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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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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媳之间的战争上千年来都是狼烟滚滚,想做调停人往往是两头受气,被双方当成箭靶得体无完肤。白杨深知这个道理,只要见到势头不对就脚底抹油开溜。在杜鹃看来,白杨立场不坚定,临阵叛逃,是可的变节,于是她理直气壮的进行声讨,斥责白杨是两面派。白杨赖嘻嘻的申辩:我一颗红心始终不是向着你吗?你看你练得这么苦,那老姑娘什么时候夸过你啊。再说了,上次全军汇演,说好了上你的独舞,怎么到时候又上老同志了?告诉你吧,文工团那是要论资排辈的你这号的,非得到年近三十才能挑大梁,可搞舞蹈的过了三十还能蹦跶吗?所以,我告诉你,你的舞台前景就是一片黯淡!杜鹃跳起来,抓起枕头冲向白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叫你胡说,叫你再说。白杨边躲边说,打吧打吧,真理可是打出来的,我军成长史证明了这一点。杜鹃打累了,气得直:你们这些人…大俗人,我把你们…白杨涎着脸凑到杜鹃身边:全世界除了你和你那变态偶像都是俗人,你能赶尽杀绝吗?杜鹃推开白杨,叫了声讨厌!白杨被推倒地上,坐在地板上看着杜鹃,认真的说:老婆,咱真的别跳了,行不?每天累得跟什么似的,我真是很心疼你呀。杜鹃瞪着白杨: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违!白杨嬉皮笑脸:这些都是方法手段,你翻翻兵书,上面全写着呢,当时不顺着你说,你肯嫁给我吗!杜鹃气得说不出话来,白杨笑得跟孩子一样开心:你就是把脸抻成驴脸那么长,能怎么着啊。杜鹃气得眼泪要出来了。白杨赶紧上前抱住杜鹃:唉,跟你开玩笑嘛。小孩儿一样,动不动就哭。沉默一会儿。白杨一副认真的神情:杜鹃,我妈她真是为你好。“这么说,你真的要我转业?”“杜鹃,你听我说…”杜鹃把头摇得象拨鼓:你真是个骗子!白杨想着词跟杜鹃说话,杜鹃,我知道你喜欢跳舞,说实话我也喜欢看你跳舞。如果我不是你丈夫,我希望你能在舞台上跳一辈子,可是…我真的非常矛盾。你也知道,舞蹈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行业,你要达到一就要付出全部…而我希望我的子把她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家庭上,我希望我的子更有女人味一点,更享受生活一点…杜鹃,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自私,可是,如果支持你继续跳下去,我觉得是对你的不负责任,那才是自私。

  杜鹃一股坐在上,说不出话来,白杨靠近杜鹃说,舞蹈之外的世界很大,你应该走出来,看一看…

  杜鹃心里极了,她想到了大梅,打电话把她约到文工团宿舍聊天。

  大梅皱着眉头抱怨,哪儿不能聊天,非要到这散着怪味的地方来。

  杜鹃撅起嘴,才走几天就忘本啦。停了一会,她情绪低落的轻声说,我喜欢这儿,怀旧。大梅不想听她念老经,就转移话题问,吴娜呢?

  杜鹃说,她爱人调北京了,在外面找了间房子。大梅撇撇嘴,还神通广大的。杜鹃指着自己的说,她跟团=里打了招呼,给她留下一张位,万一将来跟白杨闹掰了,就回来住。大梅感叹,人不能留退路要不一遇到困难就老想走回头路,怎么进步啊。

  杜鹃打了她一下,你就知道赶时髦,还进步呢!大梅嘻嘻一笑,时髦就是进步啊,你可真够落后时代的。

  大梅一股坐在杜鹃上,看着杜鹃,说吧,你到底怎么想?

  杜鹃烦躁的走到边,将身体摔倒上,平躺着,发着牢:我不想走,我和你不一样,你多啊,我这么傻,学不会别的!

  “你比谁傻呀!你呀,就是舍不得你那个艺术家梦想。哎,白杨怎么看这件事。”

  杜鹃生气的说,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没个准注意,大梅纳闷的问,连我都知道他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杜鹃叹气:唉,他们一天到晚给我施加压力,我真的要吃不消了。

  大梅劝道:退了吧,有什么可留恋的!

