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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六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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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慢些,慢些…”

  蓝天澄碧,白云悠悠。狂风猎猎扑面,楚易身不由己,在高空中急速飞翔。低头望去,群山如螺髻,江河似银带,在脚下遥遥飞逝,瞬息千里。

  丹田内,楚狂歌、李芝仪对他的惊叫惘然不闻,只顾不住地呼喝斗口,自夸御风术远胜对方。

  于是,楚易忽而展臂滑翔,忽而凌空抄足踏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断地变化道魔两门的各种乘风妙法,在万丈高空做着变速飞行的花样表演,俨然成了两人比斗的实验品,吓得过往鸟群惊飞四散。

  在此之前,楚易虽然也曾腾云驾雾,但要嘛时间短暂,来不及感到害怕;要嘛紧紧依附在别人身上,无需自己心。

  比起眼下神智清醒却又无法自主,心中的慌乱恐惧自然远远不及。

  眼看着天旋地转,脚下虚空,他胆子再大,也不免惊骇慌张,双足凭空蹬,想要高呼大叫,却被扑面狂风堵得晕眩窒息,不过气、发不出声。

  李芝仪不耐,骂道:“臭小子,你四脚朝天蹬什么?他***,有我们在这儿,还能摔死你吗?”

  紧随一旁的唐梦杳忍俊不,嫣然一笑,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想让他定下心来。

  但突然想起自己一介出家女真,这般主动去牵握一个陌生男子的手,未免太过荒唐突兀,待要回手,却已被他如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握,动弹不得,脸上顿时一阵烧烫。

  过了半晌,楚易心底的惊怖恐慌之意逐步消退,渐渐被新奇惊喜所取代。

  双袖盈风鼓舞,仰望辽阔碧虚,俯瞰苍茫大地,他仿佛已经化作了飞鸟,变成了云,自由自在,说不出的惬意。心想:“难怪那么多人想当神仙,这恣意翱翔的感觉果然颇有些滋味…”

  忽然感觉自己掌中紧握着的滑腻纤手,柔若无骨,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转头望去,和唐梦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脸上莫名地一红,松开手,却又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阳光照在唐梦杳的笑容上,灿灿生辉。

  楚易呼吸一窒,眼前忽然又闪过晏小仙清丽如花的笑靥,心里顿时一阵酸疼刺痛。

  此时此刻,她又在哪里?真如妖女所言,仍被魔门囚在华山落雁峰的某个秘密之地吗?自己要何时才能重返华山,救她出来呢?

  刚才在玉女峰上,萧妖女声称魔门在终南山里设下重伏,紫微真人与凌波仙子已被孔雀老祖往彼处;同时,魔门六尊、九祖、十妖等超一妖魔高手也已经纷纷赶往长安城,刺杀皇帝、歼灭会首京城的道门各派。

  与这些事情相比较,晏小仙的生死安危,在李芝仪、楚狂歌等人的眼里,实在是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众人将厉害关系一一剖析妥当后,已经取得共识:如果被萧妖女牵着鼻子走,中了魔门的埋伏,不但于事无补,只会贻误战机,破坏大局。

  因此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自投罗网去终南山解救张宿,更不是遍查落雁峰找寻晏小仙,而是先赶回京城,与上清、龙虎等道门各派会合,禀明华山发生的事情,而后同心协力,一齐挫败魔门阴谋,设法救出受困人等。

  于是他们将萧翩翩封印入天地洪炉,杀出重围,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

  楚易心底虽然千百个不愿意,恨不得立即将落雁峰翻个底朝天,救出晏小仙,奈何身不由己,而他们所说又颇有些道理,只好强忍心中的忐忑忧惧,暗暗祈告上天佑护义妹,让她最终平安得救。

  想到这些,他腔的跃激动之意立刻又然无存,大转黯然担忧。

  “轰隆隆…”远远的天边传来几声闷雷,黑红色的云层滚滚奔腾,狂似的从他们头顶急速涌过,向西蔓延。

  万里碧空转眼间已是彤云密布,天色迅速变得黯淡,扑面的寒风中夹带着一丝丝冰冷的水珠。

  不过片刻,阴沉沉的空中开始飘起了鹅般的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等他们到达长安城外时,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妖魔!妖魔来了!”明门城楼上的守军瞧见他们,顿时作一团,号角声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朝着空中密集攒

