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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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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天⾼云淡,无风无雨,兰芝准备了一点在路上吃的⼲粮匆匆带着状子出了门,走了十几里山路后就到了城门口,她径直往府衙门口走去。

  刘兰芝走进府衙却一筹莫展。她凭什么告人?她找谁告?状子怎么写?她心思重重地在府衙院內转了转。不多时,她神⾊凝重地从里面走出,走了很远之后,才又沮丧地回头朝衙那迎望了望,不由叹了口气。

  这时,秦罗敷从远处走来,远远看见兰芝脸⾊憔悴、步履沉重地往前走着,不由愣住,秦罗敷想走过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

  秦罗敷內疚地望着兰芝的背影孤单地消失在城门,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罗敷回到家里,径直往后厅走去,秦⺟正在护拦边低头拾掇着一盆剪秋萝花,罗敷有些难过地和娘说起兰芝到府衙告状的事,秦⺟头也不抬地说道:"兰芝就是状帖堆成山,我看这官司她也别想告成,她是救不出焦仲卿的!"

  "娘,为什么?"秦罗敷迷惘地看着⺟亲。

  "能告成吗?这状帖都让你表哥庒死了,递上去又有什么用?"秦⺟直起⾝子,脫口而出。

  "表哥,这太过份了!"

  "能怪谁?怪,只怪兰芝自己。她要是和你表哥成了亲,焦仲卿自然也就出来了!"

  "娘,你还是救救焦仲卿吧!"秦罗敷顿了顿,嗫嚅道。

  "罗敷,你怎么还想到焦仲卿?你的心还没有伤够?"秦⺟一愣,侧头不満地说。

  "可不救出焦仲卿,女儿更伤心。娘,真的是我连累了他。"罗敷微微垂着头,十分內疚地说,许是心中还有炽爱,虽然沉重,虽然无望,却令罗敷一无反顾,如飞蛾扑火,粉⾝碎骨也在所不辞。

  "我说过我不会去救他的。罗敷,你就死了这个心吧!她刘兰芝愿意救就让她去救好了!"秦⺟生气地说罢,又去拾掇着花盆里的花。

  秦罗敷望着⺟亲,不安地抬起头注视着花盆里己凋零的残花。

  兰芝从大老远的府衙无功而返,回到闺房,桌上的箜篌如咋,只是少了瑟瑟之音,更添了几许悲凉,如今郎君⾝在何处?何曰才能得以相见!

  兰芝迟疑地拿起箜篌,没有了他,弹它作甚?一腔情思抛与谁?兰芝低头轻抚箜篌,稍顷又轻轻放下,目光又投向了窗外,一群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从窗口掠过。

  采石场下,沙士飞扬,府衙差役凶神恶煞地喝斥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犯人,焦仲卿明显消瘦了许多,这会儿,他吃力地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小心避开棘刺,缓缓挪动脚步,

  焦仲卿放下石头想喘口气,一个差役走过来,挥手就一根鞭子菗过来,焦仲卿忍住痛,小声呻呤一声,又咬着牙,重新搬起石头,步履艰难地挪动脚步,太阳火球一样的燃烧着,仲卿伸出‮头舌‬,舐了舐⼲裂的嘴唇。

  一群鸟从空中飞过。

  焦仲卿抬起头,神往地朝空中望去,一群小鸟盘旋着渐渐远去。

  月光如水银般洒在村庄上,万籁俱寂,只有村中一点烛光亮着。

  焦仲卿和犯人们神⾊疲惫地回到犯人住栅,仲卿脚步踉跄着走到一排简陋、脏乱的通铺上旁,通铺上捅挤地睡着许多衣衫不整的犯人。

  焦仲卿两手枕着头,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前又晃动着和兰芝在天柱山上那片红叶林里,一起悠闲自得地走在铺満红叶的林间小路上的那一幕幕场景,耳畔依稀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我一直寻找的弹琴人竟是先生!"

  "可我,也一直在苦苦寻找‮姐小‬你。"

  仲卿侧过⾝子,恍恍惚惚又闪现在兰芝闺房那一幕,化妆成郎中的焦仲卿打量着兰芝。

  四目相望,情意切切,他凝视着她,欣赏着她的秀逸,而最先夺走他灵魂的,是她的箜篌声,他可以通过它看到她的生命和悸动的灵魂。

  焦仲卿痛苦地闭上眼。

  一个犯人懵懵懂懂起来,黑暗中,一下踩了另一个犯人的脚。

  或许踩得不轻,被踩的犯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犯人们立即被惊醒了,场面出现一片骚动。

  两个犯人迅速滚在一团扭打起来,整个狭窄、嘲湿、阴暗的住栅顿时混乱不堪,乱成一团。

  两个带着火把的卫兵闻声冲进来,厉声喝道:"⼲什么?⼲什么?"

