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合适的命?

　　哑巴家丁听罢沈萤的话，紧皱着眉心认真想了想后用力点了点头，拍拍自己的心口而后张开双臂比划着什么，再指指他们脚下，见着沈萤一脸不解的模样，他变得很紧张很着急。

　　沈萤盯着着急的哑巴家丁，也蹙起了眉心，只见她目光沉沉，声音亦沉沉道：“你先别动。”

　　家丁立刻老老实实站好不动，沈萤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掌心，一边将其缓缓抬起一边冷声道：“我给你半个时辰说话的能力。”

　　沈萤说完，将右手抓上了哑巴家丁的脖子。

　　家丁惊骇地看着她，似乎怕她会突然收紧手将他掐死似的，不过沈萤仅是轻轻抓上他的脖子而已，力道完全不足以掐死他，同时他只觉自己喉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只少顷，沈萤便将手收了回来，同时道：“试试说话。”

　　“啊…”沈萤的话就像是命令，让惊魂未定的家丁不敢不从，听话地张了嘴，然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话？”

　　而就在家丁自己说出这两个字时候，他比任何都要震惊，是以他慌忙地抬手摸上自己的嘴，震惊得瞳眸大睁。

　　沈萤则是严肃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之所以给这哑巴家丁张口说话的能力，仅仅是因为此时的她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来猜测他手脚比划之中的意思，之所以只有半个时辰，是因为这是她将将从墨裳那儿得到的能力，尚不完整的治愈之力，她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且他于她无恩无德，她没有必要施恩于他。

　　但，这半个时辰于这哑巴家丁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是以他当即朝沈萤跪下了身来，朝她重重磕一记感激的响头，颤声道：“小的…小的名叫陆阿城。”

　　沈萤没有让陆阿城起身，而是又问道：“你为何忠心于翎王爷？”

　　“因为…小的这条命，是，是王爷救的。”陆阿城的话说得并不利索。

　　“你知道这翎王府上活着但又必须要处死的罪人犯人关押在何处？”沈萤再问。

　　“是。”虽然沈萤的本事让陆阿城惊骇不已，但毕竟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体会到的，是以他相信沈萤的本事，相信她一定能医治得好叶柏舟，哪怕她没有能力，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能医治好叶柏舟，他都会告诉她那个地方所在，“就，就在王爷的这个院子下边。”

　　下边？地下？

　　“你如何知道？”在这不安全的地方，当此紧要时候，必须事事谨慎。

　　“因为小的曾…曾给里边的人送过饭，下边的地方…是牢房，只有有罪的人，才会被关在牢房里的。”陆阿城毕竟不适应说话，是以他说得很慢很磕巴，但总比他一个劲儿用手比划的好。

　　沈萤默了默，又问道：“入口在何处？”

　　“入口…就在王爷屋后墙处。”

　　“带我去。”沈萤边说边抬脚往叶柏舟屋后方向走，顺手扯了挂在一旁的风灯。

　　到得叶柏舟屋后时，沈萤看着没有丝毫异样的墙，沉声对陆阿城道：“将入口打开。”

　　谁知陆阿城却道：“小的…小的不知道怎么打，打开入口，上，上回…”

　　“我知道了。”陆阿城磕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萤打断，同时只见她抬手扣住他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忘了今夜的事情，该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沈萤的话就像符咒似的，只见陆阿城没有任何迟疑，而是恭恭敬敬地点点头，而后转身走了，沈萤则是自言自语道：“方才虽说给你半个时辰说话的能力，但…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沈萤说完，低头看向方才因为抹去家丁记忆而不得不放到地上的白糖糕，道：“这些奇门暗道什么的你应该不陌生吧？至少比我强上无数倍吧？赶紧将入口打开。”

　　然，沈萤的话音将将落，她脚下所踩着的地面便开始往下陷，令她赶紧跳到一旁，以免自己摔倒，白糖糕这会儿则是蹲在墙前的某块砖石上，方才在沈萤与它说话时它正朝那块砖石用力蹦了一蹦，显然它所蹲的那块砖石正是入口机关所在，但，这地面上铺着这么多块砖石，沈萤很想知道它怎么一找便找得到。

　　但现在不是她疑惑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见她抱起白糖糕，看着这在墙处出现的往地下延伸而去的石阶，握紧手上风灯灯杆，看一眼身旁一直默默流泪默默跟着她的卫玺，而后抬脚踩上了面前的石阶，向地下方向走去。

　　卫玺想也不想便跟上，因为她不能再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石道很黑亦很深，每走一步，沈萤都能听到她与卫玺的脚步声在石道中回，而就在她们的头顶将将低过地面位置时，她们脚下所踩的石阶便与她们已经走过的石阶分离开，只听沉闷的摩擦声响起，她们所走过的台阶自行往上抬起，关闭了入口。

　　沈萤没有回头，她只是继续往下走。

　　卫玺亦没有回头，因为此时的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哪怕她再也不能从这儿走出去，似乎她都不在乎。

　　她只是默默地跟在沈萤身后而已。

　　而从沈萤走上这石阶的第一阶时，白糖糕便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跳到她面前，先她几步往台阶深处跳，很显然，他是在为沈萤探这石道的情况，以免有什么机关暗格一类东西。

