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我陪着他,他就不是独自一人
马车里只有一人。
一个十七八模样的姑娘。
身穿素净普通的布衣裙裳,本当是乌黑的长发有些枯黄,扭成简单的发辫,头上着一支极为普通的木簪子,不过此时簪子歪斜,且发辫有些散,似乎是挣扎所致,不过这姑娘虽然穿着打扮朴素简单,却不难看出其肤如凝脂,芳泽无加,修眉联娟,丹皓齿,明眸善睐,灼若芙蕖出渌波,秀美人,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儿。
不过这美人儿现在正被麻绳捆绑着手脚,便是嘴上都被进了布帕,让她逃不了,亦求救不得。
但沈萤之所以怔住,不是因为这姑娘美得了她的魂,也不是因为这姑娘的处境,而是这个姑娘,她见过!
虽只是见过一次,但沈萤记不差,她记得清楚,她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是在莫府,这个姑娘当时正与叶公子走在一起。
这个姑娘
“公主!?”沈萤震惊地看着这个布衣姑娘的同时,这个姑娘也在震惊地看着她。
显然,她们都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对方,见到本完全没有集的对方。
这被捆绑在马车里的姑娘,正是召南的公主,宁心公主,卫玺。
沈萤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她虽不认识这个公主,但是她却知道,这个宁心公主早已被召南先帝许配给了西戎皇子,早在她与那个呆货成婚之前就已经随西戎皇子离开京城离开召南去往西戎了,照理说这已是大半年前的事情,这公主此时应该在西戎当她的皇子妃才是,却怎会出现在这周北国!?且还被捆绑成这副模样!?
不过,先不管是怎么回事,沈萤当下首先该做的事情便是给卫玺解绑。
当沈萤将在卫玺嘴里的布帕拿出来时,听得卫玺的第一句话也是震惊不已道:“沈莫少夫人!?”
显然,她还记得沈萤,且清楚地记得她姓什么又是什么人的子。
“莫少夫人?”这个称呼让沈萤怔了怔,而后嫌弃道,“夫人?都把我叫老了,公主要是不介意,就叫我萤吧。”
沈萤说完,还对卫玺友好地笑了笑。
不管卫玺是何原因出现在这周北,沈萤在这陌生的周北遇着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只觉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便笑了起来,而且她对这个公主的印象并不差。
卫玺先是一怔,而后也微微笑了起来,道:“那萤也别叫我公主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召南的宁心公主了,若是萤不嫌弃,便叫我小玺吧,或是和我四哥一样叫我小十六也行。”
卫玺的语气及面色有些忧伤,即便此时的她身着朴素简单的百姓布衣,却难掩她自小养成的娴雅之质,尤其是她的声音,轻软好听,至少沈萤听着觉得好听极了,心里不由感慨,公主果然便是公主,不止姿态,便是声音都能这般轻软好听,令同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陶醉,更何况是男人。
当然,这种好公主不包括那什么月涟公主在内,那种小人,她才不会觉得她有一点是好的。
卫玺说完这话一小会儿,沈萤便已经替她解了捆绑着她手腕脚踝的麻绳,卫玺轻柔一笑,很是感激道:“多谢萤相救之恩。”
卫玺说完,作势便要给沈萤躬身行礼,却被沈萤制止,“我不过是碰巧截下这一辆马车而已,并不知道公主也在这马车上,既瞧见了公主,为公主解绑便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我可受不住公主的这般礼仪。”
沈萤说完,又笑道:“小玺或者小十六是吧?那我就叫你小十六吧,小十六听起来比较可人一些,适合你。”
沈萤直言直语的夸赞让卫玺面有赧,只见她抿浅笑,有些赧道:“萤过奖了。”