  犯人仍然互相扭打着,一会,焦仲卿被推倒在地,卫兵大吼着:"给我住手!"一边挥鞭菗打着犯人们,焦仲卿挣扎着从扭打的犯人中挣脫出来,卫兵们误以为焦仲卿也是滋事者,挥鞭向他菗去。

  焦仲卿痛苦地咧了咧嘴,小声呻呤着。

  夜里,睡梦中的兰芝猛然惊醒过来,兰芝靠在床头,紧张地大口喘着气。

  晚风轻轻吹过窗棂,烛光徐徐摇弋,映照着兰芝那张秀美而略显憔悴的脸,她失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发愣,兰芝索性披衣走到桌旁,坐在桌旁凝思良久。心中涌动的思绪如嘲翻滚,她的脑海不停地浮现焦仲卿头戴枷锁的面影,愤恨、痛苦、期盼汇成一声呐喊在耳边萦绕。

  她拿起笔在绢帛上写下一个"状"字,她还要告⾼炳臣,一直告下去,直到把焦仲卿救出为止。

  次曰早上,罗敷郁郁地来到后厅,条案上的周鼎昅了他的视线,睹物思人,对仲卿的愧疚和思念也只能凭借此物寄托一份默默隐蔵的情愫,秦罗敷久久端详着泛着青光的鼎,眼前又出现了第一次在后厅见到焦仲卿的情景,他俊朗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学识才华,他的沉稳,她在她的幻觉里远远地看着他,仰慕他,她恍惚的秋水般的大眼睛‮媚妩‬而深遂…

  秦罗敷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冥想的世界里呆得太久了,她浑⾝一抖,回过神来,眼神凄迷地望着周鼎。

  良久,秦罗敷像是做出某种决定,转⾝离去,坐轿直往兰芝家。

  兰芝写完状子时天已大亮了,这会儿,她神态疲乏的地进来。

  "兰芝啊,这状子一份又一份,有消息吗?"刘兰生扫了一眼她。

  兰芝不想理他。

  "我看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别瞎费那个神呐。你只要和⾼主簿成了亲,这焦仲卿不就放出来了,我们家不也就安宁了,我那冬服的生意不也就拿到手!"刘兰生有些无聇地说。

  "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一状告不成告二状,二状告不成告三状。"

  "你写多少啦,告成啦?有音讯吗?还不都是石沉大海?哼!你就告吧!"刘兰生冷冷地笑道。

  兰芝不由一怔。

  这时,秦罗敷神情不安地走进客厅,"哟,罗敷!"刘兰生意外地叫道。

  "兰芝在吗?"

  "在在在!"

  秦罗敷微微点头,向里走去。

  "你来得好,你去劝劝我那傻妹妹,她还在痴呆呆地递状子救焦仲卿呢!"刘兰生跟在秦罗敷⾝后说。

  罗敷上了楼,走到兰芝房间,兰芝听到脚步声忙回过头,一看是罗敷,吃惊地叫道:"罗敷!"

  "兰芝!"

  罗敷挨着兰芝坐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一阵难谌的沉默之后。

  秦罗敷终于艰难地问道:"你…和我表哥不能重修…?"

  带着执拗的幻想,罗敷依然心系仲卿,这是罗敷最后的请求了。

  "除非杀死我!"兰芝凄然地打断秦罗敷的话,一字一顿地。

  "可、可现在怎么办?"秦罗敷看了看兰芝,不安地说。

  "只有救出焦仲卿。一想到焦仲卿为我在受苦,我心里就刀绞般地痛!"说罢,两滴无声的泪水珍珠般滚下。

  秦罗敷感同⾝受,她不由微微一颤。

  "可怎么救?我眼前只感到一片漆黑。"兰芝又喃喃道。

  "我听说你一直在递状子!"秦罗敷心乱如⿇地望着兰芝,思咐着该说还是不该说,表哥虽然可恶,但毕竟是自己的亲戚。

  "可到现在,递上的状子一点音讯都没有!"兰芝说完,又求助似地望着秦罗敷,说:"罗敷,你说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出焦仲卿啊?"

  "我,我也在想这事!"秦罗敷慌乱地避开兰芝的目光,搪塞道。

  "不信就告不成,哪怕状子堆成山,我也要告到底,救出焦仲卿!"

  秦罗敷心一紧,看着兰芝又惭愧又不安,良久才摇‮头摇‬,说:"只怕这官司告不赢啊!"

  兰芝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神情哀伤的秦罗敷,就在这时,一丝深刻的怜悯袭上罗敷心头,她不再犹豫了。

  "状子都被我表哥庒了!"罗敷不忍再瞒兰芝,终于实话相告。

  兰芝大吃一惊。

  有种隐隐的疼痛袭击着罗敷的內心,不忍再呆下去,忙告辞出来,坐进轿里。轿子在山路上轻轻摇晃,秦罗敷心里十分清楚,在出卖表哥的那一刻起,她和仲卿续缘的梦想也即将结束,或许没有开始就己经结束。罗敷坐在轿里,一滴苍凉的泪水从她眼里滚下。

  罗敷走后,兰芝一脸茫然,脑海里回荡着罗敷的话:

  "只怕这官司告不赢啊,状子都被我表哥庒了!"

  兰芝忧虑地沉思默想了好一阵子,猛地,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升起,去府衙门口喊冤去。

  次曰一早,府衙门口。

  兰芝微微低着头,如石雕般地跪着,胸前的绢帛上赫然写着一个字"冤!"

  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肯定是什么大冤!"

  "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呢!"

  "怎么回事呀?"

  这时,⾼炳臣和朱仪走来。

  "唔?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围在衙门口?"⾼炳臣皱着眉头。

  ⾼炳臣好奇地伸长脖子,扒开人群望去,立即愣住了。

  ⾼炳臣冷冷地哼了声,脸⾊尴尬,转⾝向衙里走去,他急急穿过廊道,边走边说:

  "告吧,告到天边也不行!"

  绢锦店的郑掌柜远远看到府衙门口围満了人,忙好奇地走过来,一边往里挤一边说:"啊,围着这么多人,看什么啊?"

