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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九章 胎化易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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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昏黑,朔风怒吼,鹅大雪狂飞舞。

  暗紫的彤云滚滚翻腾,黑地盖在终南山顶,时而亮起一道闪电,将森的山谷照得雪亮。

  几只寒鸟呀呀悲啼,黑影寥落,从一片荒凉的坟岗参差掠过,朝着半山汹汹起伏的林海飞去。

  “咝咝!”雪地上,一条银环蛇昂首盘蜷,长信吐,朝着空中警戒地张望,凶睛碧光幽然。

  眼见四周并无异常,银蛇倏地飞弹而出,蜿蜿蜒蜒,朝着一个坟头急速游去。

  那坟头积着厚厚的白雪,乍一看并无丝毫特异之处,但仔细探察,透过漫天风雪,可以隐约瞧见一丝丝白汽从坟顶缭绕升空。几株干枯的坟草随其节奏起伏摇曳,忽而急促,忽而舒缓,颇为诡异。

  银环蛇绕着墓碑徐徐绕,突然张口吐信,“呼!”一道蓝光火箭一闪即没。

  只听格啦啦一阵轻响,墓碑下方雪地顿时裂开一条细,红光吐。

  白光一闪,银环蛇化为一缕淡淡的轻烟薄雾,钻入隙,瞬间消失不见。

  雪花飞舞,很快又将隙严实覆盖,了无痕迹。

  那缕“轻烟”沿着裂,渗入了地底墓室,在一具黑黝黝的石棺外缭绕了片刻,又从棺盖细钻入了石棺之中。

  石棺内豁然开朗,一条幽深地道曲折通向地底。

  下方红光闪耀,热气雾霭似的扑面翻腾,朦朦胧胧,什么也瞧不见。

  那缕“轻烟”晃晃悠悠地朝下飘去,绕过一个弯儿,面是一个黑石拱门,双门紧闭。

  一个绿衣女子和一个青衣少年提剑镇守在拱门两侧,瞥见“轻烟”脸色微微一变,还不及反应,“轻烟”忽然光芒怒放,吐出蒙蒙蓝雾。

  两人顿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七窍血,周身青紫肿,顷刻魂飞魄散。

  “轻烟”无声无息地从门间钻过,迂回折转,向下飘去。

  它掠过了一级又一级台阶,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拱门,所过之处,守卫男女无不毙命。

  穿过长长的石廊,到达地底最深处。那是个巨大的地宫,灯火如昼,金碧辉煌,比大内皇宫还要豪奢华丽。

  “轻烟”循着丝缕红光朝前飞去,在一个大殿前停住。

  大殿雄丽巍峨,浑然一体,竟像是以金属浇铸而成。四周没有一个窗户,铜门被八重金锁紧紧闭拢,连一丝隙也瞧不见。兽头门环上悬着两个紫金铃,幻光丽,叮当脆响。

  门口石阶上,镇守着九只银鳞狻猊,或蹲或走,虎视眈眈,涎水沿着獠牙不住滴落,时而咆哮怒吼。殿前玉石高台上,团团盘坐了四男四女,凝神捏诀,绿衣飘飘,结成两仪八卦剑阵,八柄长剑在上空呼呼飞转,光焰吐不定。

  四周稍有异动,众剑立即齐齐转向直指。剑气滔滔凌厉,锐不可挡。

  “轻烟”缭绕飞舞,徐徐贴伏在地,伺机而动。

  “再过几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大家万万不可麻痹大意。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谁也担待不起。”坐在坤位的绝女子秋波转,柔声道。

  她的声音清甜慵懒,合着那妖媚而又天真的神情,更让人意动神摇,心跳加速。

  一个脸如冠玉的年青男子坐在乾位,微笑道:“萧嗣主放心,这地宫比黄泉还要隐秘,又是以玄冰铁铸造而成,固若金汤。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找不着这里…”

  那绝美人浅浅一笑:“李师兄,你也忒小瞧普天下的修真啦。他们既能追踪到奴家的晴雪馆,未必就不能找到这里。”

  年青男子扬眉笑道:“萧嗣主又何必长他人志气?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算他们真能寻到这里,最多也只剩下楚公子的一堆焦骨让他们啃啃啦。那时轩辕六宝已在我们手上,生米已成饭,他们又能如何?”

