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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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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有一天半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听到电话响,接起来一听,是⾼原打来的。

  他先问了问我的胳膊怎么样,我又主动地跟他说起了李穹的事情,他恨恨地说了一句“他妈的,这圈儿里的都是他妈大粪。”我没忍住,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原又说起了他上次在国內得奖的那个电影,他说拿去了柏林参赛,已经获得了最佳导演的提名,他说起来声音淡淡的,我听了却格外‮奋兴‬,一下字困意全无,点了一烟,抱着电话坐在地板上听他说话。

  ⾼原说他最近老睡不着,烦,脑子里很。他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个主题,我说要不我明天去天津看看你吧,他就说不用了,你还是找时间多跟奔奔聊一聊吧。

  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因为这件事在烦,我心里明⽩,他把这事情看得很重,我在天津的那几天,基本上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原现在的⽗亲,那个著名的物理学家,到现在还不知道⾼原不是他的儿子,⾼原也是大学毕业之后的一次体检当中偶然知道了他爸和他妈不可能生出他这个⾎型的孩子来,⾼原的爸妈都是A型⾎,⾼原的⾎型是AB。

  ⾼原说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心里想着这件事,想问他⽗⺟又不敢问,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妈,说是不是当年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他们家老太太才流着眼泪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老太太和诗人是邻居,两家⽗⺟都是⾼⼲,诗人的⽗亲还是部长,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就在两个人准备结婚的时候,诗人的⽗亲被打倒了,由于罪过特别严重,连⾼原的老爷一家也受到了波及,在爱情的力量驱使下,诗人与⾼原他妈一到两段,⾼原的老爷也特别支持这一举动,一个月之內就把⾼原的妈妈介绍给了自己的一位部下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原的爸爸,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原说他妈特别不愿意再提起这些事情,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并不是个人的错误,听起来却更让人心酸。

  电话里,⾼原幽幽地说,他对诗人没有感情,毕竟这三十年来精心养育他的是他现在的⽗亲,毕竟老头没有丝毫的准备,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人受伤,⾼原自己到宁愿是他们家老太太,他说老太太比老头坚強。

  说起与诗人的相识也很有趣。⾼原从大学毕业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亲生⽗亲是另外的一个人,却从来没想过可以去找寻过,直到他毕业三年之后,在一个电影学院同学的聚会上,小雨带着诗人也去参加,最后所有参加聚会的人在一起拍了一张合影,⾼原拿到合影之后就随便地放在他们家他一直空着的房间里,忽然有一天他妈给他整理旧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张照片,发现了照片上的人,于是把端坐在中间的一个清瘦的戴眼镜的学者指给⾼原看,并且告诉他这个才是他的⽗亲,⾼原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是在天津他住的宾馆凌的房间里,他说得特别平静,他说他知道了以后当时觉得⾎管里的⾎汩汩地流动发出一种声音,让他整夜整夜的不能安眠,连续几天,他翻来覆去地想,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给小雨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小雨说了,在小雨的安排下跟诗人见过一面,他很尊重诗人,可是并没有多少动,诗人比他还要平静,他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起聊天,像朋友一样坐在茶馆里,⾼原说他看得出来,诗人那天特别⾼兴,临走,诗人也像哥哥一样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还是保持朋友的关系,不要走得太近,因为他自己没有尽到养育⾼原的责任…

  ⾼原说他对诗人没有多少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当我跟他说起奔奔的时候,他感觉到⾎在啊⾝体里缓缓地动,提醒他什么,究竟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最后,⾼原在电话里叮嘱我“试着跟奔奔谈谈,说话要到位。”说话到位的意思我的理解就是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看着像在‮头摇‬的点头,或者看起来像在点头的‮头摇‬一样。

  ⽩天起来,出版公司打来电话要跟我签合同,我打车到了东四的一个胡同里,这里是好多‮央中‬部委的⼲部居住的地方,搞不好⾼原老爷家以前也住这边。胡同比较宽,能并排行驶两辆出租汽车,街边的房子都开着门,一家又一家的小商店,和小吃店,也不知道现如今住在胡同里的人们是不是还像我小的时候那样每天早晨在院子当中的⽔池子旁边刷牙洗脸,是不是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到‮共公‬厕所倒痰盂,我想,可能这样的生活只属于我自己小的时候,是我现在想来很怀念的岁月。我现在住在‮京北‬的北部,周围大学林立,中关村的繁忙和浮躁,新建的⾼楼,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我是在什么时候悉了这一切而淡忘了我珍贵的童年,少年时代呢?胡同里的安详,浓重的生活气息让我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的地方,住在四合院里的人们比在⾼楼里封闭空间里的人们更有人。我这样想着,走到了胡同的尽头,找到了电话里说的出版社,是很大的一家出版公司,却在一个四合院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见了编辑,他介绍了一些出版社的背景之后,又跟我谈起了约稿的事情,好象没有签合同这回事,我有点生气,问他“不是说签合同吗?”他才急急忙忙地拿出合同叫我看了看,我简单的看了看那些条款,就在上面签了字,编辑邀请我一起吃饭,我指了指胳膊,说我得早点回家休息了。