  “你可真够狠心的,这双舞鞋穿了十几年啊!你就没点舍不得?”

  “一想起以后的几十年,我真是巴不得赶紧掉这双鞋!”

  沉默了片刻。杜鹃叹口气:问问叶团长吧,看她什么意见。

  大梅大惊:这种事你怎么能问叶团长?你真是缺心眼!叶团长是把舞蹈当生命的人,现在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你还敢跟她说你要走?你找死哪!

  杜鹃再说不出一句话。

  杜鹃这边军心动摇。婆婆黄雅淑那边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她认准了是叶子莹背后给杜鹃撑,一想到这扎进她心头的尖刺,她就隐隐作痛。这天文工团一散会,她就盯上了叶子莹,紧走几步跟过去,神情冷漠的说,我已经给杜鹃联系好单位了,杜鹃一定要离开舞蹈队,我说到做到。叶子莹平静的问:你的家事,干嘛跟我说?

  黄雅淑觉得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好气的直说,我犯得着跟你说吗,不过是请你不要设置障碍。

  叶子莹冷冷的一笑,给杜鹃设置障碍的是你,你是在嫉妒她吧。

  黄雅淑生气了,嫉妒她?笑话!我会嫉妒一个小孩子?!只有你老姑娘才没有年龄感!

  叶子莹感叹,这么多年,你一直炫耀你活得比我幸福。黄雅淑反问,难道不是吗?

  叶子莹笑着,我要说我活得很幸福,你信吗看着她自信的神情,黄雅淑气鼓鼓的讽刺说,你那是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

  叶子莹笑而不答,黄雅淑气得转身就走。

  叶子莹冲着黄雅淑的背影叫了声“小黄”她回过头,叶子莹微微一笑,杜鹃他们会比你和我都幸福,你信吗?

  黄雅淑愣住,一时无语。

  晚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压抑,冷战仍在继续。杜鹃埋头吃饭,白杨也一副无打采,没滋没味的样子。黄雅淑瞅着这对小冤家肚子里就有气,有些话本不想说,可为了儿子,又不得不说。她放下碗筷,看着杜鹃问,专业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杜鹃抬起头,嗫嚅着说她还没想这事儿。

  黄雅淑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生气了,你什么意思?

  杜鹃辩解说: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想转业。我为什么要转业啊,我和大梅不一样,大梅不喜欢跳舞,我喜欢跳舞啊。

  黄雅淑嚷嚷着:和着我们这几天工作都白做了,啊?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你转业的十大理由?

  杜鹃瞪着眼睛说:那我也有不能转业的十大理由啊。您再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我更适合跳舞。

  白杨憋不住吭哧吭哧暗笑,杜鹃在桌子底下踢他,示意他帮着说话,可白杨忍着疼就是不吱声。

  黄雅淑冷冷的: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心里根本没这个家,你就继续跟我对着干吧。

  杜鹃说不出话了,黄雅淑趁势追击:你父母不在,我们是你家长,我要为你前途负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明天上午去跟叶团长说,明天下午,去医校办手续。

  杜鹃张口结舌,恨恨的看白杨,他像没事儿人似的,吃饭后放下碗筷起身上楼。

  噼里啪啦在厨房忙活完,杜鹃的气还是没消。她得找白杨,让他兑现承诺。她狠狠地推开卧室的门,为了加重愤怒的程度,又把手里的衣服摔到上。白杨没办法再装得视而不见,一脸无辜的抬起头。

  杜鹃嚷嚷道:你老说我没心没肺,你才是,冷血动物!一点感情都没有,叶团长对我花了那么大心血,你们让我说走就走,我怎么做得出!

  白杨劝解说:她那么大年纪经得事多了,才不会像你那么简单,我看她想得通,你不是说她已经在培养吴娜了吗?

  杜鹃知道跟白杨说了也是白说,想了想叹口气,唉,算了,不跟你说了…睡觉吧。她说着整理练功服和练功鞋,白杨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杜鹃随口答,明早练功做准备工作啊!这句话说完,她不愣住。

  想了一会儿,杜鹃轻声问,你妈说去医校办手续是明天吗?

