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哇,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克莱尔这样想到。
“上帝啊…”史蒂夫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后看到克莱尔点点头。两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完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克莱尔好像说过他是什么连环杀人犯?可这简直就像是连环杀人犯的大会。用鲁格手打开那面墙壁之后还有其他的谜题,看上去像是一条得用数字才能打开的通道,但两人完全无视了那个谜题——只是用力往前一推,便轻轻松松地解除了封锁。再次来到户外之后,他们看到了一座就像正在筑巢的秃鹫一般矗立在低矮山丘顶端前私宅。虽然它的轮廓在大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看上去仍像是一座豪华的宅邸,和两人刚刚才经过的大屋完全不一样——显得更加古老,更加阴暗,被曾经是雕像庭院之类的废墟包围在中间。石刻的丘比特用已经消失的眼珠和损坏的手指对准朝私宅走去的两个人,大理石质地的石像鬼雕像背后是一对已经风化的羽,此刻它几乎已经完全碎裂,无力地吊在两人脚边。
这真是太恶心了…不“恶心”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这种感受。两人走进的这个大厅里没有灯,只有几蜡烛仿佛颇有深意地被摆放在里面。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座古老的房子,灰尘和古旧皮革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浮着。地板上虽然铺着豪华的绒毯,但几乎所有地方都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可以看到用来固定绒的线,除了知道绒毯原本的颜色是“深”以外,再也看不出任何其他要素。两人看了看整个大厅的正面,曾经壮丽的楼梯一直通往二楼、三楼。由于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黑的扶手和弯曲的踏板散发出一种衰败的美感,在右边那个布尘埃的图书室里,墙上挂着一些用精美画框装裱起来的褪油画,这也让人感到相同的气氛。”鬼屋”这个词或许就是专门为这种建筑制造出来的。
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直愣愣盯着两人的小脸。大多数用易碎的陶瓷制成的人偶因为褪而看上去像是缺了一部分,它们之中的一些还穿着为了下午茶而准备的塔夫绸裙子,塑料的睡眠人偶则锁紧粉红色的嘴巴,一些用纽扣做眼睛的布娃娃看上去很奇怪,不少填充物都从它们的手部、脚部被挤了出来。在堆积如山的各种玩偶中,甚至还有一个脑袋上被了子,连五官都看不见的婴儿人偶。在克莱尔看来,娃娃的摆放顺序和位置显得有些混乱,没什么秩序。
史蒂夫忽然碰了碰她,然后把手往上指。看到那个吊在扶手上的东西,克莱尔在一瞬间以为那就是阿莱西亚——不过那只是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的自缢人偶。人工材料制成的绳索绕住了它的脚踝,就在简洁的碎花裙子下摆部位。
“也许,我们…”克莱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闭上了嘴巴。因为从楼上传来一个女的声音。语速十分快,而且充愤怒。是阿莱西亚。
愤怒的吼声过后,那像是在恳求一般的哀怨词语仿佛出自阿尔弗雷德之口。
“他们好像在说话。”史蒂夫低声说完后,不等克莱尔回答便开始朝楼上走去。虽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她实在不想让史蒂夫一个人去,所以很快跟了上去。
人偶们用毫无生命气息的眼睛沉默地盯着那两个往上迈步的人,和之前在那些岁月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静静地看守着这间屋子。
童年时代一边笑一边在私宅里玩耍的那段日子是阿尔弗雷德与阿莱西亚最亲近的时候。虽然此刻与阿莱西亚之间也很亲密,但他却正因为对方的愤怒而感到无比狼狈,在心中绝望地乞求着能再一次让她感到幸福。因为阿莱西亚的动摇完全是因为他的失败。
“另外,我实在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把那个叫克莱尔的人和她的朋友解决掉。”阿莱西亚这样说道。尽管阿尔弗雷德对此感到无比羞,但他还是忍不住用充崇敬的目光盯着身穿绢制长裙,优雅地来回走动的妹妹。他这位双胞胎妹妹即便是在生气时也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阿莱西亚。我保证…”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去做。”阿莱西亚的语气十分坚决“我打算亲自处理这件事。”
阿尔弗雷德大吃一惊:“不行!亲爱的,你绝不能去冒险。我…我不许你那样做!”
