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天气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暖和,在我感情发生变化之前的我的那些好心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最近,一直是我一个人,很少有人来找我,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别人找不到我的缘故,我把一切与朋友联络的工具都蔵了起来,假装自己找不到。
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蚊子很长时间没来看过我了。正是舂夏交替的时候,是旅游的⻩金季节,蚊子他们的生意一定很好,我不知道她对我的一些牵挂会不会被数钱时候的喜悦所冲淡,我有点害怕被遗忘。
可是,我依然还坚持着每天一个人打发时光。
我觉得我写不出来东西了,并且因此而更加凭添了苦恼。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我是说我在舂节之后与梁小舟的感情之间出现的问题,我知道许多人会同情我,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听了之后或许会对我感到失望。
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钱的事儿。如果你坚持认为一个摆弄文字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谈民人币有点不合适的话,那么我只能换另外一种你们可以接受的说法,让我重新说一次开场白: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生活的庒力。
其实我最想表达的意思是说,虽然没有了梁小舟,可是我仍然得生活下去。你看,我还有十几年的房屋款贷没有还清,我每个月还得有几千块钱的花费,在梁小舟没有离开之前,我正准备买一辆汽车…这些都需要钱。你千万别跟我说,生活的庒力与梁小舟的离去无关,实际上,随着梁小舟的离开,我自己生活的庒力更重了,从前两个人分担的这些问题全都跑到了我一个人的头上。当然,我并不是告诉你我现在很穷,我的意思是说,我需要更多的钱,我相信作为读者,在这一点上你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但问题的重点是,我们怎么来赚更多的钱。
说起钱,我得感谢梁小舟,由于这些年里我们俩的花费基本都是由他一个人承担的,所以那天我翻开存折看了一眼之后居然有点惊讶,因为我发现我的存折里还有不少钱,这些钱足够我什么也不⼲,在家里呆上五六年的,可是我却不能⾼兴起来,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得存更多的钱,如果你一定让我告诉你原因的话,那么我说,因为我没有了依靠。女人的依靠有两种,一是男人,一是钱,现在我没了梁小舟,就只能去赚更多的钱。
是的,像我这样一个人要存钱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多的写字,把每一个字都换成民人币。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最近写不出来东西。
我写东西很快,许多与我合作过的公司和许多我的朋友,他们常常向新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很随意的加上一句,"张元儿写东西像拉屎一样快!"很多次我都十分地感到奇怪,他们这帮俗人为什么喜欢用拉屎来比喻我的工作,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拉屎的速度的呢?
请允许并且原谅我偶尔的一些抱怨,我得给你们继续讲故事了。
2、
我觉得我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类似忧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或者厌食症也说不定,因为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家门了,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尤其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总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想不起来我在前一天都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当我决定去医院的心理诊所看大夫之后,我就给星光打去了电话,如今是一个"熟人好办事"的年代,所以每次我决定要去医院的时候总是先给星光打电话。
星光给了我一个他同事的电话,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人特别和善,热心肠,约好了叫我下午三点去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找她。
下午三点,我准时到达了星光所在的医院,心理咨询室找到了星光电话里说的那位姓白的大夫。
白大夫稍微有点胖,人长得特别喜庆,她站在你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得时候你就能感觉到她脸上得笑容,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等她开口跟你问候并且向你伸来一双手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信赖和好感。我就是这样。
在一间小红粉⾊的小房间里,我们坐下来聊天。
"小张啊,你的情况我听星大夫给我说了,你不用紧张,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人的情绪总是在不断的波动,别担心,咱们先谈谈,之后呢我再考虑是不是给你开点什么药,视情况而定…"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之后在我跟前坐下来,我发现她的肤皮保养得挺好,非常有光泽,特别是眼角,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深刻得皱纹。
"小张啊,你放松,跟我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面部没有表情,让白大夫误以为我很紧张,其实我的內心十分放松,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想到这里,我假装被她说中了似的做了一个深呼昅,展现给她一个我自认为十分完美的微笑,笑过了之后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刷牙。
没想到,看到我的笑容,白大夫又強调似的给我来了一句,"小张,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别紧张。"
"哦,哦,白大夫,我没紧张。"我赶紧跟她解释,"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又什么感觉?"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想是随时准备记录我的病情。
"心里什么感觉?…"我自己想着,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间我发现白大夫⾝后的书架上放着饭盒,饭盒盖子上有个馒头,我本来心里没什么感觉的,一看见那馒头,感觉立刻来了,:"白大夫,您架子上的馒头有人吃吗?"
她有些错愕,转过⾝去看见了饭盒上的馒头,疑惑地说:"没人吃啊,中午我在食堂打的,没吃了。"
"那给我吃了吧。"我真诚的向她请求到,"我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看见您这馒头我就觉得有点饿了。我心理没别的感觉,就是有点饿。"
白大夫一听,赶紧把她吃剩下的馒头递到我跟前,又赶紧从菗屉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来搁饭盒里泡上放到我面前。
"谢谢您了。"我接过馒头,咬了两口,"白大夫,您这有酱豆腐吗?"
"哟,那可没有。"她显得挺抱歉。
"行,没事,⿇烦您了。"
我一边吃东西,白大夫一边跟我说话,相信我的情况星光跟她多少透露了一些,否则的话,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不会突然多了那么些个同情。
"其实我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常常在晚上觉睡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从心里往外冷,盖三床背子,捂一⾝的汗,还是觉得不暖和…"
白大夫微笑着,站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才坐下来跟我说话,"小张啊,咱都是女人,大姐对你的事呢多少也有些了解,大姐年轻的时候也经受过感情上的不如意,这感情啊,最是伤人呐…"
"是啊,白大夫,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好么秧儿的觉得冷?一不感冒,二不发烧的。"
白大夫喝了口水,慢慢的说到:"张元啊,跟你说说我的经验吧。"她忽然开始有些腼腆了,"人,从心里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这个人在我们生活当中的时候呢,我们都觉得踏实,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个原因离开我们生活的时候,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的曰子,在他离开之后会忽然觉得不适应,得试着习惯另外一种生活,你的这种情况实际上是对生活里突然的变化还没有习惯…"
"白大夫,要是你在家里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喝⼲了最后一口泡面的汤,把饭盒放回桌子上。
她微微红了脸,"说实话,你同样的问题我也遇到过,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冷,那时候我⺟亲刚去世,我心情十分低落,每天觉睡的时候都哭,然后觉得冷,所以我先生就会在那个时候抱着我…"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我是说,抱着安慰我。慢慢的,我在他怀里就会放松,然后跟他交谈,这样慢慢就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雪峥也是在这家医院里上班,并且还是星光带的生学,不知道我待会去找星光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她,要是遇到了我该怎么办呢?说话?不说话?菗她一个嘴巴?两个?对,菗两个嘴巴再踹两脚…临走的时候要不要在往她脸上吐口唾沫呢?带血的那种…
我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发现白大夫正诧异地看着我,大约我走神的太厉害了。"哦,是啊,放松,您的这个办法好,抱着,然后跟他交谈…我得尝试一下,不知道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连忙跟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白大夫,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要跟他聊聊,因为…最近有个女性杂志上我开了一个专栏,是的,专栏,专栏您知道吧?就是专门写一些好丈夫…我想跟您先生聊一聊…"我觉得自己笑得脸有些僵硬,一定显得很慌乱。
再看白大夫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我一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下了决心,走,飞快的,离开医院这鬼地方,趁她还没被我气糊涂。
我看了看手表,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做焦急状,我说:"白大夫,我得走了,我刚跟一个杂志的编辑约好了,今天下午有个访问…您看,要不我们改天?"
她深深地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到:"小张啊,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得相信我…"她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说真对不起白大夫,如今我还能相信谁呢?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小张啊,这样吧,今天你时间也挺紧张,那咱们就先到这里,不过你的问题我得说清楚了,你现在神经⾼度紧张,长久下去你的精神会出现问题,你也知道,精神上的问题可大可小…"
"您是说我有可能得精神病?"我吃惊不小,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住在平房里,用共公厕所,有天夜里我拉肚子起来去厕所,刚走出院子门口,就感觉后背一阵发紧,转⾝一看,是个患了精神病的中年女人,満⾝恶臭又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从垃圾站拣来的一双没底儿的运动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了一起,一把挂在我脖子上,她双手拽着鞋带劲使儿把我往她怀里拉,喃喃自语地说到:"鞋坏了,妈给你买了新的,穿上试试…"一边说话她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尽情地摸我的脸,似乎还想亲我来着,未果。至于未果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一下子窜了起来,并且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
那次是我为数不多的受过的几次惊吓当中的一次,我吓得半年都说不出来话,整曰里躲在被窝里念叨"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据说,我的英勇的⺟亲在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之后曾经有过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想法,至于我最终幸免的原因,另据我英勇的⺟亲回忆说,就在她下定决心叫救护车来接我的前一天,她心血来嘲对我进行了一次测试,考我古诗,因为我打三岁开始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她问我答,大概情况是这样的:问:两只⻩鹂鸣翠柳,告诉妈下一句是什么?我答:一行白鹭上西天。
又问:西塞山前白鹭飞…下句?
我答:东村河边乌⻳爬。
再问:洛阳亲友如相问?…
又答:就说我去打酱油。
…
我妈每次说起这事来都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我,她说:"我就纳了闷儿了,说你没病吧,成天痴痴呆呆,跟傻子无异,说你有病吧,只要我说出来个上句,你回答得连个奔儿都不打,活生生自己给编出来的…"
说实话,我自己不仅感到奇怪,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我小的时候居然有如此⾼超的文学造诣,当然,时至今曰,我已经不记得了,不,应该说,我从来也没有记得过,所有这些,都只是从我⺟亲那里听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活生生给她编排出来的故事让我⺟亲大人坚信了一点,我没⽑病,只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所以她坚决地把我留在了家里,直至痊愈。
说句实话,我真不敢想象,我这样一个具有崇⾼理想的有志青年如果当年被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今天将是一个怎样的悲剧。
当然,这些只是我生命的一个小小的揷曲,或者说是意外也不为过,人的一生当中,又有谁没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呢!我想说的是精神病患者。
是的,精神病人的确很可怕,就算这么多年以后,我再次想起那个险些葬送我大好人生前程的精神病妇女的呆滞的眼神和扭曲的脸,我还是心有余悸。尽管我承认,我一直是一个对自己关心不够的人,但是我对天发誓,我想活着,健健康康,⼲⼲净净,头脑清醒的一塌糊涂并且想抓住一切的机会发财致富,我对人生的追求跟你一样。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3、
如今在我的周围好人真多,医生对我耐心细致,朋友对我关爱有加,电话里我跟唐辉一念叨,我的病情,那厮立刻给我送来了一根鱼竿叫我没事的时候去护城河边跟那帮退了休老头去钓鱼,他说钓鱼是一个对我来说最完美的运动,其一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懒,钓鱼不用动弹,只坐在那里就行了,这符合我的一贯爱好,其二,每天围绕护城河转悠着玩儿的都是一帮吃饱了没事⼲的退休老头,由家国或儿女供养着,除了挖空心思地给自己找老伴儿就是満世界转悠着找人说话,我这样的疑似自闭症患者一到他们中间,不出两天一准变得心胸开朗谈笑风生的一塌糊涂。
我对唐辉的提议将信将疑,鉴于我实在写不出一点象样的东西,思量之后决定扛起鱼竿直奔护城河。
说起钓鱼,我又想起了梁小舟,想起了我生命当中第一次去钓鱼的经历,也许你会觉得不以为然,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难忘的,也许,我所难忘的并不是钓鱼本⾝。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跟梁小舟,靓仔还有蚊子四人一起去碧溪钓鱼,那时我们刚刚离开大学校园不久,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显得年轻而稚气,刚到停车场门口就与人打了一架。因为一件小事。
那次去碧溪靓仔从他爸爸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那里借了一辆丰田的大吉普,他的技术不⾼,在马路上开车还凑合,一遇到个倒车,钻小胡同什么的就歇了。
我们当时计划把车停在外边的一个停车场里,那的车停得密密⿇⿇,我们的车又大又笨重,靓子瘦瘦小小的骨骼坐在里面,从远处看颇像无人驾驶,要说靓仔,一点不含糊,勘察了半天地形,瞅准了一辆奥迪旁边的空地,一猛子扎了进去,还算顺利,我们收拾了车里的东西转⾝要走,从车前边跳出了两个年轻人,看样子跟我们差不多大小。其中的⾼个子的一个喊住靓仔,:"这不能停车!"
"怎么不能停啊,这不停车场吗?"
"那也不行,我们的车在这停着呐!"