  “妖你个头!”李芝仪骂声刚起,楚易已不由自主地双袖飞卷,将四面八方来的长箭拨得冲天舞,急冲直下,和唐梦杳并肩飘落在城楼。

  “妖魔厉害,快叫龙虎道士!快叫龙虎道士!”军大骇惊呼,水似的退开,弯弓持矛,将两人团团围住,口中呼喝不绝,但谁也不敢贸然进攻。

  楚易心中微凛,长安城门闭,守军如临大敌,见了他们动辄呼妖称魔,看来萧妖女所言非虚,妖魔果然侵入京城了。

  “唐仙子!”几个黄袍羽冠的龙虎道士从角楼里急奔而出,瞥见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了起来。

  唐梦杳认得这几人,当先那个脸色黝黑的龙虎道士正是龙虎八真中的赵慕真,于是微微一笑道:“赵真人你好。”

  赵慕真神色古怪,勉强笑了一笑,大踏步上前,在一个将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将官眯了眯眼,脸色也陡然变了,点头生硬道:“原来是茅山掌门唐仙子,失敬了。小将奉命镇守东门,不敢有所懈怠,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不等二人回话,又高声喝道:“来人,备好马车,护送唐仙子前往玄都观!”

  众军卫士轰然附应,纷纷让开,但手里却依旧紧紧攥着兵器,惊怒犹疑地瞪着两人,丝毫没有松懈之意。

  唐梦杳两人回礼谢过,随着赵慕真等道士往城楼下走去,低声道:“赵真人,长安城中发生了什么事?道门各派还好吗?”

  赵慕真匆忙急行,低声道:“唐仙子,昨夜你们走后,又有妖魔行刺陛下,所幸被大家合力擒获。从昨夜起,京都已经全城戒严,就连我们也被调来协助镇守各大城门…”

  楚易两人吃了一惊,但听说皇帝与道门各派暂时都平安无事,稍稍定下心来。

  赵慕真续道:“京城里的三千八百多名道门子弟,除了调去镇守三内、十二城门的一千九百多人,其余的现在都集合在玄都观里,商讨除妖大计…”

  西唐道佛各教极为兴盛,长安城中道观、佛寺数量众多,但规模最大的,却是玄都观、昊天观、兴唐观三大道观,以及大兴善寺、慈恩寺、荐福寺三大寺院。

  全国各地进京游历、**的道士、僧人,十有**都住在这三观三寺中。

  这次的天下仙佛论法大会,吸引了将近万千名道僧术士,其中四分之一也都住在这六处寺院、宫观。

  楚易与唐梦杳对望一眼,松了口气,心想这样再好不过。原想立即将华山之变告诉赵慕真等人,让他们帮忙尽快召集道门众派,现在索等到了玄都观后,再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说明。

  众人边说边走,到了城墙下,早有金吾卫队列阵等候。

  楚易、唐梦杳随着赵慕真上了马车,车马辚辚,沿着明门大街朝西急驰。

  大雪纷飞,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金吾卫队叱呵着奔驰而过,蹄痕、辙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楚易揭开帘子,隔窗眺望,街道两侧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店铺急速后退,所有门窗全都紧紧闭拢,瞧不见半个人影。

  就连彻夜喧哗的东市、平康坊笙歌舞终不绝的花街柳巷,此时也是静悄悄没一丝声响,丝毫没有平时“骑马斜倚桥,楼红袖招”的热闹情景。

  喧闹繁华的京城竟忽然变得空空,冷冷清清,仿佛一座空城。

  卫队从皇城下驶过,一眼望去,高高的红色城墙上刀光闪动,也不知有多少金吾卫士,披坚持锐,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隔三差五果然还站着不少道士,大半都是龙虎弟子。

  车内,赵慕真和两名道士坐在他们对面,目光游移不定,随着车子的行进,变得越来越缄默,神情紧张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易心中一动,隐隐有些不安,但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