  众人纷纷面微笑,又是兴奋又是得意,几个女子忍不住咯咯笑道:“不错,等到师尊服了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的元婴金丹,又有轩辕六宝相助,神门各派还敢不俯首称臣?唉,只可惜了楚举子一个俊俏郎君。”

  那绝美人秋波一转,笑地瞟向大殿,清澈无的妙目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然便是和翩翩并列天仙门三大嗣主的萧晚晴。

  那年青男子则是紫微门北极四真中的黑杀真君李元照。

  两人都是魔门年青一辈中声名昭著的真仙级高手,因此被各自师尊授命领衔两大剑阵,镇守此处。

  今夜,萧太真和李玄收了楚易之后,不知魔门各派缘何听到了风声,南极逍遥大帝、金母门妖女等魁首纷纷赶来,想要分一勺羹。

  萧太真二人自然不情愿将辛辛苦苦得到的法宝拱手相让,于是将楚易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入这终南山底的秘密地宫,由萧晚晴、李元照等得意门徒看卫,全力烧炼金丹;自己则留在长安与魔门各派周旋。

  与此同时,大殿内密不透风,热人,犹如蒸笼烤炉一般。

  殿心正中放着天地洪炉,姹紫嫣红,光芒夺目,炉盖上封了四道龙鳞神符。

  四周盘坐着九个绿衣女子,脸色通红,香汗淋漓,衣裳早已透,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她们来不及擦拭汗珠,只顾将紫火冰晶不断地抛入天地洪炉,全力挥动着扇子。每丢一块晶石,炉中火焰便冲天高窜,在扇子扇动下,蓝色火舌发狂地摇曳,烧着炽紫的铜炉。

  炉内,楚易团团转,护体绿光越来越微弱暗淡,双眼紧闭,七窍渗出道道血丝,通红的皮肤鳞伤遍布,结了一层淡白色的细盐,浑身白汽嘶嘶蒸腾,仿佛要熔化开来。

  他口干舌燥,周身经脉、骨骼火烧火燎,喉咙里直冒出烟来。头脑昏昏沉沉,恍惚中,想到自己一天之内竟两度受困于天地洪炉,经脉俱断,命不久长,心里绝望悲怒之余,又觉得说不出的滑稽凄苦。

  丹田内,李楚二人兀自叫骂不绝,声音却越来越嘶哑虚弱。

  但任他们如何叱呵辱骂,萧太真、李玄等人也不出现,那九个天仙派妖女更充耳不闻,只是不住地煽风燃火。

  天地洪炉原是道门第一法宝,熔兵炼药,无所不能。此时又有火至烈的紫火冰晶作为燃料,炉火之猛烈,就算是北海玄冰铁也烧成了铁水钢浆,何况是血之躯?

  昨夜,仗着李楚二人强沛的元神、两**宝,以及体内滔滔不绝的真气,楚易才能在火炉中苦苦强撑,安然无恙。

  但此刻,道门两大散仙元神重创,楚易经脉、筋骨俱断,护体真气难以输转调集,最多再熬四五个时辰,他这一身钢筋铜骨必被烧成焦炭。而李楚二人的元婴也必被炼成金丹。

  楚易神识渐转混沌,就连那彻骨锥心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迷糊中,脑海里晃过晏小仙的如花笑靥,心中又是悲怒苦楚,又是甜蜜凄凉,忖想:“这一回我真要死啦!老天啊老天,你万万保佑仙妹逃出生天,不必当真与我同生共死…”

  李芝仪又骂了片刻,眼看真气难以为继,渐渐绝望,惨然笑道:“老妖怪,看来道爷命中注定要和你妖魔一起死在这神炉里啦。嘿嘿,想不到我李芝仪炼了一辈子的金丹,最后竟反被妖魔炼成丹丸,真他***不甘心哪!”

  楚狂歌素来嚣狂不羁,愤世嫉俗,听到这句话,顿时怒火上冲,哑声狂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寡人的命运向来攥在自己手里,哪有贼老天做主的份儿?贼老天要我往东,寡人偏偏往西。嘿嘿,想要我死,哪有那么容易?”

  李芝仪一怔,狂大发,哈哈笑道:“不错!去他***狗命运!这贼老天既不长眼,要他还有用?”

  他原就是豪放旷达的子,几来历经变故,眼看着妖魔当道,佞横行,而素来行侠仗义、劝善度人的道门仙侠反倒横遭惨祸,心中愤懑已达极点,对素来敬奉的苍天上神也不由产生了迁怒之心。

  此刻听楚狂歌张口闭口“贼老天”不由心中大快,戚戚相应。

  楚易迷糊糊中听到这些话,心中一震,顿时清醒了几分。反反覆覆默念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觉得一股豪情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浑身烧灼的剧痛竟似消减了大半,忍不住大声喝彩道:“两位前辈说得好!苍天无道,替天行之!即便要死,咱们也要死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

  楚狂歌狂笑道:“妙极妙极!书呆子,牛鼻子,咱们今就携手同心,和这贼老天斗个昏天黑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这贼老天的意料之外!”

