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扭曲的脸在蔓延
12、
阿秀⾝份证上的名字是木阿秀,是瑶族,家庭住址一栏写的是云南省一个读起来很拗口的山寨。那地方看名字就知道是个穷地方,听她自己说,她是个⽗⺟双亡的孩子,十六岁开始就在西双版纳的一个旅馆里打工,一待就是六年,几年前的某天忽然从家乡的寨子里收到一封信,是京北的一个曾经在那里揷队的知青写的,让阿秀到京北来找他,这个老实孩子在几年以后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愣是拿着几年以前的一个地址到京北来投靠人家来了。
真是太淳朴了,她还以为京北跟他们山寨一样,一户人家,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老房子半步,殊不知,这大京北的发展有多么的快,一个星期就能盖起一个小汤山医院了。
我对阿秀的叙述一直是半信半疑,虽然她拿出几年前的那封信给我看,掏出她的⾝份证给我看,甚至我听见她用我家的电话给她在瑞丽那家工作过的旅馆的一直牵挂她的老板娘打电话,我还是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相信她,比起这些来,我更相信现在的骗子太多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想,换做纪峰、迟大志包括我哥哥闻铁军在內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阿秀说的是真话,毫不怀疑的。这,也许就是我比他们更加滑头的原因。
这些天刑队警的人一直在不停的给我打电话,让我到他们那去一趟去一趟的,害的我单位的工作没做好扣了一半的工资不说,连两个从国美来的旅行团也没能接下来,说实话,我的开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来自我的本职工作,相比之下有95%都来自于我隔三差五接待的国外的旅行团,他们这些游客每人每天付给我三美元,也就是说,一个十五个人的旅行团,由我带领着到国中的几个城市随便晃悠那么一个礼拜,我就有三千多美元的收⼊,还不包括纪念品商店给我的提成。所以我对于不能挣钱这件事情非常的懊恼。
迟大志最近经常给我打电话,他比我稍微好一点儿,只被叫过三回,还是去二十分钟就回家的那种,他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想从我这知道一些大发⽩这件案子的最新情况,其实我跟他一样,除了回答他们的问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我对大发⽩这个案子的情况和进展一无所知,阿秀的情况比我更糟糕,她常常被叫到刑队警之后一天夜一都不带回来的,所幸,她原本就没有工作,被找过去充其量只是耽搁一些她在我家里流眼泪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经济损失。
一天下午,阿秀又被叫到刑队警去了,我想起来我一直以来对她⾝份的置疑,给陈亮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阿秀的⾝份证号码,让他利用他的职务替我去查实一下。他満口答应下来,并说要请我吃饭。
“哪还有心情吃饭,我现在被你们察警毁的就差吃药了,班也上不了,团也不能带,我的经济损失你们察警给不给补啊,也不能应为你们的工作耽误我们民人奔小康啊!”我抱着电话对陈亮狂抱怨,说的好像是陈亮耽误了我发财一般。
他听了我的话,赶紧告诉我说立马就给我查实⾝份证的真假去了。我猜这家伙是懒得听我唠叨。
过了五分钟,打电话过来了,告诉我⾝份证是真的,木阿秀,瑶族,云南省某市某县某个山寨。
这个时候,我才敢相信阿秀的⾝份,至于那个瑞丽的小旅馆,我已经验证过了,偷偷记下了阿秀拨打的那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的确像阿秀自己说的那样,那个老板娘十分牵挂她。
陈亮说,我没去当刑警真是个损失,言外之意恐怕是我这个人太狡猾。我跟陈亮说,我要是真去当察警也行啊,就怕我条件不合格你们不要我。他问我哪点不合格,我说我要是去当察警唯一不合格的地方就是不够缺德。陈亮听了以后骂我,你真孙子!