  唐梦杳却恍然不觉,凝视着窗外的雪景,双靥晕红,长睫颤动。想到即将见着师父,想到昨夜枉死的二十余名弟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回到长安,竟有一种恍若隔世、虚无缥缈的感觉。

  “驾!”驾车的卫士长鞭劈甩,破风之声凌厉凛冽。

  马车左转,沿着朱雀门大街朝南飞驰。

  马蹄如飞,车轮滚滚,越来越快,雪尘迸扬弥漫,如同一条白龙在卫队后方翻腾。

  “当!”

  远处传来一声苍凉浑厚的钟鸣,悠悠回,像是来自大兴善寺的钟楼。

  玄都观位于崇仁坊,与大兴善寺隔街东西对望。占地一坊,宫观巍峨雄丽,与大兴善寺相互辉映。

  当年隋朝宇文恺建造大兴城时,将龙首原下的六条高坡比作乾坤六爻,九二建宫殿,九三为百司衙门,唯独九五贵位不能留给百姓居住,所以就建了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以佛、道二教圣地镇住风水。

  此时,虽然相距尚有七八里地,虽然隔着蒙蒙大雪,却已可以依稀望见那连绵壮丽的建筑群。

  钟声尚在耳边回,前方鼓楼忽然又响起咚咚的鼓声,急促而又密集。

  赵慕真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又慢慢地放松。

  也不知是否因为马车奔驰太快,另外两个龙虎道士双腿竟开始微微颤抖,被楚易扫了两眼,额头沁出了几颗汗珠。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那奇异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加强烈了,全身仿佛被无形的冷雾紧紧包围,窒息而又寒冷。

  “牛鼻子,你得了疟疾吗?怎么一边哆嗦,一边还不停地出汗?”楚易丹田内,蓦地响起楚狂歌揶揄而森冷的声音。

  语出突然,车内众人无不吓了一跳,唐梦杳回过神,讶然地凝视着龙虎道士。

  那两个道士面色大变,急忙伸手去抹汗珠,吃吃道:“没…没有…我…”

  楚易心中咯蹬一响:“奇怪,他们听见我肚内发出别人声音,竟像是一点也不诧异,难道他们早已知道了些什么?”

  丹田内又传出李芝仪哈哈的笑声:“没有?没有什么?是没有瞧见张思道呢,还是没有瞧见其他的师兄弟?嘿嘿,奇怪呀奇怪,张天师没和我们一道回来,你们居然一字儿也不问?他***,还真是欺师灭祖的不肖徒孙呐。”

  楚易霍然大凛,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昨夜张思道率领七十余名龙虎道士,与唐梦杳一起追拿角蟒魔祖,彻夜未归。今赵慕真等人见了他们,居然绝口不问张天师消息,反而心急火燎地带着他们赶往玄都观,这未免忒也不合情理!

  众人大震,赵慕真脸色惨白,强笑道:“是了,我…我急着将唐仙子带回玄都观,一时…一时…若不是太乙真人提醒,我倒当真忘了…我师尊他…他怎么没和你们一道回来?”

  李芝仪咦了一声,截口讶然道:“奇哉怪也!赵真人见过我吗?素未谋面,怎么一听声音,你就认得我是太乙真人?嘿嘿,莫非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我…我…你…”赵慕真语无伦次,汗水涔涔而下,刹那间,目中闪过惊怒、悔惧、害怕、绝望诸多神色,突然凶光毕,困兽似的厉声吼道:“恶贼,我要杀了你,为天师报仇!”

  “咻!”寒光一闪,剑芒如急电怒舞,直取楚易咽喉。

  楚易猛吃一惊,只听楚狂歌笑喝道:“找死!”话音刚起,他身不由己地随手一拍,碧光气旋轰然爆舞。

  “叮叮叮!”长剑寸寸断裂迸飞,破壁飞出。

  接着格啦啦一阵脆响,赵慕真颈骨、腕骨、踝骨、膝骨…瞬间齐齐粉碎,身子一晃,软绵绵地瘫倒在座位上,七窍血,双目凸出,惊怖骇怒地瞪着楚易,整张脸都因剧痛而极度扭曲。

  另外两个道士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齐齐跪伏在楚易脚下,磕头如捣蒜,颤声道:“李真人饶命!楚天帝饶命!”