  三人心中悲怒昂,齐声大笑,震得铜炉红光颤。

  那九个天仙派妖女耳中虽然蚕丝,仍是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暗暗心惊,当下不断抛入紫火冰晶,加猛火力。

  火光舞,哧哧轻响,楚易护体绿光又萎缩了几分,双腿一阵烧灼剧痛,焦臭刺鼻,三人的笑声顿时随之一颤。

  楚狂歌狂笑道:“牛鼻子,横竖都是一死,绝不能遂了这贼老天的心意。与其被炼成元婴金丹,成为仇人的腹中物,倒不如将你我元婴胎化易形,投寄到这小子身上…”

  “胎化易形?”李芝仪大震失声,笑声顿止。突然明白这狂人所说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这贼老天的意料之外”是什么意思了!

  胎化易形是天罡三十六法中至为凶险奇诡的嫁衣法术,是指散仙级以上的修真甲,将自己元婴凝炼成元婴金胎,体离窍,投入修真乙体内的识海,与其神识相融相化。

  一旦神识相融,甲的元婴即魂销湮灭,永远也不会再有独立的神识;而乙的神识乃至形体都会受甲的影响,发生重大变化。

  从某种意义上说,乙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而成了原先甲乙两人的混合体。

  但修真的本意就在于逃避死亡,追求永生。普天下的修真哪一个不是苦苦修练元神,以期飞升成仙?

  又有谁会愿意将辛苦修练成散仙的元婴白白送给旁人,而自己却因此烟消云散?

  正因如此,胎化易形**虽然并不繁复,却被视为比移神化气**等嫁衣法术更加疯狂诡奇的自杀法术。

  千百年来,除了创立此法的颠道人,只怕楚狂歌是第一个想到要施展这种法术的修真了。

  饶是李芝仪胆大妄为,一时也不由骇然震愕,说不出话来。

  刹那间他心中闪过了万千念头,忖想:“老妖怪说得没错儿,这书呆子已被我们打通为散仙金身,如果再得了我们二人的元婴金胎,胎换骨,说不定还真能逃出神炉,扭转乾坤…”

  但想到自己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意识…心中一颤,蓦地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森寒恐惧,思绪竟变得一片空白。

  楚易虽然不知其中凶险奥妙,但从李芝仪的惊呼与沉不决中,也猜到此事非同小可,心中骤然紧张起来。

  楚狂歌嘿然冷笑道:“怎么?牛鼻子你怕了吗?也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们这些虚伪胆小的道门修真?既然你没这胆子,那寡人就自己来好了…”

  李芝仪怒道:“怕你个头!天下有什么事是道爷我不敢做的?”

  被楚狂歌这般一,李芝仪热血如沸,又想:“罢了罢了,倘若被炼成元婴金丹,一样是神魂湮灭。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与其束手待毙,便宜了这些妖魔,倒不如自己来个痛快!再说,只要能斩灭这些妖魔,平定大劫,我就算神魂灭,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心中苍凉悲郁,一股汹汹涌的壮烈豪情顿时盖过了恐惧。当下再不犹豫,纵声怒笑道:“老妖怪,要投胎就赶早,再不抓紧时间,这小子就要被烧成焦骨了!”

  楚狂歌哈哈狂笑道:“天地一洪炉,同销万古愁。牛鼻子,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这小子也不再是从前的书呆子了!”

  楚易心中大凛,正想问个究竟,只听两人齐声叱道:“元婴结胎,水火济。七魂归魄,九息服气。摄!”

