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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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杜念基仍然处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他知道,检察院和反贪局不会就这样让自己“放任自”的。如果自己再这样“拒不代问题”他们很快就会给自己“上手段”的,严刑拷打倒不至于,但他以前也多次听说过检察机关办案人员的手段,那不仅仅是对体和精神的折磨,更是对一个人的尊严的摧毁,恐惧感慢慢地袭上了他的心头。
这时,杜念基只好自己鼓励着自己,他努力地让自己相信,黄可凡、李小强、车钟信,甚至包括车副省长已经在为他的事情开始工作了,那么各种情况将会慢慢地清晰起来,自己的罪名将逐渐地被清洗。昨天半夜黄可凡行长在电话里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如果在几家公司的贷款合同上存在问题,那么经过技术鉴定,就可以发现线索,从而把自己排除到案子之外。但是,黄可凡如果还要求检察机关加大对张亚明的审查力度,就有可能导致检察机关迫张亚明代问题,这就不可避免地加快了检察院审讯张亚明的进度,如果张亚明案件真的与自己有什么瓜葛,那再做任何工作就晚了一步。从根本上来说,杜念基并不愿意张亚明出什么事,也真的很想想办法把张亚明从检察院里捞出来。毕竟自己和张亚明联手做过一些贷款项目,这些项目有的是方方面面的重要人物请他发放的贷款,有的是打政策擦边球发放的贷款,这些质的贷款,虽然说不上触犯什么法律,但是毕竟是十分感的事情。这类事情,只要在银行,只要管贷款,谁也无法避免发生——为了某些方面的利益,必须做出某些方面的让步。现在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杜念基担心的不是张亚明的本次案件,而是担心以前的事情万一让张亚明撂给检察院,检察院万一抓住什么把柄,那将是相当麻烦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违法违纪,但是在自己即将扶正的关键时刻,起码会起到很不好的负面影响。所以,如果张亚明的问题不是很严重的话,杜念基仍然计划想尽办法挽救他,挽救了他,就等于挽救了自己。但是,这也要取决于张亚明是否能够得住,不要把850万元像竹桶倒豆子一样全都说出来,那样的话,谁也救不了他的命了,连杜念基自己也不敢沾他的边了——自己还犯不着为一个正厅局级的职位,冒那么大的风险。所以他要求车钟信在不违反大原则的情况下营救张亚明,就是这个意思。杜念基相信,车钟信是能够遵照自己的指示尽量去做工作的。现在,大家只有静观事态的发展了。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安慰自己,还是不要腹狐疑,首鼠两端了,只要这几个人的几套方案中有一套起到作用,自己也不必被圈在这个房间里了。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只有静静地等待外界的工作有所进展吧,着急也没有用。白天那只秘密手机必须关掉,以防出马脚。要想知道事情的进展情况,也只好等到晚上。
今天早上,邓成功在周海、武士峰的陪同下来看他了。邓成功虽然尽量装出表情严肃的样子,但是杜念基一眼就看出了他那掩饰不住的面春风的神情。
“念基呀,我是经过省检察院的批准才来看望你的呀。”邓成功笑着说。
杜念基也笑着说:“我这个阶下囚哪能对得起您老人家的关怀呢?”
“可不要这么说!”邓成功装做生气的样子说“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你还是商贸银行最年轻有为的副行长嘛!”杜念基听了这句话,不皱了一下眉头。
“我今天来,身上肩负了好几项任务,当然啦,主要的任务还是来看望你。”邓成功坐在沙发里,翻开笔记本说“第一,向你传达省行组对这个案件的态度。省行组一致认为,在省商贸银行发生这样违法纪的案件,是不能容忍的,组全体成员一致要求检察机关必须加大审案力度,早侦破此案。对确定有违法犯罪行为的人,一定严惩不贷,开除籍,开除公职,追究法律和经济责任。第二,省行组指派我给你做做思想工作,要求你放下思想包袱,积极协助检察机关办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样能够尽快查清事实,解决问题。第三,鉴于你现在的情况,看看你个人还有什么工作上、生活上、家庭上的困难,组织上会尽力帮助你解决的。念基呀,不知我的话说明白没有?”
杜念基没有说话,他点燃一支烟,强着心里的气愤。
从表面上听来,邓成功说的话是在传达省行组对张亚明案件的意见,省行组也确实只能形成这样的意见。但是,话从邓成功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腔调。他明明是在借传达组意见的机会,试图向自己暗示,自己已经完全陷入在这个案件中没药可救了,省行组似乎已经给自己定了案,确实认为杜念基在这个案子中存在问题。邓成功之所以这样说话,就是为了向自己敲山震虎,试图攻破自己的心理防线,以便迫使自己向检察院代出自己在以往工作中的全部问题,从而达到他的目的。杜念基对邓成功这样落井下石的卑鄙心理和行为感到无比气愤,他强着怒火不让自己发作。在检察院、反贪局面前挑明邓成功的阴谋,和他闹翻,这么做是不明智的,也是没有必要的,那样将使自己陷入更为被动的局面。周海是邓成功的大舅哥,或许知道在省商贸银行内部,邓成功同自己的矛盾,但是武士峰或许根本不了解这样的情况。在外人面前,和眼前的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发脾气,显然不是杜念基一贯的风格。也许邓成功就等着自己丧失耐心,做出什么越格的事呢!