  就在此时,车外号角长吹,鼓声密奏,四面八方响起震天杀声。

  楚易心中大凛,循声四望,只见雪尘滚滚,旌旗猎猎,两侧纵横如阡陌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杀出千军万马,如狂似的围涌而来。

  雪花茫茫飞舞,朱雀门大街两侧那高低连绵的屋宇上,无数道士、僧人高低窜伏,朝他们急速地飞掠包抄,蔚为壮观。

  金吾卫队的护驾骑兵已经四散逃逸,只有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依旧在长安第一大道上风驰电掣。

  唐梦杳惊愕地凝视着两道士,蹙眉道:“两位道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道士簌簌发抖,牙关咯咯撞,结结巴巴地正要说话,忽听号角破云,一人高声喝道:“速将反贼死!”

  还不待楚易等人回过神来,嗖嗖之声大作,万千箭矢已经如星河密雨,缤纷怒而来。

  那两匹受惊狂奔的骏马瞬间被攒得犹如刺猬一般,凄烈悲嘶,蓦然跪倒在地,车厢惯性前冲,猛一翻震,高高掀飞而起。

  “笃笃笃笃…”

  数百枝长箭贯穿入车厢,擦着楚易的护体真气弹飞而过,顿时将那两道士活活钉在椅子上,杀猪似的痛嚎狂叫。

  反贼?楚易惊骇茫然,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置于死地,难道竟是将他们误认作了妖魔和反贼?

  楚狂歌哈哈笑道:“这么盛大的仪式,寡人受宠若惊呐。雷公电母,返火回风,疾!”

  话音刚落,楚易丹田内鼓起一团刺眼的光球,双臂一振,蓦地迸爆开来,幻化为一个巨大的翠绿光轮。

  轰地一声巨响,碧光冲天破云,车厢碎为齑粉,和雪花一起漫天舞。

  两道士惨叫着横空抛飞,周身着火,重重地摔落在数百丈外的雪地中,顷刻间被冲涌而来的军马踏成泥。

  “啪啪”之声大作,空中攒而来的万千箭矢被碧光席卷,顿时倒弹抛飞,带着道道幽火碧光反向怒

  箭矢去势如电,犹如流星舞,缤纷耀目,冲在最前的百余名骑兵避之不及,连人带马被贯得凌空倒飞,火球似的摔入后方人群。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呼不绝,骑兵阵形大,纷纷朝后退却。

  狂风呼啸,雪花纷飞,楚易衣裳猎猎鼓舞,和唐梦杳一齐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中。

  十里长街,大雪茫茫,马嘶、人吼、号角、战鼓…轰然回

  四面八方都是军,刀如林,旌旗似海,大街两侧的屋脊墙楼上,密密麻麻尽是穿梭错的人影。

  刹那之间,楚易等人已经陷入数万精锐军,以及近万名各大门派修真的重围之中。

  “大胆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将反贼碎尸万段,为天师报仇!”

  混乱嘈杂的汹汹呐喊,排山倒海,震耳聋。

  唐梦杳双颊红晕泛起,翠裳翻飞,惊愕惘地扫望四周,越看越是心惊。

  龙虎山众道、青城气宗各派、九华山僧侣、兴善寺密宗法僧等众多名门正派的顶级高手都已现身,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唯独没有瞧见师尊虞夫人的身影。

  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唐梦杳娇躯一震,高声叫道:“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她老人家在哪里?”

  右前方,安业坊唐昌观的殿阁檐角上,站着一个清秀苗条的绿衣中年道姑,正是与她并称茅山三仙的李凝扇。

  李凝扇脸色煞白,冷冷道:“掌门师妹何必明知故问?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亏你还敢问师尊下落,她为了你,已经…已经…”眼圈一红,剩下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唐梦杳心中大寒,正想问个究竟,左前方忽地又响起一阵雷霆似的怒笑,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痹痛:“唐梦杳!你和李芝仪这老贼勾结妖魔,戕害同道,蛊惑太子,刺杀皇上…嘿嘿,这些大逆不道的滔天罪行你既敢做,为何不敢当!”