  白杨点点头,杜鹃一股坐下,眼睛慢慢润了。白杨知道她舞台情结难以割舍,挨着她坐下,伸手搂过她说,你总有一天要离开,早晚都是痛,晚痛不如早痛。

  杜鹃将头埋下,开始伤心,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白杨狠下心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其实你趁年轻赶紧跳出来绝对不是坏事。过几年,年纪大了,定型了,啥也干不了,走到社会上那才是废物。杜鹃悲伤地问,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废物吗?白杨忙说,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既然你答应了就得去做。

  杜鹃愤恨地说:我答应什么了,是你们我的。

  白杨耍赖:我不管,人家医校那边在等你报到呢。

  杜鹃傻傻的坐着,一筹莫展。

  大清早的,杜鹃垂头丧气走进练功房。练功房里一片寂然,想到即将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心里既惘然又伤感。叶子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杜鹃,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杜鹃猛然发现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忙打招呼,团长,您来得这么早。叶子莹面色柔和,怀感情的说,杜鹃我在等你,我新编了一个独舞,我觉得适合你,你练练看。

  她按响录音机,空的空气里飘来优美的古典音乐。杜鹃看着认真而且平静的她,一时竟无言。她平静地换了练功服,然后走到场中央,摆好姿势。

  叶团长开始做示范,边做边说,这个独舞表现的是一个女舞蹈家孤独奋斗的一生,要表现一种唯美的坚强的勇敢地东西。我编这个舞蹈灵感来自一部英国老电影,叫《红菱》,是根据安徒生童话《红舞鞋》改编的。

  杜鹃点点头,我看过安徒生的《红舞鞋》,写得很美,只是结尾我不喜欢。那个小女孩太可怜太无辜了,我不懂作家为什么那么残忍。

  叶子莹感叹,生活本身是残酷的,同时也是美的。如果没有那些残酷那些磨难,也没有那些美丽。《红菱》是讲芭蕾舞女演员的故事,女主人公跳得很好,但在她事业顶峰时期,她恋爱了,她必须在爱情和事业中作出选择,她很痛苦…

  叶团长站在屋当中,两面墙的镜子照着她消瘦的身影。她静静伫立,然后翩然起舞,她动作开始时缓慢而优美,有一种凄婉哀伤并坚强的美丽,她将自己不能实现的爱情以及对艺术执着的爱全部融入舞蹈之中。

  杜鹃跟着叶子莹动作翩翩起舞,音乐声渐强,音乐进入高,叶子莹的舞蹈也进入高…她场舞动,突然扬声道:空间太小了,出去!

  叶子莹旋转着舞出练功房。杜鹃完全沉浸在她的舞步中,亦步亦趋…

  她俩在小路花园树林里翩然起舞…叶子莹突然一个甩头,一直盘在头上的长发披散下来。她长发飘飘,刹那间仿佛恢复了青春,她少年美丽妩媚多姿,和电影里那个穿上红舞鞋的女演员溶为一体。

  杜娟跟着她欣然起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欣喜和幸福之情,她眼前不断出现舞剧《红菱》场面…她跳啊跳啊,希望这一刻永远不会停止。

  白杨以为杜鹃想明白了,可是当他看见杜鹃手里拎着红色舞鞋时,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头。杜鹃慢慢走到他面前,双手将红舞鞋抱到前,像在宣誓,白杨,我决定了!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决。

  白杨有一点紧张:决定什么?

  杜鹃仍然死死抓着红舞鞋,神情非常坚决地:我要跳舞,跳一辈子…

  白杨心里一凉,愣在那里。看来,母亲与老婆之间这场战争他没办法摆平了。

  果然,吃晚饭时杜鹃首先挑明了态度,她离不开舞台。

  黄雅淑将筷子放下,大怒:你做事怎么能这样,说好了的,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出尔反尔,你让我怎么向人家代!

  杜鹃委屈的说:我什么时候说我同意了?出尔反尔的是白杨啊,您应该批评教育他。

  黄雅淑被顽固的儿媳气得口吃了:你…你这个同志怎么这么不听人话啊,你…你气死我了。

  杜鹃天真的说,您要真是为难,那我去找那个阿姨,说明情况。黄雅淑一脸鄙视,你去找,你好大口气,你把自己当谁啦!杜鹃牛脾气上来,无所畏惧,她理直气壮:一个普通文工团员就不能跟首长反应情况吗?