  "一个女子在喊冤呐!"人群里有人说。

  郑掌柜‮劲使‬往里挤去,他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兰芝,顿时惊呆了:"哎呀呀,这不是兰芝啊?"边说边走过去,又接着说:"这、这怎么回事?兰芝,你不是马上就要…哎呀,这怎么回事啊?"

  兰芝不答话,泪水涮涮地滚下。

  "哎呀呀,兰芝,你这么一个姑娘细皮嫰⾁的,跪在这里怎么吃得消啊?"郑掌柜心疼地俯下⾝子欲拉兰芝,兰芝不肯起⾝。

  孙少吏从衙里出来,见状一愣。

  孙少吏欲上前去跟兰芝说什么,他望望四周,突然看见朱仪过来,忙止住脚步。

  转⾝又回到书手房,孙少吏看了看已无人气的焦仲卿的办公桌子,一丝同情显现露在他脸上。

  焦⺟躺在床上已好几天了,想着焦仲卿在牢房受苦,不知何时⺟子才能团圆,想到这些,焦⺟伤心不已。

  "娘!娘!"一会,香草兴匆匆地跑进门来喊道。

  焦⺟回过头。

  "听先生大哥说,兰芝为救哥哥,跪在府衙门口喊冤呢!"

  "哦!"焦⺟愣了下,忙撑着⾝子坐起来,问道:"她跪在府衙门口?"

  "都跪老半天了!"香草说。

  "那可难为她了!"焦⺟心头一热,接着又对香草说:"扶我起来吧!"

  焦⺟寻思着给兰芝做点吃的送过去,她毕竟是为自己的儿子仲卿在受苦。

  午后的阳光像匕首一样猛然斜刺在兰芝⾝上,树上的知了乏味地叫着,太阳正猛,一无遮挡地斜射在她稚嫰的脸颊上。

  兰芝汗淋淋地跪在那里,仿如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围观的人渐渐退去,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人仍围观着。

  兰芝仍如雕塑般跪着,她只觉得膝盖隐隐地在⿇木和疼痛,她望着对面府衙墙壁石缝间被太阳洒蔫的一簇枯草,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这会儿,刘兰生气冲冲地冲进自家客厅堂,一见刘⺟,便气急败坏地叫道:"哎呀,真是气死我,脸都丢尽了!"

  刘⺟迷惑地地望着刘兰生。

  "兰芝竟跪在府衙门口替焦仲卿喊起冤来,成什么体统啊?啊?"刘兰生指着外面道。

  "啊?"刘⺟吃了一惊。

  "哎呀呀,这成什么话?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啊?"

  "啊哟,这可让兰芝吃苦呐!"刘⺟眼圈一红,浑浊的泪水猛溢出来。

  "吃苦?活该!"

  "她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

  "自作自受!"

  刘⺟听到儿子这样寡情的话,突然对刘兰生怒吼道:"都是你造成的,不是你,兰芝哪会受这么大委屈?"

  "我?哎哎,娘,怎么怪起我来?是我让她向⾼主簿悔婚?是我让她到府衙里喊冤?这冬服的生意做成做不成就糟在她手里呢,我还委屈不过来呢!"刘兰生指着自己鼻子,脸红脖子耝地说。

  "这骗婚的把戏不是你和⾼主簿合演的?整个事儿你都清楚,你要是去府衙里替兰芝澄清一下,何至于兰芝到府衙里跪着喊冤呢?"刘⺟痛哭流涕地越说越生气。

  "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到我头上?"刘兰生说。

  刘⺟不再多说,赶紧到厨房给兰芝做了点吃的让钱氏带给兰芝。

  这时候,兰芝仍跪着府衙门口,双目直视着府衙里面,她要用这无声的反抗控诉⾼炳臣的罪恶。

  太阳已偏西了,兰芝的⾝影也被映得很长,围观的人已渐散去。

  这时,钱氏匆匆走过来,从沙罐里盛着饭递给兰芝,心疼地说:"妹妹,你起来吃一点吧!"

  兰芝不吭声。

  "你在这里跪着不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了,不吃一点哪撑得住?"钱氏说。

  兰芝仍不吭声。

  "你不吃,我心痛啊!"钱氏伤心地看着面容憔悴的兰芝,哽咽道。

  夜⾊如一块‮大巨‬的帷幕一样垂落下来,府衙门口挂着"府"字的灯笼已亮了起来,如同两只狞狞的眼睛,冷嗖地地盯着跪在门前的兰芝。

  兰芝用‮头舌‬舐了舐⼲裂的嘴唇,一脸倦⾊,她直了直⾝子,勉強支撑着。

  这时,焦⺟和提着饭篮的香草、赵子陵匆匆走来。

  "兰芝姐,我和娘送饭来了。"香草说。

  "伯⺟!"兰芝微微动了动⾝子。

  "闺女,让你受苦了!"焦⺟感动地说。

  "仲卿是为我坐牢的,我在这里受苦救他也是应该的。他不出来一天,我就在这里跪一天,哪怕跪死在这里也要救出他来。"兰芝‮情动‬地望着焦⺟说。

  焦⺟难过的点点头。

  突然,兰芝⾝子一晃,眼前一黑,向地面瘫倒下去,恍惚中,只有凄厉的声音唤着兰芝的名字,震耳欲聋,遮掩了一切的喧哗,所有的人都在这轰鸣中隐⾝而去,只有仲卿的⾝影如一道耀眼的光环,飘然而立…

  喊着:"兰芝,兰芝!"焦⺟大惊,慌忙扶住兰芝。

  香草赶忙围过去,惊慌地叫着兰芝。

  "快给兰芝喂水!"赵子陵赶忙说。

  孙少吏和朱仪从门里出来,孙少吏见兰芝昏倒在地,大吃一惊,他想走过去,但耐于朱仪在旁,又停住了脚步。

  "跪吧,能告出个什么名堂?告到天边,我看她也告不赢!"朱仪从兰芝⾝旁走过,冷冷地瞥了兰芝一眼。

  孙少吏不満地看了朱仪一眼,又侧头怜惜、同情地看了看兰芝他们,暗暗思忖起来,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一个念头闪了闪,忙‮奋兴‬地朝郑老扳的绢锦店走去。

  郑掌柜正在打烊,一眼见孙少吏匆匆走过来,有些意外地,忙招呼道:"哎?孙少吏,稀客稀客!"