过了半天,杜念基才镇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于是就不再说什么了,兀自坐在那里抽烟,眼睛看着天棚。这样一来,倒好像是邓成功在向杜念基汇报工作似的。
这时邓成功问周海:“周副检察长,我能不能向念基同志通报一下案情的进展情况啊?”
周海点了点头,杜念基竖起了耳朵。
邓成功接着说:“是这样,昨天夜里,张亚明已经向检察院代了他的问题。他供述:自己受到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一味追求奢侈享乐的生活,借着自己有100万元以下贷款审批权限的权力和方便条件,四个月前,他与省行信贷处信贷员马力互相勾结,向省跃海商贸公司发放了一笔89万元的贷款。现在我们已经查明,这笔钱在几家公司的账户上转来转去,然后就不知了去向。现在看来,这笔钱一定是被张亚明侵了。随着我们的深入调查,一定能够查清楚这89万元到底去了哪里。鉴于这样的情况,我们今天早上已经把马力和跃海公司总经理程实找到检察院去了。现在看来,张亚明代的问题与我们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他违规放款的事实已经成立,这笔贷款已经形成坏账。但问题的关键是,张亚明拿了89万元后,到底做什么用了?他花到哪里去了?或者是给了什么人了?这些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查清楚,相信这件事背后有更大的问题!”
杜念基马上问:“那么张亚明在代的问题里面,有没有涉及到我呢?”
“这个,这个。”邓成功犹豫了,他用目光向周海求援。
“这个情况嘛,我们现在还需要内部掌握。”周海很策略地说“所以请你到这里来,就是要清楚问题。”周海用眼睛盯着杜念基说。
武士峰说:“念基,你不要有什么顾虑。知道的事情就说出来,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组织上是信任你的。”武士峰显然对邓成功和周海两个人搞供感到不了——张亚明作为杜念基的下属,又是杜念基一手提拔上来的,肯定跟杜念基或多或少地有某种经济上的来往,如果把这件事也往案件上扯,就没有意思了。现在邓成功和周海显然希望,即使是张亚明送过杜念基一盒香烟,那么只要杜念基自己把这件事情代出来,他们就会立即把杜念基绑到张亚明的案子上,决不放手。
杜念基明白武士峰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有一个情况需要说明,就是,我根本没有在跃海公司的贷款合同上签过字,我甚至不知道有跃海这么一家公司!”
“但是这份贷款合同上确实有你的亲笔签名!”邓成功视着杜念基的脸说。
“那就出了鬼了!”杜念基懊恼地一挥手。这时他心里暗暗地想:自己还是不要主动要求检察机关对贷款合同进行技术鉴定为好。因为自己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这样的要求力度肯定不够大,而且反倒容易引起周海和邓成功的怀疑,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和黄可凡沟通过了,那麻烦可就大了。相信该做的工作黄可凡一定能够做到位,自己千万不要出什么马脚。
过了好一会儿,邓成功说:“念基啊,我想我真的要做一做你的思想工作了。你看,现在张亚明已经代了他的问题,程实、马力也被抓起来了,我想这件案子马上就会搞个水落石出的。如果这个时候再一味地固执下去,毫无疑问对你是不利的。我说这些话,是对是错,你不要介意:张亚明是你亲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跃海公司贷款合同上有你的签字,甚至马力同你的关系也不一般,前一段时间,你还亲自为他解决了一套住房,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难道这些情况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杜念基惊讶地看着邓成功,看来这个人为了证明自己有罪,已经把工作做得相当细致了。自己给马力解决住房问题,目的是为了消除岳振的后顾之忧,以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来。现在邓成功把这件事也与张亚明案件联系起来,竭尽全力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都罗列在人们的面前,蛊惑人心,胁迫自己认罪,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杜念基反倒平静了下来——就让他们闹去吧,他们是不会闹出什么好结果来的。他看着邓成功的脸笑了,随后坦然地说:“我给马力解决住房,与张亚明案件毫无关系,现在我不想对这件事做出什么解释,而且我也不想对一些蒜皮的小事做出任何解释了。对于张亚明这个案子,我最后只想说一句话:我与它毫无关系——不管检察机关掌握了多少所谓的人证、物证——我决不会承认我与它有任何关系!”