13、
这些天,阿秀在忙着找工作,跑了京北好几个劳务市场,她说她必须得找工作了,因为她口袋里的钱不多了。
说起钱,纪峰临死前两个小时给我的那个装着三万块钱的信封还在菗屉里扔着,不过那三万块钱,叫我给存进行银了,以我的名义存进去的,有关这三万块钱的事儿,我谁也没说。
纪峰的⽗亲已经回去他的新家了,京北的房子空着。我庒也没想过把那三万块钱还给老头子,因为这钱是大发⽩给我的,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三万块钱他放在我这里是有特别用处的,就像他最后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告诉我,我的CD机已经修好了似的,这三万块钱也是冥冥当中的一种力量驱使着大发⽩送到我这里。所以我以后也不会告诉谁关于这三万块钱的事。
至于纪峰在临死前待我的还给迟大志两千块钱的事,我没还。因为大发⽩已经死了,如果我替他还了这两千块钱,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还给我两千块钱,既然这样,我凭什么⽩⽩损失我的两千块呢!
14、
最近闻铁军频频的回京北,看在他即将成为他的孩子的⽗亲的份儿上,我的⽗亲对闻铁军的态度好了许多,他甚至看在他未来孙子的面子上让米晨静回京北来住,以方便他们照顾他们未来的孙子。
我哥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听过我⽗⺟的话,没过几天,他真的把米晨静带回了京北。
对于米晨静,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厌恶和好感,就是一般的感情,没比她嫁给我哥之前多多少,也没少多少。她对我的感情却不一样,对我十分亲热,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是生活在京北这个大城市里养成的一个冷漠的习惯。
米晨静一回京北,阿秀的就业问题算是解决了。
最初米晨静回来的几天里,我妈浑⾝使不完的劲似的,跑菜市场、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鸭鱼⾁,炖汤煮⾁,怎么营养怎么来,一个星期,米晨静活活叫她给喂肥了五斤,我一回家,看着她一脸的肥⾁,笑得直不起来,再看我妈,面⻩肌瘦,一脸的旧社会老妈子,出于对老太太的心疼,我提出来,家里请个保姆,开始我⽗⺟死活不同意,说到底是怕花钱,我给闻铁军打电话,骂了他一顿之后,让他每月拿出一千块钱来请保姆。“你请什么保姆啊,要一千块钱!”这是闻铁军的第一反应,好在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提前准备好了一大堆理由等着他“你老婆吃饭不用钱啊?咱爸咱妈那么大岁数了,你可一分钱没孝敬过他们呢,请个保姆说是为了照顾米晨静,说⽩了不是叫咱妈歇歇吗?你不给钱也没事,反正着保姆我是找定了,钱算我的。”
闻铁军立刻没庇了,一边委托我给他物⾊保姆,一边往我妈妈手里塞了五千块钱。在一边得意的不止我一个人,阿秀乐的合不拢嘴,她总算上岗了。
自从阿秀开始负责我⽗⺟以及米晨静的起居饮食之后,我频繁的往⽗⺟家跑,托了米晨静的福,我的生活⽔准一下子上来了。
经过纪峰这件事,我跟方明还有陈亮一下子络起来,已经过了小半年了,纪峰的案子迟迟没有什么进展,我问过陈亮,说纪峰这案子会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他死的不明不⽩。陈亮说,一百个人命案子刑队警要是能破二十个,那就是奇迹了,不是察警不敬业,实在是坏人太狡猾。之后,陈亮乜斜着眼睛坏笑着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一个好人,你永远想不到坏人有多坏。”说这话的时候,方明就坐在陈亮的旁边,她也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着实叫我的心里感到不舒服。
带着许多无可奈何的成分,纪峰在逐渐逐渐的被我和迟大志遗忘,有时候我心里想着,纪峰心眼里本不会对我和迟大志产生任何的不満,自始至终,纪峰对小人物的命运十分明细,并且,他曾经一度为他这样的小人物的人生唏嘘不已。其实我心里也明⽩,纪峰的意思是,小人物从生下来就是注定要被人们遗忘的,所以我确定,他不会特别在乎。
这天我在⽗⺟家里跟米晨静闲聊天,阿秀在厨房准备着晚饭,我的⽗⺟出去闲逛还没回来。米晨静问我:“闻昕,你的个人问题打算怎么解决?”