  黄雅淑看着这个倔头倔脑的儿媳简直无话可说,好,好,好!你去说,你能耐,你既然那么想当舞蹈家,你结什么婚啊!杜鹃嘀咕着说,又不是她想结婚。白杨见母亲脸色铁青,赶紧拽杜鹃脚。

  杜鹃拨拉开白杨的手:干嘛,我说的是假话吗?是谁死烂打要结婚啊,我说过我三十岁之前根本就不想结婚!

  黄雅淑气愤的质问:奥,你的意思我们家你还委屈了,是不是?

  杜鹃还想说什么,白杨一个劲儿比划住口,她只好住嘴。黄雅淑尽量把火气压下去,语重心长的说话,可话里话外的火药味儿还是很浓:既然结婚了,你就得承认,你首先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子。你的本分应该是照顾丈夫,照顾家庭,你去奔你的事业,你还要这个婚姻这个家干什么!

  杜鹃一脸倔强的辩解:该做的家务活我都做了,你要是想让我当家庭妇女,我不愿意,我要跳舞。

  黄雅淑气得冷笑不语,跳舞跳舞,我看你就是玩心不收,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不想承担责任!

  杜鹃较起真来:不是!您让我做的事儿,我都做了,我负责任的。

  白杨在一边左右为难,两头劝:妈,杜鹃不是那个意思。杜鹃,妈的用意是好的,是为你着想。

  黄雅淑是越劝越气,一拍桌子:你不能再跳舞,我不同意!

  杜鹃眼里含泪:我的事儿,我自己拿主意!

  黄雅淑然大怒,你说什么!杜鹃不服气,但不敢再说。

  屋里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白杨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正尴尬着,大门推开,白部长夹着公文包回来。

  白杨见状赶紧上前,接过包,寒暄着,以解除冷战气氛。爸,您可回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您要是再晚回来一分钟,您就见不着您儿子了。

  白部长乐呵呵地:老远就听见屋子里很热闹,杜鹃怎么啦,生气啦,哭啦?

  白部长看着生气的老伴,一笑:说说看,在吵什么?

  白杨刚要开口,被母亲打断:是杜鹃不懂事儿!她答应了别人的事儿,又反悔了!

  白杨不知道说什么好。杜鹃委屈的说,那事儿她根本也没想通,她也没答应,再说她也愿意去向那个阿姨道歉!白部长听糊涂了,到底什么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黄雅淑蓝的再理这个不开化的儿媳,站起身:也没什么大事儿,你也不必心。杜鹃,小吴今天不在,你收拾碗筷吧。说完,扬长而去,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爸爸,您不知道妈妈要我立刻转业的事儿?”

  白部长摇头。杜鹃恳切的说,您劝劝妈妈,我想跳舞,我喜欢跳舞。我还年轻,我想多跳几年…家里的事儿,我会照顾好的,我会做一个好子好儿媳。

  白部长看着杜鹃点头。

  为了当一个好儿媳,杜鹃一练完舞蹈课就冲到放衣服处,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风一样冲出练功房,队友们看着她匆匆的背影脸惊讶。

  一回家杜鹃就扎上围裙开始忙碌,做饭收拾屋子。台式录音机响着舞剧中的音乐,杜鹃以舞蹈动作做家务,忙碌而充实,内心的喜悦照亮她的眼睛,此时的杜鹃是幸福的。

  黄雅淑走到厨房,看着忙碌的杜鹃,无话可说,黯然离去。

  夜里,柔和的灯光照着杜鹃忙碌的身影。白杨懒洋洋歪着身子看报纸。

  杜鹃边忙边说话:大梅这几天反应特别厉害,爱吃酸的,什么话梅、山楂大把大把往嘴里,我看着牙直冒酸水。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大梅肯定是个儿子,大梅婆婆可高兴了,见人就夸大梅,大梅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你都没见着大梅现在什么样子,特能吃…

  白杨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杜鹃放好枕头,看着白杨问他怎么啦?

  白杨坏笑着问,你想要孩子?杜鹃红着脸将枕头砸向白杨。

  白杨看着子娇美的脸庞,突然有一阵心虚。他从父亲那里知道林彬很快就要调回军区,他的心不觉又悬了起来。他犹豫着说,那我们也…杜鹃奇怪地问,怎么跟个包子似的,说句话吐吐,没个痛快劲儿。

  话到嘴边,白杨突然说不出来,他不想靠孩子拴住杜鹃,他要她真正爱上自己。于是把报纸一扔说,睡吧…

  杜鹃起身,你睡吧,我还要看会儿书呢。白杨一把拽过杜鹃,看什么书啊,再看也成不了才女,还是当个称职老婆吧。

  杜鹃拨拉开白杨的手:你个俗人!自己不求上进,还拖别人后腿。你再这样,我不在这屋睡了!