  “太子?刺杀皇上?”楚易、唐梦杳二人大吃一惊,骇然失声。

  循声望去,荐福寺小雁塔上,昂然站着一个黄袍道人,长须飘飘,青铁剑遥遥直指,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愤恨地盯着他们,直出火来。

  赫然正是龙虎天师道中的第二号人物,位列道门十大散仙的灭魔真人张飞羽。

  李芝仪怒极反笑:“姓张的,你胡说什么?我和妖魔勾结,蛊惑太子行刺皇上?他***,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壳进了水?我…”

  话音未落,前方军阵列中,策马冲出一员银甲大将,声音高亮,一字字地叫道:“皇上口谕:反贼李芝仪、楚狂歌、唐梦杳,尔等妖术士,竟敢蛊惑太子,与朝中佞臣狼狈为,图谋弑朕,篡位夺权,祸天下,荼毒苍生,实在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这银甲大将正是金吾大将军王忠良,他每说一句,军便齐声呐喊附和,皇城、十二城门的守军也随之遥遥呼应,声震天,响彻京城。

  楚易二人越听越是凛然惊骇,张口结舌,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西唐皇室素来信奉道教,诸王侯之中,上清、天师、灵宝三宗各有虔信者。太子李兆重少年时便拜紫微真人张宿为师,论起辈份,可算是李芝仪的师侄。但他素来谦恭孝顺,礼贤下士,又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芝仪又是惊怒,又是愤慨,忍着怒气大声道:“王将军明鉴,太子迟早要继承皇位,为什么还要叛篡位?我灵宝道士向来修练天道,降妖除魔,干嘛吃了撑着,伙同妖魔做这等自取灭亡的傻事?”声音雄浑如雷,嗡嗡震耳,顿时将四周的叫声了下去。

  王忠良厉声喝道:“大胆反贼,还敢狡辩!你为了当上国师,夺取所谓轩辕六宝,不惜勾结太子少保李壑、兵部侍郎杨烨、刑部侍郎司马儒等臣,怂恿太子弑君篡位。昨夜你串通妖魔,刺杀皇上未果,竟丧心病狂,又派遣同门逆贼张宿、商歌夜闯兴庆宫,行刺陛下,所幸被当场擒获。证据确凿,同犯供词一致,哪容得你信口雌黄!”

  “什么?”楚易等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宿、商歌夜闯兴庆宫,行刺皇帝?

  萧翩翩不是说他们被入终南山魔门重伏之中了吗?难道这妖女骗了他们,其中另有隐情不成?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猜到这一切必定又是魔门的计,大感不妙。

  丹田内,李芝仪愤怒已极,哈哈大笑:“可笑呀可笑!妖魔既能变化成我的模样刺杀皇上,为什么就不能变化成紫微真人、凌波仙子?嘿嘿,若真是他们,就凭你们也能将他们擒住?”

  众人大怒,汹汹喝骂,但军纪律严整,没有主将号令,谁也不敢率先杀出。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叹息道:“李道兄,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强辩?你若没和妖魔勾结,怎会与楚狂歌同处一体?怎会眼睁睁看着角蟒魔祖乔化成你的模样行刺皇上?又怎会让角蟒老怪将张天师入华山密,杀了个干干净净?难道非要请人将来龙去脉抖搂个水落石出,你才死心吗?”

  楚易听到最后两句话时,心里陡然又是一惊:这人是谁?怎么知道角蟒魔祖将张天师等人引入二十八宿?寒意大起,隐隐之中更觉不妙。

  说话的人是个清俊拔的青衣道士,翩然站在左后方的宫殿屋脊上,双目炯炯如星,八字胡微微上翘,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葛巾飘飘,衣带如飞,说不出的风雅洒落。

  赫然正是上清青城气宗的雨蕉庵主人齐雨蕉。

  此人风度卓雅,号称玉真人,与李芝仪并列当世道门十大散仙之一。

  三十年前因争抢游仙枕,与李芝仪结下深怨。此时看见灵宝派遭遇大难,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大街两侧的道佛各派高手纷纷起哄,叫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家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水仙不开花,装什么蒜?”