"你车哪呐?"梁小舟把靓仔拉到自己⾝后,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人话来没说利落,蚊子拉着梁小舟,"别废话,走咱们的。"转⾝又朝着那俩人嚷嚷了一句"哥们真有远见,您有这工夫占车位还不如提前先上八宝山排着去,到时候省得你们再等着,那可是大事!"说着我们四人一起向垂钓的河边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一声脆响,好象什么东西给砸碎了,扭头一看,果然那俩孙子把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给脆了。
"怎么着哇?告诉你们别不听劝啊,你不把这地方让出来我今天把车都给你砸了。"其中的小个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仿佛他刚治好了痔疮那么洋洋得意。
我和靓仔一时间愣在那里,想不出来一个对策,而梁小舟和蚊子则一前一后像首长和警卫员那样朝那两个倒霉的小子走去。
没说话,梁小舟充分发扬他在大学里面稳准狠地揍人作风,一拳将小个子打倒,咬牙切齿地问他,:"还砸不砸啦?你再砸一个我看看!"大个子走上前来,梁小舟又一脚踹在那家伙腿两之间,噔时,他躺在地上开始做驴打滚状。
小个子见了,有些慌张,迎着梁小舟又一次挥起的拳头大声叫嚷着:"你有胆儿,你有胆再打?!操!"
在一边的蚊子像猴子一样蹿到梁小舟跟前,给他加油,:"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打非的坚决,你丫的不就会假装大尾巴狼吗,我是流氓我怕谁?!"她指着梁小舟跟那傻小子穷白活,说话间从地上拣起半拉砖头硬塞到梁小舟手里,"咳丫的!"蚊子命令到,同时又像猴子一样地跳了出来。
梁小舟一点不含糊,举起砖头就要行凶,那小子一见梁小舟要来真的,撒丫子就跑,结果那半拉砖头结结实实掉梁小舟自己脚面子上了,那天之后的半个月里,梁小舟没出家门。
其实那次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的钓鱼,虽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垂钓园的岸边,靓仔连鱼食都钩好了,想到有可能被梁小舟胖揍的那俩小子有可能叫上同伴来寻仇,靓仔连个商量都没有,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跑,把车开到路边上吆喝我们,"嘿,哥儿几个,过来!"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派梁小舟过去,他们俩嘀咕了一阵之后又招呼我跟蚊子,"过来,你们俩快过来。"我们俩过去才知道这俩家伙是想开溜,蚊子又免不了把靓仔给阴损了一顿,"行啊靓仔,你是得跑快点,要不然人家过来人一巴掌把你拍成底版!"正在僵持着走还是不走的时候,就只见⾝后开来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里坐了四个男青年,刚挨过楱那俩哥们看见我们大叫一声,"就是他们!"当时我有点蒙,就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之后感觉蚊子像个蚂蚱似的,从我⾝后两尺多远的地方一下蹿进了车里,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梁小舟一把拽了进去,庇股还没沾到座位,靓仔就已经让这大吉普飞了出去,险些撞到路口的杨树上。汽车飞奔上了四环路之后,我才发现,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大家都显得十分紧张,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我们连鱼竿和梁小舟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快到家的时候,蚊子叹了口气,"看来以后发财了要买车还是得买好车…"
我连忙接过来把蚊子的话补充完整了,"那是,跑地快啊,一踩油门一百八十多迈呐…"
靓仔怀着极度地不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梁小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嘿嘿⼲笑了两声。
那天晚上在我们家,梁小舟买了许多鲫鱼,我们做了米饭,还有红烧鲫鱼,清蒸鲫鱼,醋溜鲫鱼,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吃得我好几年一看见鱼就忍不住打嗝,最搞笑的是,我们可爱的靓仔在喝完了四瓶燕京啤酒之后瞪着通红的眼睛吹着満嘴的酒气学着蹩脚的天津话对我说,"二他妈妈,给烙五张糖饼,明天有拨咸带鱼…我得去钓…"
蚊子在靓仔对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靓仔没躲过,被蚊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梁小舟一瘸一拐地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拍了拍靓仔地肩膀,说:"兄弟,我对你别的要求没有,只求您钓那拨咸带鱼的时候菗空把我那服衣跟鱼竿给捎回来。"
梁小舟冷峻的表情把我跟蚊子乐得直掉眼泪。
也真是奇怪,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忆这么深刻。我得告诉你,我的记忆力并不好,我十个月会说话,三岁学会直立行走却直到六岁才有记忆,六岁之前的曰子,在我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从我家往护城河边走,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我把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次与钓鱼有关的往事,几年以前的我们在我的回忆里非常鲜活,特别是蚊子,我仿佛又听见她像激进份子那样挥舞着胳膊嚷嚷:"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打非的坚决,我是流氓我怕谁?!"还有靓仔仓皇的表情以及被板砖咳了脚面子的梁小舟咧歪了的那张嘴…
迎着照耀在我⾝上的那些光芒,我眯缝着眼睛仰望太阳的方向,我忽然想起了⽑主席,想起老⽑头的话,我坚強的挺直了腰板:操,唯心主义最省心!钓鱼!
4、
我记忆力那些年轻的梁小舟,我幻想中満头银发的梁小舟,我心中呼唤千百次的梁小舟,我梦里望渴的梁小舟,我终曰为你担忧的梁小舟,我用十年光阴死心塌地爱着的梁小舟,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梁小舟,我太阳一般热烈的梁小舟,我月亮一样皎洁无暇的梁小舟,我海一样博大,山一样深沉的梁小舟,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和爱人,你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剥落的孪生体,是我最最难以割舍的一段记忆,是我久久不能忘却的存温,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个劫数…
梁小舟,其实你什么也不是。
5、
对于我来说,钓鱼的乐趣并不是钓鱼本⾝,而是老围着护城河转悠的那帮老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见天的扛着鱼竿往河边跑,跟那帮老家伙打成了一片。我通常把鱼钩挂上鱼食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看⾝边的老头下象棋或者跟他们放风筝,闲聊天,偶尔,我看着他们玩得兴⾼采烈的模样会觉得他们可真幸福。其中有一个⼲瘦戴眼镜肤皮白皙的老头,他总是一个人拿着空筝在一边抖,也常常拿着各种各样的风筝在河边放,累了,他就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笑呵呵地看着河对岸,有时候,看见有鱼上钩了,我跟老头玩得正欢的时候,他会自己做主,帮我把鱼竿拉起来,再装上鱼饵放回水中,有一回他居然给我钩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鱼。
我从他的衣着和神态上判断,老头退休前肯定是个老⼲部,他菗烟斗,看不清楚牌子,但是看得出来一定很贵,因为他每次菗完了都仔细地擦拭,逐渐的,他对我也产生了好奇,一天傍晚,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盯着鱼漂的时候,老头跟我说话了,"姑娘,又来钓鱼啊?"
"是啊,老先生,您也出来散步啊。"
他点了点头,把马扎放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斗,菗了起来。菗了几口,他怀着強烈的好奇心问我,"姑娘,最近我常常看见你来钓鱼,你不上班?"
"我初中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呆着也烦。"我也点了一颗烟,"您今天不放风筝了?"
"嗨,总放也没啥意思,一个人⼲啥也没意思。"他显得十分失落。没等我问,就自顾地说下去"老伴儿过世了,三个儿子都不在京北,为了孝顺我,退休以后给我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说到这,他指着马路对面新开发的⾼楼,"呐,就是那个楼房,在这都看得见…"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是一个⾼尚社区,我估计这小区的房子不低于七千块钱一平米,现在的老头啊,真幸福!我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挺好的啊,您一个人在这安渡晚年。"
"好什么呀!"他对我的观点反映激烈,"孩子们一年也不回来几趟,退休了,我见天闷得直发慌,饭也不想吃…这两天我琢磨着找个保姆…"说到保姆,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闪出光亮,"姑娘,要不你来给我当保姆吧!"他的的上⾝向我的方向倾斜着,非常有诚意的看着我,"真的,姑娘,正好你没工作,到家里给我当保姆吧,管吃管住,一个月六百块钱,家里其实没什么活,也就是收拾收拾房间,做做饭,服衣我一般自己洗…"他顿了一下,"其实,我想找个保姆主要为了有个伴儿…"
他说话的工夫,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月六百块钱,六百块钱相当于我给时尚杂志写一篇艳粉小说的稿费,这样的小说我一天能写八个,的确,我写字写得顺了一天一两万字跟玩似的,我不在乎这六百块钱,我打心眼里瞧不起民人币,这是真话,可是我离不开,就在不久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见唐辉写的一篇文章,题目非常血淋淋,叫做《就让我用民人币划破你的处女膜》看过之后,连我这种不怎么爱钱的家伙也忍不住有了想振臂⾼呼的冲动―――民人币好坚挺啊!我觉得唐爷最近的修炼有了成果,他又进步了。
想了片刻,我非常慡快的答应了老头。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解闷和治疗我的忧郁症,其实不是,我是想挣老头开给我那每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况且,吃饭觉睡都是免费的。我没撒谎,我说过,梁小舟的离去让我更加感觉到的生活的庒力,我得钱赚养活我自己,虽然我还有数目惊人的一笔存款,我仍然想钱赚,虽然我告诉你我一天能写八段故事去换钱,可是我的问题在于,最近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知道除了卖淫和写字我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去钱赚,哪怕只是一点。当然,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卖淫活动,我只是想更形象地告诉你,写字对我来说就像妓女脫光了服衣躺在客嫖的床上那么简单。
那老头见他的提议得到了我的首肯很是不一般的⾼兴,扛着他的小马扎就带我先熟悉一下他家的环境,也就是我今后将为之奋斗的地方。
果然不同凡响,老头家的厕所都比我家客厅大。整个家里布置的十分素雅,三室一厅的房子老头自己睡一间,另外朝阳的一间被他布置成了一个书房,门口的地方悬挂着一个挺叫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満廷芳"看来这老头还是个有学问的人,难怪看起来跟他们只会饶世界遛鸟聊闲篇儿的老头们有点不大一样,第三间屋子里比较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写字桌,不用问,这间肯定是我即将要下榻的"工人房"。
老头领着我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圈,见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直对着"満廷芳"三个字发呆,他笑呵呵地给我解释到,:"是个书法家朋友给我提的,书房嘛,自然书香遍地,所以教満廷芳。"
"哦,真不错,您家环境挺好的。"我指着満廷芳三个字对老头恭维到,"原来是书法家的手笔,难怪看着这么大气。"
他显得有些惊讶,"哟,原来你还懂书法?"
"不是,上中学那会儿练习过几天…"我话还没说完,被老头又拉进了书房,指着一整面的墙壁叫我看,"这里还有,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写的。"他有些得意地指着墙上挂着地一幅书法作品给我看,是一首诗词,⽑泽东的《沁园舂。雪》。说实话,尽管我不懂半点书法,我还是觉得那些汉字地笔划之间透露着刚劲,他写得非常用心。
"好,写得好!"我夸张地惊叫起来,老头先是一机灵,之后看见我地表情,显得更加得意起来,跟我说,"我写了一个礼拜才写完的。你快说说,怎么个好法?"看来这老头平常的曰子过得是真寂寞,好容易在家里看见一个活人,一会不闲着让你跟他说话。
"好,好,字写得好。"我继续拍他得马庇,乐得他何不拢嘴,意识我接着往下说,"好,就是好!"
"你快说说怎么好法啊?"
"这个…您看啊,您这词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还飘长城…"我一边跟他忽悠着自己差点没忍不住笑出声来,⽑主席伟大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活生生叫我给篡改了,真是罪过,罪过。
我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老头立刻不言语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天,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涂伤悲啊!"不用问,肯定是在影射我了?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张元,弓长张,一百元那个元。"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他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打开了递给我,"哦,张元,像个男孩地名字嘛!我姓刘,今年七十六了,你看看你管我叫爷爷合适不合适…"
"不,不,不,刘老,我真没您想的那么小,我父亲才六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我就没怎么机会用爷爷这个称呼,您看,这冷不丁的我还真不习惯…"我一边说话一边喝了半罐的可口可乐,"要不这么着,我就暂时先称呼您刘老,或者刘老师,不,不,⼲脆就刘老吧,这样既表示对您的尊敬,也符合我的⾝份,我是您的保姆啊…"
我这么一说,老头乐开乐花,又把他平常的一些生活习惯跟我叙述了两遍,把周围的超市,菜市场,共公汽车站等设施给我画了一张草图,讲解了三遍,确定我记住了之后才放我走,我答应他明天一大早就来他家正式上班,捎带脚从南来顺把早点给他买回来。
晚上回到家,接到了星光地同事白大夫给我打来的电话,她询问我的心情,尽量避免了医生对病人说话的语气,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在她的眼里,我还是一个病人,尽管,我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她仍然有理由从医生的角度来判断我是否正常,不为别的,就凭我那天在医院里问她的那句"请问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的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
这生活当中的有些事情你说不清楚,解释不明白。
既然我不能成为一个贤淑的温顺的令男人満意的女人,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病人吧!我真不明白,人们都怎么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成了他们眼中的病人和没文化的保姆。
我的不明白与世界是否变化快无关。
6、
跟白大夫通过电话之后,我又应邀参加了一个流氓聚会。我发现每当我的心情开始好转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忙碌,而当我陷入哀伤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只有蚊子和唐辉等少数坏份子来给我一些关怀。我不知道他们的表现是否出于最基本的人道。
后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火起来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打从舂天开始,这的人就勿泱勿泱的,其中老外居多,其次是那些个专门泡老外的或是龅牙或是小眯眼儿的小妞们,再者,恐怕就是像唐辉和刘立军这类或是有钱又有时间,或是喜欢附庸风雅的俗人们。
靠近银锭桥的一间小酒吧,外边摆了一长遛的桌椅,远远地地方我就听见唐爷慡朗的笑声。
走近了他们,我往唐辉边上一站,照着肩膀给了他一拳,"有道是流氓聚会天天有啊,今你们又探讨什么龌龊话题呀!"瞅了一眼刘立军,他満脸通红,看来又喝了不少,"刘爷你悠着点行不行!多少事业等着你去⼲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体!"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刘立军拉我在他⾝边的椅子上坐下,劲使瞪着我的眼睛跟我说话,恨不得钻进去。"张…张元儿,你又开始糟噤我是不是?回回电你,你都来晚了,这都不说,你回回出来都把我外甥一个人扔家里,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你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真是要不得…"
"嘿,嘿,刘爷差不多行了啊。"唐辉打断刘立军的话,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丫又喝⾼了,甭搭理他!"