  “轰!”楚易脑中好像有万千个焦雷齐齐炸响,眼前金光舞,剧痛如裂,丹田内翻江倒海,肠子似乎全绞到了一起,疼得他连气也不过来。

  忍痛低头望去,只见肚内光芒大作,脏腑、骨骼历历透明,乾坤元罡壶套着太乙元真鼎,双双逆向飞旋,气迸,姹紫嫣红的光漪层层漾。

  绚光正中,两颗银丸似的元神气丹团团飞转,从太乙元真鼎内一寸寸地向上浮升。

  渐渐地,那两团气光竟各自凝化为一寸大小的婴胎,低头盘坐,两两对旋,闪耀着离的光晕。

  “难道这就是两位前辈的散仙元婴吗?”楚易又惊又奇,屏住呼吸,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不放,一时间,就连那炽烈的痛楚也感觉不到了。

  两个元婴金胎飞升到了宝鼎外沿,沉浮跌宕,再难冲出。

  突然砰地一声,彼此撞到一起,麻花似的相搅扭,瞬间化成一个两寸来高的元婴金胎,炽光大盛。

  葫芦、宝鼎剧烈震动,光芒舞。楚易肚内顿时一阵剧烈绞痛,失声大叫,李、楚二人的长啸声也突然变调,化作凄厉怪异的狂呼。“哧!”一道银光穿透宝鼎、葫芦的口沿,怒而出!

  两大散仙的元婴金胎融合并之后,终于成功地挣脱了轩辕二宝的园囿,在楚易小腹内呼呼转了片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入他玄窍之中!

  楚易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炽热狂飙轰然席卷全身,穿过三田三关、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又沿着脊椎直贯泥丸、识海…

  所到之处,火烧火燎,犹如烈焰焚身,剧痛之中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淋漓快意。

  狂中,眼前轰然一亮,万千幻像扑面飞来,许多见所未见、却又似曾相识的面容急速变幻闪过,无数笑声、话语叠如排山倒海,在他耳边轰鸣震响。

  刹那间,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被狂涛巨似的影像、声音卷溺没,随着每一次的沉浮跌宕,莫名地喜怒哀乐…

  又仿佛被抛入滚沸的火山岩浆,撕裂了,熔化了,毁灭了,却又在万千灰烬里浴火重生…

  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幻像、声音渐渐消退,神识渐转清澈澄明,身上的烧灼裂痛也都然无存。

  楚易眼皮微微一动,睁开一条小,却被强烈的光线刺得一阵酸疼。过了片刻,重新习惯了亮光,方才睁大双眼,徐徐扫视四周。

  视线扫及自己,楚易骤然僵硬,目瞪口呆,突然发出惊怖的大叫——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白肥圆润的婴儿之躯!

  楚易骨悚然地瞪视着自己周身,冷汗涔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中突突狂跳,迷茫、震慑、骇惧…混乱至极,宛如置身于可怕的梦魇,颤声道:“两…两位前辈,这…这究竟是怎么…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突然又是一阵大骇,自己的声音竟也变得极为陌生!骇异之下,又连问了几声,丹田内却始终杳无人应。

  楚易心中蓦地一紧,这才想起李芝仪、楚狂歌的元婴已经合二为一,冲入自己泥丸宫,下落不明。

  正自彷徨恐惧,脑中忽然传来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揶揄笑道:“小娃儿,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莫非是饿了想吃吗?”

  声音忽而高亮,忽而浑厚,赫然竟是李芝仪、楚狂歌二人嗓音叠而成!

  楚易又惊又喜,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两位前辈,原来你们还在,这…这可太好了!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激动之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声音哈哈一笑:“书呆子,你连胎化易形都没听说过吗?嘿嘿,返老还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吓得了?”

  楚易骇然道:“胎化易形,返老还童?难道…难道我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吗?”嘴酸麻苦涩,又是荒唐滑稽,又是惘骇惧。

  那声音纵声大笑:“小子,你若有命逃出这神炉,过上七天,自然就会长成大人。但要想恢复原貌,只怕就要费些工夫了。嘿嘿,你了我们的元婴,这身子骨自然也有我们的一份儿,就算长得像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

  原来胎化易形之后,元婴受者的形体会变回婴孩,七天内再迅速地成长为成年人,经脉、骨骼亦会重新优化成最佳状态。只是受体内元婴神识的影响,外貌未必会和原先一致。

  楚易听得云里雾中,奇道:“前辈,我了你们的元婴?难道…”灵光霍闪,呼吸顿时一窒,隐隐之中猜到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究竟,森寒骇惧如大雾般笼罩全身。

  那声音哈哈笑道:“小子,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神**融了。到了那时,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你长得更像谁,又有什么打紧?”

  楚易啊地一声,心头剧震,自己猜得果然没错!突然之间,终于明白李芝仪先前为什么踌躇不决了。

  虽然相识不过两,但对这共经患难的道魔二仙,不知不觉中他已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就像是极为稔的长辈与老友,心底说不出的亲切。

  此刻听闻他们即将湮灭,与自己神识相融,顿时心如麻,五味杂,也不知是该悲伤呢,还是欢喜?