  我跟他告了别,在出版公司门口遇到了小B,很多⽇子没见她,她显得苍老了许多,我想,她新增加的那些皱纹当中也许有一些是关于正负极。

  “哟,初晓,忙什么呢?”

  “我…我跟这谈点事儿。”

  她看见我的胳膊“怎么啦你?真是的,最近忙,我也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聊聊…一会儿咱们出去坐坐?”

  我想了想,拒绝到“还是不了,我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

  “别呀,说真的,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可巧今天就撞上了。”她看看表“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找个朋友,就说两句话,咱就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喝两杯咖啡,你等着我啊。”说着,她进了我刚才签合同的房间。

  我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等着她,不知道她有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过了五分钟,她从里边出来了,我才注意到她最近好象瘦了很多,上次她给我介绍了一种‮国美‬产的减肥药,说她自己正用着呢,效果特别好,看来是好的。

  “瘦多了啊你。”我打量着她“那‮国美‬进口的减肥‮效药‬果真显著。”

  “幸亏你没吃,那药特他妈蛋。”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看我现在瘦多了吧,嘿嘿,我告诉你吧,做手术了。”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手术?”

  “上车。”她打开了车门,让我上了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趴在我耳朵边上特别神秘地跟我说“我刚做完的昅脂手术,怎么样?苗条多了吧。”她撩起上⾐让我看她的肚子,那伤口像两只大大的眼睛,瞪着我看,吓得我直哆嗦,小B得意地看着我“吃什么减肥药啊,减肥茶啊,都他妈的扯淡,一点左右没有,还是手术,立竿见影。”

  “不疼啊?”

  “没事,过两个星期就好了。”她发动了汽车,带着我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的,好容易绕到了二环上,她问我,:“想去哪?”

  我想了想,先给奔奔打了一个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她刚睡醒,老大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好吧,找一个离我近的地儿啊。”

  我就跟她约在了贾六第一次带我见到奔奔的那家粤菜馆里。

  奔奔还没到,我跟小B闲聊着。

  小B想找我一起开一个演出公司,她说:“初晓你看,这帮圈里人哪个不整点副业呀,开餐馆儿,办酒吧,弄个什么俱乐部,最次的,人家也弄个自己的工作室什么的,咱现在有的是大把的机会呀,弄个演出公司,到‮京北‬,‮海上‬,广州这几个大城市来回溜达着,顶不济了,咱到地方去啊,凭你老公现在的名气,和我前夫现在在演艺圈儿的地位,咱挣钱还不跟玩儿似的。”她说的特别有情,仿佛地方‮民人‬欠她几百万似的。

  说实话,我对开公司一点‮趣兴‬都没有,早先,⾼原在国外的那个同学跟我商量过,要把僵⺟鸭兑给我,说反正也不耽误我搞创作,时不时过来看看就成,每天的流⽔就上万,我想都没想就给拒了,倒不是我不喜钱,我真是不起那份儿心。先别说工商税务部门隔三差五来找你的⿇烦,就光说社会上杂七杂八的那些小组织就能把你烦死,是个人你都不敢得罪,你不知道人家是哪个庙里的神仙,就算是个小鬼儿,你都得把人家当爷爷供起来,你知道他的后台是谁呀!‮京北‬这地方就是这样,有钱的拿钱咂死你,没钱的用权玩死你,说来说去,做点小买卖,要不你就得装孙子,要不怎么都离不了一个死字,我这人惜命,还是最喜自由自在地混⽇子,同时也寄希望于⾼原,希望他早点出人头地,我也就夫荣贵了。

  见我不乐意,小B咂咂嘴“你说得有道理啊,顶不济你还有个依靠,有⾼原呢,我现在是什么都得靠自己了,人老珠⻩,哎!”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不再提开公司的事了。

  “你还别这么说老B,”我从她的烟盒里拿了一只烟,她给我点着了“这年头儿可什么事都难说,⾼原要真出息了,还不定怎么样呢,除了狗,谁还能对人那么死心塌地呀!”小B一听就哈哈地大笑起来,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她。

  奔奔来了,穿得像个模特,走路一摇一摆的,像在表演。看见我胳膊上的绷带,她也意外地叫起来:“怎么着姐姐,几天没见怎么这打扮啊?怎么弄的?”