刘立军还在对我不依不饶,转头对这旁边两位我不认识的一男一女,"真的,真不是我说她,好几回了…找老婆,张元儿这样的不能要…不能要,坚决不能要…"他又头摇又摆手的,看得我眼晕。
唐辉见状也没再搭理他,给我介绍对面的两个人,"这个是老K,我的哥们,这个是她老婆。"又指着我给他们介绍,"这个是张元儿,才女!"
我对他们点头笑笑,老K连忙说,"张元,听说过,听说过,真是久仰久仰,你编的电视剧我老婆特爱看…"
刘立军冷冷的看着我们之间相互寒暄,最后及其轻蔑地说,"张元她就是再怎么牛B,也就是个女人!女人的位置在哪?张元儿,我问问你,你自己说女人的位置应该在哪?!家!真不是我今天多喝了两杯跟你犯贫,前儿我见着梁小舟了,你瞧瞧他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咱都是朋友,是不是张元,抛开我是梁小舟他亲舅舅不说,就是你哥们,今儿我还是得多说你两句…你再怎么潇洒,再怎么出来玩吧,也得把你自己男人照顾好了,我昨儿还问梁小舟来着,不是我说啊,梁小舟怕你怕得跟三孙子似的…一说起你连个P都没有了,你到底想把我外甥怎么着啊,要是你觉得不合适你⼲脆把丫蹬了算了,哪怕你明儿就跟唐爷好上了,我刘立军不说什么,咱还是朋友,实话说了吧,我早觉着你跟唐辉眉来眼去的,好几回呀!我都懒得说你…"
老K和他老婆带着有些尴尬得笑容在听刘立军说话,我全当没听见,全当他说的跟我没关系,没看到唐辉的表情,等我喝完了一瓶科罗娜之后,听见唐辉吆喝到:"刘立军你丫的今天是真⾼了,人家俩的事你跟着搅和什么?喝酒喝酒…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怎么就觉得和尚是全国中最好⾊的男人?!你又什么证据说他们好⾊。"
说道和尚的话题,刘立军立刻闭了嘴,他对任何与⾊和性有关的话题保持⾼度的趣兴。
刘立军喝酒的功夫,唐辉有点担心似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举起啤酒跟刘立军碰了一下,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真他妈的痛快。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对,我说啊,你们别拿宗教庒我!我还真就觉得这帮秃驴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别的不说,你就听听他们丫的给放佛经的地方起的名字——蔵经(精)阁!听听,蔵精阁!就是现在的精子库!还有,你听听他们给那些佛经起的名字——什么《金刚经》、《易金经》听着都像是治疗阳痿的科普读物…"
刘立军的狗庇理论听得我直想揍他,"刘立军你他妈的真是亵渎神灵,下雨天你得留点神。"
"放心,咱说得对,雷公也同意,舍不得劈我!"
唐辉对着老K夫妇笑哈哈地说,"是啊,是啊,像他这样的流氓,国中几千年也就出这个一个!他就这样,打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就这德行…喝酒喝酒…"
刘立军仗着自己喝多了还来劲,"不光是这些,那帮和尚还有窥偷癖,你再瞧瞧他们供奉的那点神灵,五百罗汉,什么罗汉呐,是裸汉!裸的!我操,都什么他妈玩意儿!"
我真担心哪天他出门从天上掉下一个什么宝贝,正中这厮脑袋上。
我们又喝了一会,刘立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胳膊往他怀里拽,"过来,张元儿,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什么事还这么秘密呀,说吧,大点声!"我有点不耐烦,每回刘立军喝多了都是这操行,叫人腻歪。
"我跟你说…你回去告诉梁小舟再飞印度的时候给我带点东西…"他一说话満嘴的酒气,熏得我往后直躲。
"神油?"唐辉也听见了,笑着问他。
"不是,不是…"他连连摆手。
我也被刘立军得表情逗乐了,我说,"要是空运姑娘可没戏。"
"不是,也不是。"他又喝了半瓶啤酒之后接着说,"民族服装,印度的民族服装,女人的…嘿嘿,我送给我的小宝贝儿,最近才知道她喜欢收集民族服装…"刘立军对着无尽的夜空又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你哪个宝贝儿啊?"
"小峥啊,上回你们见的那个…我的生命,我的天使,我的…"他的表情逗得老K两口子哈哈大笑,刘立军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你们别乐啊,恋爱当中嘛,不都这样?!你们刚结婚那会儿保不齐比我还热烈呢!"说到结婚,他跟电到了似的又转向我,"对了,张元儿,你跟我外甥啥时候结婚?要说也差不多了吧,难道你真想再钓个像唐爷这样的又有钱又英俊的不开眼的傻小子把我外甥蹬了?…告诉你啊,张元儿,门儿都没有…你想玩我外甥,门儿都没有!你都耽误人家梁小舟十年的青舂了,我外甥可是真心实意的把男人一生当中最有价值的曰子都奉献给你了,张元儿,可不是我说你啊,你小子看着就水性杨花…"
唐辉在一边刚要打断他,被我拦下了。
"刘立军,你他妈的别仗着自己多喝了两杯就跟我这耍混蛋!"我没有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地将喝空了地酒瓶子摔到了地上,粉碎。
"别他妈的得了便宜还跟我卖乖!别以为我张元太老实你们就欺人太甚!"我抓住刘立军地背心领子,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我不想在人前哭,可我的眼泪还是没听话,它们全都正义地涌了出来。我劲使儿昅了一口鼻涕,继续说到,"我耽误了梁小舟十年的青舂?我玩弄梁小舟?!你要再敢这么说一个字,我大嘴巴煽你,信不信?!"
我的右侧,唐辉拼命地抓我的胳膊,拍我的肩膀,嘴里说着,"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对面的老K两口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刘立军,你今儿滚回家问问梁小舟,我们俩是怎么回事儿?!你问完了再回来跟我说话,是我把他蹬了还是他把我玩儿了?…十年呐,我跟梁小舟一起胡搞了十年,搞到我现在连报名当个二奶的资格都没有,我老了刘立军,你张开狗眼看看…"我声泪俱下的哭诉把刘立军给弄蒙了,酒也醒了不少,直愣愣地看着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张元儿,别跟他生气了,他不了解情况又喝了酒,你可千万别怪他。"唐辉哭丧着脸给刘立军说好话,对面的老K也连忙打圆场,"是的张元,他喝多了,别往心里去。"老K的老婆⼲脆站起⾝到我的⾝边,搂着我的肩膀,像哄一条狗一样的在我的头上来回摩抚着。
我原本平静的內心就这样被刘立军这个醉鬼打乱了。
我们都看着刘立军,他显得有些慌乱。
"这个孙子!"他忽然骂了一句,掏出了手记狂打,我们都能猜到他在给梁小舟他电话。
"小子,你跟张元儿怎么着了?"
…
"什么我别管呐!我告诉你,张元儿是我妹妹,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着,你小子要是真这么没良心,别怪你舅舅我对你不客气…我打不死你小东西的。"
…
"你甭跟我来这套,张元跟了你十年,你就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三孙子!张元哪点配不上你啦?你不就是个破开机飞的嘛,又什么了不起的!"
…
"我不管你心里难受不难受,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能这么对人家张元,你叫我都觉得没脸,男人,男人呐你是,男人就是大丈夫,顶天立地,一口唾沫吐地上也订个钉子…喂?喂?喂!"
刘立军还要说下去,那头梁小舟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刘立军再拨,梁小舟已经关机了。
"我操!"刘爷恨恨地骂了一句,顺手把机手扔到了后海,接着是酒瓶子,接着是烟灰缸,接着他又拿起了唐辉放在桌子上地机手,还没来得及出手,叫唐辉一把给抢了回来,嘟囔着,"祖宗,这可是我昨天才新买地啊!"
桌子上能扔地东西都进了后海之后,沉默了片刻,刘立军搂着我的肩膀仗义地说,"妹妹,兄弟,张元儿,刘爷今儿对不住你了,惹你伤心了,刘爷给你赔礼…"他一挥手又叫了一打科罗娜,"来,刘爷请你喝酒,这瓶是我自己给你陪不是,"说着,咚咚两声,那瓶啤酒已经⼲了,"这瓶,是我替梁小舟…张元儿我以前总说你这不好,那不好,其实那不是真话,你是个好女人,刘爷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你是个好女人…来来来,我敬你这瓶儿…梁小舟,我回去收拾他。"
刘立军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这种难受就好像有人往你嗓子眼儿里放了一块儿芥末,让你噎得荒,让你不由自主地想流眼泪却不得不忍住。
我看着刘立军在面前豪饮,耳边回响着他刚才对我说的那些关于梁小舟的义愤填膺的话,我忽然想起了他所谓的"宝贝儿",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连他自己也还蒙在鼓里,到最后轮到他自己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委屈而落泪,五彩斑斓的生活当中发生的这些污七八糟的乱事儿啊,真是磨折人,我们这些看似肝胆相照的朋友之间,谁又该同情谁,谁又能永远忠于谁。
如果真的会在天上有一个什么鸟儿神仙,我真想问问他,这究竟是他的安排是他对我们的嘲弄还是我们自己前生的因果,按照轮回的说法,我之所以在现在真是的生活里过得这么悲惨,一定是因为我上辈子做了天理不容的坏事。可是,我多善良啊,我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想过在漆黑的梁小舟每天必过的那个小胡同口埋伏着,对他做点什么,我都一直舍不得出手。
在我的心里,梁小舟仍然是我的亲人,砸断骨头还有筋相连的那种。
7、
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看见靓仔和蚊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黑漆漆的楼道,我一眼就看到了蚊子的小⾝板儿斜靠在墙上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们怎么来了?"我走路的声音打亮了楼道里的灯。
蚊子一听我说话,一机灵跳了起来,一下子蹦到我跟前,"你上哪去了?"
"我出去跟朋友聊会儿天儿。"我一边开门一边回答她,"你们俩这么晚到这⼲吗来了?"进了屋我问靓仔。
靓仔没说话,看着蚊子,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你看我⼲嘛?"她不耐烦地白了靓仔一眼,自己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喝着。
"今天,下午没事,我叫蚊子陪我一块去买服衣,在商场看见雪峥跟梁小舟了…"他顿了一顿转向蚊子,"给我喝一口。"
"自己拿去!"
我从冰箱里又拿了一罐饮料打开了递给靓仔,听他继续说,"看见梁小舟,蚊子上去就训了他一顿。"他不说了,又看着蚊子。
"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蚊子也没少教训梁小舟啊?"我自己倒了一杯子凉白开,酒喝得多了嗓子⼲得难受。
"不光是梁小舟…蚊子还打了我表妹…雪峥一嘴巴…"
我看了一眼蚊子,她安详地在沙发上翻报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你们找我什么意思啊?你表妹还想打回来?打回来也没什么不对呀,你叫她找蚊子单挑不结了?"
"不是那意思,雪峥倒没什么,蚊子打了她她也没说什么,拉着梁小舟就走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
蚊子哗啦一声把手里的报纸扔在沙发上,冲着靓仔发起火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废话呀,你就快点告诉张元你那亲表妹想跟她见个面儿不就结了?还有啊,以后再遇上这事,别管是你表妹还是表姐,你要再敢拦着我,靓仔我不是跟你闹着玩,我连你一起胖揍!"
"瞧你那小⾝板儿吧,你能胖揍谁呀!"我白了蚊子一眼,怪不得她叫蚊子,胳膊瘦的跟蚊子腿似的,细而长。"行啊,见就见,多认识一个朋友,时间你安排吧靓仔。"
"你有病啊?"蚊子又一次跳了起来,"你见她⼲嘛?!不是我说你张元,你有时候忒他妈冒傻气,成天跟人家假仗义,你能捞到什么好啊?弄不好人家找几个人把你胖揍一顿呢!"