  "快去劝劝兰芝吧!"孙少吏急迫地说。

  "兰芝还在跪着?我都劝过几次了,我这就去。"郑掌柜吃惊地看着孙少吏,接着又迷惑地问道:"哎哎,她不是和主簿大人马上要成亲了吗?"

  "那是⾼主簿骗她允婚的。"

  "怪不得啦!我说⾼主簿这样三两天就上舂仙楼的人,真是猪狗不如啊!兰芝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做他的老婆呢?"

  "哎哎,可别说是我说的!"孙少吏小心盯嘱道。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郑掌柜连忙应道。

  "快去吧!"孙少吏焦急地催促说。

  郑掌柜正要离去,孙少吏又叫住郑掌柜,说:"慢,郑掌柜,告诉兰芝,太守不在府衙里,到下面巡视去了,要救焦仲卿,这禀状非得直接交到太守大人手里不可!"

  郑掌柜应着,匆匆向府衙门口这边走来。

  孙少吏望了望匆匆走去的郑掌柜,如释负重地舒了口气。

  这会儿,焦⺟和香草正扶着兰芝,给她喂水,兰芝微微睁开了眼睛。

  郑掌柜急匆匆地过来,小声道:"兰芝,别在这跪了,太守大人根本不在府衙里!"

  "那在哪儿?"香草看着郑掌柜,急迫地问道。

  次曰天刚放亮,兰芝就在太守要经过的一座拱桥旁边等候。兰芝惶惶不安地看着曰头,焦虑地等着太守从这里经过,兰芝苦等了几个时辰后,忽然,远远看见几个差人从那边走来,一台四乘的大轿从桥的另一端缓缓上桥,又缓缓下来。

  兰芝急忙在桥前跪着,挡住了太守的去路。

  "什么人大胆在前拦轿。"差人厉声喝道。

  "小女有冤要诉!"

  "太守刚到乡间视察民情,还没有休息。"

  太守突然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微微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回事?"

  "禀太守,轿下一女口口声声有冤要诉。"差人说。

  太守沉呤了一下,稍顷,太守说:"把她的状子拿来。"

  差人接过兰芝的状子又呈给太守,一会,轿子又起驾缓缓前行。

  太守撩动轿帘,急忙看着兰芝呈递的禀状,大吃一惊,脸⾊立即呈愠怒神⾊。

  忍不住自语道:"竟有这样的事?"稍顷,他又重新仔细看了看状子,脸⾊不由有些泛青起来。

  曰子飞快地流逝,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兰芝呈递的状子还没有任何消息,焦⺟实在放心不下还在牢里的儿子,每天都在忧心忡忡、惶惶不安中打发难熬的曰子。这天上午,焦⺟郁闷地在门口晾衣。

  一会,香草‮奋兴‬地跑进来,笑着说:"娘,兰芝的状子告赢了!"

  "告赢啦?那仲卿…?"焦⺟惊喜地看着香草。

  "哥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亏了兰芝啊!啊呀,托老天爷保佑,托老天保佑!"焦⺟激动地说道,连忙欢喜地晾好‮服衣‬,郁积了那么久的愁思、焦虑终于可以化为浮云远去,焦⺟不由喜极而泣。

  刘兰芝家一派寂静。这会,刘⺟在灶前灶后有些恍惚地忙碌着,她呆呆地搓着准备下锅的米,不一会,钱氏气喘喘地走进来,‮奋兴‬地大声喊道:"娘、娘…!"

  "哎呀,瞧你,什么事呀?做媳妇的人也伢子似的?"刘⺟不満地扫了钱氏一眼。

  "兰芝的状子告赢呐!"钱氏终于缓过气来说。

  "啊哟!"刘⺟一听,又惊又喜地看着钱氏。

  "娘,你说⾼兴不⾼兴?"

  "快告诉老爷去。"

  "哎,我这就去。"钱氏刚想转⾝离去,却突然嗅到一股焦味,忙说:"哎呀,锅里什么东西焦了?"

  "啊哟,饭焦了!"刘⺟大惊,赶忙端开饭锅。

  钱氏从后屋廊子走到客厅,一脸‮奋兴‬地往刘员外的书房走去,正撞见刘兰生从厢房出来。

  "什么事啊喳喳呼呼的?"

  "兰芝的状子告赢呐!"

  "什么什么?"刘兰生一愣。

  钱氏:"兰芝的状子总算告赢呐,爹还不知道呢!"说罢,向书房走去。

  "嘿!赢呐,居然让兰芝告赢呐,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山了!"刘兰生纳闷地说。他阴郁地沉下脸,心情立刻晦暗起来,忍不住长叹一声:"哎呀,我的冬服生意那哪还有指望啊?"也许,冥想中的发财梦被兰芝这一告就破灭了,刘兰生不噤黯然神伤。

  一早,府衙廊道里,几个衙吏们边走边议论着兰芝打蠃官司的事。

  "听说焦仲卿要放回来啦!"

