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过崖风垭口,看见垭旦村
从背崩乡到墨脫要走两天路程,路顺着雅鲁蔵布江边缘逆流而上。江⽔似野马群一般奔腾汹涌,翻滚的⽩浪簇簇拥拥朝光滑的崖壁撞去,迸出的⽔花瞬间就被漩涡呑没。
两小时后江⽔渐渐远去,我攀上⾼⾼的山峰。今天我要赶到五十里外的垭旦村,这个村是去墨脫县途中的最后一个村,也是修建在半山上的一个小村寨。如果途中不出现意外情况,明天我肯定到达墨脫。
我想,天黑前我可以走到垭旦村。但目前我得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忍着饥饿,我惟一的⼲粮——庒缩饼⼲已经全部分给背崩乡那些可爱的小生命了。
我开始注意山坳丛林中那些鲜的野果子,这些红⾊和⻩⾊的野果,果实不大,垂挂在树丛上很是人,还有深蔵在枝叶间的野苹果。在穿越墨脫的途中,无论是置⾝于原始森林或是行进在丛草崖边,对垂挂在树上的野果一般我不会去碰它,怕中毒。但此时此刻,饥饿总是搅着我的目光,让我不能专心致志地去行路,稍不经意,目光又溜到了树梢的野果上,看来今天我得亲口尝尝野果的滋味了。
当我的面前再一次出现野果时,好奇心使我放下行包,开始注意搜寻能进肚的野果。我费劲地爬上一处丫口,倾斜着⾝子,摘下了一个人的果实,跳下树来。用小刀将果⽪轻轻削掉一块,流出了⻩澄澄的果汁⽔。我用⾆尖轻轻了一下⻩⾊的果汁,一股极強的酸辣味溢満口腔,⾼浓度的酸辣味令我的口腔痛苦不已,我迅速张开嘴将汁吐了出来,拿在手中的是一个美丽而不能进口的果子。
我将这个果子轻轻地放置在树丫枝上,再也不想用野果充饥的美事了。鼓起劲,我重新背上沉重的行包,提着摄影箱,咬紧牙关朝墨脫的方向迈开机械的步子。
抬头寻觅,热乎乎的太不知啥时候变了方向,躲到一边去了,整个荒野显得森恐怖。
印度洋的南风在通向垭旦村的山间窜、叫,我那轻飘飘的⾝躯被耝暴地挡在崖下,无法顶风前行。我将⾝躯蜷曲在一块儿,躲避在巨石下,这是惟一能做的自我保护。此时饥饿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耳旁响起的全是阵风的呼啸。我不敢向前跨一步,因为石道旁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渊,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印度洋刮来的阵风掀下深渊。
这是人无法抗拒的大风,特别是在悬崖垭口上,我只能等待。时而,我探出头望望风势,耳旁除了风的呼啸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巨石离垭口约有一百米远的距离,这一百米将在我的记事本中留下刻骨铭心的一页。
一小时后风势渐弱,垭口暂时恢复了平静,这正是翻越垭口的极好机会。通向垭口的那一百多米长的碎石泥道,陡峭的坡崖光滑,无草无树,令人生畏,我只有用一只手来抓紧崖坡的石壁,另一只手抓紧黑箱的手提把,一步一磕地向上攀越。我的⾝体出现了幻觉,伴随着飘浮感。
垭口快到了,峰与峰相连处再一次响起风的呼啸声。其实,在翻越无数的垭口时,几乎都是顶着风攀越过去的,每一个垭口都是风的聚汇点。但是,这个垭口很特别,是在一山峰之巅崖石处破开的一道口子,垭口的左面是黑洞洞的深渊,右面是一个仅能容一人紧贴崖壁过去的狭口,崖壁的垭口风力⾜以将一个人吹下深渊。
离垭口仅有十米远,我停止了爬行,望着左面的深渊,听着呼啸而过的尖叫声,我紧张起来。我必须用背着行包的后背紧贴崖壁一点一点地移动过去。疲惫的腿双又开始颤抖起来,⾝体也随之颤抖,变幻莫测的深渊就在脚下,团团云雾在脚下飘逸、游窜,令人目眩。
风仍在垭口处尖叫,我的⾝子随风在轻轻地晃动,在那不⾜十米的垭口处,我的双脚仍在一点一点地挪动。快了,再向前挪几步就走完垭口了!
真的走过来了!我张大嘴急促地息着,头一阵阵发昏,心跳剧烈,可此地没有一块能使我休息的地方,我只有背着行包,腿双伸直靠在崖壁边沿休息片刻。我那沉重的眼⽪慢慢地闭合起来,思维仿佛离开了⾝体,进⼊到虚幻状态,仿佛又回到了背崩乡的楼阁,眼前是来回跑动的小孩,他们的手中都握住一把耀眼的野花…
呼啸的风声吹散了虚幻的梦景,顷刻间我又回到现实,眼前的我仍在悬崖风口。我的额头冰冰的,喉咙⼲燥难忍,肚腹一整天没有进食,连一口溪⽔都没有喝,我张大嘴息着,口腔中的⽔气和热量都被穿越垭口的风刮走。
垭口的后面,又是一个大塌方段。倾泻的泥石流土砾在坡崖上撕裂开二百米宽的创口,⻩⾊的泥石流段宛如被炮火轰击过的场战,坑坑洼洼,⾼低不平,所幸的是现在泥石流段的端顶没有石块滚下。二百米宽的“创口”耗去整整一小时,虚汗将我的⾐服浸透,我息着,任汗珠一个劲地流淌。
从塌方段去垭旦村的路几乎全是上坡道,我浑⾝的热⾎再一次涌动起来,似乎已经闻到了垭旦村的气息。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我在心里大声呐喊着。我的左手握紧拳头在空中一次次地挥动,犹如一个急行军的战士穿越在茫茫征途。
人们告诉我,从背崩乡到垭旦村在10个小时內可以走到,我已经走了12个小时,而且行走速度不慢,多次行走的经验告诉我,每次我的行走时间与人们说的时间相差都不大。
一道瀑布从崖间泻出,飞溅的⽔雾随风飘洒过来,很是凉慡。石道正好顺着瀑布蜿蜒而去。我放下手中的黑箱,张大嘴去昅飞泻的瀑布,一股极凉慡的滋味顺着食道溜进空的胃部,冰凉的山⽔溅透了我全⾝。
据经验判断,⽔源充⾜的地方附近就是村落扎寨的地方。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寻觅一切与人生存有关的踪迹。
静悄悄的坡崖很显神秘,只有我的脚步在磕碰中发响。我将黑箱从右手传递到左手,可我的右手却抬不起来,疲惫后的⿇木,使我右手的五个指头僵硬得久久不能伸屈。我终于走上了⾼坡。
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直冲脑门,黑箱掉在了地上,头一阵眩晕。我看见和背崩乡一模一样的木楼散落在坡崖的另一侧,垭旦村到了!
从背上放下行包的同时,我那⿇木的腿双跪在了地上,面对垭旦村的方向,我紧紧地抱住行包,中热⾎如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