  白杨有点生气,那你想上哪儿睡,啊?杜鹃较真,哪不能放下一张啊。白杨拉下脸耍态度,杜鹃却没有反应,走到书桌前,拿出一本书。

  白杨盯住杜鹃背影,心态复杂,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杜鹃。

  杜鹃惊了一下,死劲推白杨:干嘛你,睡你的觉去,捣什么啊。

  杜鹃劲用得大了一点,白杨被推了一个踉跄。白杨急了:你丫还是不是个女人啊,大晚上你不上,你看书,我看你有病!

  杜鹃反驳道:你才有病呢。我不看书怎么业务提高啊,叶团布置一百本名著,我才看几本啊。一天到晚做家务,好容易晚上有点时间你又像个小孩,死人,讨厌死了。

  白杨大怒,别说了!他拉过被子躺下。

  杜鹃很快进入读书状态。白杨气得半死,却一点辙没有。这个女人近在眼前,可他就是抓不住。

  中秋节这天,林彬到白部长办公室报到。两人热烈握手,面对改变自己命运的领导,林彬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白部长脸是笑,小林,我们果然又见面了。

  林彬声音哽咽:感谢首长信任。

  白部长笑了:哎,要说感谢你得谢谢白杨,要不是他到你们团了解到你得情况,我是不知道。听说再晚一步,你的转业命令就签发了,真悬啊!

  林彬低声说:您替我谢谢白干事。

  白部长朗的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也不是什么徇私枉法。你得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我们只是纠正了一个不正确的决定嘛。今天是中秋节,晚上到我家过节吧,还可以下盘棋嘛,白杨也喜欢下围棋的。

  林彬想推辞,可嗫嚅半天没说出口。

  晚上,白家几个女人张罗着摆饭。餐桌上琳琅目,中间放着大梅送的月饼盒子。白部长和白杨坐在沙发上看报。

  黄雅淑将月饼盒子打开,唠叨着说,这大梅还真是会做人,听说她从广东带回十几盒月饼,军区上下该送的全送到了,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她话里有话,可杜鹃愣是没听出来,一个劲儿傻乐,她觉得夸她的好朋友,就等于夸她。

  黄雅淑继续唠叨:你三姐啊最爱吃南方月饼。

  杜鹃接话:妈,大姐二姐三姐她们真的都不来吗?

  黄雅淑怨气冲天:养女儿就是没用,逢年过节就往婆家跑。老大老二也就算了,好歹还在北京,老三最可气,非找个东北的,还是工人子弟。

  杜鹃低下头,嘀咕说,工人子弟怎么啦?黄雅淑不干了,嘀咕什么呢?也不是说你,多什么心啊。

  白部长看着报,接话茬:我看工人子弟好,你不是常说,女儿要嫁的低一点,省得受人欺负。

  黄雅淑看一眼杜鹃:那要看什么人家,那些家庭妇女当婆婆可不就是要欺负儿媳妇,像我这样的婆婆,绝对不会给媳妇气受的。

  杜鹃听了这话,起身离座进了厨房。黄雅淑看着杜鹃身影说,她是不是又不高兴了?拉那么长脸。

  白部长斜了老婆一眼:你说话就是没水平,工人子弟干部子弟,分那么清干什么,也太庸俗。

  黄雅淑气不忿:俗就俗了,反正不能让我看着她脸色过日子吧。

  林彬走到白家门前止步,他看着白家客厅的灯光,听着里面传出热闹的声音,脸的寂寞和无奈。他迟疑着,走到门口又匆匆转身往回走,走了十几米又停住,继续往白家走。

  走到门口,林彬站住,面严肃,他慢慢伸手,按响门铃。

  保姆小吴开门。这时,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报告!