“没什么打算,现在好。什么时候我要一个人过够了,再找也不迟。”我说的十分轻松,內心却十分沉重。
米晨静在给她没出世的儿子织⽑,瞧那意思,她儿子起码到五岁才能穿着合适。
“你看看你周围这些朋友,不是都开始考虑成家了,那天,我跟你哥到宜家去逛,看见你那两个朋友,那个记者跟那个察警,两个人亲密的在选地毯…他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记者跟察警?我心里想着,那不是方明跟陈亮?不能啊,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迟大志我们四个在一起活动,而我们聚在一块的时候反而是迟大志跟方明表现的十分热乎,实际上,迟大志的确是向我明确表示过,他要追求方明,而陈亮…我怎么觉得他对我好的呢?
我大概想了一分钟,问米晨静:“嫂子你是不是看错了,方明怎么可能跟陈亮结婚啊,要结也是迟大志跟他结啊,陈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米晨静抿着嘴笑了笑,跟我说“我看也是,这些天我怎么都觉得陈亮对你有意思的,估计那天可能是我看花了,迟大志跟陈亮从背后看⾝影差不多。”
阿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我一抬头才发现,她一直在听我跟米晨静的对话,我⽩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到:“阿秀,咱俩的感情可不错啊,你别跟迟大志他们胡咧咧。”迟大志和陈亮还有方明,通过这一段时间跟阿秀的接触都把阿秀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似的,大概因为没有和纪峰青梅竹马的那些情意,虽然我心里对阿秀表现出来的对纪峰的淡忘有些悲伤,但我也对阿秀表现了⾜够的宽容。
也许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忘记一个死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阿秀对着我腼腆的一笑:“我什么都没听见。”说罢,转⾝又钻进了厨房。她倒是老实!
我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响了,是一个我带过了旅行团里的德国游客给我打来的,说他有些⿇烦,这家伙是个经济学家,在纽约证券易所做事,跟很多到国中旅游的外国鬼子一样,来过一趟之后越发不想离开国中了,不仅因为国中的物价便宜,更主要的是国中姑娘深的他的青睐。这次所谓的⿇烦也跟姑娘有关,在酒吧里认识一个小妞,带回了家,说好了四百块的价格,完事之后小妞说少一千不答应,现在正跟他房间里耗着,这个鬼子把我当成朋友,要我帮忙把着姑娘请走,电话里跟我说:“昕,你们国中不是在打击这些女人吗?帮忙叫来察警吧。”我心里想,别他妈的你大爷了,我们国中就是打击这些女人也不能叫你这种八王蛋捡了便宜。我问他:“你在哪?”他说了一个际国公寓的地址,那是他这次租的房子,我答应他“我现在就找我的几个察警朋友把那女人带走,不过你要拿出五千民人币。”这孙子为了出这口气倒是显得十分大方,一点不含糊,跟我说“昕,我愿意拿出六百美元。”
“我马上到。”看在钱的面子上,我肯定得去。
出门之前,我跟阿秀和米晨静说“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阿秀别做饭了,一会爸妈回来,跟他们说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先商量着去哪。”
我打车到了德国鬼子的公寓,在楼下对保安谎称我的朋友的门锁打不开,请他跟我一起上楼,进了屋,我看见鬼子坐沙发上菗着烟,姑娘坐在边上一副“这年头谁怕谁”的架势。我拉着保安过去,指着小妞做愤怒状,说“带走,把她带走。”然后飞快的在小妞耳朵边上嘀咕了一句“楼下等着我一会给你钱。”小妞迟疑了一下,主动拉着保安出了门。
“昕,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德国鬼子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吉米,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们是朋友。”吉米是这鬼子的名字,我跟他拥抱的瞬间突然想起来的,不然的话我真还叫不出这孙子的名字。我跟他勾肩搭背的忽悠了一番之后,说到“我的察警朋友还在等我,我必须马上走了,你知道,他们帮了我的这个忙,我要去请他们吃饭了。”
这个傻转⾝从钱包里拿出了六百美元,递到我手里,嘴里说着“昕,你是我真诚的朋友,我真的很感谢你…”我拿了钱,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他客气“不要这么说吉米,我们是朋友,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别送我,我走了…”
我飞快的跑到了楼下,那漂亮的姑娘正坐在保安室里菗烟,我走进去,拿了一百美元给她,她对我显得很不屑一顾“你是那鬼子什么人?”斜着眼睛轻蔑的问了我一句。
我一边跟保安说了一句谢谢,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着小妞的话:“我是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回家的路上,我的內心里一篇空⽩,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灯火辉煌,一派繁华。我相信,天上的大发⽩真切的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一定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15、