阿莱西亚瞪了阿尔弗雷德一眼一一然后叹着气摇了摇脑袋。再次朝他走近时,那种眼神又一次点亮了阿尔弗雷德心中的安稳和爱情之火。
“哥哥,你多虑了。你必须得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不要忘记坚持用骄傲和力量面对困难。我们终究是亚西福特家族的人。我们…阿莱西亚忽然睁大眼睛,变得面无血。她回头看了看能俯视外侧回廊的窗户,然后抬起纤细的手指摸了摸喉部的装饰颈圈:“有人在外面。”
怎么可能!
必须要保护阿莱西亚的安全,绝不能让任何人触碰到她,任何人都不行!
不用说,那一定是克莱尔?雷德菲尔德为了完成最终的使命而到这里来了,她想要暗杀阿尔弗雷德最亲爱的人。在为了保护阿莱西亚而陷入半疯狂状态后,阿尔弗雷德看了看四周。打开屋顶内侧小屋时放到一旁的来福此刻正靠在阿莱西亚的化妆台旁边。他赶紧猛跨几步,想跑过去把它拿在手上。此时,他们两人就像是合为一体了似的,他能清楚感觉到妹妹的不安和惶恐。
阿尔弗雷德把手伸向武器,但忽然因为混乱而踌躇了起来。阿莱西亚刚才坚持亲自处理这次危机。如果自己出手的话她则有可能会生气…但如果发生什么不测,则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她…
当房门发出咔锵一声轻响的时候,阿莱西亚上前几步把来福抓在手里。她刚把举起来,老旧的木门就被猛地撞开。在这十五年里,他们的圣域第一次被打破。被入侵者吓了一大跳的阿莱西亚因为害怕伤到阿尔弗雷德,害怕他被杀死,所以没有立刻开。两名囚犯手中的武器都笔直地瞄准了她。
阿莱西亚让呼吸恢复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两个小孩子的恐吓而显得畏畏缩缩。那两人则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野的脸上浮现出惊奇和混乱的表情。看来这些低的平民还没有习惯晋见一些比自己优秀的人。
利用自己的优势,让他们麻痹大意。
“雷德菲尔德小姐,还有巴恩德先生。”阿莱西亚将下巴稍稍抬起,用不负亚西福特家族之名的威严口气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哥哥跟我说,你们好像制造了不少麻烦。”
克莱尔慢慢走近阿莱西亚,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稍稍放低了口。阿莱西亚为了躲避克莱尔那身不断滴水的衣服和这种失礼的举动,不置可否地往后退了几步,但目光并没有从克莱尔的武器上移开。这个名叫克莱尔的女人厚颜无地凝视着阿莱西亚的脸。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一样。
阿莱西亚又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她已经被入了化妆台和睡之间,不过事情仍然在朝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当他们大意地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时…
“你就是阿莱西亚?亚西福特吧?”年轻的男子用不知是惊奇还是畏惧的语气问道。
“是的。”比自己低的人居然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举动,阿莱西亚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克莱尔慢慢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傲慢地说道:“阿莱西亚…那么你哥哥在哪儿?”