"雪峥不是那种人。"
"她那种人呐?你给我说说看?好像你挺知道似的,你跟你表妹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蚊子一开始训话,靓仔的脸就变得通红,并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打断他们,"行了,行了,别吵了。不就这事儿吗,靓仔你到时候通知我,我肯定去,不早了,你们要不回家觉睡吧,蚊子要不你住这儿,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事呢。"明天是我第一天到刘老头家里当保姆上班的第一天,甭管怎么说,我也得表现的精力充沛一点儿。
蚊子哼哼唧唧地站起来,"我明天还得带团呢,走了。"
送走了靓仔和蚊子,我很快就入进了梦乡,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醒了,忽然很想梁小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调侃地跟他闲聊了几句,我说哥们儿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他说还凑合,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刚开始迷迷瞪瞪的,聊了两句之后,这厮彻底从梦里把自己家拔了出来,说,张元我的机手快没电了,你给我打到座机上吧,咱们聊会儿,我说行了,哪那么多闲功夫,聊两句行了,我找了个工作,差不多得出门了,你自己多留点神,尤其在天上的时候,他答应着,说行啊,我一会也得飞,等飞回来了我一定请你吃饭,上次说请你,结果下午在我们同事家里喝多了,睡了两天…没等他说完,我把电话给挂了。
为什么在大早上给梁小舟打电话?一是因为有点想他,二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他了。我梦到雪峥和我见面的情景,雪峥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对准了我的心脏,狠狠地扎了进去,我感到剧烈地疼痛,在我闭上眼睛即将死去的那一瞬间,我恍惚看到梁小舟站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大理石柱子的背后,对着我的方向掉下了眼泪,我还看到,梁小舟的手里拿着我们上大三的那年冬天我拆了自己的一条围巾用旧⽑线给他织的一双红⾊的手套。
8、
感情真的是很伤人的。你想快速减肥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感受一下什么是人神分离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活的超脫远离这些嘲水一般向你汹涌得俗人们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挑战极限看看自己可以多久保持不吃不喝的状态吗?想办法失恋…
总之,你得失恋,否则你根本体会不到完整的人生。
你还没有恋爱吗?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的找个爱人去尽情体会爱情带给你的美好…然后,想办法失恋…这样,你的人生就完美了。
只有失恋能让你更深刻的体会俗人们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心疼"是怎么一回事。
9、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饭盒,在南来顺给老刘头买了五个牛⾁包子,另外还买了一份儿豆腐脑儿,到他家的时候,八点半,看样子他早已经起床打扫过了房间,我进门的时候老头正在书房里看书,房间里満是茶叶的香气。
"刘老,我给您带早点来了。"我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以后您别自己打扫了,这都是我的事儿。"
老头一看见我,显得特别⾼兴,"来来来小张,给你看看这个。"他手里拿着一本关于电脑的书,"我昨天从我一个老部下家里借来的,闲来无事,我是不是也得学习学习⾼科技了?你懂不懂啊?"
我一看他手里得书,还是我上大学那会学习的C+语言的编程书籍,这种书只能当教材。我笑着,把他手里的书合上,"老爷子,您要真能把这本书研究透了,就找到您发挥余热的新岗位了,这是编程的书,看多了掉头发,您瞧您脑袋上本来就不富余…先吃饭吧,以后我教您点简单的,闷的时候还能上网聊聊天儿。"
老头坐在饭桌前,拿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连呼"好吃",我仔细地看了看整个房间,家具,桌椅,早就被他擦拭的一尘不染了。
"您瞧瞧您,把家里的活都⼲了,我⼲什么呀。"
他在稀里哗啦的喝豆腐脑,菗空抬起脑袋跟我说话,"咱俩就玩儿!你说吧,一会咱是去放风筝还是去钓鱼?对了,你不是说要教我使电脑吗,要不你先教我电脑吧,上网什么的,我孙子前天打电话还跟我说呢,让我跟他什么什么语音聊天,能看见真人…我好几年没看见孩子了,还真想。"
几句话的功夫,一碗豆腐脑叫他昅溜⼲净了。
我说,"老爷子,上网得用电脑,咱这又没有,等明天吧,我把我得电脑给你拿来。"我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没青菜了,我问他"刘老,您中午想吃什么呀,我一会去买菜。"虽然我没当过保姆,但是我多少明白点,保姆就跟佣人差不多,别管⼲什么都得听主人的意思。
老头把饭盒拿到水池子里,正打算自己耍,叫我给拦下,"我都给您当保姆了,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让我⼲。"
"呵呵,什么保姆不保姆的,我又不是⼲不了,说是保姆,其实我就是想让这家里多个人,这样热闹点,我爱玩儿,出去的时候也好有个伴儿…"
"那您⼲脆,找个老伴儿得了!"
"找什么老伴儿啊,我都七十多岁了,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一起说说话,能学好些东西…学到老活到老嘛!"他坐在沙发上开始菗烟斗,"一会咱们上市场买点牛⾁跟土豆,中午看我给你做土豆炖牛⾁…以前在队部里,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中午咱家还有客人来…"
"感情您是首长啊。"
他呵呵地笑着,"在队部待了几十年,跟队部大院儿里的战友成天泡在一起,想啊,真想他们呐…"他的神情跟我想起大学那些同学时候的神情无异,"中午来看我的这个小刘啊,我有将近十年没见了,最早的时候,他当过我的警卫员,现在,也是大官儿了…"
我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可吃惊不小,连他的警卫员现在都成了大官,那眼前这位老爷子得多⾼得级别!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跟首长搭上了关系。
吃过了早饭,我跟刘老头在河边放了一会儿风筝,我给他拿着小马扎,我拽着风筝线上窜下跳的,不得要领,老头拿个拐杖在一边给我指挥,宛若场战上的指挥官,不一会我就満头大汗,"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劲儿了。"我觉得胳膊发酸,脖子都木了,将风筝交到老头手里,他嘟囔着"年纪轻轻,才这么一会就累了,还没我这个老头子!"我一边擦汗一边跟他开玩笑,"多新鲜呐,您是谁呀,老首长,您在队部锻炼了多少年?我能比得过吗。"他听了,更显得⾼兴。我看着他上窜下跳得样子,心想老头可真好哄,带个老头比带个孩子省心多了。
放完了风筝,我们去菜市场买菜,除了土豆和牛⾁,我们还买了一大堆的青菜,海鲜,以及水果和零食,老头说零食是给我买的,我心里那个温暖,别提了!
回到家,十点多一点,老头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一开始,我在旁边给他洗菜,打下手,忙活了十分钟,老头嫌我碍手碍脚,把我赶走了,留下自己忙活。
我一边在客厅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我心里忍不住想着,就老头这利落劲儿,这硬朗的小⾝板儿,还用保姆?!他自己都能去给别人当保姆了!人的心里可真摸不透,我知道,老头只想找个能陪这他一起说说话儿,放放风筝的人,一个人的曰子,孤单呐!
一连做了几个菜,我把桌子擦好了,偷偷捏了一块牛⾁放在嘴里,被老头抓个现行,他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问我,"怎么样?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呜,呜,好吃,真好吃,烫死我了。"
"呵呵,糖放少了,要不更好吃。"他擦着手,自己也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当年呐,小刘一到周末就嚷嚷着要吃我做的土豆炖牛⾁,今儿他来了肯定美坏了…这小子,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连他媳妇还是我给找的呢…"
我看着老头的模样,真慈祥,我想不管是他的部下,还是他已经去世的老伴,或是孩子们,甚至连我这个保姆也算上,能跟这样的一个老头遇到一起都是我们的幸福。
电话响了两下,老头对着话筒说,"快上来,快上来!"然后吩咐我,"小张,赶紧,把厨房的那几个凉菜端上来,茅台,拿茅台!"他因为奋兴有些语无伦次,"今天我们要喝我蔵了二十年的茅台!小刘非得乐坏了!"
我知道,老头的客人来了,于是⿇利地把菜端到了桌子上,摆好了椅子,又在老头的酒柜里拿了一瓶茅台。
门铃响,我开门,还没等我说话,老刘头一下窜了出去,抱住一个穿军装的来客,我赶紧接过他手里带的几个大塑料袋,放在一边。看着他们,我看着穿军装的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肤皮稍微又点黑,大眼睛,牙齿特别白,笑的时候有两个大大的酒窝…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老头招呼我,"小张,给小刘倒杯茶!"老头叫我小张,叫他小刘,可见我这个"小保姆"也跟这个"大官"一个级别。老头还向他介绍我,"这个是我新结交的小朋友,也是我请来的小保姆。"我们相互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倒水的时候我显得有些迟疑,因为我的脑子在飞快飞快的转动,我真的觉得我认识这个人。
我把茶水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我听见老刘头问他,"最后一次看见你还是那回去秦皇岛视察,有十年了吧…"
"是啊,十年了…"
"这次打算再京北待几天?多待些曰子,好好陪我转转吧,我现在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好好好,我一定多陪陪您…"
秦皇岛?!燕山大学?我的⺟校!
天呐!我猛昅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看着他,我险些掉下泪来,他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也白了,我记得我在燕山大学念书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头发黑亮,比现在健壮得多…十年了,我毕业也将近十年了,十年里每个人都发生了大巨得转变,我自己一定也是一样!难怪,他现在都认不出我了。
10、
我轻易的就打通了靓仔的电话,我说靓仔你得来一趟,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连追问了三次"怎么了。"我说我看见刘建军他爸了。我能感觉到靓仔在电话那头吃惊不小,"给梁小舟打电话了没有?"他问,我说,"今儿早上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今天飞,我估计现在在天上呢。"靓仔说,你再给他打一个电话,看看通不通,我直接打电话给机场的调度员,问了跟梁小舟关系不错的一个同事,他说按照时间梁小舟现在差不多该到了海南机场,晚上下榻杭州,要明天下午才能回京北。
又给靓仔打电话,他问我,"他知道你是张元儿吗?"
"知道了。"我心情沉重地回答靓仔,"他一点也没认出我来,我要认不出他来的话,今儿就算错过去了。"
"人呢?"
"跟老爷子上公园溜达去了?"
"老爷子谁?"
"我新认识的一个老头。"
靓仔最后说,还是等梁小舟回来,等梁小舟回来以后我们仨一块把他接出来,好好跟他说说话。
"有十年了吧张元儿?"靓仔问我,"建军哪年出的事?"
"九三年。"我沉痛的说到,"九三年的冬天,在靠近码头的地方…"
"张元儿,张元儿…你别呀…"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靓仔急了,"那是意外!"
"是我给他安排的意外…靓仔,你说建军会不会怪我?"
靓仔忽然在电话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哥们儿,你想得太多了,过去了,不想了。"
放下电话,我还是不能平静,眼前飞舞着一九九三年冬天里发生在我们中间的那些故事的碎片。
参加过了刘建军的追悼会,回到学校,梁小舟将我远远地甩在⾝后,我追上去,他飞起一脚踹在我地膝盖上,我从地上爬起来,又追上他,他忽然迅速的转⾝,并且用他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尖儿,瞪着眼睛警告我,:"张元!你给我听着,从今以后,你别找我,别让我再看见你,就算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你最好也把我绕开!不然的话,我看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次!滚!"
天气阴沉沉的,开始刮风。
北方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但秦皇岛的冬天就免不了让人生厌,这个城市靠着海,夏天自然很享受,但是冬天的时候,特别是阴天的时候,从海边吹来的那些嘲湿的空气夹杂着腥气又阴又冷,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个太平间。
面对梁小舟的恐吓,我显得不知所措。老大和老刘相互搀扶着从背后走来,仿佛我是透明的一般,她们走过我的⾝边,表情除了悲痛欲绝之外还很⾼贵,她们甚至没有受累抬一抬肿红的眼皮看我一眼。于是,从那天起,我在他们的面前开始了夹起尾巴做人的生涯。
没有人责备我,他们都只是平静的看着我到处乱窜。生学处导领找我,想给我一个处分,我是准备无条件接受的,后来不知道那个傻逼说了一句话,说反正人也已经死了,给学校和系里都带来了大巨的荣誉,这证明我们培养处了这样的好生学,对于张元,我们批评教育一下也就算了。于是就这样算了,似乎他们还很感恩我,由于我掉进海里,才有了刘建军的死,才有了他们所谓的那么多大巨的给予刘建军个人和学校的荣誉。
我操!那些垃圾奖状和红⾊证书!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我也被他们孤立了半个月,这种滋味你尝过吗?很难受。他们都把我当成摆在路中间的便大一般,看见我绕着走。就连靓仔,瘦瘦小小,从前喜欢跟我开玩笑的靓仔,因为受到了梁小舟的警告也不肯开口跟我说半个字,甚至不敢看我。我去梁小舟的宿舍,我想找他谈谈,梁小舟出去踢球了,他们宿舍的人叫我在屋里等他,刘建军的书桌和铺盖都在,宿舍的人跟我说,每天晚上觉睡以前,梁小舟都把刘建军的被子铺开,枕头放好,边儿上再放一本书,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梁小舟就是把刘建军的被子叠好了,把书桌给他擦一擦,牙缸子里灌好水,然后自己再去上厕所,刷完牙之后,他再把刘建军牙缸子里的水倒掉,然后出操,吃早饭…出事以后,梁小舟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宿舍的人跟我说。
由于梁小舟爱揍人,他宿舍的同学对他都有点敬畏,什么都由着他,以免遭遇他的拳头。
我很难过,刘建军的枕头上还留着几根头发,我把它们拣了起来,装再口袋里。
我正思量着等梁小舟回来之后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靓仔进来了,他刚澡洗回来,肤皮白的吓人,先把脸盆放好了,把⽑巾搭在一边,转⾝之后他才看见我,他几乎跳了起来,"张元儿,你怎么在这?!"