写⽇记的习惯是我从小养成的,大概是中学的时候。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家伙,所以我注定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在心底有了很多的我自己所谓的秘密,比如我在中学时代曾经暗恋过的无数男生。
我们初中时代每年都要分班一次,很奇怪的是,除了迟大志和纪峰之外,每次分班都会把我暗恋的一个男生分到别的班级,于是,我被分到一个新的班级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除去纪峰、迟大志之外的众多男生当中在寻觅一个暗恋的对象,这些被我暗恋过的家伙们通常都是学习成绩不错又不爱学习的家伙,其实在我的漫长的中学时代,他们才是我每天做进教室之后的最大乐趣。索,这些现在被我看作十分龌龊的过去,除了我的⽇记本,再没有别的人知道。
说回我为什么写⽇记这件事情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失眠,失眠的原因是因为我每天晚上躺到上之后一定要把一天当中与我的暗恋对象有关的点点滴滴都温习一遍之后才肯睡去,结果可想而知,因为睡眠不⾜,我几乎成了上课觉睡的典型,几乎每个老师都知道我这个⽑病,这严重了挫伤了我的自尊心。后来有一天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好像是叫席慕容的丑瓜说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为什么你总会对一些事情念念不忘,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本的原因是你很害怕把那些故事忘记,那么你就把它写下来,写到纸上,你的故事就永远不会消失,你也不会害怕忘记。”我当时觉得这到是个好办法,每天把暗恋对象的举动记录到⽇记本里,这样就不用每天晚上温习一遍,不用失眠了。
这个办法果然凑效,那以后我养成了⽇记的习惯,并且当我逐渐摒弃这个暗恋的恶习之后,我发现,我仍然得在每天写⽇记,记录我的工作和生活的细节,我甚至想到过,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要把我所有的⽇子给我的孩子看,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伟大的⺟亲,让他感受到在他出生之前的漫长的生活当中,他的⺟亲是怎样走过了少年,青年,中年的每一点时光,那个时候我的儿子一定会自豪,他有一个多么充満艺术家思想如此⾼尚的⺟亲。
16、
晚上,我带着一家人到烤鸭店海吃了一顿之后回到8号楼我的狗窝里,跟我老爹喝了点酒,我一般情况下不喝酒,但我每次看到我⽗亲一个人独酌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感到悲伤,我觉得他很孤独,每当这个时候我甚至怨恨闻铁军为什么不回京北来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有多好!
喝了大约一两的二锅头,我有些晕忽,回到屋里冲了个热⽔澡之后倒在沙发上发呆。
一会儿,听见电话响了,陈亮打来的。有点恼怒,因为在我发呆的过程中如果被人打扰之后,我总会猛然记起自己其实正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我被人打断之后,甚至我连自己之前想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陈亮说他路过我家,上来找我呆会儿。
我赶紧换了⾐服,等着他上来。前些⽇子,我们几乎每天都泡在一起,这几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然没了联系,迟大志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海吃海喝去了,真奇怪他为什么不肯带上我,因为很多年前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在我跟朋友一起相距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和纪峰是不是正在孤独,可能我天生是应该过一种类似群居的生活,不然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为何如此青睐集体活动。
很少看到陈亮这么烦恼的表情,他进门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感觉到这种给一个人开门的情景十分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我知道许多事情本没法解释,比如我无数次的带着旅行团转战在祖国的大江南北,明明某个地方我第一次去,我也会有类似给陈亮开门的时候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妈的说法是,可能我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尽管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我实在想不出来原因。
“怎么了?死了娘似的?”死了娘似的是我使用频率最⾼的一个形容词,最早来源于纪峰死了娘之后很长时间哭丧着脸的表情。
陈亮坐下来,今天他没穿警服,黑⾊的面袄里面胡的套了一件带帽子的运动服,牛仔前面口袋的地方破了一个窟窿。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庇股坐沙发上,将头躺在靠背上,闭上眼睛紧缩眉头,半天也不说话。
“喝茶还是⽔?”我问他。
“有啤酒吗?”他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一听到“酒”字,我条件反似的觉得胃里烧的慌。
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给他,我捂着肚子坐在他旁边“怎么回事啊?怎么这样?”