  “他***,老贼是摆明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天师派的道友,快快叫出证人,让这老贼没话可说!”

  小雁塔上,忽然又传来张飞羽雷霆似的厉喝:“五真,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把昨夜之事再仔仔细细地说上一遍!”

  楚易转头望去,顿时又是一惊,暗呼糟糕。

  小雁塔最高一层的檐角,站了几名血迹斑斑的黄袍道士,当中一人皮焦黑如木炭,半边脸宛如黑漆漆的骷髅,在漫天洁白的雪花里,越发显得丑恶如鬼。

  赫然正是昨夜被楚狂歌一记太乙离火刀杀得死生难料的张五真!

  唐梦杳啊地失声叫道:“你…你没死!”想到昨夜发生之事,脸上一红,惊愕、羞愤、厌憎…百感杂,隐隐之中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楚狂歌只顾看热闹,半晌没吭声,此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打不死的蟑螂摔不死的猫。牛鼻子,你吃了寡人一刀,又被二十八宿咬了个七荤八素,居然还能赖着不死,也算是不小的本事!”

  张五真等的便是这句话,丑脸扭曲,厉声狞笑道:“姓楚的,我当然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天师道的七十六个冤魂岂不是永世不得安生?我若是死了,又有谁能拆穿你们的惊世谋,保护皇上?”

  听了三人的对话,群雄无不哗然。仅从这些话语断章取义,所有人都认定唐梦杳与楚狂歌等魔门妖人沆瀣一气,将张五真残害成这等模样。

  唐梦杳又惊又怒,蹙眉道:“张真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五真也不回答,扯着喉咙,径自嘶声大叫:“各位道门同仁、天下英雄明鉴,敝门师尊张天师便是被这蛇蝎毒妇伙同楚妖帝、李老贼合力害死的!昨夜与我同往华山的七十五名龙虎弟子,也是中了他们的圈套,活活成了二十八宿的血祭!”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楚易心中一沉,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张五真狞笑道:“各位,你们可知这蛇蝎毒妇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是魔门天仙派的妖女!她和太乙妖帝楚狂歌早已勾搭成,苦心孤诣潜伏上清派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

  群雄顿时一阵大哗,楚狂歌一愣,大感滑稽,哈哈狂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寡人竟和茅山掌门早有情。他***,寡人果然魅力无双,福不浅啊!”唐梦杳气得俏脸煞白,指着张五真,怒道:“你…你…”身子微微颤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等他们辩白,张五真已经抢着滔滔不绝、声泪俱下地陈诉昨夜的苦难及其“真相”

  声称楚狂歌为了与唐梦杳联袂当上魔门天帝、神后,与灵宝派相勾结,定下了一连串的阴谋计,帮助灵宝派除灭异己,夺取国师之位,一统道门;协助太子刺杀皇帝,夺权篡位…。

  而华山灵宝派则投桃报李,帮助楚狂歌、唐梦杳收齐轩辕六宝,打开四灵封印,振兴魔门。

  于是乎,灵宝派与魔门在华山设下重伏,一方面指派角蟒老妖调虎离山,将张天师等道门高手往二十八宿,好让张宿、商歌得空刺杀皇帝。

  另一方面,在华山大肆围攻龙虎道士,骗张天师打开了二十八宿封印。

  张天师悲愤之下,与李芝仪、楚狂歌殊死相斗,打得他们落花水,神魂出窍。

  两人恼羞成怒,孤注一掷,施展元神寄体**,双双附身于楚举人体内,终于将张天师残忍杀害…

  总而言之,所有魔门做的恶事、铺设的阴谋都被一股脑儿地算在了唐梦杳、楚狂歌与李芝仪三人身上。

  而张思道与龙虎众道士则摇身一变,成了为捍卫道门正义,尽最后一滴鲜血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逻辑合理,丝丝入扣,听来不由人不信。

