，但皮凯尔滑过来挡在它跟雪琳之间，将他那树干般的子举在一边肩膀上，双手紧握着这支武器较细那端。这名绿胡子矮人高兴地呼叫一声，将那只飞过来的蟾蜍一打到旁边去。它掉下来，惊呆了，皮凯尔接着踩上它，以连续的猛击将它打扁。

　　丹妮卡以背着地，迅速四处滚动以闪避火球爆发。她将双腿缩近身躯，往后一滚成为站姿，然后她抓向两只靴子，出两把短剑，一支剑柄尾端是金色，雕刻成老虎形状，另一支则是银色的龙形雕刻。

　　她跳起来甩出短剑，命中离她最近的蟾蜍两下。它闭上眼睛蹲伏在地上，而丹妮卡无法确定它死了没。

　　她也没时间停下来查看。另一只蟾蜍接近她，黏黏的舌头一闪一缩。

　　丹妮卡直直跳起，像一只对抗蛇击的猫鼬，将双脚紧缩在身下。当脚碰到石地，她就向前高高地再度跃起，那只蟾蜍根本还来不及再次闪缩它的舌头。这回，丹妮卡向这只生物的头猛攻。她以单脚稳稳站着，然后用力旋转，她的脸贴着脚踝而过，另一只脚高高地飞举到正上方。当她转完一圈，冲力到达顶峰，于是她绷紧飞舞在空中的脚上肌，将脚猛力穿过蟾蜍的一只球状眼睛。

　　这一击的力道，迫使丹妮卡从那只死去生物身上跳下来，她接着旋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起先，她觉得在旁边看到的那只蟾蜍，是她所见过最奇怪的混种生物。但丹妮卡随即了解到，它头上的叉角不是它自己的，而是属于它不智地下，而无法消化的一名矮人。

　　角忽然动，往左又往右，然后依文那颗覆黏的头穿透而出。这名矮人低声咕哝，怪异地弯曲着，然后他一路往上扭挤，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双从蟾蜍嘴巴中伸出的脚，然后再看到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丹妮卡。

　　“你要帮忙把我从这儿出来吗？”这名矮人问道，然后丹妮卡看见那只已死的蟾蜍一双眼珠，随着依文耸肩的动作凸出来，又消下去。

　　熟悉的歌曲在凯德立心中唱着，但他没有进入它和谐的转中。反之，他把它倒着唱、不按顺序地唱，出任何听来最不搭调的音符组合。阵阵颤抖窜过他的骨髓；他觉得自己在魔法的冲击下仿佛快要碎裂开来。身为一名德尼尔派教士，他正在做最不该做的事：嘲普世和谐，曲解永恒之歌的音符，导致它们在他脑中痛苦地响，一一关闭这首歌曾显现给他的种种天启之道。

　　凯德立的声音听起来卡在咽喉，嘎嘶哑，而他的喉咙中充了痰。他的头在痛；沿着背脊窜下波波冷颤，强烈地不断刺痛着他。

　　他觉得自己会疯掉，或已经疯了，来到一个所有逻辑思路都失去目标迂回转之地——一个一加一等于三，或者是十的地方。凯德立的感情也同样动不已。他生气又愤怒，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充绝望。接着突然间他觉得自己金刚不坏，仿佛能走出他的魔法障壁，在那只微不足道的伐伦特尼玛鼻孔下大弹手指。

　　他还是继续以嘎的声音不让这首美妙歌曲和谐地，还是否认着这首歌显示给他的普世真相。突然间，凯德立明白他已经在自己心中释放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他没办法让不断闪过的影像和颤抖的疼痛停下来。

　　他的心智胡乱冲撞，像个戏法师的轮子，没有源地飞掠过被取用的魔法能量。他不断地坠落，坠落着，掉进一个没有逃脱之路的无尽深坑。他会吃了那条龙，或者那条龙会吃了他，但无论是怎样，凯德立觉得都无关紧要了。他已经把自己得支离破碎——他能保持超过短短一瞬间的唯一理性思绪就是，他逾越了自己的极限，在绝望之下仓促冲进终极而无尽的浑沌之中。

　　他继续嘎地唱着不和谐的音符，在心里昂地胡乱诉说半真实和不真实的话。这次一加一等于十七。

　　一加一

　　不管什么东西袭击凯德立的心智，他都继续叫出这道一加一的简单数学式。一百种不同的答案迅速接连来到，它们从这个地方——他心中——失序地产生出来，在这里，没有任何规则是真实的。

　　一千种既没有模式，也没有引导地产生出来的不同答案飞过他。而凯德立让它们连同其他飞逝的思绪一起消失，明白它们全是谎言。

　　一加一等于二。

　　凯德立紧紧抓住这道思绪，这个希望。在一片混乱中，这道简单的加法，简单的逻辑真相，成为唯一的和谐音符而响着。

　　一加一等于二！

　　在凯德立心中，一缕轻细的德尼尔之歌同时但独立地在不和谐中播放。它宛如一条救生索般来到凯德立心中，而他急切地紧抓住它，但目的不是在离这片浑沌，而是要借着它的帮助，在这个境域中，在这道滑溜的浑沌洪里稳住自己的心思。

　　现在凯德立搜寻这片危险境域，发现一块情绪秩序混乱的区域，那是情绪逆转之区，于是他用所有的心灵力量把它朝伐伦特尼玛投去。

　　这只巨龙的怒气仍然持续着，而凯德立了解自己并没有穿透这只巨兽的顽强抵抗魔法。随后凯德立发现自己正坐着；当他在进行刚才的心灵旅途时，伐伦特尼玛的冲撞所引起的地震不知何时令他跌倒在地。

　　凯德立再次搜寻出他所需要的特定浑沌之区——这次它跑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再次扔向那只上古巨龙。然后扔了第三次，之后是第四次。他的头非常痛，因为他持续发动魔法，持续用虚假的情绪跟虚假的信念攻击那只顽固巨龙。

　　中一片死寂，凯德立只听见身后隧道某处传来一些声响，也许是从蟾蜍。

　　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上古龙伐伦静静地坐着，打量他。

　　“你，谦卑的教士。”巨龙用镇定而节制的声音说。“请原谅我的愤怒。我不知道这么大肆喧嚷所为何来。”这只巨龙眨了眨那双爬虫类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现在，说说你希望我履行的小任务。”

　　凯德立也不可置信地眨了许多下眼睛。“一加一等于二。”他憋着气悄声自语。“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