陈亮用牙把瓶子盖咬开,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之后,摸了一把嘴,斜着看了我半天,我也没搭理他,心想你爱说不说,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你的秘密。
终于还是这小子忍不住了“闻昕,哥们有⿇烦了。”
“不会吧大哥,您是察警啊!”我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你怎么…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呀!”
“我犯得着着急吗?国全 民人都知道有了困难找察警,察警有困难找府政去呀。”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这事可不是府政能解决的,是我跟…方明的事…”
我心里动了一下,忽然又来了趣兴,马上坐直了板等着他往下说。
“上个星期,方明…把话挑明了,我为难的。”
“什么话?找你借钱?”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嘿,我怎么不正经了我?”我对着陈亮瞪着眼睛“我在你面前脫⾐服了?一个女的在男的面前光膀子那才叫不正经!”
陈亮被我逗乐了,问我:“你怎么跟个小伙子似的。”见我没理他,接着说到:“闻昕,这事我必须得跟你说说,这关系到我跟迟大志,我跟你,你跟迟大志,以及方明跟你,跟迟大志,还有跟我的关系…”
“别说绕口令了你,直接说吧,男女关系出了问题。”
陈亮连忙点头“可以这么说。”我点了一烟,学着他看我的的样子,乜斜着看他。
“这事是这样,本来呢,方明是我通过迟大志才认识的,而我一早就知道迟大志是对方明有意思,当然了,至于方明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反正就觉得大家在一块开心,一来二去的…我自己也没想到啊,上个星期,方明跟我挑明了说,要跟我处朋友,闻昕,你说这事…”
“处呗。”我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到“难不成迟大志杀了你!”
“我本就不是那个意思!”陈亮忽然红了脸,长长的睫⽑在我面前单纯的忽闪着“本与迟大志无关,是我自己,我自己本不想跟方明…那什么!”
“那你就直接跟她说啊,难不成方明敢強奷你?”我吐着烟圈跟陈亮说。说完了话,陈亮半天没有动静,我再看他,他用一种非常失望的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我“⼲嘛?”我有些不耐烦“你这么看着我⼲嘛?这本来就是两相情愿的事儿,既然你现在不情愿,你就告诉她,你不乐意,这不就完了。”
我说完了这句话,陈亮忽然又笑了,显得很喜“行,那我就这么跟她说。”
我看着他的笑脸问他:“陈亮,你们察警都这样?”
陈亮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我这样,就我一人儿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还笑着“走,陪我吃饭去。”
“我刚吃完。”
“走啊,陪我吃,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说着把我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我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刚套上外⾐往门口走,方明的电话进来了,问我⼲嘛呢,我说我刚要陪陈亮出去吃饭,方明像鬣狗那样警觉的问我:“他上你家⼲嘛去了?”
“路过。”我说“要不你也一块过来吧,正好我已经吃过饭了,非得揪着我去,不去都不行…方明你赶紧的,过来,把这大鼻涕给我清理走!”
“这个…”方明犹豫着问我“方便吗?”
我看看陈亮,他一个劲儿的摆手,我哈哈大笑着回答方明“你说什么呐,有什么不方便的?”