  楚易越听越是惊愕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滑稽鄙夷。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所有一切,他几乎也要被张五真那充了悲愤与仇恨、浸了血泪和苦难的高亢言论所渲染惑,与四周沸腾的人群一起声讨李芝仪等人的“滔天罪行”

  他心中恍然,暗想:“这厮如果不是由魔门妖类所乔化,就是生怕我们将天师道昨夜的丑行,以及张思道打开二十八宿印的罪责抖搂出来,所以索来个恶人先告状,借众人的刀来灭口…”

  小雁塔上,张五真越说越是激动,黑骷髅似的脸上泛起酱紫之,遥遥指着楚易二人,哽咽着叫道:“楚妖帝和李老贼杀了我师尊后,已将天地洪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壶和天枢神剑收入囊中,唐妖女更将本门天师印窃为己有!众位如果不信,只管搜上一搜!”

  唐梦杳气得俏脸酡红,叱道:“无!这天师印是张天师临死之前,委托我转交给张飞羽张真人的…”

  张五真不等她说完,重重地呸了一口,厉笑道:“妖女,你当天下英雄是三岁小孩吗?天师印是本门至宝,即便是要转交给张真人,我师尊也当委托给我,凭什么到你的手中?”

  群雄听得义愤填膺,轰然附应。

  众龙虎道士更是悲愤难当,纷纷怒吼道:“杀了妖女、老贼,为师尊报仇雪恨!”

  剑光缤纷闪动,只等张飞羽一声令下,立即包抄俯冲,与楚易二人决一死战。

  王忠良远远地高声大喝:“反贼李芝仪、唐梦杳,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速速跪下,认罪伏法,或许还可让你们死个痛快;否则必定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三军呼应,号鼓震天,数万军方阵缓缓近。

  两侧屋宇墙楼上,三教九各派高手也叱呵呐喊着抄掠包围。

  楚易苦笑不已,想不到刚从华山险死还生,竟又掉入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梦魇中,心想:“这些赶来围剿的道门各派,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实则多半也是为了抢夺轩辕六宝来的。哎,少了一个张思道,竟又多出千千万万个张思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唐丫头,想不到你们自负名门道侠,没死在我们这些妖魔之手,却注定要死在朝廷与道佛正派刀下。嘿嘿,这可真叫做茧自缚,自作自受了!”

  唐梦杳脸色雪白,指尖轻颤,咬牙道:“李真人,咱们将萧妖女放出来,与他们当面对质。”

  李芝仪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滑稽,自己一生光风霁月,降妖伏魔,难道最终竟反要被道门、朝廷诬为妖魔,陷绝境?

  想起龙虎道士戕害同道,打开封印,搅得天下大,却摇身变成了剿魔急先锋;而自己华山灵宝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六名弟子,与妖魔血战而死,却反而要背负“通妖叛”的罪名,更是呼吸窒堵,气得几迸炸开来。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什么狗道德礼义、纲常伦理…全都抛到爪哇国去了,纵声狂笑道:“丫头,你以为那小妖女会帮我们澄清真相吗?就算她说出实话,这些有眼无珠、有脑没浆的废物当真会相信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楚易呼吸一窒,只觉一股凛冽无比的杀气轰然贯脑,“呼!”周身紫光迸爆,衣裳鼓舞如气球。

  他双脚离地,倏然凌空冲起,双手气光流离飞卷,昂然如凛凛天神。

  王忠良大怒,勒马回旋,厉声大喝:“反贼执不悟,大家勿念旧情,速速将彼等就地正法!”

  三军呐喊,群雄怒吼,号角、战鼓狂风暴雨似的高吹急奏。

  刹那之间,万马奔腾,大军如,无数箭矢纵横怒

  人影憧憧,各派高手争先恐后地俯冲围攻。

  密密麻麻的法宝、兵器穿梭飞舞,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如同一道道霓光霞气,冲天摇曳。

  正午,长安。朱雀门大街上,雪花纷地飞扬。

  一场惊天血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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