沈萤觉得这公主确实可人,不过她现下却没有时间与卫玺多说什么,遂直接道:“小十六,这辆马车是从周北皇都出来的,我现在要到这皇都里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嗯。”卫玺想也不想便点点头,“我要回去的,便和萤一道,还望萤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那你坐稳了,我要让这车夫调转马头了。”沈萤笑笑,伸出手拍拍车夫的肩,车夫立刻听话地坐到驾辕上,抓起马缰,继而调转了马头。
卫玺见状,很是诧异,“他竟是听萤的话。”
“我现在让他听,他不敢不听。”沈萤又在车夫肩上拍了拍,“不过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时间一过,他便恢复正常,我便没有办法控制他了。”
她目前的能力,只能让他当她的傀儡两刻钟。
沈萤的话音才落,车夫便打起马鞭,按照原路返回了。
马车里,沈萤坐在卫玺对面,发现她虽然仍是美人儿一个,但是明显消瘦了许多,气亦不大好。
沈萤的心里尽是疑问,但对于卫玺这样一个这仅是第二次见面的姑娘,她不知当如何问才是合适的。
就在沈萤心里纠结着应当怎么样开口问卫玺才是好的时候,卫玺那轻软好听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道:“我看得出来萤心中有疑惑,萤只管问便好,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你。”
沈萤抬眸看着卫玺,卫玺对她微微一笑,又道:“萤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方才我也与萤说过了,我早已不是召南的宁心公主,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百姓而已。”
既然人公主都看得这么开,不问白不问。
沈萤这般想着,遂问道:“小十六你怎会出现在这周北国的皇都?又为何会被捆绑着扔在这马车内?你不是”
你不是已经远嫁西戎了么?这个问题,沈萤有迟疑,是以她停顿了下来,因为对于这些古时女子来说,婚姻是天大的事情,而本当嫁到西戎去的宁心公主这会儿竟是出现在周北,岂不是证明她的婚姻出了问题?她这么开门见山地戳人的伤口,不好吧?
然,沈萤虽然迟疑着当如何问出口卫玺远嫁西戎这个问题,卫玺却是浅笑着替她把问题道了出来,“我不是早就远嫁西戎给恒右皇子做皇子妃了,可对?”
这会儿倒是沈萤有些尴尬了。
“萤一共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便先回答萤的最后一个问题吧。”卫玺垂着眼睑,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腕,习惯性地用左手去抚自己的右手腕。
从她的动作看,显然是习惯性地去抚摸她右手腕上佩戴着的镯子一类的首饰,不过现下她的右手腕上却什么都没有。
“七个月前,我的确是接受了父皇的赐婚,答应嫁给西戎的恒右皇子,为召南与西戎的平和而作为和亲公主远嫁西戎。”卫玺没有抬眸看沈萤,她只是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右手腕,用左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右手腕,好似如此她才有勇气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似的,“在我即将真正离开召南国土的前一夜,我听闻了皇兄杀害父皇,四哥登基称帝的消息,我也听闻了周北军派兵攻打我召南北疆的消息,当夜,恒右皇子他放我离开了,他说我的心不在他身上,我的眼睛也看不到他,既是如此,他愿意放我离开,放我去找我所爱之人,做我想做之事,他甚至许诺于我,在他有生之年,周北与召南之间绝不会发生战事。”
“他在送我离开时还说,倘若我觉得倦了累了,可回到他的身边,他的身边,会一直为我留着位置。”说到这儿,卫玺苦涩地笑了笑,“恒右皇子是好人,却看错了人选错了人,我的心早就装不下别人了。”
尽管卫玺没有明言,尽管长情没有与沈萤说过关于叶柏舟与卫玺之间的事情,但是沈萤不傻,她从卫玺的话语以及她出现在这周北皇都的情况来想,她已经明白,卫玺心中装的人,除了叶柏舟还能有谁?