  白家人一起回头。林彬正装站在门口处,脸严肃。

  白杨先是愣住,然后是吃惊。

  林彬是做足思想准备来的,显得非常理性。他脸板板的,没有任何表情。白杨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镇静下来,脸上浮起惯常的傲慢的笑容。

  白部长热情的:啊,小林啊,来来来,正说要给你打电话。啊,白杨就不用介绍了,这是你黄阿姨。

  白杨一副主人派头:林连长,坐吧,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

  黄雅淑特别热情:噢,你就是林彬啊。白部长一天到晚唠叨,说你成能干特别有才华,坐啊快坐啊,到家里来,别拘束啊,饭菜一会儿就好。

  林彬在主人热情招呼下,规规矩矩坐到指定地点,目光是直的,只看眼前那一尺见方范围。

  白杨大喊:杜鹃那鱼怎么还没端上来啊,娟儿…

  白杨这拖长声的亲昵的“娟儿”让林彬哆嗦了一下,但林彬控制住自己,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杜鹃在厨房盛菜,她盛得没情没绪的。

  外面传来白杨声音:她怎么回事儿啊,我看看去。

  黄雅淑说:你招呼客人吧,我去。

  杜鹃赶紧盛菜,越紧张越出错,菜溢了出来,洒在灶台上,杜鹃赶紧放下菜盘,用抹布擦,一通手忙脚

  黄雅淑进来,盯着杜鹃忙乎,杜鹃意识到黄雅淑目光,更

  黄雅淑幽幽地说,看你笨的。杜鹃放下抹布说,妈,您以后别老说我笨成吗?我觉得自己一点不笨,老说到可能说笨了。

  黄雅淑不以为然的说:是吗?那些聪明人也是说出来的吗?

  杜鹃端菜往外走:您要是成天夸我聪明,饿哦肯定越来越聪明,不信您试试。

  黄雅淑盯着杜鹃端菜的手:你手指头注意一点,别伸到盘子里,脏!

  杜鹃说:我特注意,再说我手指头一点也不脏。

  黄雅淑气急: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你想干什么?

  杜鹃放下菜盘:我要是说得不对,您可以批评我啊,白杨老说真理越辩越明。

  黄雅淑终于忍不住嗓门提高:你还真是越来越会狡辩了,真是近墨者黑。

  杜鹃问:谁是墨啊,是白杨吗?我现在接触最多的就是他呀。

  黄雅淑怒道:叶子莹如果有什么优点,我在你身上是一点没看见,那个臭脾气倒是全学会了。我告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别得跟她一样狗都不待见。

  杜鹃还要理论。黄雅淑催促说:快端菜出去吧,客人还等着呢。

  黄雅淑与杜鹃在厨房理论的声音隐隐传来,林彬竖起耳朵。白杨生气,压抑着,提高嗓门,杜鹃你是在池塘里钓鱼吗,端个鱼怎么这么困得。杜鹃腹不端着鱼从厨房走出,根本不抬头,端着鱼盘就放到饭桌上。

  林彬直不楞登看着杜鹃走来,有点傻了。白杨盯着林彬,他意识到白杨目光,艰难的低下头。白杨懒懒的叫,娟儿,过来!杜鹃一听这种称呼,浑身一灵,你酸不酸啊…杜鹃说着抬头,看见林彬,像被点了位,僵在那里。

  林彬神情呆呆的,杜鹃也呆若木。白杨看着两人表情来气,一把抓过杜鹃,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黄雅淑介绍,这是白杨爱人,杜鹃。白杨说,林连长认识杜鹃,他们俩是老乡,是不是,娟儿?说着他亲热的揽过杜鹃,让她靠着自己坐下,一只手有意无意搭在杜鹃肩上。不时做点小动作,成心刺林彬。

  林彬没有任何反。杜鹃则是呆傻状,随着白杨,让她干啥,她干啥。有那么一会儿,她是糊涂的。

  黄雅淑大惊小怪:是吗,你也是四川人啊,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北方人呢,四川人个子都很小的。