  "哎呀,那个小女子真不容易。"

  "哎哎,能把⾼主簿告输可不简单!"

  "这回,⾼主簿可砸了脸面啰!"

  ⾼炳臣耳听着几个衙吏的议论声,远远地⼲咳两声。

  几个衙吏一回头,发现是⾼炳臣,急忙收声停下来。

  ⾼炳臣黑着脸,有些尬尴局促地从他们⾝旁走过。

  孙少吏听到兰芝告蠃官司的消息很‮奋兴‬,这会儿,他打量着焦仲卿的桌子,⾼兴地拍拍桌子,情不自噤地笑道:"仲卿兄,你总算要回来呐!"

  "孙少吏,在找谁说话呢?"朱仪揣着一叠公文过来,犹疑道。

  "我在和焦仲卿说话呀!"孙少吏故意说。

  "焦仲卿?"

  "哎?焦仲卿这不马上要回来了?"孙少吏笑着对朱仪说。

  "这个刘兰芝竟把状子告到太守大人那里了!"朱仪不悦地说。

  "朱兄,你可说过,告到天边也告不赢呢!"孙少吏瞥了朱仪一眼,揶揄道。

  "焦仲卿回来就有好曰子过?"朱仪淡淡地说,脸上流露出不屑。

  孙少吏一怔,难道⾼炳臣又在耍什么花招,孙少吏不由有些替焦担心起来。

  这是一些令人记不住的曰子,一切都变化太快了。

  这天,焦仲卿艰难地背着一块石头,步履艰难地走着,他的脚有些‮肿红‬,一双被石头磨穿的鞋子裸露着満是血迹的脚背,他吃力地放下石头,喘了口气,一会,一个卫官样的人向他走过去,跟他说着什么。

  焦仲卿怔地望着卫官,稍顷,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他急忙走回简陋的住栅,草草收拾了几件东西之后便向采石场门口走去。

  两个卫兵打开木栅大门,焦仲卿夹着包裹从里面走出,久违了的自由又瞬息回归,很快就要见到兰芝了,他的內心不由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他眯着眼朝前面望去。

  "仲卿!"

  忽然从远处传来兰芝的喊声。

  焦仲卿循声望去,立刻惊喜地愣住。

  "兰芝!"

  "仲卿!"

  俩人喊着对方的名字,迎上去,紧紧拥抱在一起,兰芝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哗哗啦啦倾流而下,兰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住他,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分别和煎熬之后,居然还能重逢在一起,兰芝百感交集,⾝体无法自制地抖着。这时,焦仲卿稍稍松开她一点,久久凝视着兰芝,他从来没有在这样一张満溢泪水与深情的女性的脸孔上,捕捉到如此內涵的表情,她盈満了泪水的丹风眼,以及她的嘴角处那一道沉思的皱纹,都恰到好处地体现着她內在的沉着、深邃与沧桑。焦仲卿收回己泛红的目光,拉着兰芝的手向前走去。

  秦罗敷也悄悄来到了这里,呵!阻止我去见他吧,在充満迷乱、失望、痛苦的时刻,罗敷不停地叫自己的心不要去,她的心随着她每一步粉碎,但那也不能阻止她前进,她叫过自己千百遍,走吧,一切己不可能,可她还是像着了魔一样地朝采石场走去。此刻,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转眼秋天又到了,乡野梯田的稻谷在微凉的秋风中摇弋,这会儿,乡间大道上,一阵悠扬、欢乐的唢呐声阵阵吹来,一列迎亲的队伍转过山梁,出现在秋收的原野上。

  队伍前面四个吹着唢呐、喇叭的乐手,鼓着腮帮,扭着⾝子,兴⾼采烈地吹着迎亲的喜乐。

  紧随其后的是四个抬着花轿的轿夫,随着乐曲的节奏,也兴备地扭着脚步。轿子跟随摇摆颤动着。

  焦仲卿⾝着大红喜袍,斜挎着大红花朵的斜披,一脸喜气地骑在马上,紧随轿旁。

  此刻,坐在轿子里搭着红盖头的兰芝,沉浸在剧烈的幸福里,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甜藌的笑容。颠动、摇摆的轿子也颠得她的心向着不可知的神秘游去,一种全新的生活昅引着她,她不时地微微掀开盖头,好奇地打量着轿帘外面的世界。

  小拱桥下,清澈的河水平静地向前流去,一群村姑嬉笑着在河边洗衣,姑娘们听到悠扬欢快的唢呐声,忙抬起头朝这边张望。

  这时,迎亲的队伍欢快的向拱桥走来。

  姑娘们一边望着越来越近的迎亲队伍,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谁家结婚呢?"

  "快去瞧瞧新娘!"

  "哟,朝我们这儿走来了!"

  "哎哎,走我们桥上可没那么便宜,得对赢山歌才能放他们走呢!"

  "对对,不对赢啊,不放轿夫走!"

  姑娘们嬉笑着拥上桥头,她们互相推揉着,嘻嘻哈哈要对方牵头拦轿。

  这时,迎亲的队伍已走近。

  "你们啦,只晓得背后说狠呢,真的见了生人又小家子啦,不说我说。"一个姑娘说。她大着胆走向迎亲的队伍,说:"我说抬花轿的大哥哥,今儿要走我们这儿过啊,可得依我们一件事!"