可他们之间,却足着一个卫骁,偏偏卫骁还是卫玺同父亦同母的亲皇兄,可想而知,她与叶柏舟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沈萤没有打断卫玺,此时的她,只是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听客,她愿说,她便安安静静地听,她若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毕竟她从不是个喜欢剖人伤口的人,而今于卫玺而言,提及心中伤心之事,无异于在剖她的伤口。
“与恒右皇子分别后,我悄悄回了京城,见到了四哥,四哥非但没有责怪我,反是要将我留在宫中,可我一个毁婚逃婚的公主,怎可能还能像从前一样留在宫中,我若留在宫中,世人将会对四哥有怎样的非议,朝臣又当会如何指责四哥,我不能这般自私,我不能让四哥为了我的任而受世人指点非议,况且我毁婚,不是因为不想嫁给恒右皇子,我回京,也不是为了要四哥庇护我。”
“我毁婚,是因为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我回京见四哥,是为了与他道别。”说到这儿,卫玺抬起了眼睑,着沈萤的目光,浅笑着,眸子里除了坚定便是坚强,“我要到周北来,我要到柏舟大哥身边来,做我这些年一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哪怕他不需要我,哪怕他嫌恶我,我也想要看着他,在他能知道的地方,陪着他,因为”
“离开了召南,他的身边便没有了四哥,没有了七公子,没有了莫少主,他在这周北国,只有他自己一人,我想陪着他,这般,他便不是孤独一人。”
“虽然”说到这儿,卫玺又苦涩地笑了笑,“柏舟大哥他一直不愿意见我,不过能偶尔远远地瞧见他,知道他一切安好,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沈萤听到这儿,怔住了,不由道:“你来这儿大半年,一直没有见过他?”
“我十前才过他,并非一直没有见过他。”卫玺明知沈萤问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自欺欺人道。
她既这般回答,沈萤便没有再挑明着问。
准确来说,沈萤要问的是,她来这儿大半年,叶柏舟一直不愿意见她?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若见了她,她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朴素的打扮,本当乌黑的头发也不会变得枯黄,本当细腻柔软的双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有些糙且还带着细小的伤口,这些显然是这半年来必须事事亲身劳作所致,头发枯黄气不好,显然是营养不足所致。
他若见了她,她此刻就不会身处这马车之上,就不会被人捆绑着要带到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去。
很明显,她到这周北的大半年,过的是与从前天壤之别的日子,她受这些苦,只是为了一个见都不愿意见她一眼的男人。
可从她的面色从她的浅笑却又明显地看得出她的决心,看着她眸中的浅笑,就好像在她面上看到“我愿意”这三个字,并且,义无反顾。
可是
“你陪着他,却没人陪着你。”这偌大周北国,其实寂寞的不止他,更是你,身为女人的你,会比他更寂寞,“值得么?”
沈萤以为卫玺会怔愣会迟疑,谁知卫玺却是笑得浅柔,想也不想便道:“值得。”
沈萤从不会敬佩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人,且还是个女人,卫玺,是第一个。
卫玺没有怔愣,反是沈萤怔愣了。
卫玺瞧着怔怔看着她的沈萤,不由又浅浅笑道:“萤可是觉得我疯了?”
“没有。”沈萤轻轻摇了摇头,“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情而已,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孰是孰非,谁对谁错,从来就没有谁说的准。”
“萤,与你说话,心情很愉悦。”很久很久了,很久都没有这般好好地与谁说过心里话了,抑或说,她心里的话,从来就没有与谁人说话。
这是,第一次。
因为,从没有人理解她认可她,哪怕是四哥,也不理解她。
“我半年前便在周北皇都了,用四哥给我准备的银两买了一处小院,不过我似是不大中用,明明在家里收得好好的银两,却不知何时被贼人给偷了去,我便到外找些针线活儿来做,还不至于把我自己给饿死了。”说这些时候,卫玺面上是愧疚之,“每卯时我会到翎王府门前不远处去瞧瞧能不能见上柏舟大哥,平里有空闲的时候我也都会去等待着,不过他好像知道我在瞧着他似的,每次他从府里出来都是乘着轿辇,我几乎见不到他。”
卫玺没有将失落表现在面上,只接着道:“虽然见不到他,不过我却能从别人的谈论中知道他一切安好。”
沈萤本想问“那你可知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但顾及卫玺的感受,她还是没有问。
只听卫玺接着回答她方才问的第二个问题道:“半个多时辰前,忽有一人抡着大斧子闯进我的院中,二话不说便将我捆绑起来扔上马车,还将我手上的檀木镯子生生取了下来,交给了一名黑衣人,马车将我带出了皇都,接着便是遇到了萤你。”
“檀木镯子?”沈萤轻轻一眨眼,“你可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若我没有猜错,他们是想用我来威胁柏舟大哥。”卫玺又轻轻摩挲自己的右手腕,“檀木镯子是我一直戴着的镯子,算是我最好的身份象征,他们许是从我身上查到了些什么,想利用我威胁柏舟大哥,毕竟这周北有太多太多的人对柏舟大哥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不过”
“他们抓错了人,柏舟大哥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又怎可能为了我而受他们的威胁?”卫玺淡淡一笑,不悲不伤,“萤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正当沈萤要回答的时候,马车外突然传来叶池玉气吁吁地大喝声:“沈萤你这个死女人!你给我滚下来!”