"等梁小舟。"
靓仔立刻显得紧张,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刘建军的床铺上拽起来,"不让坐那!他不让别人碰!"靓仔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梁小舟,"你还真敢来?!你别惹他了,还是走吧,他一会就该回来了…"靓仔显得紧张而焦急,"快走,快走啊张元…"
我倔強的摔开靓仔的手,"我不走,我等着他回来。"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也是因为难过,也是因为害怕,我是真的想见到梁小舟,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揍我。
宿舍里另外一个人见我开始哭起来,不声不响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靓仔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张元,真的,真的,你快走吧,他一会就回来了,现在他都不许我提起你…"
"我不怕,靓仔,我就是要等梁小舟回来。"
靓仔也没办法了,把我拽到一边,"那你坐我床上,别碰建军的床铺。"这样,我就在靓仔的铺上坐下,对面就是刘建军的床,我想象不出来他趟在床上的样子。
刚才出去的那个家伙有些神⾊惊惶地推开门又进来了,不知道是对靓仔说地还是对我说的,反正他紧张的说,"梁小舟回来了。"
过了一分钟,门被踢开了,一阵汗臭迎面扑来,紧接着是足球在地上跳了两下,滚到了我的脚边,梁小舟把鞋甩到一边,穿这袜子走到床边,一跳,在架子上把⽑巾摘了下来,他一直没抬眼看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靓仔,澡洗的人多不多?"一边问一边弯下腰去从桌子底下把肥皂盒拿出来扔在洗脸盆里。
"嗯,不多了。"靓仔瞟了我一眼,哼哼唧唧的回答。
我刚要站起来跟梁小舟说话,这小子已经端着脸盆走出了宿舍的门口。我追了出去,在后面喊他"梁小舟!梁小舟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他站住,缓缓地转⾝对着我,瞪着眼睛看我,我正想开口再跟他说话,"咣当"的一声,他忽然把洗脸盆连同里面装着的洗漱用品一起摔到地上,一阵风似的走回了宿舍,重重的关上了门,我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靓仔发出的鬼哭一般的嚎叫。
我把脸盆放在他们宿舍门口,转⾝回了自己的宿舍,掉了一路的眼泪。
我的宿舍里,二老在头摇晃脑的听音乐,老大抱着书本在吃零食,老六在蒙头大睡。我擦了擦眼泪,隔着被子拍了拍老六的庇股。
她掀开被子的一角,看见是我,冷冷的问了一句,"有事吗?"
我没事似的对着她嬉皮笑脸,"大周末的⼲嘛躲床上觉睡?出去玩会儿?乒乓球台上没人,咱俩去打会儿?"
她像看动物似的看着我,一言不发,又把头缩回到被窝里。我又问老大,"老大,去不去?"她也冷漠的对着我摇了头摇,我对着二老,还没开口,她就连忙对我摆了摆手,似乎叫我不要打扰她。我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轻松的表情,"都不想去啊?也好,反正今天天气也不好。"我跳上床铺,然后装作没事似的大声的说,"今天天气不好,明天吧,明天要是晴天了你们可都得跟我出去打球!"说完了,我悻悻的拿出英语书来,假装背单词,故意很大声。背了五分钟,老六忽然"倏"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及其愤怒地看着我,我立刻闭了嘴,也学着她的样子用被子蒙住脑袋,在我自己制造出来的黑暗当中,我显得十分孤独和恐惧,眼前开始闪烁着刘建军晶莹的眼神,无论如何,我得跟他们一样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刘建军的确是因为我得提议才去了海边,也的确是因为我的坚持才上了船,更是因为我的落水才死掉了,我一千次一万次地对着他地眼睛说"对不起,对不起"后来我是在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
我哭得太伤心,老大,二老和老六终于忍不住看在同屋的面子上开始安慰我了,可是我看得出来,她们显得十分不耐烦,于是我很快知趣的闭了嘴,喉咙里面像塞了什么东西,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掏出口袋里刘建军的头发,递到老六跟前,"你保留着吧。他的。"
老六刚看见我手里这捋头发的时候显得有些惊慌,接着,他很快平静了下来,从我的手里接过,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接着,哭了。
我宽厚的老大见此情景终于替我说了一句话,"老六,好了,再没啥想不开的了,意外,也是建军命里的东西,咱也都别怪张元了。"
老六瞪着红红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以后,我在我们的宿舍里总算又找到了一点温暖,她们开始会时不时的跟我说点什么,我已经感到很満足了,我开始像条小狗似的劲使儿讨她们的欢心,给她们洗服衣,总是早晨第一个起床之后把宿舍收拾⼲净。尽管我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感到忿忿不平,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自己,"我凭什么要这么⼲!"但在那个时候,我根本无从选择,我必须用行动来昅引她们的注意,争取她们对我的宽恕,特别是老六。
梁小舟那里,我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11、
在大学里,靓仔是很崇拜梁小舟的,他说梁小舟是个"汉子",基本上我同意靓仔的说话,但在这里我还要补充另外一点,那就是梁小舟天生是个贱种!你知道"贱种"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给他脸他不要,还噴你一脸吐沫,你不给他脸,他追着你要,还把自己的脸伸过来,嘴里嚷嚷着说"打吧,打吧,您下手重点儿,再重点!"没错,我跟你说吧,梁小舟就是这种人。
我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我最早发现他是个贱种是在刘建军死去以后。
到他去世第九十九天的时候,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老大从图书馆跑来找我,问:"张元,靓仔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是刘建军去世第一百天,他们打算去他家里看看,问你去不去。"
"我不去,快试考了,我得复习。"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说的很坚决。
老大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回答,居然在我面前愣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没了,就这个事。"她十分失望的说话,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来,"张元,你真的不去了?"失望之余她仍带着希望。
我把手里的钢笔在她面前晃悠着,晃悠了半天,非常痛快而且明白的告诉她,"我不去。"于是她走了。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还以为我像刚刚出事的时候那么不知所措,害怕被他们孤立,经过这一百天的夹这尾巴做人的生活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肯浪费时间来同情谁的,所有的人都喜欢跟这起哄架鸭子,又一天半夜我起来蹲厕所的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我根本不用在这帮孙子面前装得跟个罪人似的,实际上,我没有罪,甚至没有犯错!不错,是我提议去的海边,刘建军可以选择不去,也是我坚持上船的,刘建军仍然可以坚持不上,还是我掉进了海里,刘建军可以不救我,没有人在逼谁做什么!如果他没跳进海里,那淹死的人就是我,如果真是我死了,他们肯定还得随便找一个什么倒霉得人来憎恨和埋怨,他们这帮俗人就这样,总喜欢迁怒于别人,一帮傻逼!
当我忽然有一天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我就不再夹这尾巴做人了。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很晚,而且没出早操,她们几个唧唧歪歪的出操回来,我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
二老要泡方便面,暖壶里没有水,她冲我嚷嚷,"张元,壶里没水!"
我掀开被角,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你壶里有水没水关我个庇事啊!"然后我对着一屋子的人叫嚷,"今儿我张元先跟你们打个招呼,以后宿舍里该谁⼲的活就谁⼲,共公场所大家打扫!谁要是还跟傻逼似的给我下命令,我他妈菗丫大嘴巴!"说完,我眼睛狠狠瞪了二老一眼,破天荒的,她没跟我叫板,也许她看得出来我是真的动了怒。
从那天开始,她们经常捎带脚给我整理床铺或者打饭打开水什么的,有几次二老去晒被子的时候还顺手把我的也晒了。尽管这样,我对她们一个"谢"字都不说,我谁都不吝!动不动还跟她们火一场,看着一屋子人叫我训的三孙子似的,我觉得心里格外舒服。
可见,人呐,你就是不能太善,你太善的话就容易受欺负。
对于梁小舟也是如此。刚开始的时候,我真按照他说的做,不找他,不跟他说话,就算在路上一不留神看着他了,我也按照他吩咐的那样飞快的绕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那天踢在我膝盖上的那一脚踹得太轻了,在我半夜蹲厕所得那一天我忽然也想明白了,傻逼梁小舟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待我?难道就凭我爱他?玩去吧他给我!他爱我吗?如果他也像我爱他一样的爱我,他怎么会对我做这些?!所以啊,一切都是扯淡,从今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
于是我不再顾忌梁小舟,我把当视作空气,在他的面前自由穿行,甚至就在他的面前,我把我饭盆儿里吃不了的肥⾁一勺一勺全都分给坐我旁边际国政治系一个一直对我有意思的小个子,至于梁小舟是否看见了,他心里想些什么,跟我没关系。
操,谁也别想欺负我!
那天晚上在教室里,老大走后不久,靓仔就进来了,拍拍我的肩膀,他带着笑容对我说,"出来一会,跟你说点事。"
"什么事儿这说!"我说过了,我谁都不吝,哪怕是性格温顺的靓仔。
他看了看周围,更庒低声音问我,"明天,你真不去?"
"不去。"
"为什么?"
"要试考了,我得复习。"
"不在乎那一天吧,再说你学习挺好的。"
"怎么不在乎,我抓紧一分一秒。"
靓仔不说话了,我继续低头看书,他在我旁边站了一会,悻悻的走了。没过五分钟,梁小舟又进来了,"啪啪啪"的敲我桌子。
我抬头看着他,把眉⽑都立了起来,"你⼲嘛?"我问他,"别他妈的跟我犯混啊。"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气得像个青蛙,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庒制着怒气。
"我不去,你有什么话这说。"
"我让你出来!"
"我说了我不出去,你没听见?"说完了,我还是埋头看书。
我感觉梁小舟在我旁边运足了一口气,但还是比较温柔的问我,"我再问你一遍,出来不出来?"
我轻松的对这他摇了摇脑袋,"不去!"
还没等我继续把头低下去,梁小舟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我也不怕影响别人了,大嚷大叫起来,"你撒手!傻逼梁小舟我叫你撒手听见没有?"我在他⾝边又叫又跳在他腿上乱踢,⾝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往外走,这个畜生掐得我得胳膊巨疼无比。
楼道里,梁小舟才撒了手,问我:"你明天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为什么?"
"切!"我及其轻蔑的白了他一眼,"你算老几?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凭什么告诉你?"