  林彬非常客气和理性地:是啊,我父母都是北方人。

  杜鹃面茫然,啊啊的。

  白部长高兴,让白杨拿白酒喝。白杨笑着说,林连长的酒量他是领教过的,上次没喝尽兴。今天过团圆节要一醉方休。杜鹃拿过酒杯,有点紧张,收直抖。

  林彬起身接过杜鹃手里的酒杯,帮她摆放。

  白杨正拿着酒瓶过来,见状心里不舒服,上前将酒瓶打开,往杯里倒酒,一只手非常自然的就将杜鹃揽过来。

  现在杜鹃已经有点缓过劲来,她反感白杨这么成心腻歪,她手探到下面,推白杨。白杨却越搂越紧。

  杜鹃表面带笑,下半身拼命推,但就是挣脱不开,气得面通红。林彬坐下,不看杜鹃,他在强制自己冷静。

  大家举杯,白杨的手一直搭在杜鹃肩上,就是不放下。杜鹃忙着抵抗白杨,忘了举杯,大家都看着杜鹃。

  白杨招呼,杜鹃,发什么傻,举杯啊。杜鹃暗自瞪白杨一眼,不得不举杯。几杯酒下肚,白杨开始挑衅,让杜鹃陪着喝白酒。杜鹃要走,刚欠起半个身体,白杨一把将她拉坐下:跟你老乡见会回面多难啊,不给我面子,得给老乡面子吧,喝吧!

  杜鹃看一眼白杨,白杨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杜鹃再看一眼林彬,他脸色煞白,低着头,一声不吭。

  杜鹃眼睛模糊了,她猛地举起酒杯,张口就喝,立刻呛住。白杨乐得前仰后合,嘎嘎笑着,一手揽过杜鹃,一手拿过杜鹃喝过的杯子,张嘴就要喝。

  林彬呆呆的看着。杜鹃推开白杨的手:我的酒,我自己喝。

  杜鹃继续喝酒,呛了还喝,一直把那杯酒喝完。

  一杯茶水递到杜鹃面前,杜鹃抓住水杯就喝,边喝边边抬头。林彬再递过第二杯茶水。

  白杨在一边冷冷看着。杜鹃推开林彬茶杯,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仰头就喝。

  杜鹃喝完茶,看着白杨,英雄豪情的叫板,再喝呀。白杨懒懒嘲讽,别人来疯啊,喝醉了可没人背你上楼。林彬神情木然。杜鹃瞪着白杨,但接着一阵头晕,赶紧扶住桌子。

  黄雅淑不的说:女孩子就得有点女孩样,别什么都逞强好胜。小林啊,你吃菜,别光喝酒,伤身体的。

  林彬拘谨地:啊,您别管我,我自己来。

  黄雅淑热心地要给林彬做媒,白杨嘻嘻笑着凑热闹。林彬机械地应答着,心里一片凄然。白杨看着林彬说,林连长,回到军区我们又是同事了,你归来!

  林彬抬头看着白杨,语气真诚:白干事,我听说是你向部长反应了我的情况,我这次能留队,第一个要感谢的是你。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记一辈子…干了!

  林彬一饮而尽。白杨搭在杜鹃肩上那只手不由地垂下,他也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杜鹃看着两个男人拼酒,眼神渐模糊。

  两只男人的手举杯碰杯,一次有一次碰杯…

  杜鹃呆坐着,看着两个人喝酒,心里木然,像是在做梦。

  林彬晃晃悠悠出了白家大门,在操场边树底下干呕。一个黑影走来,是卫国。卫国站在林彬身后,看他呕得心快掉出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站着。

  林彬直起,他感觉到卫国来了,但没有回身。他的背影是沉重的硬邦邦的。

  卫国掏出一个烟盒,拿出一烟,从背后递到林彬面前,林彬接过烟。

  两个命运一样的男人,在苦海里溺水,一句话也没有。

  林彬的心死了,白杨心里一样不好受。他摇摇晃晃从厕所出来,一脸淋淋的。他踉踉跄跄走到边,咣当一声和衣倒下,然后发酒疯,大呼小叫:杜鹃,杜鹃,你在哪里,你给我过来!