阿莱西亚把视线朝阿尔弗雷德的方向移去——但那视线随即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哥哥根本不在屋子里。
怎、怎么可能。哥哥绝不会像这样丢下我不管的…
她看到右侧有什么东西在动,可回头一看,那里只有一面镜子。还有…还有…
阿尔弗雷德也回望着她。她嘴上虽然擦着口红,眼睫也烫过,但却保持着哥哥的发型,穿着哥哥的夹克。她抬起右手往自己的嘴角移去之后,一下子呆住了。因为阿尔弗雷德也看着她做了相同的动作。她着实吃了一惊。
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似的…
阿莱西亚在惨叫的同时扔掉了手中的来福。随后她完全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两名入侵者,自己有可能被开打死之类的事,用力推开其他两个人,朝连接她和阿尔弗雷德房间的门跑去。在注意到落在地上的金色假发和被掉后扔在一边的美丽裙子后再一次尖叫起来。
她泣着推开旋转的隔板门,从阿尔弗雷德的房间逃了出去。
我的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顾着跌跌撞撞地穿过回廊,朝楼梯跑去。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已经毁灭,一切都是谎话。阿莱西亚已经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而且他…
她…
这个正在奔跑的人忽然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了。一个答案一下子跳入在脑海里不断打转的黑暗之中,释放出光明,指明了道路。来到楼梯之后,双胞胎一边推敲整个计划一边往楼下走。他们明白时间到了,因为来到了这个时刻,两个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地融为一体。
不过在那之前,阿尔弗雷德和阿莱西亚两个人,必须破坏一切。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史蒂夫嘟囔道。随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似的。
“也就是说,阿莱西亚从一开始就不在这儿。”看到克莱尔脸上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史蒂夫想到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她走到假发旁边把它捡起来,然后摇了摇头“你觉得阿莱西亚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也许小时候还在。监狱的一个看守在二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候是亚历山大?亚西福特在管理这个地方。”
在一阵不短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房间。史蒂夫忽然想起了阿尔弗雷德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时的情景。看上去非常哀伤,同时非常可怜。
他一直认为妹妹就在这里。那也许是这世界上惟一一个不讨厌他的人,但在得知那样的人不存在之后…
克莱尔忽然像是感觉到寒冷一般打了个冷战,然后继续说道:“还是趁那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人回来之前抓紧时间找钥匙吧。”
说完她动了动下巴,指向头的一条狭窄的梯子。梯子的另一头是天花板上一个四角形空:“我上去看看,你就在这儿调查。”
史蒂夫点点头,在克莱尔从空消失的同时拉开了抽屉,用手挑出里面的东西。
“你无法相信这儿有什么。”当克莱尔对着下面的房间大喊的时候,史蒂夫正在搜索整整一抽屉的短、内衣还有一大堆用途不明的各式丝绸女式内衣。
“这里也一样。”他这样回答,同时忽然想到阿尔弗雷德在变成阿莱西亚时会把多少女用品到自己身上。不过那实在是太恶心了,所以他其实并不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边听着克莱尔在上面走路的声音,史蒂夫一边开始调查旁边的化妆台。虽然里面有很多化妆品、香水、宝石,但别说什么验证钥匙、徽章钥匙,连家门的钥匙都没有。
“暂时什么都没找到…啊,还有另外的梯子!”克莱尔大声说道。
史蒂夫不想到,真是太好了。这时他正好找到一小箱洒白色碎纸小花的贴纸,同时开始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阿尔弗雷德很快就会回来,因此他想尽快离开这个被那位双胞胎妹妹附体的恶心房间。
贴纸的封套上有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史蒂夫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一些力道很足的女字体。
“我最爱的阿尔弗雷德——你身为一位勇敢而优秀的战士,为了恢复亚西福特家族往日的辉煌而不停战斗。我的思念将一直和你在一起。阿莱西亚。”
呜呃…史蒂夫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差点儿把卡片掉到地上。这是阿尔弗雷德写的吗?还是说他已经跟想像中的妹妹之间建立了一种荒唐透顶的奇特关系?
也许吧,不过这并不是现实。他们不能这样做…至少从体上来说不行。呃,越来越让人恶心了。
史蒂夫心中再次涌起了一点儿也不愿知道这些事的想法…
“史蒂夫!史蒂夫,好像找到了!我马上下来。”
希望和乐观的想法一下子充了史蒂夫的大脑,他咧嘴一笑,转身朝梯子的方向望去。克莱尔的声音在他听来就像音乐一般动人。
“真的?”