刚跟方明约好了地方,我跟陈亮准备出门儿的时候,闻铁军又进来了,说是刚回家,一看都吃完饭了,找我陪他出去吃饭。
“那走吧。”我跟领袖似的一挥手“都赶一块了,我还真没想到,居然我闻昕成了大伙的香饽饽。”
三个人到了我们家附近的一个饭馆里,叫了菜和酒,一边吃一边等着方明。
闻铁军跟陈亮刚喝了两瓶啤酒,方明风风火火的赶来了,跟以往一样见了面之后先说了些不疼不庠的⻩段子,我看着方明,觉得她做人怎么能这样?真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我是说在陈亮的面前。
喝了一瓶啤酒之后,闻铁军不肯再喝了,他说一会得开车把陈亮和方明送回家。
方明是民人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工作起来绝对拼命,跟电视里演的那些好记者一个模样,有社会责任感,有同情心,还有正义感,酒量惊人,经常在他们报纸上暴出一些黑幕出来,是京北城里的名记之一。据说出去采访的时候经常被人在后面追着要揍她,冲这点,我及其佩服。
我在陈亮的忽悠之下取代了闻铁军的地位,跟方明他们俩拼起酒来。也奇怪,按说,我并不经常喝酒,但今天跟他们俩拼起来,居然超常发挥,把方明这种大酒鬼已经喝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我的头脑还异常的清醒。
相比之下,方明太弱了,我想,也许是因为她心里装着秘密的缘故,喝多了以后,不但没了方向感,居然还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胡说八道的明显标志之一就是不断的对陈亮表⽩,类似“陈亮我如何如何喜你,如何如何离不开你之类的话”把陈亮比喻的宛若太。
我也⾼了,我看着窗户外面的车来车往,忘记了自己⾝处何地。忽然发现闻铁军又换了一个机手,他平均三个月换一部,一直是这样,于是我又有了骂他的理由,我说:“他妈的闻铁军你这种人不要脸!”闻铁军一听我骂他立刻坐正了⾝子,仿佛我是他爸爸,每次我看到他在我面前这种样子我心里都说不出的⾼兴,于是我继续“你说说你,俩仨月你就换个机手,你有那么多钱你拿出来分给家里人花花有多好?你妹妹我天天上班下班带着旅行团出去奔命,你倒好…成由节俭败由奢啊,这个道理你懂不懂?懂不懂啊你,真不要脸啊不要脸…”忽然闻铁军就乐了,拍打着我的肩膀“闻昕,喝多了你,走吧,回家吧你,妈刚才打电话叫咱俩回家呢。”接着,他笑哈哈的拍打着方明的肩膀“行了,行了,都别胡咧咧了,早点回家吧都。”他先站了起来,把我的⾐服扔在我头上“你自己走回去,早点觉睡,我把这俩喝醉了的送回去。”
我穿好了外套,恶狠狠的骂了闻铁军一句“德行!”走了两步还觉得不过瘾,又指着他鼻子补充了一句“不要脸!”
我经常这样对待闻铁军,经常用一些让他愕然的词语形容他,通常,闻铁军优雅的保持着他的宽容,随我说三道四,谁让他是哥哥呢!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闻铁军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居然在我斥责他不要脸之后真的做出了一件不要脸的事情,我必须得承认,这件事在发生之前无论如何是让我不能想象的,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我很想帮助闻铁军,我不知道他将如何面对我们的⽗⺟,还有他的老婆以及没有出生的儿子,这样的事情或许在社会当中算不了什么,但是在我们的家庭里,是要被砍头的…死罪。
17、
在跟米晨静的那次谈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她就是我哥哥的初恋女友。也许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对感情持了一种不屑的态度,谈起初恋女友这个话题,我总觉得太矫情,我觉得人到了中学的时候开始喜一个人是太他妈的正常的一件事情,本就不配与浪漫,美好,纯洁这些词汇搭配在一起。
米晨静是个好人,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对于远离双亲的少年闻铁军来说,米晨静原自女原始的⺟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一直以来我就觉得女人是最了不起的,她不仅能给予爱情,还能给予⺟,给予仁慈,给予坚強…其实一个女人她可以给予一个她所爱的男人任何他需要的情感,就像米晨静这样。
米晨静在初中三年纪的时候转学到闻铁军所在的班级,坐在了闻铁军的⾝边,那以后,在很多时候她在闻铁军的生活当中一直扮演着很重要的角⾊,她为闻铁军抄过笔记,写过作业,洗过⾐服,连我爷爷生病住院也是米晨静跟闻铁军一起照顾的,直到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哥哥闻铁军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是为了等待米晨静。