  我突然发现,打从我从天津回到‮京北‬,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哟,怎么弄的?”问得人不觉得烦,他们每人都只问一次,可我得一遍一遍回答呀,真他妈够累的。

  我又受累告诉了奔奔一次“没事,我自己摔的。”

  奔奔坐我旁边,抬眼看了看对边的小B,尖叫起来,:“哟,姐姐,你这变化可有点大了啊,我差点没认出来。”我以为奔奔也看出来小B最近是变得苗条了许多,接下来这斯一说话,别说小B了,连我都觉得脸上挂不住,着小B的笑脸,奔奔吧唧来了一句,:“姐姐你那些皱纹可是够深刻的,才几个月没见呀,就说你自己翻了船,怎么着也赶不上你妹妹我闹心吧,他妈的局子里就是摧残人,还好我溜得快。”她自顾自地说完了,扭头招呼服务员“嘿,妹妹,添点茶。”

  我看看小B,脸都绿了。也是的,就奔奔这⽔平,知道的是中学没毕业,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大学中文系出来的呢,至今,我也没想过用深刻来形容谁的皱纹,摧残这词我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敢用,这斯把世态炎凉和对‮民人‬
‮察警‬的讽刺一齐带出来了,我真怀疑她有着很⾼很⾼的文学天分,我看着她年轻的脸,忽然想到她是诗人的女儿,我更加笃信她本来就是有着很⾼的文学天分,来自于遗传。

  小B气得要死还得给奔奔陪着笑脸说话“奔奔,上回的事姐姐对不住你了,今天姐姐请客,千万别往心里去…”

  “姐姐你这话说得对!”奔奔喝了口茶,坐正了⾝子,庒低了声音,像模像样地跟小B说,:“你知道你妹妹我是做哪行的,你守着我,自己出去找鸭子,你这不是砸我的招牌吗?我都没法不生气我,先不说别的,我给你介绍的,肯定都是专业的,⼲净,漂亮,最要紧是‮全安‬,顶多顶多也就是多跟你要点服务费,完了事也不找你呀…”

  “奔奔,奔奔!”我低喝了两声,对面老B的脸红得像个透了的西红柿“奔奔,你一会再聊,赶紧点菜。”

  “不着急,不着急!”奔奔把我递过去的菜单往桌子上一扔,:“真的,姐姐,下回你在那什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放心,你放心…”奔奔拍着脯,特别仗义地表情“你放一百个心,你是初晓的姐妹儿,就跟我奔奔的亲姐姐一样,一样一样的,真的,你别看咱年龄差距有点大,我了解…”

  小B坐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初晓,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着往外走,我赶紧两步追了上去,我说老B你别往心里去,丫的奔奔就那样,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B迟疑了片刻,点点头“这丫头嘴也忒他妈狠,想想也是,上回她无辜的,要是我,我也生气,你们吃,咱下回再约。”

  我回到座位上,奔奔正教给一个服务员倒茶的学问,腼腆的一个服务员特别虚心地听奔奔讲,可能是店里没什么客人的缘故,议会另外一个服务员也围了上来,奔奔做了一次示范,把茶壶递到她们手里,叫两个人按照她教的各做一次,第一个听奔奔说话的服务员很轻盈地拿起桌上一个还没用过的杯子,在空中展现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之后,将杯子轻轻放在桌面上,一只手拿起茶壶,另外一只手扶在上面,先在杯子里一点,然后微笑着看了奔奔一眼“对了,这就对了,一次,两次,三次,哎,对。”奔奔很喜地说“这就是凤凰三点头。知道了吧,还有,记住喽,倒茶七分満,三分人情在。去吧去吧。”两个服务员也喜地离开了。

  我想,会不会奔奔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接受⾼原这样一个哥哥或者诗人这样一个⽗亲呢?我不知道,我要跟她谈一谈。

  52

  晚上回家,我妈给我‮澡洗‬,我死活要穿着內和一件跨栏背心躺浴缸里,老太太进来一看就不乐意,跟我嚷嚷说我是你亲妈,给你洗个澡你还用穿着⾐服?我跟她哼唧,我说我是真不习惯,我三十多了,哪能光社⾝子在你面前呀,不好意思。

  老太太颇不屑一顾,说你个没良心的,你长到三十岁了跟你妈说不好意思?你都上小学了你还光着庇股‮觉睡‬,到现在,你小时候光这庇股‮澡洗‬的照片我还给你留着呢。不由分说就扒我⾐服,非说穿着⾐服不好洗。还真没想到老太太劲儿还大,加上我又负了伤到底让她得逞了,先在我后背上打上了一巴掌,那叫一个疼。