  “前辈…”他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蓦地涌起一股浓浓的感伤与惆怅,鼻头一酸,泪水忽然蒙了眼睛。

  那声音咦了一声,嘿然笑道:“他***,你平白捞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惺惺作态地哭什么鼻子?嘿嘿,不成不成!你现在已是我们的寄体之身,再这般酸不溜秋、婆婆妈妈,岂不是大大损减我们的威名?”

  楚易心中越发难过,泪水忍不住滑落脸颊。

  那声音转而喝道:“小子,时间不多了,你被烧成烤猪是小事,可别坏了我们的平妖大业!快快意守丹田,内观识海。我们还有话和你代哩!”

  “是!”楚易一凛,急忙擦去眼泪,收敛心神。照着他们所说,闭起双眼,凝神聚意,施展道家内视之术。

  过不片刻,眼前忽地一亮,自己体内的骨骼、脏腑完完整整地映现眼帘,就连血脉的搏动、心室的张合也瞧得一清二楚。

  楚易惊喜骇异,一时福至心灵,众多不曾学过的咒语法诀纷纷涌入心头:“内观之道,静神定心,想不起,妄不侵,周身及物,闭目思寻,表里虚寂,神道微深…”

  他一边默诵内视诀,一边在自己体内恣意畅游。

  刹那间,他已穿梭奇经八脉、三田三关,“进入”了头顶识海。眼前金光闪耀,像是在高山之颠,观望红照耀下的茫茫云海。

  在滚滚翻腾的识海光芒里,楚易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盘坐虚空的元婴,团团飞转,变幻不定;每旋转一次,其光芒就减弱一分。

  元婴沉声道:“小子,我们融入你识海之后,绝大多数神识会沉淀入识海最深处,偏偏你又是个对修真法术一窍不通的书呆子,许多东西恐怕你今后未必能一一记起。眼下情势紧急,我们必须挑些最基本、最重要的,直接传授给你。你能接收多少,不仅关系到你眼下的生死,更牵涉道魔之争、苍生祸福。你必须仔细聆听,万万记牢了!”

  楚易心头大凛,肃然答应。

  元婴道:“修真之术博大深,最主要的可分为:守一、黄庭、内视、吐纳、导引、辟谷、房中、黄白、金丹、服食、内丹、符、咒、灵图、降妖、摄魂等等。若按功效划分,又可分为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

  元婴滔滔不绝地将李、楚二大散仙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语速极快,应接不暇。好在二仙魂识本已融入楚易识海,因此元婴只要蜻蜓点水般地稍加拨,楚易便电光石火一一想起,并且触类旁通,铭记不忘。

  随着每一次思的波动,茫茫识海汹涌澎湃,万千道金光破飞舞,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一时间,楚易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那些玄之又玄的仙法剑术、宛如天书的符录咒诀…竟忽然变得如此明白浅显。

  他心中又是激动狂喜,又是伤感悲戚,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从前那手无缚之力的书生楚易了…

  如此过了小半时辰,炉火越来越猛,神炉彤红闪耀,楚易那白胖的婴儿躯体在赤焰紫光中呼呼飞转,焕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

  胎化易形之后,他经脉尽复,真气自动循环不息,形成了强韧无匹的护体气罩。因此炉火虽然狂猛,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但李楚元婴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声音也渐转微弱,等到地煞七十二术讲述完毕,两寸长的元婴已经凝缩为半寸大小,急剧摇晃。

  元婴嘿然道:“小子,法术无边,我们所知道的,都已经传给你了。是道是魔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易悲喜织,咬牙道:“多谢二位前辈再造之恩!在下定不负重望,誓当收回轩辕六宝,降妖伏魔,平定大劫!”

  元婴哂然道:“很好很好!嘿嘿,好戏刚刚开锣,可惜我们却看不到了。”

  楚易怅然无语,忽然灵机一动,口道:“前辈,倘若在下收齐轩辕六宝,练就轩辕仙经,不知能否让你们的元神重新凝聚归位呢?”

  元婴一怔,哈哈狂笑:“小子,天地有道,风月常新。宇宙万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轮回变化,何况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当之水了,又何必自寻烦恼?”笑声嚣狂洒,又带着说不出的落寞悲凉。

  说到最后一句时,光芒闪耀,元婴忽然幻化两半,重新变成李芝仪、楚狂歌两个元神,风摇残烛似的明灭跳跃。

  楚易知道元婴消散在即,心中一沉,黯然道:“前辈,你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需要在下替你们去办的吗?”