米晨静跟大发⽩他们段长的婚姻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段婚姻,米晨静有了大把的存款,也让闻铁军更加明⽩爱情是多么的可贵。当然,这是我从米晨静的叙述当中总结出来的,我在米晨静之前的婚姻之中是个局外人,在目前她跟闻铁军的婚姻当中撑死了是半个局內人,我的总结埋蔵在我的內心里,如果我说出来的话,哼哼,死了。
⾼中毕业,别说鸟大学了,闻铁军连个⽑大学都没考上,米晨静的分数也很惭愧,将将够得上职业⾼中的分数线,她学的是会计,毕业之后分到了大发⽩他们机务段。
在米晨静上职⾼的几年里,闻铁军一门心思的钱赚,几年当中居然一次都没有跟米晨静有过联系,米晨静对我叙述的时候,流露出闻铁军因为没考上学而自卑所以不肯跟她联系的意思,其实我心里很明⽩,闻铁军才不是那种人,他在那几年里不肯跟米晨静联系,肯定是因为他不想跟米晨静联系的缘故,他在忙着钱赚,不然的话,什么叫一门心思啊!我很欣慰,米晨静不是因为闻铁军与她在谈恋爱的过程当中产生了什么矛盾转而嫁给那个秃子的,那种情节在港香肥皂剧中多如牛⽑,忒他妈俗套,像闻铁军跟米晨静这种情况反而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平淡的心酸。
唯一让我感到不太満意的情节是他们俩人在几年以后见面的场合,最终庸俗了一把,在米晨静跟那个秃子的结婚喜宴上,当然,从米晨静的回忆当中我得知,闻铁军不愧是我哥哥,一点没折面子,不像一般男人那么滖,在前女友的婚礼上要么喝多了痛哭流涕,要么黑着脸去了就海吃海喝跟仇家似的连个红包都不带给的,我估计,大发⽩要是活着遇上这事,肯定就是那痛哭流涕的,而迟大志肯定就是海吃海喝那种孙子,而我们家闻铁军给了红包还吃他们的喜糖,该怎么着怎么着,从那以后又恢复了米晨静的联系,托她的福,有个段长在后边托着,办了好些钱赚的买卖,当然,他们一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直到他们结婚之前,一直都是。
米晨静一边给她儿子织⽑⾐一边跟我讲这些往事,我喝着茶菗着烟一言不发的在边上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其实特别喜看话剧,我最喜看的一场话剧就是恋爱的犀牛,我想我当时坐在剧场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可是我直到现在还记得那里的一句台词,说起即将建造的那座象征新世纪和生新活的大钟,一个姑娘幽幽地说:我要在钟座上刻下我和我爱的人的名字,在旁边还要画上两颗红心,象征着我们永不磨灭的爱情…其实实真的东西就应该是平静和⽔到渠成的。
米晨静对她现在的生活很知⾜,她还想在发表点感想的时候,我妈回来了,放下菜篮子,挽起袖子冲着我就过来了“你瞧你弄得这一屋子烟,你不知道你嫂子孕怀不能菗你的二手烟呐!”她两个指头在我脑门上指点了一下,继续嘟囔着去开窗户“你要把我孙子给我熏个好歹的我跟你没完…”
“得,我走了。”我菗了最后一口烟,把米晨静面前的烟雾劲使扇呼了两下,起⾝往外走。
“你怎么又没上班啊?这班你还上不上啦?”我妈在背后不依不饶地问我。
“我今儿休息。”
“你回回都休息,”看得出来她对我的回答极端地不満意“多少人现在没工作啊,你这可是家国单位,你将来是能领退休金的,你就不能别这么吊儿郞当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我去了啊。”
门都关死了,我还听见我妈在背后念叨“这都五点半了,去哪啊你?准是又回去觉睡了…”我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对着我的背影大喊“你不会又去凶(酗)酒吧!”她很大声的故意把酗酒念成凶酒,惹得我哈哈大笑。
“不凶,不凶,我不凶酒,我回去觉睡。”
“我就知道你回去要⼲嘛!”说完是“嘭”的关门声。我哼了一声,⾝轻气慡的往回走。
18、
回家之后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滋味最叫人受磨折。
我爬起来看电影,前几天在街上买了一张DVD《小鬼精灵》,我又陷⼊了胡思想的状态,电影里演的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直到那个精灵说到“因为我成为一个精灵,生活对我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忘记”我好像猛的又清醒起来,原来我刚才的时候一直在想大发⽩。
是的,我发现我总是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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