  我躺在浴缸里,举着打了石膏的右手,我妈一点一点地特别小心地给我擦后背,我忽然觉得特别幸福。

  “妈,我觉得我特别幸福,你们没把我给扔了。嘿嘿。”说完了,我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说这么一句。

  老太太还跟年轻的时候那么生猛,我一句话不和她的意思她就发飙,掐住我的脖子就把我脑袋往浴缸里按,差点我就喝了一口⽔,总算她良心发现即使收回了她罪恶地手。

  我赶紧抓起⽑巾把脸上的⽔抹⼲了,拿起手边一个空杯子,舀満了⽔朝老太太泼了过去。

  “行啊老太太,玩我不是?我让你再欺负人!”一连泼了好几杯,老太太躲在马桶边上,大叫“不敢了,不敢了。”老头再外面咚咚地砸门,我才住了手,又舀了一杯⽔,手里攥着“过来,接着给我洗。”又扬了扬手里的杯子“老实点啊!”老太太嘿嘿地笑着,又接着给我擦背,很舒服,我忽然想起了奔奔,谁知道姥姥有没有像这样给她洗过澡啊,即使有,我想,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吧,等她像我一样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人给她‮澡洗‬吗,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一阵酸楚。

  一边‮澡洗‬,我一边把奔奔的事给我妈说了,她显得比我还有伤悲,一度红了眼圈。

  下午吃饭的时候,我问奔奔,我说奔奔要是你有个哥哥像⾼原这样的,你⾼兴吗?

  她乜斜了我一眼,说我可不指望着我有个那么牛B的哥哥,我指望着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姐姐就行了,亲的,跟我一个妈的。

  我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她最爱吃的就是蚝油生菜素炒土⾖丝了。

  我还征求了她的意见,我说:“奔奔,那你把我当你姐吧,⾼原就是你姐夫,跟你亲哥似的。”

  奔奔哈哈大笑“你妹妹我可不糊涂,你把我当亲妹妹,你不在乎,咱妈受得了吗?我呀,我还是当我自己吧。”她说完了跟服务员要了一瓶果茶。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不好受,我看到饭馆外面那些大学里的女大‮生学‬背着双肩背优雅地走过,她们看上去很平凡,不漂亮,甚至比不上奔奔的一半漂亮,可是她们是跟奔奔不一样的。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际遇和旅途,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奔奔和她们一样年轻。

  “奔奔,我知道你爸爸是谁?我认识他。”

  奔奔的眼睛一亮,几秒钟之后又暗淡了下去“,姐姐你别拿我寻开心了。”她显得有点沮丧,有点恼火。

  “真的奔奔,我真知道。”我在公众场合拿左手吃饭太别扭,只能不停的喝⽔,奔奔也给我要了一瓶果茶,她显得相当不认真。

  “奔奔你爸是个诗人。”

  她一口果茶没咽下去,噴了出来,噴了我一脸。咳嗽了半天,她指着我“姐姐你不带这么玩你妹妹的啊,我知道你是编剧,你妹妹我挣俩钱容易吗,别回头你弄一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头,告儿我是写诗的,是我爸,非让我养活着。我崇拜文化人不假,可我也不是雷锋啊。”我很惊讶她这么说,不是因为她不相信她爸是诗人,是因为她还能知道雷锋。

  “行,你还知道雷锋。”

  “哈哈,我能不知道吗?”她很得意地看着我“学习雷锋好榜样,雷锋吃了‮头摇‬丸也和我一样…”她开始摇晃着脑袋,⾼呼‮头摇‬的口号,还好被我及时地制止了,否则我怀疑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叫‮察警‬。

  吃饭吃到了一半,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奔奔说了,包括诗人和⾼原他妈的故事,包括⾼原的想法,我说的时候,奔奔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完了,她还是一言不发,她的样子让我有点沉不住气,我自作主张把这事都跟奔奔说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还真扛不起。

  过了半天,奔奔才开口“行,我知道了,我先谢谢你了。我还有点事,我不和你扯淡了,等你胳膊好了,我请客。”她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叫我给拦住了“嘿,别走啊,你还没说呢,到底怎么个意思啊?”