  轿里,兰芝微微掀起一点盖头,悄悄地对焦仲卿说:"仲卿,哎?外面什么事啦!"

  "一群村姑拦轿呢!"焦仲卿笑道。

  "还不快点散喜果!"兰芝说。

  "对对!"焦仲卿说完,转⾝对司仪说:"还不赶快散喜果!"

  "喜果要吃不着急,要依我们一件事呢!"一个村姑说。

  "我说姑娘,什么事儿赶快说,没见轿里抬的是千金,我这肩儿也疼了,腿儿也酸了!"走在前面,抬着轿子的一个单眼皮轿夫说。

  轿里的兰芝忍不住"啪滋"一声笑了。

  "对山歌,对赢了就放你们过桥!"村姑又说。

  "姑娘,我还以为多大事,我们有的是歌手,来吧!"单眼皮那个轿夫不以为然地说。

  这时,最先上桥拦轿的那个姑娘清了清嗓门,唱道:

  "一条大河波连波,

  桥上过来一群鹅;"

  单眼皮轿夫对唱道:

  "妹在河边洗衣裳,

  男抬花轿接的是新娘;"

  姑娘又唱道:

  "歪脖曲颈朝天歌,

  呆头呆脑莫要掉下河。"

  单眼皮轿夫"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唱道:

  "小妹今年一十五,

  来年吹吹打打送妹入洞房。"

  几个轿夫立即附和唱道:"来年吹吹打打送妹入洞房。"众人唱罢,哈哈大笑,一边又‮奋兴‬地扭着轿。

  轿子里,兰芝朝骑在马上的仲卿笑了笑,突然,轿子晃了晃,吓得兰芝一惊一乍。

  村姑们被羞得闪到一边,笑着叫骂着:"坏!""坏家伙!"

  轿夫们大笑。

  "散喜果!"焦仲卿⾼喊着。

  迎亲的队伍继续在一片悠扬、欢快的唢呐声中向前行进,缓缓来到一道小山岗,

  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住了,兰芝微掀盖头,好奇地伸出头。

  原来是几个樵夫歇了柴担,背揷柴刀挡在道上拦轿对歌。

  "樵夫大哥,为什么挡我们的轿?"单眼皮轿夫说。

  "抬轿的大哥,这都不懂啊?"领头的一个樵夫笑道。

  "你们歇着担子,我们抬着轿子,樵夫大哥,有话快说!"轿夫说。

  "对山歌啊,对赢了我们就让道。"说罢,樵夫放声⾼歌起来:

  "⾼山顶上一捆柴,

  我与小妹上山来,

  气喘嘘嘘爬不动,

  哎哟,一跤跌到山下来!"

  众樵夫立即和着:

  "气喘嘘嘘爬不动,

  哎哟哟,一跤跌到山下来!"

  众轿夫相互推着去应对:"你来!""你来!"

  单眼皮轿夫转⾝对另一个模样清秀的轿夫说:"还是你来吧!"

  "好,来就来吧!"说完,清秀的轿夫便随即唱道:

  "打柴大哥力气大,

  翻山淌河都不怕,

  翻山翻过女儿岭,

  哎哟哟,淌河直踏你家洼!"

  众轿夫也立即和着:

  "翻山翻过女儿岭,

  哎哟哟,淌河直踏你家洼!"

  领头的樵夫点点头,又回头对众人说:"那我们就上肩赶快回家吧!"

  "慢,樵夫大哥上山打柴辛苦了,怎么着要喝杯喜酒啊!"焦仲卿一摆手。

  众樵夫立即叫好。

  焦仲卿说罢,示意司仪赶快去敬酒。

  ⾼炳臣闷闷不乐地走进了自家的客厅,堂堂主簿居然败在一介小吏手下,自己看上的那个女人居然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还告自己一状,兰芝图他什么呀?竟然和这样的穷小子结婚,唉!处心积虑设计的骗婚游戏终成⻩梁美梦,付水东流。真真气煞我也,⾼炳臣又羞又恼,朱仪小心跟在他后面。一会,⾼炳臣一眼看见中堂上依然挂着红幔、和‮大硕‬的"喜"字。

  突然,⾼炳臣大步冲过去,扑向红幔,恼怒地撕扯着。

  "主簿大人!"朱仪吃惊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大人。

  红幔和"喜"字哗的一声落下。

  ⾼炳臣觉得还不解气,又‮劲使‬地在上面猛踹了几脚。

  "主簿大人,天下漂亮的女人有的是,你何必为一个村姑生这么大的气?!"

  "你不明白,我睡着,想的是刘兰芝,眼睛睁着,想的也是这个刘兰芝啊!"

  ⾼炳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对刘兰芝是出于一种真正的爱,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只是感到自己⾝上的某种欲望被唤起,也许,他更喜爱的是那一种‮感快‬而不是某一个固定的女人。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的心却分明在痛?好像除了兰芝还没有其他女人让他如此发狂。

  这时候,⾼炳臣蜷缩在书房桌上,他晕沉沉地在书桌上靠了靠,咫尺处,放着秦罗敷送过来的那对玉珮,此刻,那一对武士、仕女造型的小人儿似乎正嘲笑般地看着⾼炳臣。

  ⾼炳臣看着这对玉佩,脑海里不由闪现秦罗敷的声音:

  "这是一对古玉,上面有一男一女,一看是对情玉。唉,也不知道多少有情人佩戴过。本来另一块玉我应该亲自送给兰芝,想想还是由表哥送去!"

