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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嘎隆拉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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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曲珍兴致地来了。我问曲珍怎么没有看见武装部长,她告诉我,二十多天前,墨到波密的途中摔死了两个人,是在翻越南迦巴瓦峰的嘎玛山垭口时出的事,武装部长正在办理调查和登记的事。听说一个是当地背夫,另一个是汉人,他们两个人已经翻过嘎隆拉山垭口,随后被猛烈的风刮下雪崖,滑坠于千米雪崖之下,摔死的那个汉人是过去修公路的民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雪峰垭口那强劲猛烈的阵风情景,阵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人在风中根本无法前行。但我若按计划走出墨,就必须翻越这个垭口,这是通往波密县城的必经之路,到时候有没有人与我同行?还是我孤独一人,如同翻越多雄拉山山口那样?

  天空已经被黑夜笼罩,我盯住窗外出神,我的心思已飘向了疾风呼啸的雪峰垭口…

  11月初,墨的夜晚已经出寒意,有时从狭谷间会猛地窜出一股强有力的冷气。我和曲珍走在去武装部长家的途中。

  武装部长说,翻越嘎隆拉山口特别危险,已经死了不少人。特别是对那些没有翻雪山经验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在嘎隆拉山垭口附近,有七个雪峰垭口,只要找错了垭口,后果就不堪设想。上嘎隆拉山垭口根本没有路,全在白雪皑皑的冰层积雪上行走。每年到了10月封山季节几乎就没有人走了。

  武装部长的话,令我吃惊不小。我是第一次过嘎隆拉山,在这个封山季节,我能在七个雪峰垭口中准确地辨认嘎隆拉山垭口吗?

  不知是今晚的黄酒特别醉人,还是嘎隆拉山的阴影积聚在心头的缘故。我一下子就喝醉了。头昏得厉害,浑身发软,倒在武装部长的上睡着了。武装部长在内屋搭了个架子,曲珍则在地上铺了一条毯,睡在地上。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自由自在的藏族姑娘也没回家去。

  半夜,我醒了。屋内的两盏油灯亮着,曲珍蜷曲在地板上,我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随即,嘎隆拉山的风雪垭口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轻轻摸一摸脚踝,已经不痛了,这双腿还得去翻越嘎隆拉山。

  曲珍突然醒了。她坐在地板上,盘着腿,在油灯的映照下,她的脸很红。她说,她很羡慕我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我说你喜欢我这种自讨苦吃的生活方式吗?我寻过乌江源头,也徒步走过长江三峡,东奔西跑了多年,我这么辛劳奔波总是有我的目的。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一个人遇到的艰险有时是很可怕、很危险,个人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那时你怎么办呢?

  她提的这个问题正是我探险拍摄生涯中最感兴趣、最值得自豪的事情。当我一个人行走在大自然之中时,随时都有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险境。在这种情况下,正是我能最大极限地发挥我的智慧和体能的时候。每当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险境后,我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了新的认识。我很满意自己的生活,这种探险大自然的生活方式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酥油灯的火苗在闪烁,曲珍睁大眼看着我。她那漆黑的头发散地披在肩头。我问她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一辈子留在墨吗?她用手将头发理了一下,没有说话。

  曲珍告诉我,武装部长昨晚喝酒喝多了,平时他是不喝酒的。这两天,他为了查明在嘎隆拉山摔死的人的身份很忙、很辛苦。她说,武装部长告诉她被摔死的人还在雪崖下,封山季节根本无法出来。这些情况是武装部长走到很远很远的边防哨所,用军用电话与波密联系后知道的。曲珍说,她到墨已经三年多了,每年都有嘎隆拉山摔死人的消息。过去有一个四川民工过嘎隆拉山时摔进冰窟冻死在里面,几年后他的同伴老乡才把他的尸体从冰窖里抬出来。嘎隆拉山积雪太多,有的积雪有几十米厚,人摔下去后全身被雪封埋后,根本无法营救。

  我问她,如果我从嘎隆拉山垭口翻过去危险有多大。她很认真地说,开山我叫民工把你背过去。

  她这句话差点把我说笑了。她说去年副县长去波密汇报工作就是几个民工把他背过垭口的。

  我告诉曲珍,后天我将去墨较边远的地方看看,大后天准备一天,然后就离开墨,计划用一星期的时间走到波密。

  曲珍极为惊奇地看着我,她说你要离开墨?翻嘎隆拉山去波密?

  我很肯定地点点头。

  她久久地看着我,最后说了一句,你真的要离开墨?你不想活啦?你为什么不等到开山后再走呢?每年开山季节都有人死伤在途中,现在是封山季节更加危险。

  我慢慢地告诉她,按我的计划和安排,今年11月份我一定要返回成都。每次外出拍摄我都会按计划行事,没有天灾人祸和非常特殊的事情,我不会改变计划。

  曲珍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嘎隆拉山垭口封山了就是特殊情况,还有什么情况比这种情况更特殊?你就在墨,等到开山季节和民工们一起翻嘎玛山。

  我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不可能等这么久,过几天我就离开墨,时间越拖得长,对我翻嘎隆拉山越不利。

  她不再说话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第二天,我回到住处。墨的晚秋感觉还那么热,但周围已是大雪封山,海拔仅千米左右的墨,县城周围全是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峰。

  曲珍来了。她走得很快,身后跟着武装部长。

  我明白曲珍和武装部长此刻来找我的意图,着他们走上去。

  武装部长拍着我的肩说:“王记者,你还不了解从墨至波密的路况,特别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的异地人,危险得很呀!”曲珍上来猛拉住我的手臂说:武装部长给你上上课,他对嘎隆拉山的情况最了解。

  无论怎么说,我是不会改变我已经定下的计划目标。不过,我被曲珍和武装部长的关心深深地感动了。

  下午的墨,屋内很凉爽。我和武装部长、曲珍就我翻越嘎隆拉山去波密一事谈了很久很久,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谈话,令我终生难忘。

  武装部长把嘎隆拉山封山的情况介绍得十分清楚,有关因翻嘎隆拉山而死伤的情况也谈了很多。他说封山后的垭口根本不是路,是一条冰雪覆盖的死亡线,冰峰上的一切生命都已绝迹,四周只有茫茫的冰雪。如果一个人在翻山时出现体力不支、滑坠、呼吸困难等情况,不可能有任何人来帮助你,一切险境都得靠自己战胜。你要好好想想,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冲动。你是第一次到墨,第一次走去波密的路…

  我对武装部长说: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就为了这段险路,我要在这里呆八九个月时间,这个代价太大。如果今后的探险中我倒下了,也绝不会是嘎隆拉山垭口。

  曲珍站起来大声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不是铁人,我不愿看见你变成冰冻人被民工从雪坑里挖出来…”

  这声音在木屋回着。我深深地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曲珍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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