  “什么怎么个意思啊?”她看着我,一脸的诧异。

  “什么什么个意思啊?当然是我跟你说的话了,你爸,你哥…”

  “得,得,得,跟没说一样!”她有坐回来,端起我面前的⽔喝了一口“你跟我一说,我知道了,这就完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我还是踏踏实实过我的⽇子吧,也省得叫他们惦记着。”说完了话,拎起小坤包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来“回头你看见我爸,我哥,我,真他妈别扭”她自己说出来叨咕了一句,说实话我听着更别扭“反正就是你说的那俩人,你受累替我问声好儿,我这整天忙地昏天黑地的,就不去看他们了。”

  谁家赶上这么一闺女那叫一个没辙,我从下午离开那餐馆儿开始就琢磨这事,琢磨到现在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穿好了⾐服,我在客厅里看电视,老头又被张小北拉出去打保龄了,我妈切了点西瓜放在茶几上。我问她“妈,你说奔奔要是你女儿,你怎么办?”

  我瞪着眼珠子看了我半天,我巴望着她能说出点有深度的话来,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了一句“幸亏不是。”气得我一块西瓜⽪差点摔她脸上,终于还是没敢,我翻着⽩眼儿自己窝沙发上继续想。

  我糊糊地睡着了,恍惚觉得有人拿手拍我的脸,张开眼,我看见张小北那流氓的脸,我哼哼着“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氓的脸…”说着我猛地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张小北的脸,我妈又在旁边一边给张小北拿西瓜一边骂我不正经。

  我们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我把张小北叫到里屋,跟他说了李穹被打的事,张小北一下子就变的沉默起来。

  “好好的结婚生孩子得了,当什么演员啊?又不是没人娶她!”张小北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演艺圈也太了,‮察警‬也不管一管。”他瞪着眼珠子拿手指头指着我,仿佛是我⼲的。

  “嘿,嘿,嘿,⿇烦您受累把手放下,欺负我们残疾人是不是?再说了,是他们,他们”我強调着他们“我是知识分子。”

  张小北来了一句“蛇鼠一窝!”

  行,说得好,我跟⾼原可不蛇鼠一窝吗!

  送走了张小北,李穹电话就追了过来,第一句话上来就问我“你跟他说的?”张小北这孙子肯定出了我们家门儿就给李穹打去了电话。

  “啊,是啊。”我含糊着“不是故意的,他正好今天来我们家,闲聊,聊起来了…”

  “不是告诉你不许传了吗?”

  “嘿,他也不是外人啊,那是我哥,你…你前夫。”我把前夫俩字说得很轻,绝对是下意识的。

  “孙子,上来跟横狗似的先把我横一顿!”李穹有点恨恨地“他又上你们家⼲嘛去了。”

  “没事,找我爸玩儿。”

  “他自己有爸,找你爸玩?”李穹很夸张地提⾼了声音“是找你爸玩啊,还是找你玩啊,我告诉你,张小北对你可是贼心不死啊。”我还真听不出来李穹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有点酸溜溜地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人家都说听话听音儿,妈的,我这回没听出来。

  “怎么样了事情,‮察警‬那边怎么说?”我赶紧转换了话题。

  李穹那边丁零当啷地也不知道在⼲嘛,鼓捣了很久,她才说话“还能怎么说啊,就问了问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有?都跟什么人来往,我都一一代了…”然后就又没声音了,有是一阵丁零当啷,我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嘛呐!”

  “我收拾东西呢,你不说去青岛吗?”

  “行啊,过两天,等我明天回家也收拾收拾东西。”

  “那我先不跟你说了,胡军一会儿来,我先给他弄点吃的。”

  我还没说话,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真叫我佩服,有异没人的东西。

  一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给⾼原打了个电话,这孙子又跟狗似的跟我咆哮,他一忙起来,天塌下来他都不在乎。

  我爬起来上网,跑到聊天室里找人聊天,谁都不搭理我,嫌我打字慢,我忽然想起来我多年以前在新浪网上申请过一个邮箱,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去看过了,我很费劲地才想起了密码,进去检查我的邮件。

  我很意外地收到一个网友的信,感谢信。

  那个女孩给我发过照片,还跟我打过很长时间的电话,是为了她想去跟一个网上认识的男孩见面的问题,我只记得她长的很丑。

  在EMAIL里,她告诉我,他们已经结婚了,她很感谢我给了她那么多的鼓励去见那个男孩,那个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丈夫的网友也很感我,他们希望能跟我见上一面,当面跟我说声谢谢,在信的最后还留下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

  我良久地对着电脑出神,想起上次我跟⾼原意外的在贵友旁边的酒吧里相遇的情景,我觉得很神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缘分也许真的是天定的,谁也不能和命争,是的,我们就像那些恒星,只能遵循着命运给我们安排的轨迹,好象奔奔和⾼原,好象我和张小北,好象李穹和胡军,所有的挫折我们都感到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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