在看到少女那苗条的小腿之后,对方的声音变得更清楚了。克莱尔在尽快回到房间后回答了史蒂夫的疑问,声音里同样含着兴奋:“是真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旋转木马,再往上是阁楼——啊,最好确认一下这个蜻蜒钥匙…”
警报声忽然响起,让这个巨大的屋子里充了回音。从上下来的克莱尔手上握着三把验证钥匙和一细长的金属物品。两人互相对视时,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惑和恐惧。史蒂夫很快发现即使来到户外也能听见警报的声音。充金属气息的空虚声响通过廉价的音响系统发出来。从音量来看,好像整个小岛都被笼罩在音波的范围之内。在两人都一言不发的沉默之中,一个冷静的女声混杂在警报之中传到他们耳朵里。那是事先录制好的信息声。
“自爆系统已经启动,请所有人员立刻避难。自爆系统已经启动,请所有…”
“那个混蛋。”克莱尔气愤地说了一句,史蒂夫当然也一样,在心中暗骂了那个妄自尊大的变态无数次——不过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他们必须立刻赶到飞机那里去。
“走吧。”史蒂夫捡起阿尔弗雷德的来福后说道,然后用手轻推着克莱尔的后背往房间门跑去。安布雷拉的洛克福特训练所和监狱——史蒂夫在这里思念悲伤的母亲,他在这里失去了父亲,亚西福特家族最后的子孙在这里静静地疯狂着,也是安布雷拉的敌人开始毁灭这整个公司的地方——很快就要消失了。而在那个终结的瞬间,他不希望自己还在这里。
这一点,克莱尔不需要别人特意向她说明。两人一起从那道门冲了出去。将阿尔弗雷德那些扭曲幻想的残渣远远地抛诸脑后。
在豪宅里按下开启连续爆破的开关之后,阿尔弗雷德和阿莱西亚便快步朝主控制室跑去,最后由阿莱西亚坐在复杂的操作桌前。周围的灯光在不停闪烁,电脑也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作出警告,丝毫不逊于连绵不绝的警报声。虽然这种声音让她感到十分焦躁,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同时也会给暗杀者们带去恐惧和不安。
阿莱西亚有办法逃离这里。虽然她拿着前往地下仓库——那里停放着能够垂直起落的飞机一一的钥匙,但内心却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放过那两个野的小孩子。在确信他们的死亡之前,她和阿尔弗雷德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没错,他们死定了。
阿莱西亚一边微笑一边这样想到,同时希望那两个人不要直接卷入爆炸之中,最好是被飞散的碎片切个稀巴烂。他们应该慢慢品尝一下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离开身体的滋味…或者是躲过爆炸活下来,被捕食者们追赶、杀死,最后变成沾鲜血的块,变成丧尸们的腹中餐。
阿莱西亚调出了豪宅和庭院保安系统的监视器画面。她实在太想看到克莱尔和她的小骑士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地失声大叫的场景了。不过两个人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上。豪宅里空的,只有毫无意义的光亮和响声在通知人们即将到来的毁灭。警报响彻空无一人的回廊和上了锁的房间。
他们一定还在我们的家里,因为害怕而不敢出来,同时拼命祈祷这次爆炸不要波及到自己…不过,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岛上的任何地方都逃脱不了被破坏的命运。
这时,阿莱西亚忽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他们两人,同时感觉到不断高涨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沸腾的憎恶转而变成了愤怒。画面上的两人正站在潜水艇的栈桥上,少年熟练地转动着舵轮。天空由于亮度的逐渐增加而从黑色慢慢变成深蓝色,不断下沉的月亮发散出蓝白色的光芒,照亮了他们那卑鄙的企图。
不,他们不可能得救。虽然没有人看守的运输机的确停放在仓库里,但轰炸结束后,阿尔弗雷德在海滩上把验证钥匙捡了回来。这两个人或许还不相信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吧…
不过,如果他们进了我的私人房间…
“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阿莱西亚愤怒地用拳头狠敲了一下桌面,随即似乎响起了金属弯折的刺耳声音。她已经无法忍受了,更无法原谅他们的行为。同时迫切地渴望亲手杀死他们,将他们的眼珠挖出来捻得粉碎!