  李芝仪哈哈笑道:“小子,你先逃出这里,再说大话不迟!道爷一生了无牵挂,只要你能除灭这些妖魔,替天行道,别辱没了堂堂太乙真人的威名,道爷我就死而瞑目啦!”

  楚狂歌在一旁沉默片刻,嘿然一笑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星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再过二十天,又是元宵节啦。嘿嘿,不知今年安福门外,是否还有万盏华灯,人山人海?”

  顿了顿,怅然沉道:“小子,正月十五夜,你就替寡人在安福门外的千年银杏上挂一盏并蒂莲花灯吧,挂得越高越好。”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生死关头,为何竟对元宵灯会念念不忘?听他语气凄凉怅惘,与平时嚣狂放之态迥然两异,心中更感诧异,口中却恭声答应。

  不等他回过神来,识海内忽然狂涛起伏,金光大冲天薄。

  两个元婴晃了一晃,知道大限已到,悲喜难言,齐声哈哈大笑:“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千秋黄粱梦,弹指尽成空!”

  笑声未落,光芒怒放,瞬间炸散无形!

  楚易大吃一惊,叫道:“前辈!”

  定睛再看时,光影袅袅,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只有笑声依旧回在耳。想着那四句话语中的含义,刹那间悲从心来,突然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孤单惶恐、失落迷茫。

  这时,识海汹涌澎湃,金光舞,他大叫一声,仿佛失足跌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涡溺到深不可测的渊底…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沉中渐渐苏醒。

  恍惚中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只觉得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似乎仍是“他”却又仿佛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耳廓微微一动,凝神倾听。说也奇怪,四周的火声、扇子声、晶石碎裂声、呼吸声、心跳声…甚至那些妖女汗水滴落在地、发丝轻轻拂动的细微声响…竟都无一遗漏地钻入他的耳中,清晰分明而又有条不紊。

  他甚至可以根据声音,精确地判断出秘室内所有人和物的具体方位、距离,以及每一个妖女此时姿势、动作,乃至表情!

  楚易又惊又奇,猛地睁开眼睛。这一看之下,震讶更甚,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视线扫处,屋里所有的一切无不历历了然。

  铜壁上的绿锈、桌椅的木头纹理、炉里的七十三颗紫晶石、墙角的六只蚂蚁…甚至地上的每一粒灰尘,都像在咫寸之距、放大了十倍有余,清晰得难以想像!

  但最令他骇讶的却是那九名天仙派妖女。她们的衣裳竟像是被自己的视线完全穿透,**高耸,芳草如茵,曼妙**纤毫毕现,甚至连她们的每一个孔,以及体内的脏腑骨骼,都可毫厘不差,看得清楚无比。

  这种奇异感觉可谓前所未有,超乎想像。

  楚易直看得心中狂跳,血脉贲张,再一凝神细探,忽地失声惊呼。那九名妖女之中,竟有七人蓦然变成了狐狸、梅花鹿、兔子…等野兽形状!

  “火眼金睛?”楚易脑中忽然闪过一种至高无上的修真法术,相传这种法术由魔门传奇人物齐天大圣所创,可以察秋毫,明辨妖魔。

  难道自己在天地洪炉中炙烤了几个时辰,竟因祸得福,炼成了火眼金睛?

  楚易惊喜不定,正自寻思身之计,耳廓忽然一动,隐隐听见一阵阵鬼哭狼嚎似的呐喊,断断续续,从极远处传来。心中大凛,细细聆听。

  他原已是散仙金身,胎化易形之后,经脉、骨骼、五窍…无不蜕变优化,臻于地仙之境,此时又下意识地使出千里追音术,听觉更是敏锐通神。饶是这玄冰铁殿密不透风,也挡他不住。

  一时间,风声、落雪声、坟头荒草的簌簌拂动、林涛、狼嚎、松鼠跳跃树枝的细响、几十里外的雪地足音…如江河汇海,纷至沓来。

  万千嘈音中,他清晰地听见此起彼伏的怪呼长啸,夹杂着衣袂猎猎鼓动的声响,以及兵器破风的凌厉之声,似乎有无数人正朝这里御风冲来,越来越近。

  他略一辨析,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其中大半真气妖诡异,似乎都是魔门中的一高手。

  楚易一凛,心想:“现在不走,就再难身了!”灵光霍闪,刹那之间脑中竟已掠过了上百种逃生的计划,以及所能使用的所有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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