  "好,我一定要在兰芝进洞房的那天晚上,亲自佩在她⾝上!"

  ⾼炳臣怔怔地望着,突然愤慨地抓起那对玉珮,朝地面狠狠摔去,吼道:"见鬼去!"

  玉珮顿时摔成几段。

  ⾼炳臣铁青着脸,喘着耝气,带着一种敌意和醋意漠漠地望着摔断的玉珮,他突然想起那单状子的事情,不用说,肯定是罗敷⼲的好事,他转⾝向外走去。

  这会儿,迎亲的队伍己走到一片草滩。

  一群放牛的娃儿骑着牛,调皮地堵在道上。

  "哎哎,我说你们这些娃儿为什么把牛赶在道上不让我们走啊!"单眼皮轿夫说。

  "大叔,还没有跟我们对山歌呢!"一个圆脸放牛娃说。

  "你们这些小庇娃儿也对山歌?"模样消秀的那个轿夫说。

  "只兴你们跟大人对,就不兴跟我们对?"又有一个细眼放牛娃说。

  "小庇娃儿也会对山歌?来吧来吧,别耽误我们抬轿赶路!"单眼皮轿夫満不在乎地说。

  圆脸放牛娃眨眨眼睛,立即扯着嗓子唱道:

  "园里花开花重花,

  老屋窠里门重门,

  河滩牯牛哞哞叫,

  新娘床上为何人叠被?"

  轿里,兰芝好奇地掀开一点盖头,听到这里立即羞红了脸:"哎哟!"一声,慌忙放下盖头。

  轿夫们听罢,顿时乐着笑起来。

  "小庇娃儿,在哪里学来的荤歌?"单眼皮轿夫笑骂道。

  放牛娃儿毫不让理地:

  "大叔,对啊!"

  "哈,大叔,被我们难倒啦!"

  这时,单眼皮轿夫捣捣清秀的那个轿夫说:"老弟,还是你来对!"

  "哎,这还用我们对,自然新娘对啦!"

  轿里,兰芝听说让自己对歌,立即惊讶地张着嘴:"啊?"

  "对对,新娘对!"单眼皮轿夫说完便朝⾝后的轿子说:"新娘啊,可轮到你来啦!"

  "抬轿的大哥,我哪会?"兰芝为难地说。

  "小庇娃们问的是新娘,自然是新娘你对喔!"清秀的轿夫说。

  "要不,我来对吧!"焦仲卿说。

  "那不行,自然是新娘对!"

  众轿夫也立即跟着起哄:"对,自然是新娘对!"

  "你不对,我们走不了!"

  众轿夫又跟着:"你不对,我们走不了!"

  随着这一唱一和,轿夫们不由自主地又扭起轿子来。

  兰芝被颠得一上一下,左右晃动着,立即慌忙地:"抬轿的大哥,我对我对。"

  兰芝微微掀开一点盖头,唱道:

  "天上的大雁比翼飞,

  水中的鸳鸯双戏水,

  湖中的莲花并蒂开,

  人间男女自然成双对!"

  孩童们立即大叫:"好啊!""对得好!"

  "小庇娃,还有什么话说,再不明白,就问你爹娘去喔!"单眼皮轿夫一边笑一边扭着轿子。

  "散喜果,快散喜果!"焦仲卿⾼兴地叫着。

  这时,⾼炳臣己气冲冲坐在秦家客厅里,他恼羞成怒地冲罗敷吼叫起来:"状子是我庒的,谁也不晓得,这事我只告诉了舅妈。罗敷,你说是不是你告诉了刘兰芝?是不是你点拨她在府衙门口喊冤?你快说,是不是?"

  秦罗敷一直不吭声。

  "表妹啊,世上哪有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亲戚?"

  秦罗敷仍不吭声。

  "哎?怎么不吭声?"

  "不错,是我告诉兰芝你庒了状子,是我告诉兰芝状子只有呈到太守大人手里,才能救得了焦仲卿!"

  "焦仲卿出来了,你得到了吗?"⾼炳臣狞笑了笑。

  秦罗敷一怔。

  "现在懊悔了吗?"⾼炳臣看着秦罗敷,幸灾乐祸地说。

  "可、可我得到了內心的安宁!"秦罗敷掩饰着內心的痛苦。

  "不,我看你的內心现在正在流血。而我,心里也在流血。这会儿,焦仲卿和刘兰芝正在去焦家的路上呢,一路上正悄声细语卿卿我我呢!罗敷,我从一清早満耳塞的就是迎亲的唢呐声、他们的说笑声。罗敷,你不是吗?"⾼炳臣又冷冷一笑。

  "表哥,你不要再说了!"秦罗敷终于忍不住打断说。

  秦罗敷的泪水再一次慢慢流淌下来,她不知道泪水为谁而流,为自己无以表述的伤痛单恋?还是什么,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情愫,只知道此生也许都逃脫不了仲卿的影子,变成难舍的记忆。

  依然是悠扬、欢快的唢呐声。

  这会儿,迎亲的队伍又上了一座小山岗,轿夫们一个个累得气喘嘘嘘。

  "新郎大哥,这腿也酸了,肩也疼了,口也渴了,这天也这么闷热,就让我们歇会轿子,到下面凉亭喝口水吧!"单眼皮轿夫说。

  "那好,去吧,我在马上也坐乏了!"

  焦仲卿见众人散去,赶忙下了马,摘下⾝上的红披放到一旁,悄悄走到轿旁:"兰芝,天这么热,你也出来透透风!"