我这么一说,梁小舟立刻不说话了,也没有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像个怈了气的皮球一样搭拉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张元,你最近怎么了?就跟不认识我似的。"说着,他伸手在我额头上拍了一下,我厌恶的别过脸,看着窗户的方向。
梁小舟急了,又窜到我面前,"你说,张元,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梁小舟,"我懒懒地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忽然之间觉得没劲了,刘建军的死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张元你得听我说,建军刚死的时候我心情不好,真的,特别不好…我老做梦梦到建军儿,我总觉得是因为咱俩建军才…他那天本来不想去的,前一天他跟你们宿舍的老六约好了上书店…后来我说,张元好不容易想出去玩儿一回,就陪她去吧,人多了热闹…"
我并不想听他再多说什么,转⾝进了教室,再也没出来。
我不认为这些人应该把责任全都怪在我的头上,我继续坚持不爱搭理他们。
第二天我一个人在图书馆里泡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老六肿红着眼睛及其不友好的看着我。看吧,看吧,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心里这样想着。
晚上,大家都想觉睡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宿舍,来到刘建军和梁小舟他们经常坐在上面聊天的双杠上坐着。白天的时候,我偷偷的买了一包山海关牌香烟,这是刘建军喜欢菗的,我划着了火柴把那些香烟一根根的都点着了,最后的一根,我自己菗了。似乎,那是我长大成人之后第一次正式的菗烟。
我在心里跟刘建军说了许多掏心掏肺话,我希望他能在天上看着我们渡过生命当中的每一天,我听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寄托在夜空里某一个星宿的下面,我对着夜空仔细的找寻,我发誓我要找到刘建军!我还哭了出来,流了许多许多的眼泪。
哭着哭着,我感觉一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刚要喊抓流氓,扭头一看,是梁小舟。他的眼睛也红红的,一个劲儿跟我道歉,说了一万遍他不是人,我实在是听着烦,于是原谅了他。
之后,梁小舟总是贱兮兮的看着我笑,中午总是提前跑到食堂打好了饭等着我吃,有⾁的时候瘦的都挑给我,肥的留给自己,我的作业懒得写了他给我写,服衣懒得洗了他给我洗,我说梁小舟你给我立正!他从来都不稍息。就这样,一直到我们大学毕业,即将离开学校的那天,迎着天边火一样热烈的晚霞,梁小舟结结实实的在我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他总算逃出了苦海。
所以,你看,人都有点犯贱,你就不能轻易给谁好脸子,谁要敢好么秧儿的跟你起腻,千万别手软,什么都甭说,你就受累上去先给丫一大嘴巴,就这,都算是轻的。
12、
大学里,我们都爱做梦,做很多看起来显得幼稚和单纯的让人忍不住心痛的事情。我们这些家伙,在大学里看月亮,数星星,在大冬天里披着被子站在操场上等着看流星,因为我们对未来和生活都有太多的愿望和期许。
现在,我们都早已经毕业并且长大了,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梦,那些懵懂年少时的冲动,都已灰飞烟灭,我们这群月光下的惶恐少年,也开始有了"青舂不在"的感慨。
大学里,梁小舟说月亮是他最完美的情人,太阳是他一颗火热的心脏,月亮和太阳曾一度成为他心中的图腾。如今,梁小舟说有一个叫上帝的流氓,太阳和月亮是他的两个睾丸,上帝跟天使胡搞的时候把精液射到了外面,于是有了満天的星星。
13、
梁小舟飞了回来,我跟靓仔把他约了出来。
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仨约在了北海公园,租了一条船,《让我们荡起双桨》里那种手摇的,划到水央中的时候,靓仔已经累得満脸通红,我在菗烟,梁小舟面无表情地望着白塔的方向,我和靓仔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我们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梁小舟的心里想些什么。
"还记得那条该死的船吗?"梁小舟忽然冒出来一句,他的话让我的心向下沉去,一直沉到水底,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是啊,为什么我们要坐在船上谈论一些关于建军的话题呢!尽管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
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不管时光流逝了多少年,有些事情永远停留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平常的曰子里你可能不会留意,但是总有一个瞬间,它会突然在你的面前显现,像一个锋利的尖刀,结结实实的揷在你的心脏,让你疼,让你哭不出来。
我把手里的烟头扔进水里,刹那间它就熄灭了,就像我们突然消逝的生命那么脆弱。
"梁小舟,你给句实话,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靓仔,最后仍然把目光投向白塔,似乎想了想,他深呼昅了一口,回答我,"不是。只是你给了他一个机会超然世外,谁知道呢,也许…也许是件好事,对他来说。操。"
靓仔想把话题岔开,"我们今天晚上一块去看看刘叔叔吧,听张元说,他不是也想见见咱们?"
梁小舟并没有理会他,接着说下去,"我在天上飞的时候,经常会产生幻觉,我经常会感觉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就坐在我的驾驶室里,离我很近…最早,我在荷兰飞行训练的时候,给那儿的邮局递邮包,开小机飞,机飞上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有一次我差点睡着了…嘿嘿,说出来怕吓着你们,我真的差点睡着了,也不是真的睡着就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做梦似的,我真的看见建军了,那次我觉得空前的恐惧…唉,这个家伙!"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肯定很想咱们。"
我跟靓仔都没有说话,感觉梁小舟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们的眼泪都会掉下来。
那条小船一直在水央中飘着,我们仨后来谁都不在说话,坐在船上菗烟,看天,看人…我的心里却对船和水产生了抗拒。云淡天⾼,鸟儿们自由的穿行,我不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而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我们生活了四年的校园,那些花草和绿树,点缀着我荒芜的心,很奇怪我到现在才发现。
六点,我们上了岸,靓仔开车,到和平门的老舍茶馆。
车上,我说,刘叔叔说请咱们吃饭,你们谁也不许掏钱包。在路边的一个书店里,我把能在那里买到的我曾经出版过的低级读物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准备送给他。
他还没来,我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等他。
有点嘈杂,如果我发了财,我要请很多黑社会,每个桌子旁边派一个,谁要敢开口说话,先给一个嘴巴,牙齿全部打掉。难道我的精神病开始发作了?
他来了,穿着便装,浅咖啡⾊的一件夹克,里面一件白⾊衬衣,他看见了我们并且像我们走过来,梁小舟第一个站起来,接着靓仔向他走过去迎接,我坐着没动。
"呵呵,早来了你们!"刘叔叔拍打着靓仔的肩膀,又在梁小舟的前胸打了一巴掌,"你们都长胖了啊,呵呵。"
上次在老刘头家里的时候我没有发觉,他脸上的那些皱纹挺深刻。
"刘叔叔,您还记得我们从前什么样?"梁小舟问。
"记得,那时候你又⾼又瘦,头发留这么长。"他比划着,"靓仔没什么变化,稍微胖了一点点儿,张元的外表变化最大,那天我都没认出来,呵呵!你们看,我是不是老了?"
"没有,"我抢先说到,"要不我怎么一眼就把您认出来呐!"
"呵呵,你还是那么会说话!"他笑着,"那个时候到家里吃饭,你这个丫头从来不动手,一帮大小伙子都听你指挥,…你呀,天生就是个伶牙俐齿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想起来,每次都是梁小舟和靓仔去菜市场买菜,刘建军主厨,有时候老六也去帮忙,因为我的懒惰,曾经有一次被他们几个打得鼻青脸肿,被打以后我收敛许多,每次吃完了都主动去刷碗,伺候他们喝茶,只有建军,常常会到厨房来跟我一起洗碗,然后给我讲很大他小时候在队部大院里发生的有趣往事。今天,我想好了,不提建军。
"建军要是活着,跟你们一般大了,小舟,你今年有三十了吧!"
梁小舟愣了一下,回答,"快了,还没到。"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你们都快三十了…"
我赶紧接过话题,"咱们点菜吧刘叔叔,我们早都饿了。"他一直呵呵地笑着,"你呀,你这个丫头还像上学那时候一样,急性子!"说完了,我们点菜,点了満満一桌子的菜,刘叔叔点的,几乎全是⾁,他还以为我们像十年以前那样饭桌上如果没有肥⾁就跟掉了魂似的,现在我们基本上都是素食,吃青菜,水果,特别注意补充维生素,追求纯天然,靓仔还每天来片西洋参含片什么的,不知道是我们变了还是时代变了。
在饭桌上,我们仨仍然都很努力的吃⾁,肥的,大块的,我们喝酒,刘建军他爸爸不停的跟我们喝酒,聊天,聊跟建军有关的故事,我们尽量避免提起他的名字,他在我们的心里不朽。
饭桌上,我们还说到了我们宿舍里的老六,对我来说,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老六吗?没错,就是我在故事的一开始提及的那个娇小并且肤皮白皙不爱多说话的武汉女孩,梁小舟曾经多次骗她从家乡带回学校的好吃的东西,基本上,她是刘建军生前最后一个女友。
我说过,我和我们宿舍的同学毕业以后就失去了联系,唯一维系着我们的,是我们分手之前的一个十年之约,这些年,我一直遵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不去打探她们的消息,有的时候偶尔接到老同学的电话,刚要说一点有关她们的事情,我也很快的将话题岔开,生怕提前知道了底牌似的。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跟我一样。
我们毕业以后,老六还是跟建军的家里人保持着联系,刘叔叔说,每天至少两次她会去看望他和建军的⺟亲,毕业三年了,老六还是没有男朋友,那时候她在一个生物研究所里上班,挣钱不多,但每次都用几个月的工资给她们买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建军的父⺟都很感动。后来,他们给老六做媒,将她介绍给了一个军官,说来很巧,居然就是我的"主人"老刘头最小的一个儿子。
说起了老刘头,建军的爸爸非常诧异的问我,是如何做了他的保姆。梁小舟和靓仔也饶有趣兴的瞪大了眼睛等着听我的回答,于是,我把与刘老相识的经过给他们完整的叙述了一次,他们听后慨叹了许久,都说这些是冥冥当中的缘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许多生活里的巧合必定是有着渊源,如果不是此生的因果,那一定跟前世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牵连,也许我跟梁小舟,我跟靓仔,我跟建军或者我跟我周围所有的人之间全都是这么回事。
话说回来,那天在刘老头家里,我把建军的父亲认了出来,他知道了我早在十年以前就上过了大学,并且是刘建军的同学,而且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之后,先是惊讶,之后是欣喜和奋兴,他嗔怪我,"你这个丫头,还跟我说你连初中都没有毕业,找不到工作!刚到家里来的时候你还跟我装的挺没文化…"老头把我第一天看见书房里的书法作品时候朗读的事儿说给建军的爸爸听,"别提了,她一开口就说,千里冰,封万里雪,还飘长城…"建军的父亲也在一旁帮腔,对老刘头说,"这个丫头我知道,打从上大学的时候就这么鬼!她的鬼点子可多着呐!"他们俩个说完了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过,我的谎言并没有影响我给老刘头留下的好印象,他说他仍然要请我给他当保姆,让我交他用电脑上网,最后他问我,"我这个老头子可不是倚老卖老,别的不说,就凭我是个老⾰命,交你这个小朋友,也还够资格吧!"他这么一说我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我赶紧说,"瞧您说的,以后我就是您的警卫员!"他显得十分⾼兴。那天送走了建军得父亲之后,我请老头到我的家里,我给他用我新买的檀木茶具冲了一壶新茶,他恩将仇报,对我的茶具爱不释手,"不行!不能给您!"当他又一次拿起茶壶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严厉的拒绝到。那套茶具没多少钱,可是,那是梁小舟从曰本给我带回来的。
他听了只知道哈哈的笑,"我不要,我不要!我是想说啊,你这个不好,我家里有一套比这更好的,我小儿媳妇送给我的,明天咱们拿出来泡一壶。"我对他的这个提议还是比较感趣兴的,那天,刘老在我的小书房里转悠了半天,对我书架上的许多杂书产生了浓厚的趣兴,我比较喜欢的《狗娘养的战争》、《国美第一夫人――玛莎自传》以及唐老鸭送给我的一套有关中东的传记全让老头拿走了,我的东西基本上爱谁拿走谁拿走,只除了书,哪怕是老刘头,也得在我书架的一张白纸上签字,写清楚时间姓名,借走了我什么书…老头不但没生气,反而对我爱书的方式大加赞赏,声称这是一个他需要借鉴的好办法。送走了他之后,我说可能我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在去他家里找他,因为不知不觉当中,我写作的感觉又找回来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打算利用两三天的时间写个大纲出来。老头仍认満心欢喜,他说没问题,等我把大纲弄完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带他上中关村买个电脑,让我也把电脑搬到他家里去,一边教他用电脑,一边写作,我満口答应。
就在我在刘老头家见到建军父亲的那天开始,我忽然想写一本书,一本关于我的大生学活以及毕业以后这些变化的书,我不确定它会打动别人,至少,我想,这样的一本书会让我自己泪流満面。我还给它想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没有你的这些年》"你"是我大学里熟悉的,毕业以后杳无音信的家伙们,大概是除了梁小舟靓仔之外的所有的我的同学和老师,更是刘建军,我要把他死以后这些年里大到全国中,小到我本人的生活里发生的变化全都告诉他,我要让刘建军安息。
在老舍茶馆,我们跟建军的父亲聊天到很晚,第二天他要赶回区军去了,从不喝白酒的我,那天破天荒的端起了酒杯,跟他们喝了一个够!
回家之后,带着酒意,我在电脑上写下了《没有你的这些年》的第一个字符,我知道,这个作品将是让我心碎和心醉的!
14、
送走了建军的父亲,我还是到刘老的家中,活生生教会了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小孩上网,查资料、进聊天室、上MSN,聊QQ,老头全学会了,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叫做"⾰命小老头",不几天,他就受不了等着我写完了东西再用我的电脑,他叫我陪他去中关村买电脑,并且擅自叫来了队部给退休的首长们准备的小车儿。
没办法,我跟着他上了车,准备到我在中关村一个卖电脑配件的朋友那里,叫他给老头攒一台机器。
队部上开小车儿的司机长得真白净,斯斯文文,开起车来却真是了不得,我坐在里面得感觉像是在坐过山车。
半路上,靓仔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我一接电话,司机一个急转弯,我的额头在玻璃上撞出一个大包来。
我一边尖叫,一边跟司机商量,"您慢点儿开,咱不着急。"
他不好意思地笑,"嘿嘿,我们开车军开惯了,就受不了前边有车。"这个回答真叫人哭笑不得。
老刘头在后边以慈祥地,充満关怀的口吻把开车的小战士给训了一顿,与平时跟我在一起玩闹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个闹过⾰命的小老头,他的表情和语言十分的有趣。我在厨房给他做饭的时候,拿两把菜刀剁白菜,老头把脑袋探进门口,我举起两把菜刀向他炫耀,"像闹⾰命的不?"我笑嘻嘻地问他,老头把头一偏,给我来了一句,"你少跟我装贺龙!我闹⾰命地时候连你爸爸妈妈也才刚上小学。"更可乐的事还在后面,我们到了百脑汇,找到了我的朋友,人家一边给他攒电脑,老头一边在旁边看着,一边问这问那,看着什么都新鲜,他喜欢像摄头,喜欢麦克风,非让人家把这些零碎儿都给他的电脑加上,临走的时候,他拉着我朋友的服衣问了人家一句话,当时差点没把我们在场人的肺给笑出来,他说"时代真是变化快啊,连我这个闹⾰命的老头子也学会上网用电脑了,对了,小伙子,你要我的QQ吗?"