“叶池玉!”当即开车帘,瞪着叶池玉,也喝他道,“叫什么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马车上!?”
沈萤说这话的时候在车夫肩上轻轻拍了拍,车夫当即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沈萤此时则是飞快地对卫玺小声道:“不要在这孩子面前提叶公子的事情。”
卫玺点点头,示意明白。
马车停了下来,叶池玉先是嫌弃道:“我又不是傻子,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你会在马车上,我可没认为你有没事干追着马车跑的癖好。”
叶池玉说完,好奇地看着眼前竟然很是听话的车夫,道:“你给这个车夫吃了什么药?竟然让他听你的话?”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你坐不坐马车?不坐我可走了啊。”沈萤亦是很嫌弃叶池玉。
“干嘛不坐!?”叶池玉边说边往马车上跳,沈萤往里退,给他让了位置。
跳上马车后的叶池玉乍一见到卫玺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马车里还有个女人!?”
沈萤白他一眼,“被困在这马车上的人,干嘛,你能坐人家就不能做啊?”
“当然不是!只是”叶池玉看卫玺一眼,然后扯过沈萤,附着她耳畔小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萤忽然笑了起来,也小声道:“怎么?你关心我?”
“我才不关心你!”叶池玉登时红了脸,他可不好意思让沈萤知道他喜欢上她了,不然只该笑话死他,况且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说呢!
卫玺只是看了叶池玉一眼,便又垂眸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用左手将自己的右手手腕抓得紧紧的。
她的眸子里,除了悲伤,便是哀愁。
浓得就像这夜,化不开。
柏舟大哥,这是你要送给我的?六岁的卫玺拿着一只素雅的檀木镯子,眨巴着水灵灵的漂亮大眼睛,愣愣地盯着十岁的叶柏舟看。
叶柏舟面上除了冷淡还是冷淡,只冷冷地应了一声,“嗯。”这样冷漠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给人送东西。
因为他看着卫玺一副吃惊不已且还怔怔愣愣的模样,以为她不喜欢,也对,她是皇帝手心里的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怎会在意这一文不值的檀木镯子,倒是他不知哪儿来的心思,来自取其辱。
卫玺则是在这时将檀木镯子往自己手腕上套,套了左手套右手,可不管她怎么套,镯子还是大了,根本不适合她细细的小手腕。
叶柏舟面色更冷淡。
就在这时,卫玺像护宝贝似的将这个不合手的檀木镯子捂到心口上,笑得两眼萤萤亮,开心地对叶柏舟道:“柏舟大哥第一次给小玺送的东西!小玺要留着长大了戴!”
叶柏舟怔住。
卫玺开心地说完,忽地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兴高采烈道:“谢谢柏舟大哥!小玺很喜欢镯子!就像喜欢柏舟大哥一样喜欢!”
那是叶柏舟第一次知道面红耳赤的感觉。
此时的叶柏舟,坐在疾驰的马车上,将手里的檀木镯子抓得紧紧的,紧得仿佛要将其抓断。
她不会将这个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的,除非
她出事了。
马车在一处窄巷前停了下来,叶柏舟抓着檀木镯子下了马车,走到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
这户人家,正是卫玺在这周北皇都所住的小院!
题外话
每次一到周一都要嚎一次,万恶的周一啊
哦呵呵,马车里的是小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