　　即便它不是长情的模样，即便它是一只弱小的兔子，它依旧在想着保护他的小子。

　　好在这石道仅是黑些长些而已，并无什么机关暗格。

　　愈往下走，那种只有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才会有的气也就愈来愈重，伴着一股药味，令沈萤不由用手了自己的胳膊。

　　走下又黑又长的石阶，沈萤的脚终于踩到了平地上，将手中的风灯朝前伸出去，以让自己能将自己所处的地方看得清楚些。

　　的确如陆阿城所说，是牢房，地下囚牢。

　　眼前一侧是铁牢，大的铁铸成的铁牢，偏偏这些铁牢每一个都仅仅是三尺见方而已，成人关在里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与其说是铁牢，不如说是铁笼更为准确。

　　而这些整齐并列在一起的每一个铁笼里，都锁着一个人！然这些人见着有火光有来人竟都不吵不闹，甚至动也未动一下，皆安安静静地或蹲在角落或蜷身躺着，就像全都死去了一样，可偏偏，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呼吸，他们根本就还没有死。

　　没有死，却已生不如死。

　　是以，这囚牢里，不是安静，而是死寂。

　　沈萤在看到铁笼里这些人时不由拧起了眉，心道是这些人都是叶公子关在这儿的？

　　再看那些铁笼的铁杆上，皆是血迹斑斑，可见里边的人曾受过非人的折磨，否则又怎会如死了一般。

　　铁笼对面的墙上地上则是挂摆了各种刑具，不仅如此，还摆放着三张宽大的石案，一张石案上摆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一张石案堆了药草，沈萤一眼便辨认得出，是毒药草，全都是毒药草，不仅是石案上堆，便是墙角案下也都堆得的，各种毒药草，根本就让人数不出来有多少种。

　　第三张石案上，既不是瓶瓶罐罐亦不是药草，而是——人的头颅！无数个头颅！或腐化或已成枯骨，一个挤一个，一个摞一个，石案上摞不，地上还摆放着许多个！

　　莫说卫玺，便是沈萤看到这些都觉作呕，撇开已成枯骨的头颅不说，那些正在腐化的头颅能清楚地看得见从眼睛里淌出来的脑浆，甚是还是无数个头颅是被铁钩勾住吊挂在囚牢顶上的，腐烂的眼睛就像是噩梦里的厉鬼，让人一眼瞧见心惊跳。

　　卫玺不让自己呕吐出来，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是惊骇的眸子此时没有再看着这些头颅，而是看向摆放在最里侧墙边的一个大铁炉上，大铁炉旁是无数个小铁炉还有无数个药煲，显然是做炼药熬药之用。

　　而卫玺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泪水不由自控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只因她猜想得到这里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卫玺想得到，沈萤自然也想得到，这里是翎王府，这个地下囚牢就在叶柏舟的院子之下，这些东西，除了是他的，还能是谁人的？

　　就像关在铁笼里的这些人，除了是他关的，还能是谁关的？

　　这些铁笼里的人是谁，沈萤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人必定是叶柏舟试毒之用，而这明明该是充着霉腐味道的地下囚牢除了寒气与药味之外，并无任何令人作呕的腐化味道与血腥味道，不肖想也知是他用药味掩盖了，且还是毒药，否则怎会连一只苍蝇一条蛆虫都没有？

　　但沈萤想不到，叶柏舟竟是在这样的地方炼毒，更想不到他的心竟变得…如此之狠，毕竟这里的每一颗头颅都代表这一条性命啊。

　　他的心，已真的被黑暗完全噬了，而他唯一没有被噬的…

　　沈萤转眸看向泪如雨下的卫玺。

　　他唯一没有被噬的，就只有对小十六的情了吧。

　　否则，已然变得心狠手辣的他又怎会为了小十六而送上自己的性命。

　　沈萤此时顾不得震惊于自己双眼所见，而是重新转头看向铁笼里的囚徒。

　　她之所以到这地下囚牢来不是为了知道叶公子这大半年来究竟都是在做什么的，而是来找能给他换命的人。

　　他的心肝脾肺都被锋利的匕首了个遍，她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让他的五脏六腑恢复，要救他性命，就只能换掉他已经不可再治愈的五脏六腑，但这前提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合适的命。

　　沈萤看向铁笼的同时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到鼻底，轻轻嗅了嗅，而后将掌心中的暗红纹轻按在她的鼻尖上，因为她的手沾过叶柏舟的血，她要以他的血腥味来寻找合适的命。

　　继而，只见沈萤走向铁笼，将自己的手伸进铁笼里，将掌心对着铁笼里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的人，可她从第一个铁笼走到最后一个铁笼，从一个人试到最后一个人，她手心里的暗红纹皆没有任何变化，使得她不由拧起眉心，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墨裳之力没有任何反应，便证明这些人里边没有一个是适合的“命”那她要到何处去找合适的命才好？且还要愈快愈好。

　　就在这时，白糖糕正站在沈萤身旁，对着最后一个铁笼挨靠着的一面墙壁上挠啊挠，挠了挠后转过身来扯沈萤的裙角，将她扯到墙边，然后又用小爪子挠墙，好像在告诉她这面墙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