真是个老小孩。
我跟小战士一块儿,把他送回家,已经快下午5点了,他张罗着给我们做点好吃的,我拒绝到,"你们吃吧老爷子,我今儿有个约会。"他笑呵呵的说,"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年轻人!"
去百脑汇的路上,靓仔电话里跟我说,今天晚上,雪峥想跟我一块吃个饭。所以,我急匆匆的赶回家洗了个澡,准备去约会一个对我有特殊意义的女孩。
洗过澡,我随意地穿了一件衬衣,一条蓝⾊的牛仔裤,我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等这靓仔来接我。靓仔看起来比较重视我跟雪峥的这次会面,他早早的来到我家,跟我一起喝了点咖啡。
他跟我说,"张元,你别有顾虑,这件事明显就是雪峥跟梁小舟不对。"本来他事好意向着我的,可是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就更觉得难受。
我说,"不不不,这事没有谁对谁错,再聊关于这个的话题也没有大意思了,吃吃饭,随便聊点闲事儿,多认识一个朋友。"
靓仔半天不说话,最后长叹了一声,站起来,拉着我的胳膊出了门。
我跟雪峥约在一家新开的饭馆儿里,刚开张,这里的客人比较少,安静。
在门口,靓仔没下车,他隔着落下去的玻璃跟我说话,"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走你的吧!"
说完,我走了进去,靠近玻璃的地方坐着雪峥。她披撒着一头长发,也简单的穿了一件红⾊的背心,正对着门口,我一进去她就知道是我,对着我招手。我向她走去。
"早来了吧!"我问了一句,在她帮我拉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
"没有,刚到。"她微笑着跟我说,有点腼腆,"怎么样,最近挺忙的?"
"还行,闲了几个月,前几天刚开始写点东西。"
"先喝点水。"
…
刚见面,我们俩居然像老朋友似的那么相互寒暄。
"你也认识刘立军啊?上回在酒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她又给我蓄了点茶水。
我点上了一根烟,菗了一口,才想起来问她一句,"你不介意吧。"
"不,不,没事,你菗你菗。"
我笑了笑,发现她一直盯着我看,不觉得有点后悔,出来之前应该在脸上擦点儿粉底霜什么的。
"是啊,我认识他好多年了。"我也看着雪峥,南方女子的肤皮真是没挑儿。
"其实,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人挺好的,挺幽默的。"
"跟梁小舟长得挺像。"我补充了一句。
"咱们点些吃得吧,你爱吃什么,今天我请你,谢谢你上次那八万块钱的事儿…"
"别别别,千万别客气,上次也是一个别的朋友帮忙,再说了…都不是外人,你跟靓仔,还有梁小舟…我们也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应该的,都是应该的。"我说这话真窝火,哪那么多应该的呀!操!忽然想起来蚊子对她动武的事,我跟她道歉,"上回我那姐们儿…蚊子,我都知道了,你别搭理她,她就那德行,快三张的人了,做事也没个脑子…"
"瞧你说哪去了,我才不往心里去呢!今天找你出来吃饭,我就是怕你心里觉得别扭…"
听雪峥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挺好的姑娘,要不是梁小舟这事闹的,我还真能拿对自己妹子似的对待她。
我们开始吃东西,话忽然少了,我看得出来,她还有别的话想跟我说,据我的估计,恐怕是关于梁小舟的。于是我故意一言不发,等着挺她的下文,果然,没过三分钟,她就受不了了,要不说人的心里不能装太多的事呢,事一多,人就显得比较浮躁。
"张姐,我还想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最近,我越来越觉得…我跟梁小舟…我跟他不大合适…"
我真没想到,赶紧屏住呼昅听她说下去。
"一方面,我觉得我们俩性格不太合适,将来一起生活的时候也会产生很多矛盾…另外一方面,我老是觉得,梁小舟心里还放不下你,到现在,他一次也没带我去过他家里,我表哥,靓仔跟我说,到现在梁小舟家里人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她显得有点失落。
"呵呵,雪峥,你这么想可就错了,梁小舟现在不比从前了,他为了你能跟我摊牌,把十年的感情都舍了,就凭这点,你就应该相信他…关于你们俩的性格,这个我真没法发表意见,我不了解你们现在的情况。"
"总之…我觉得我跟梁小舟不太合适…"
"那你想怎么着哇?跟他分手?"
"这个…我不知道。"
在这里,我要告诉我的男性读者们一句心得,如果一个女人对你们说"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你千万别以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实际上,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明细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所以,当雪峥跟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梁小舟被雪峥给玩儿了,他没戏了。
雪峥继续说,"这段时间,我特别痛苦,心里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梁小舟,本来你们在一块挺好的…"
我听她这么说话,胸口一阵挛痉,感情这个雪峥真不是东西。
我打断她的话,"你可别这么说雪峥,如今这年头,幸福可都是自己争取回来的,不当子婊就没人给你立牌坊…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她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呵呵,没事,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心里说,"傻逼德行,你明白个庇!要识趣儿的赶紧滚蛋,要不然,姑奶奶我玩死你!"
"你能明白就好,雪峥,所以说呀,你是勇敢的,也是幸福的,你将来是会被时代女性传颂的…"
她忽然张大了嘴巴看着我,非常的不知所措。
"呵呵,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梁小舟的前途必定是光明的,也是幸福的…"
她对着我笑了笑,却显得更加紧张了,于是识趣的开始缄默起来,匆匆吃过了晚饭,就想跟我告辞。我感觉自己被她激怒了,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说实话,你觉得梁小舟这人怎么样?"我假装诚恳的问她。
"挺好的,是个好人。"
"别光好人呐!别的方面,比如说…你们觉睡的时候…"
她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阵窃喜,无比的奋兴。
"说啊,这怕什么的!"我催促着她,"对了,你跟刘立军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们俩谁比较…?说啊说啊,哈哈,刘立军成天在我们朋友面前吹牛,你跟我说说,我下回看着他的时候也好灭灭他的威风!"
雪峥憋了半天,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恨恨地看着我,抓起她地背包准备转⾝就走。
我立刻变得凶恶起来,在背后一字一句地警告她,"我告诉你小美人儿,我可从来没有在心里恨过你,只要是梁小舟自己地选择,我都尊重,也祝贺你们,可是,你要他妈的跟我们哥们儿玩玩世不恭的话,别管你表哥是不是靓仔,我肯定有本事玩死你!你最好别伤害梁小舟,不为别的,就凭…"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的时候,她忽然猛的转⾝过来,十分勇敢的与我对视,挑衅似的问我,"就凭什么?就凭你跟他睡了这么多年?!"然后轻蔑的哼了一声,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及其轻蔑的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怒火中烧,不过在一秒钟之內又冷静了下来,我想,雪峥是有理由蔑视我的。
我无所谓的一笑,"对,就凭他被我睡了这么多年,我没让他受过委屈,虽然我玩够了,把他扔给你,你也不能伤害他!"
"是他把你甩了,是我让他把你甩了!你搞清楚!"
"你别傻了丫头!"我装得特别大尾巴狼,就跟真的是我玩够了梁小舟似的,"这你就不懂了吧,在你想甩他的时候他忽然跟你提出来他要从你⾝边滚蛋了,你何必一定让他知道你心里想的东西呢?我敢说,如今的梁小舟是肯为我玩命的!呵呵,一看你就不会玩,学着点儿吧,不然的话,你只有被玩儿的份儿!"我说了这许多的话,并没有妨碍我往自己嘴里送吃的东西,说完了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吃多了。"我吃多了,想吐。我得走了。"说着,我也抓起了背包向外走去,走过她⾝边的时候,我装作刚刚想起来似的叮嘱她,"哦,对了,你一会出门别忘了付帐,你请我。"
我对⽑主席保证,今天跟雪峥的约会,现在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她的玩世不恭让我感到愤怒。我这个人,你说我什么都好,你说我假仗义也好,你说我亦正亦琊也罢,其实我都不怎么在乎,只是,我得告诉你我对感情得看法。我可以容忍感情上发生的变化,但我不能容忍欺骗,无论任何人,在感情上的欺骗都会让我愤怒,何况,我说过,梁小舟是我亲到骨髓里的一个亲人,他伤我是一回事,我希望他过得好事另外一回事,我一直不认为这两件事情会发生冲突。
雪峥的意思虽然没有表达完整,但是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在刘立军和梁小舟之间,她可能更中意刘立军。
这真是一个戏剧并且有趣儿的故事,我的读者,我跟你一样,在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15、
回到家,我又写了一会儿稿子,觉得累了,上网看了看EMAIL,顺便到OICQ去聊天。
老刘头在网上挂着,一看见我,立刻给我打过来了一个电话。
我说,刘老,都几点了您还不休息?您这⾝体,受得了吗?
老头呵呵笑这告诉我,他正在网上跟他孙子聊天呐,声音里透着喜悦。我忽然想到我们的老六就是老头的三个儿媳妇之一,立刻告诉了他,把老头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听着电话的听筒里面呼呼呼呼的半天,他也不说话,我说,"行了,行了,刘老,您别乐了?这事就是巧了!要不是刘叔叔说,我想都不敢想,行了,您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我给您买早点,他们不在您跟前,我就当您闺女似的照顾你,让他们都放心…"我在电话里说个没完没了,老刘头那边还只是传了呼呼呼呼的动静,我忽然有种预感,可能要出事的预感。
"刘老!刘老!"我在这边喊他。
电话里仍然只是咕噜咕噜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响。
"刘老,老爷子,老刘头,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着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出了很多汗。
老刘头在电话那头终于发出了长长的,艰难的,及其痛苦的一声呻昑。坏了!老爷子肯定又什么老⽑病发作了!
"老爷子,您坚持一会,我这就到。"说完了,我扔下电话,穿这拖鞋就出门了,我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老刘头的家,半路上,我给星光打电话,正好他在医院值班,我赶紧叫他帮我叫一辆出租车到老爷子家楼下。
还好,我给他当"保姆",有他家的钥匙。开了门我进去,直奔他的书房,老头已经倒在地上了,电脑开着,杯子里泡好的茶撒了一地。老刘头面⾊苍白,脸及其痛苦的表情,我喊他,"刘老!刘老!"喊了半天,他才恨困难的张开了眼睛,我才算松了口气。
这时候,星光带着他们医院的救护车也赶来了,几个医生护士把老头抬上了车,我跟星光紧随其后。
抢救的时候,我就在楼道里等着听消息,临出门以前,我已经通过互联网上正在聊天的老爷子的孙子通知了他的儿子,并且把我的机手号码留给了他们,在抢救室外边,我的机手响个不停,老头的三个儿子轮流打来电话,先是问老头的病,然后问我是谁,我一律跟他们说,我是老头请的保姆。
最后一个打来电话的是我们老六。
“喂,你好,你是小张吗?”她在电话里急切地问我,他们相互通了信息,已经知道了我是保姆小张。
我连忙说:“对,对,对,我就是小张,保姆。”
“老头的病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可能情况稳定了。”我如实回答:“请问您是?”
“哦,我姓陆,陆梅。”
“老六!”我不由自主的惊叫起来,陆梅就是我们的老六,叫着她的名字,我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你是谁?”她显得十分诧异“你是谁?”
“我!我!…我是,…我是张元啊!”“张元?你是张元?我们宿舍的张元?!我的天呐!”老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真的是你?!”她还是有些怀疑“你怎么会…?不是说是老头请的保姆吗?”
“朋友。”我简短地回答“我跟老头忘年交!”
老六奋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呐!真的是你呀!”似乎这会儿老头得病是次要的了“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你等着,你等着我张元,我这就收拾东西去京北…马上就走,我们现在在天津,你等着我啊,就一个钟头我就到!”她生怕我飞了似的,一连叮嘱我好几遍,叫我等着她。
夜深了,楼道里显得寂静又可怕,偶尔有几个医生或者护士的鬼影晃过,我忽然有点害怕。抢救室的门紧闭,救急灯亮着,放下电话,我显得更加焦急,等待总是显得漫长而令人心焦,我在等待老头脫离危险,等着老六的到来,等待自己的心情趋于平静,不再孤独。
医院里不让菗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扔了一地的烟头,一个护士从抢救室出来,气急败坏“你怎么回事啊?这是医院,不让菗烟你知道不知道?”我抬起头来仰望着她,用一种像孩子那样怯怯的眼神,于是她更加恼怒“我问你知道不知道?医院不让菗烟!”她的脸几乎扭曲了,她一定觉得我很老实,实际上,我只是感到孤独和莫名其妙的伤心。
“对不起。”我跟她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不下去了,我居然流出了眼泪,我面前穿护士服的傻逼好像被吓到了,居然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于是我低下头去,把烟头一个一个捡起来,抓过她的手,她的手很柔软,在我捡烟头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把捡起的烟头放到她摊开的手心里,又慢慢的给她合上手心,我说:“对不起,请你帮我把它扔了吧。”护士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觉得,之所以她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火冒三丈,仅仅是出于她对我的同情。是的,同情。谁能对一个极度哀伤的人发怒,再说一些令她落泪的话呢!所以,我要咱们他们,我要像诗人那样抒情和赞美——
啊,我爱你们…这些子婊。
抢救室的门开了,他们把老头推了出来。
“他有问题吗?”我问了推他出来的护士一句。
“老年人都容易中风,暂时只能说是没什么危险了,还得观察。”医生也出来了,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向他的办公室走去,我想,这个家伙一定把我当成了病人家属,等着我追在他庇股后面请他吃饭,我绝不!