  杜鹃正在水池边心不在焉的收拾碗筷,听见白杨的喊叫忙擦干手奔向卧室。白杨大叫:杜鹃,你给我过来…我难受啊,杜鹃,杜鹃…

  杜鹃匆匆进屋,见状大惊,赶紧走到边,搀扶白杨:你怎么啦,要不要叫医生啊。白杨,你吓死我了,妈。杜鹃放下白杨就要走。

  白杨一把抓住杜鹃,别走,别走,不许你走!他将杜鹃抓得死死的,把他的脑袋伸到杜鹃怀里,像一个走失的孩子。

  杜鹃心里震动,她慢慢坐下,抱住白杨的脑袋。

  白杨在说着半糊涂半清醒的话:你不许走,你敢走,我不放你走,你不能走…

  杜鹃紧紧抱住白杨,将脸依偎到丈夫脸上,一双手下意识轻拍丈夫后背,这动作带着本能的母爱。

  白杨喃喃说着,别走,杜鹃,不许走…他的声音渐弱下去,他在杜鹃怀里睡去。

  杜鹃抱着白杨,轻轻摇晃着。

  熄灯号响了,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起号响了,路灯一盏一盏灭掉…

  林彬和卫国坐在操场前的地上,他们身边一地烟头。

  卫国声音嘶哑,哥,该出早了!林彬伸手在地上,慢慢碾碎最后一个烟头…

  白杨心里憋屈,来找大海散心,大海在卧室用机械装置做腿部锻炼。

  白杨的异常情绪让大海担心,他停止运动,擦着汗问,后悔啦?

  白杨苦恼地说:老实说,当时我犹豫了好几天啊。他平时那么狂,真不想理他的。可你不知道他当时多可怜,马上都要走了,还在那儿练队,一丝不苟的,看着真是又想笑,又笑不出。我这个人啊最大弱点就是太善良,心太软。

  大海闻言不哈哈笑。白杨瞪起眼睛说,哎,你笑什么,我是不是心特软啊。

  大海说,既然知道是好事,干嘛后悔?白杨摇摇头,说不清楚,其实我也知道早晚他得和杜鹃见面,可还是不舒服,就不想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我他妈还真有点后悔,你说我现在怎么搞得跟老娘们儿一样神经兮兮的。

  “你想得太多了!林彬是个男人,你也这么说过!”

  “我不关心林彬,我在说杜鹃!”

  大海凝视白杨,你对杜鹃这么没信心?白杨受不了这个,骂道,我靠,我当然不是,杜鹃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大海回骂,那你还急什么!白杨急了,他就是不愿栽面儿,我什么时候急了。

  大海淡然一笑,除非,你还在嫉妒林彬。白杨真生气了,我靠,是他嫉妒我!

  白杨在大海家坐不住了,他得找杜鹃谈谈。

  傍晚时分,白杨和杜鹃在林荫小路上散步。白杨藏着心事儿,杜鹃则像孩子一样边走边哼着音乐,随节拍跳舞。

  白杨看着杜鹃那张单纯的脸,突然问,你在想什么?杜鹃一惊,停下舞蹈动作,奇怪地看着白杨,你说什么?白杨说,这几天你一直心不在焉的,你怎么啦?

  杜鹃知道白杨的小心眼儿毛病犯了,坦然地说,是你自己多心吧。白杨问一句,你敢说你没有什么想法?杜鹃平静地问,什么想法!白杨紧盯着杜鹃,眼睛里有不信任。

  杜鹃冷静地看着白杨,你答应过我,不再纠这件事儿,你忘了?

  “我没忘,我不会纠,丫也不配我纠,我关心的是你对我的感情。”

  杜鹃委屈地叫:我怎么啦?

  白杨拉过杜鹃,拉得很近,直盯着她的眼睛。杜鹃别扭地挣扎说,你干什么?这是公共场所。白杨大声说,我老婆我怕什么,你一天到晚怕这怕那的,你是我老婆吗?

  “你又要胡搅蛮些什么?”

  “我是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也要悬崖勒马呀,杜鹃,你告诉我,你的心在我身上吗?”

  杜鹃使劲推白杨,你没喝酒吧,你胡说些什么呀,什么悬崖什么马呀的,简直胡说八道!我每天在你身边,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你说我心在哪儿呀?

  白杨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经常觉得你离我特远。杜鹃像连珠炮一样说,你小心眼儿,你瞎琢磨,你不成,你任,你小孩儿,你…她的话被白杨打断。白杨突然把杜鹃拉到眼前,死死盯着她问,你爱我吗?杜鹃傻了。

  “你正面回答我,你爱我吗?”

  “这…这…还用问吗?”

  “我追你追得那么苦,好容易结婚了,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爱我,我要你说!”

  杜鹃将头埋进白杨怀里,声音含了泪:白杨,别这样了,好吗,我心里怎么想,你是知道的,我…我…杜鹃的声音低下来,轻声说,爱你,白杨…她的眼泪下来。

  杜鹃哭了。白杨抱住杜鹃,吻着子眼角的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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