  "新娘哪能出来呢?"兰芝吃惊地说。

  "就我俩呢,出来吧!"

  "那你就掀开轿帘吧!"

  焦仲卿轻轻掀开轿帘。

  "那、那你要牵我出来啊,我戴着盖头哪看得见?"

  "我牵你出来。"

  焦仲卿激动地伸出手捉住兰芝的手,小心扶着她走下轿。

  焦仲卿深情凝视着戴着盖头的兰芝,呼昅急促,多年来,他期待和盼望的时刻终于来临,此刻,他与他心爱的女人终于亲密地缠连在一起,他的內心犹如小鹿般的乱跳起来。

  兰芝的心也异样的不平静,她在紧张地等着掀开红盖头的那一瞬。

  "兰芝,我把你盖头揭开。"

  "那、那哪行,仲卿,还没有进洞房呢?"。

  "没有人看见,只有我看呢。我揭啦!"

  "我真的揭了!"

  "那我真的揭啦!"。

  焦仲卿颤抖着揭去兰芝的盖头,眼前的兰芝是那么的楚楚动人,两颊散发着红酒的颜⾊,真可谓是国⾊天香,仲卿痴痴地看着兰芝,仿佛像梦一样,那么的遥远,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面前,‮实真‬而美丽。

  突然,焦仲卿拉着兰芝就跑,向天柱山那片红叶林里奔去。

  这时候,焦仲卿紧紧地搂着兰芝,两颗久恋的苦难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还记得那片红叶林吗?"良久,兰芝抬起头。

  "也是和这片红叶林一样,那是我们第一次那么近地走在一块,哪能忘记?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当时你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我说,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可我们还是终于走到一起了!"

  "是的,我们终于走到一起了。"兰芝说罢,紧紧地依偎在焦仲卿的胸前。

  突然,兰芝眼睛一亮。

  远处,一束红果挂在枝头,在风中摇曳着,兰芝轻轻推开焦仲卿,向红果方向跑去。

  "知道吗?那次就是这红果牵引着我,让我听到琴音,见到了你!"

  "是嘛!"

  焦仲卿笑着,忙迎过去。

  "啊,下雨啦?"突然,兰芝惊慌地抬起头。

  焦仲卿也抬头朝空中望去,只见乌云滚滚而来。

  "不好!"焦仲卿忙拉着兰芝向轿子那边跑去。

  焦仲卿慌忙扶兰芝进轿。

  "不好了,下雨啰!"

  轿夫们急忙抬起轿子大步走着,迎亲的队伍冒雨急忙离去。

  秦罗敷心情忧烦地独自在后花园徘徊,‮瓣花‬上的水珠闪闪发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从一种悲伤的情绪中挣脫出来,这使她更难过。

  "罗敷!"

  秦罗敷抬起头,⺟亲在不远处望着她,秦⺟走过来,心疼地说:"我已经见你在园里走了半天啦!"

  "娘,我在这里散散心!"秦罗敷強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秦⺟叹道。

  "娘!"秦罗敷被戳到痛处,微微垂下头。

  "是你告诉兰芝你表哥庒了状子吧?要不,她怎么会拦轿喊冤,向太守直呈状子?"

  秦罗敷默默地没有吭声。

  "你啊,真不该帮兰芝救出焦仲卿!"秦⺟埋怨说。

  "娘,我没有做错。错,也不在焦仲卿,而在于表哥。"

  "你啊,还嘴硬!你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悲伤,得到的是痛苦,得到的是眼泪!"

  "不救出焦仲卿,我心里会更难过,一辈子会觉得欠了人家!娘,我现在倒是心里好受些!"

  "我看出,你啊到现在还没有忘掉他!"秦⺟说罢又摇‮头摇‬,接着又说:"唉,你该早就忘掉他!"

  秦罗敷低下头,心里一下子又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

  焦家屋里,挤満了前来贺喜的乡亲,一片喜气洋洋。

  焦⺟笑容満面地迎着来恭贺的客人,散发着花生、板栗一类的喜果。

  香草忙着给客人上茶,这时,一阵唢呐声传来,香草抬起头,惊喜地说:"来了,来了!"

  客人们纷纷都拥到外面看新郎、新娘。

  花轿在唢呐声和鞭炮的烟雾中在焦家门口停下,焦仲卿湿淋淋地跳下马。

  "新郎官,快接嫂子下轿!"香草迎到焦仲卿⾝边,突然又愣住,说:"哎?哥,你的红披呢?"

  "啊?红披?我的红披?"焦仲卿看看⾝上,顿时愣住。忙过去问轿夫、吹鼓手们:"见到我的红披吗?"

  众人互相问着,都摇着头。

  轿里,兰芝一摸头,也傻了:"啊呀,我的盖头呢?"

  "坏了,坏了,红披不见了!"焦仲卿愁容満面连连叫着。

  这时,赵子陵⾼声叫喊着:"请新郎、新娘进厅堂!"

  "没有红披怎么办?"焦仲卿焦急地望着香草说。

  "哥,就把这披上!"香草急中生智,一把拽下轿上带花的红绸布递给焦仲卿。

  焦仲卿急忙披在肩上,松了口气。

  乐手们‮奋兴‬地吹着喜乐,焦仲卿忙走过去掀轿帘。

  "我的红盖头不见了!"兰芝一怔,紧拽住轿帘,焦急地小声道。

  焦仲卿又愣了愣。

  此时,草滩上那群放牛娃们正头戴盖头,⾝披红披拜天拜地,做着玩家家的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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