还有暴君啊。
她耳朵里忽然响起了阿尔弗雷德的低语。
阿莱西亚的愤怒因为这句话而变成了热情、兴奋。对啊『暴君还处在静止状态!只要简单地、正确地下达指令,它们一定会执行的。
“你们逃不了的。”被欢喜和胜利望包围的阿莱西亚大叫到,随后放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完全融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她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足。而此时,电脑发出的声音为之一变,最终倒数开始了。
他们并不十分清楚究竟要怎么走才能到飞机那里去——全速逃离亚西福特家族那间恐怖的屋子之后,他们冲下被雨水淋的山丘,踏上前往豪宅的阶梯,然后再往下,来到之前提到过的码头,随后史蒂夫用舵轮让潜水艇浮了起来。两人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警报声的催促,连续不断的响声始终提醒着他们待会儿确确实实会发生的事。
两人刚刚进入潜水艇的时候,那毫无感情的女声音停止了不断地重复,转而开始播报一条新的信息——虽然用词不同,但克莱尔脑中有一段记忆忽然鲜明地苏醒了。那就是在浣熊市地铁站台上听到的,宣告终结即将来临的广播声。
“自爆程序开关已经启动。距第一次爆炸还有五分钟。”
“哎?居然会爆炸。”这是史蒂夫离开私宅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抛开担心会来不及赶到飞机处的恐惧和疲劳,还有今后会一直纠着自己的恐怖记忆不谈,史蒂夫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为克莱尔带来了些许的愉快。
是啊,不就是爆炸么。
克莱尔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很想快些停下来,但自己却怎么也办不到。不管死亡的威胁离自己多么近,她都无法停止微笑。虽然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有可能是因为情绪已经达到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但心里却比想像的要开心许多…而且她也无法让自己不去看史蒂夫的脸。
即便是因为歇斯底里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也很清楚自己必须继续前进。
“走吧。”她屏住呼吸,对同伴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史蒂夫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担心克莱尔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随后便抓着她的手往前迈步。在摇摇晃晃地前进了几步之后——同时发现自己的笑有可能会杀死两个人时——克莱尔终于冷静了下来。
“没事了。”克莱尔一边深呼吸一边说。史蒂夫那张苍白的脸上这才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即把手放开。
两人走下台阶,穿过一段类似水下通道的走廊,来到位于另一端的房门时,电脑通知他们时间已经过了一分钟,还有四分钟就要发生爆炸。要是克莱尔再次因为情绪失控笑起来的话,两人逃出生天的机会就消失了。
史蒂夫打开门之后向左跑,两人像青蛙一样灵巧地跳过三具尸体。他们全都是病毒感染者,都穿着安布雷拉的制服。这让克莱尔一下子想起了罗德里格,随即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少女衷心祈祷他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祈祷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够离开监狱的状态…但她并没有想过他生还的可能这类愚蠢的事。在祈求上帝为罗德里格带去幸运之后,她赶紧抛开这些想法,跟在史蒂夫身后穿过房门。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的地方是一个用金属在内侧进行了加固的巨大暗窟。那里是水上飞机的仓库,两人逃出这里的希望就在眼前——小型运输机漂浮在两人所站的格子状平台正下方。右侧稍稍靠前的地方是一扇与海相通的巨大闸门,此刻正反着黎明前的蓝白色亮光。
“在那儿。”史蒂夫说完后便朝平台边缘,一台安装着操作面板的小型电梯跑去。克莱尔一边从包里取出三把验证钥匙一边紧随其后。
“自爆程序开关已经启动。距第一次爆炸还有三分钟。”
操作面板上的有三个六角形的孔。史蒂夫接过验证钥匙分别把它们了进去。
啊,求求你上帝,求求你…
咔锵一声响过之后,面板上的开光被点亮了,从竖直机械上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史蒂夫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大口着气的克莱尔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抓稳。”史蒂夫说完抬起手在面板上敲了敲,两人脚下的地板随即晃起来。
一阵轻微的晃动之后,电梯保持着稍稍倾斜的状态开始下降。飞机那膨起的机身上也配合电梯的运动打开一扇舱门,伸出一支狭窄的舷梯。克莱尔感觉这一切都像是慢镜头一般,因为达到底层而停止震动的电梯也给了她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她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无法相信自己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属于安布雷拉的,被诅咒的岛屿。