说完,杜念基就自顾自地起烟来,不再说话了。几个人沉默了下来,邓成功的脸色很不好看。
过了一会儿,武士峰说话了:“念基,你刚才说的话,就是你最后向组织上表明的态度了?”
“是的。”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需要向组织上说明和代的问题了?”
“没有了。”
“好吧。我们将围绕张亚明案件,做进一步的调查取证。请你相信,我们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会冤枉任何好人。”武士峰说,随后征求了一下周海和邓成功的意见,两个人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对了,念基,我们行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必须向你通报一下。”邓成功说,随后就把曹平林在胜利储蓄所遭遇歹徒,英勇搏斗,身负重伤的事告诉了杜念基。
“哦?”杜念基十分惊讶,想了半天,只好悻悻地说“平林可真是福大命大呀!”想到自己狼狈地被圈在这里“代问题”而曹平林却风风光光地躺在医院的病上接受着各种荣誉,他的心里不住泛起了醋意。
“是啊,一个高级干部能够在那样的危急时刻,把国家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奋不顾身地扑向歹徒,保护国有资金的安全,身负重伤,险些牺牲,真是难能可贵啊!”邓成功感慨地说。
“不过,这件事也不必小题大做吧。”杜念基心里说“他能勇斗歹徒,并不一定就能够坐上一把手的椅。如果那样,岂不是所有见义勇为的人都应该提拔起来当干部?”他在寻找着自我心理的平衡。
邓成功几个人走后,杜念基陷入了沉思。
看来,张亚明已经开始向检察院代问题了。但是他的代仍然是在“挤牙膏”仍然在拖延时间。从邓成功嘴里透出来的信息,杜念基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就是跃海公司举报了张亚明违规放款的事:总行的贷款清收小组来省分行突击清收贷款,张亚明作为信贷处处长,全程陪同并配合他们的工作,一定会了解到清收小组要查封跃海公司的账户。在无法堵住跃海公司资金漏的情况下,自己被举报出来,一定就是跃海公司为了维护本公司的利益,而把他张亚明代了出来。那么,进了检察院后,张亚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把跃海公司咬了出来。料想检察院那边的手段也是上得到了位,张亚明也是真的有些不住了,才出此下策。但是跃海公司也就是只知道张亚明放给跃海公司的一笔89万元贷款,其它的几百万元仍然没有显出来。那么在检察院里,张亚明能不能得住呢?张亚明住了,马力能不能得住呢?虽然杜念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牵扯到这个案件中来,但是他也十分关心事态的发展。同时他也慢慢地意识到,恐怕事情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张亚明和马力只要有一个人向检察院撂了,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不攻自破了。在穷途末路之后,张亚明和马力能不能再咬自己一口?黄可凡那边对贷款合同鉴定得怎么样了?张亚明这个狗东西,怎么把自己的签名到贷款合同上去了?!
杜念基焦急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深夜,一切安静下来之后,杜念基打开手机,先给李小强打了电话,终于听到了令他兴奋的消息。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事情都了结了。”李小强说“马力进检察院还没有一个小时就全部代了。他把今年经手的,和张亚明两个人一起审批的几项违规贷款全抖搂了出来,清单上写得明明白白。检察院把单子拿给张亚明看,他立刻傻了眼,再加上检察院用了手段,不住了,全代了。850万元他给了马力20万,给了几家公司的老总几十万,其余的,全让他送给了他的情人,现在检察院的人已经飞海南了,估计这对儿野鸳鸯是到头儿了,一旦定案,都得吃子儿!”
“车钟信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他立即停了手——谁还敢碰这样的事?”
“张亚明咬没咬我?”杜念基急切地问。
“没咬。听说被整得够呛,但始终没涉及到你。”李小强说。
“这还算够朋友。”杜念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赶紧给黄可凡家打电话,没在家。打手机,对方接听了,却因为信号不好,两个人谁也听不清对方的话,杜念基低声喊了几句,只好放下电话。
检察院对几份贷款合同签定得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自己签的字?杜念基急得在黑暗里团团转。忽然,外间的灯亮了起来,杜念基赶紧钻进被窝。房门被打开了,黄可凡、武士峰站在门口。杜念基下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黄可凡。
黄可凡微笑着说:“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检察院协同公安机关,对笔迹进行了鉴定,是张亚明模仿你的签名,在贷款合同上签署了同意放款的意见,这件事与你无关。”
杜念基紧紧地握住黄可凡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可凡把他的手引向旁边的一个穿检察院制服的人,说:“这是楚检察长,他亲自来向你宣布这个消息。”
杜念基终于平静了下来,握着楚检察长的手,等待着他说话。
“念基同志,你受委屈了。”楚检察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