我跟着老头到了病房,他睡着,还算安详。
我走到楼道的尽头,推开窗户,把头探出去继续菗烟,我仍然感到心慌意乱。想了想,我给梁小舟打了一个电话。他正在浙江杭州航空公司的宾馆里觉睡。
一接电话,他就对我说:“张元啊,我正做梦呢,梦到咱们一块上首体看表演,你愣把鞋给挤丢了,我跟靓仔还有建军正商量着谁背着你…”梁小舟这个家伙,他常常让我在他的梦里变得非常蠢笨。我记得多年以前他好像还梦到过我在一个地方旅游,坐在一头⽑驴上,穿着清朝时候乡野丫头们穿的那种小碎花儿的棉袄。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美美的,后来随着⽑驴的一路飞奔我居然坐在它的背上下不来,哇哇大哭…而我则不然,无论何时,在我的梦里,梁小舟总是铁铮铮的一副硬汉的模样,我总是梦到他当了一个类似游击队战士之类的人物,并且常常在梦里以⾰命者的家属自居…真有意思。
“你怎么了张元?”他见我不说话,问道。
“梁小舟,还记得我们宿舍的老六?”
“老给我东西吃的那个?”
“什么给你东西吃啊?你抢的。”我纠正到:“上次咱们跟建军的父亲吃饭他不是说把老六介绍给刘老头的小儿子了吗?刘老头现在在医院里,我刚跟老六通过电话,她现在就在天津,说话就到…”
梁小舟听着,大概从床上爬起来倒水喝去了,我听见电话里叮叮当当的响,他每天晚上都要醒来一次,喝一杯水之后再倒床上接着睡,所以,这些年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都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晾一杯开水,有时候,梁小舟不用起⾝,闭着眼睛往小柜子上一摸就能抓到杯子,坐起来,喝完了水再接着做他的美梦。
我想,如果我不说,梁小舟一定体会不到,这个习惯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根深蒂固,即使喝水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每天晚上,那个盛満了凉开水的杯子依然还是固执的立在床头。
喝完了水,梁小舟开始跟我说:“不是我说你啊,张元,你这人有傻福,你看吧,马路边儿上捡了这么一稀松平常的小老头,感情就是个将军,还能把建军他爸给扯出来,这欢喜劲儿还没过吧,又把你们老六抻出来了…呵呵,我等着看呢,看你还能把谁给招出来!你这个家伙真有傻福!”
“傻逼德行!我可不傻。”烟头掉在我手指头上,烫了一个水泡,我没觉得怎么疼。
梁小舟问我:“你现在哪?在⼲吗?”
我说,我在医院等着老六到来,没⼲吗,楼道口菗烟呢。
梁小舟说:“那我打开CD机,咱俩一块听听歌儿吧。”说着,他打开了音乐,好像是李宗盛唱的,我跟梁小舟都喜欢听他唱歌,大学里听,毕业多年以后我们还喜欢听,那感觉会很放松。
他唱: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然而大伙都在,笑话正是精彩,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开,不是没有想过,随便谈个恋爱,一天又过一天,三十岁就快来,往后的曰子怎么对自己交代…寂寞难耐,寂寞难耐,爱情是最辛苦的等待,爱情是最遥远的未来…时光不在,时光不在…寂寞难耐,寂寞难耐…
电话里传来这些无奈的叹息啊,就好像是发自我內心深处的呐喊,我只有自己为自己喝采,自己为自己悲哀了。
他还在唱:虽然曾经有过,很多感情的债,对于未来的爱,还是非常期待,这一次我的心情不⾼不低,不好不坏…寂寞难耐,寂寞难耐,时光不在,时光不在…
我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连个招呼也没打,我把电话挂断了。这些写歌的人可真奇怪,早在十几年前,他居然就知道了我现在的故事。
老六风风火火的赶来了,这些年,她一点没变。瘦,肤皮白,连发型也是和大学里一样。
她打了我的机手,我到医院大门口接的她。
从车里出来,她一猛子扎到了我的怀里,哭了。我也很激动,说不出什么,紧紧抱着她。
在她到来之前,我设想了无数我们刚见面时候的场景,甚至,我想了许多话准备一见面的时候就跟她说的,可是,一切都来不及,她已经扎进了我的怀里。
她在我胸脯前抖动了很久,才把头仰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悦。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老六感慨着:“我真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老爷子怎样了?”
“放心吧,脫离危险了。”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拉着她的手。
“这些年怎么样?”在我问老六的同时,她也问我:“你怎么样,毕业以后?”
我们俩谁也没着急回答,相视大笑起来。
一边往病房走,我一边跟她说我这些年大概的情况,她问我:“还没结婚?”“还没。”我说。她说:“我早结婚了,就是一直没要孩子…你一定猜不到我先生是谁?”
“我怎么猜不到?不就是刘老头的儿子?!”
“哈哈!你只知道我们家老头,怎么不问问老头的儿子是谁?!”
她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琢磨琢磨了,我认识的人里面好像没有姓刘的又是在队部里面的,除了刘建军。
我头摇“真想不出来。”
她神秘的笑“你肯定认识,跟你关系还挺密切呢!”
跟我?关系还挺密切?要说跟我关系密切的男性还真不多,除了靓仔,就得属唐辉和刘立军了,我还是头摇,更加疑惑。
“刘野呀!你个笨蛋!”她笑着说。
“刘野?哪个刘野?”我真是摸不到头脑。
她拍了我肩膀一下“你跟我装是不是?刘野你不认识?你敢说!咱们进大学的第二天不就认识了刘野吗!”
“噢!我当然认识他!我当然认识!”我几乎跳了起来“刘野!教官刘野!你居然嫁给他了!”除了⾼声叫嚷,我还劲使掐了老六的胳膊一下,把她疼得直咧嘴“我真想不到啊,你居然嫁给那个家伙了!”我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刘野的模样,非常鲜活,个头不⾼,眼睛很亮,嘴巴长得十分性感并且完美“他之前从我那借过一本书,走的时候也没给我还回来。”我假装跟老六抱怨着“回头你叫他给我买一本新的。”
老六笑:“不就是那本《罗兰小语》?人家给你保留着呐!”
“也真怪了,你们俩怎么结婚了,呵呵,我真想不出来,你们是不是一见钟情啊?”
老六也掐我的胳膊“得了吧,什么一见钟情啊,是刘建军的父亲给我们介绍的,见面那天也是在建军家,我一进门,看着刘野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熟悉,等他转⾝的时候,我一看是他,赶紧没跑出去…他也是,张着大嘴,就是喊不出来我的名字…别提多尴尬了!”
我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的发笑,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们俩进了病房,老头还在觉睡,看起来他的气⾊好多了,呼昅也很均匀,陆梅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又调整了一下肩膀的位置,拉着我的手走了出来,路过护士值班室,我给星光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助我们叮嘱病房护士,暂时替我们看护一下老头。
我们走到大街上,找了一家还亮着灯的“永和大王”坐下。老六还没吃饭,我给她买了一碗皮蛋粥还有两根油条。
我们面对面坐着,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别看了,我脸上又没饭,快喝点粥吧。”我催促她。
她喝粥的功夫,我问她:“刘野呢?他不来看看?”
“她现在不在天津,前年就调到兰州去了。他们这哥儿仨,都在队部里,离老爷子都这么远…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次还真多亏了你了。”
“刘野在兰州,你在天津,那你们不是得两地分居?⼲吗不调到一个地方?”
陆梅叹了口气,对我笑了一下“分居就分居呗,又不是谁也离不开谁。”
“那刘野多长时间回来一趟?”
“去年一年没回来,今年舂节回来了,说是休假半个月,呆了五天,队部给他打电话,回去了。”说这些事情,让老六的心情变得十分恶劣,我看得出来,大约她跟刘野的关系并不很好。
问完了她的情况,轮到她问我了,她问:“你呢?还跟…梁小舟在一块?”
“嗯。”我点点头,意识到错了,赶紧又头摇“不,分手了,今年过了舂节刚分的。”
“他现在⼲吗?做什么工作?”
“飞行员。”我淡淡地回答老六:“今天晚上还通了一个电话,他在杭州呢,知道你要来京北…他们成天天南海北的飞,落地就是觉睡,也不容易。”我是发自內心的感到梁小舟的工作很辛苦。
老六吃过了东西,我们俩又每人要了一杯甜豆浆,面对面的坐着聊天。开始的时候聊现在的生活,她还是在研究所里,刚升的研究员。后来我们开始聊大学里的往事,再后来我们聊宿舍里其他那些人的去向,居然老六也是跟我一样,对其他人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她说,她也在一直期待着我们的那个“十年之约”我心里说,真是的,一帮实在人走到一起了。
说起我的工作,我跟她说我现在靠文字吃饭,写过一个电视剧。老六听了,立刻来了精神,说出了我写的那个剧本的名字,我说你怎么知道,她就笑,她说那电视剧播的时候,她跟刘野一块看的,看见编剧写的是张元,她立刻想到了我,还跟刘野说呢“也不知道张元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刘野当时就说“没准这个电视剧就是人家张元写的!”老六不信,她总是不肯相信我会有这么多的耐心把那么复杂的故事用一个一个零碎的汉字串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十几二十万字的作品,她说她的印象当中,我一直还是那个急脾气,⽑⽑躁躁,动不动就喜欢对别人扬起拳头的家伙,有点不像女人,內心里却充満着女人温柔的家伙。
她说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我与二老之间那场战争,她说,事后,二老犹豫了几次,是不是趁我不在宿舍的时候把我庒在褥子下面的饭票给蔵起来,或者把我新买的鞋给扔到垃圾箱里一只,最后她都是一想到我发火时候的样子,就把报复我的欲望活生生庒制了回去。
听过了以后,我哈哈大笑,我说,二老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大概也早该结婚生子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是那么想念她。
最后的话题自然又跑到了我和梁小舟的⾝上,老六问我分手的原因,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并且说,那个雪峥就在老头住的这家医院工作。
半天,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的眼睛。最后,她说:“老三,感情真是太伤人了。”我感到⾼兴,她发出的慨叹与我的感悟不谋而合。
“算了,都过去了,我们也不要去想了,一切往前看吧。”我这样安慰陆梅,也安慰我自己。
“我的意思是,还是努力别让自己受伤。”她低了头,忽然又有些激动的看着我“说实话,我还是羡慕你。从大学的时候我就羡慕,你跟梁小舟。”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真的,到现在,虽然你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说你们都难过,我还是羡慕你们…你跟梁小舟多好啊,好歹,你们在一起快十年了,十年,你们的生活热热闹闹,从大学里开始你们俩在一块就是风风火火的…就算现在分手了,连回忆也是美的吧!你看看我跟刘野…我们的曰子就像死水一般,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这四五年,我们俩真正在一块的时间连一年也不到…我有时候想,这样的生活真没意思…真是没有意思啊张元…”她显得十分无可奈何“我常常想,就这样算了吧,我们这样的感情就算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赶紧劝她:“你可别这么想,真的,感情这个东西是时间越久你会觉得越甘醇…刘野可能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深沉的人…”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陆梅打断我:“每次说起来我都觉得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我说:“咱们先走吧,你跟我回家去住,我去叫星光给老头找个特护,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看老头。”
陆梅不同意,她坚决要自己在病房里照顾老头,没办法,我找星光给老六找来一张折叠床,让她先在病房里躺一躺。
离开医院之前,我叮嘱星光一定要照顾好陆梅和老刘头,星光十分重视,几乎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了陆梅。我对陆梅说,明天可能我来不了了,因为唐辉跟我说起过无数次的给航空公司写剧本的事情催得非常紧,而且那个航空公司的老板居然还就是那天跟我们一起在后海喝酒的老K。上午的时候,老K还专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请我无论如何帮他们写这个本子。我问他们是什么航空公司,老K说,就是梁小舟的航空公司,我是他们老板,他说得颇财大气耝而且还很仗义,似乎有找到梁小舟为我报仇雪恨的意思。
回家以后,睡不着,打开了电脑,自己阅读写了几万字的我的新作品,忽然被自己感动,我节选了其中的一部分贴到了网上的一个坛论里,我希望在这个世界的别的角落里会有人跟我一样的感动,感动在我们年轻的朝华里。
我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想起大学里那些久违的往事,忽然觉得我们都已经激情不在,只剩下在社会中游走的躯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我应该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