你干什么呢,还是相信这一切吧!只管往前走就行了!两人快步走进飞机里。在史蒂夫到驾驶舱去做出发准备的这段时间里,克莱尔迅速确认了一下机体的其他部分。几乎空无一物的巨大货仓占了机体的一大部分空间,座舱则用隔音的金属闸门分隔开来。无论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显得十分简易的厕所虽然让她不太高兴,但在座舱后部的小箱子里找到两个装有一加仑淡水的塑料瓶之后,克莱尔总算松了一口气。
即便来到飞机内部也还是能听到仓库里的警报声。当史蒂夫找到开关将舱门关上时,时间已经只剩下两分钟了。赶紧坐在他身边的克莱尔显得十分焦急,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仅仅两分钟的时间,简直跟没有一样。
她很想开口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但史蒂夫似乎把注意力完伞集中在了控制面板上。尽管克莱尔想起他曾说过自己的驾驶技术是“马马虎虎”但她自己则是完全不会,所以根本没资格抱怨什么。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克莱尔必须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说出什么催促的话,更不能打扰他。
飞机引擎终于发出了轰鸣。随着响声不断变大.克莱尔的紧张也越来越严重——由电脑控制的恐怖女声音再次响起,让紧握着史蒂夫坐席靠背的克莱尔十指苍白。
“距第一次爆炸还有一分钟。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如果操作实在太复杂,我们根本飞不起来怎么办?克莱尔感觉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四十四…四十三…”
史蒂夫一下子直起身体,在碰到右侧一类似变速杆的东西之后立刻焦急地用手抓紧,然后向前推去。引擎声随之再次越变越响。两人刚注意到这一点,飞机便慢慢地,非常缓慢地动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史蒂夫将一个笑容渗进这句话之中,开口问道。克莱尔则在感觉到膝盖震动的同时,差点儿被这强烈的安全感击倒。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飞机嘎吱作响地从金属维护桥下经过,慢慢朝大门滑去。已经能看到外面的海波在不断撞击金属壁。不一会儿,机体上部与另一座维护桥擦挂了一下,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但它仍然在继续前进。
“十七…十六…”
史蒂夫让飞机滑进开阔的海面时,倒数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十…随后便因为离得太远而听不见了。紧接着,引擎发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轰鸣,让飞机速度迅速上升。当机体开始在波涛之上加速滑行时,原本顺滑的移动一下子变成了上下摇晃。在微亮的夜空照下,克莱尔看到飞机右面是一些布岩石的危险海滨。几乎整个洛克福特岛都被屹立在水面之上的断崖所包围,就像古代军事要那旷的壁垒一般。
史蒂夫把手放回操纵杆上,准备让速度已经提升的机体开始往上升。克莱尔在看到最初的爆炸之后,隔了足有一秒钟才听到声音——低沉的轰隆声迅速远离了她的耳朵,在史蒂夫静静地让飞机爬升之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运输机乘着海风,飞入布黑烟的黎明夜空,在被破坏的设施上投下影子。每一个地方都燃着大火,就连对设施具体位置不太清楚的克莱尔也似乎感觉自己看到了亚西福特的私宅被大火没,从残骸中升起巨大的橘红色火焰的场景。还保持着建筑物外形的一大部分也突然崩塌,变成由瓦砾和尘埃构成的小山丘。
克莱尔深一口气,然后慢慢把它吐出来,同时感到绷紧的肌终于开始放松。一切都结束了。安布雷拉又失去一座设施,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在面对科学时没有一种真挚的态度,同时那个公司的基本方针就在道德上有所欠缺。她希望阿尔弗雷德?亚西福特那扭曲、痛苦的灵魂在最后一刻能来一丝平和与安详…或是找到一种真正意义上适合他的东西。
“然后我们去哪儿?”史蒂夫用轻松的语气问道,这让克莱尔从无尽的遐想中醒了过来。她把视线从舷窗外面转回机舱内,然后微微一笑,就像是要亲吻驾驶员一样把身子朝史蒂夫靠了过去。
捕捉到克莱尔视线的史蒂夫也咧嘴笑了起来。在两人换视线的几秒钟里,克莱尔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男孩——一个单纯的男孩是不会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的…而尽管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让他得意忘形,但就是没办法把视线移开。他虽然的确很帅,但在两人相识的这十二个小时里,克莱尔一直把他当成一位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所以就算她不希望自己这样想,心情却怎么也转换不过来。但另一方面,两个人共同度过了重大的危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很近,甚至感觉已经形成了一种十分牢固的关系,就算抱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克莱尔终于躲开对方的视线,把脸转向一边。两人来到一个自由、安全的环境还不到一分半钟。在继续前进之前,克莱尔想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她看到再次集中精力操纵飞机的史蒂夫有些脸红——就在这时,两人曾在仓库的听到过的哐啷声再次从机体上部传来。
“那是什么?”克莱尔就像看穿了金属一般抬起头问道。
“我不知道。”史蒂夫皱了皱眉头“上面应该什么都没有啊…”嘎吱嘎吱!
整个机体开始在空中上下摇晃起来。史蒂夫急忙让飞机稳定下来,克莱尔则本能地向后望去。东西损坏的声音是从货舱方向传来的。
“货舱的主舱口打开了。”史蒂夫用力按下仪表盘上一个闪着灯的小按钮,然后一边尝试其他按键一边说“我关不上它。”
“我去看看。”说完这句话的克莱尔面带微笑地看了看史蒂夫那张不的脸“你就只管驾驶飞机,好吗?答应我别让它掉下去。”
看到她往货舱走去之后,史蒂夫立刻把脸转回正前方。她手上那把挂在副驾驶座位背后的来福是阿尔弗雷德落下的东西。虽然她有一把半自动手,但来福上的镭瞄准器无疑更加精准——另外,如果不想把整个飞机打得布弹孔,最好还是用点二二口径的子弹。在小岛上曾经出现过一、两只怪物,所以制造那些声音的有可能是另外一些想要偷渡到某个地方去怪异生物。她不想让史蒂夫担心,也不希望他介入这件事。他现在应该专心操纵飞机。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由我来解决。下定决心这样做之后,克莱尔便将手朝门把伸去。说不定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故障,比如弯曲的顶部壁板和损坏的合叶之间产生了过度反应。她把门打开了…
然后闪身冲进货舱,就像是为了不让史蒂夫听到里面的声音似的快速把门关上。
一定只是些小小的…
货舱的舱门已经被完全撕碎,天空和白云以快得出奇的速度向后飞去。克莱尔头脑混乱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便知道了问题究竟是什么。
x先生,她的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名字。这种怪物曾在浣熊市出现过,身穿又长又黑的外套,执着的追兵——但此刻横跨在货物轨道上的巨大生物却不尽相同。它和x一样是一种巨大的人形生物,没有任何发,肤和肌也同样呈现出金属般的浓灰色。但个子比克莱尔之前见过的x更高,肌更发达,看上去差不多有两米五。那健美先生一般的身材让它拥有宽度惊人的双肩,腹部肌的轮廓十分清晰。它没有别,只在部长了一个肿包,双手也和人类不同,一看就充了破坏力。左拳上装了一颗比克莱尔脑袋还大的金属突起,让整支左臂变成了一,右手则安装着用来切的菜刀、雕刻刀等各种刀具,每一把至少有三十厘米长。
当克莱尔不明所以地想到这是它没有穿“第一外套”的形态时,那像是得了白内障一般混浊的灰白色眼睛刚好朝她转过来。怪物把后向后一仰,高声大吼起来,在那震耳聋的吼声中仿佛充了对鲜血的望和愤怒的情感。
尽管克莱尔此刻十分恐惧,但在下定决心举起武器之后,立刻便感到手中的这把来福相当无力。她将口对准怪物,让镭的红点对准那只没有颜色的右眼。在扣动扳机之后…
货舱里出现了咔嚓一声脆响。撞针敲在中空的子弹上发出的响声,比吹入这架受损飞机的旋风声要明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