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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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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了修氏兄弟,太爷任厚来到了南州市建设局门口。

  他在建设局门口的马路对面买了两张报纸,一张垫在股底下,一张拿在手上看。其实,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看清报纸上的人头而已。但是,正因为他看不懂报纸,所以他就慢慢看,准备好好看它一天。因为,他真正要做的事不是看报,而是把目光瞄准建设局的大门,等候着那个叫萧小芳的女人的出现。

  任厚在担任村支书以前,曾经做过村委会副主任,分管城建设工作,为村民们跑土地、跑基建出过不少力,也拿到过不少好处费。有时跑青云市建设局还不管用,也去过南州市建设局,所以,他看到过萧小芳。不过,当时他不知道她有一个叫做易锋的丈夫,也不知道这个易锋会让他这么棘手。

  一个上午过去了,任厚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还不见萧小芳的踪影。他在路边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点,继续在建设局门口转悠。下午,他取了经验,用手机给建设局拨了个电话,问萧小芳在不在,对方说萧小芳已经出差去了,要明天再回来。

  任厚关了手机,大喊一声:“他的,你妈妈个嘣嚓嚓!”第二天,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由于晚上没有睡好,头发蓬蓬地,眼角还留着两滴白色眼屎。他手里握着的,还是昨天那张报纸,但是,垫在股底下的那纸已经被清洁工扫掉了,他只好把股贴在马路旁的那块黑色大理石上了。

  别看任厚这副邋遢相,他的目光穿过额角的发,始终死死地盯着建设局大门。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任厚还是没有懈怠。

  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把一只喝完饮料的白色纸杯扔在了任厚脚旁,而且还是端端正正地站立着,比任厚可精神多了。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这个邋遢鬼,可是,当看到那只白色纸杯时,却一个个加快了行走速度,有的还装作看不见,远远地往旁边躲。

  但是,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女,估计也是长期在家里吃斋念佛的,她们家境宽裕,不愁吃穿,无非想多活几年,一门心思地指望着延年益寿。于是,她们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任厚的跟前,摸出一,甚至五一块的硬币,和蔼地扔进纸杯里。

  开始任厚还没注意,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这些老妇人,觉得她们真是有些莫明其妙,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后来有一位粗心的妇人,在比较远的地方扔过来一块硬币,由于纸杯的口径太小,不小心扔到了外面,在大理石上脆生生地叮当一声,小轮子还围着任厚的身子打转转。老妇人便紧跟着那不听话的硬币,小跑着追着抓着,终于抓到了它,嘟嚷道:“还舍不得进去哩”然后咬着假牙将它温柔地进了纸杯里。

  任厚几乎用蔑视的眼神扫了扫她,当他看到她把钱进杯子里时,才知道这老婆子把他当作了什么人。他堂堂一个青云太爷,长期骄横着,哪受得了人家这般污辱,想发作,可是却怎么也发作不起来。想想也是的,谁叫你这般龌龊地坐着,而且跟前还摆一个纸杯作道具呢。罢了罢了,这样也好,他想,自己就像是一个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人家越是看走了眼,越说明自己的工作做得隐蔽,做得到家呀!

  正像一位哲人般思考着时,建设局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小芳!正是萧小芳!

  任厚猛地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工钱”没拿。他转过身,端起那只纸杯,里面白色的黄的硬币已经不少了,像是装了金子银子。任厚用肥嘟嘟的手掌将纸杯口子封住,走到萧小芳身边,这时,但听得她身旁一位司机模样的青年道:“萧处长,我们正顺路,干脆我送你回去吧!”萧小芳笑道:“好啊,那我又沾光啦。”

  任厚见萧小芳钻进了轿车,便用一双小眼盯住后面的一辆出租车,急乎乎地挥手让它停下。进了车,对出租车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车走。”

  前面那辆黑色轿车在南州城里拐了七八个弯。

  任厚坐的红色出租车也跟着拐了七八个弯。

  萧小芳下车了,任厚也跟着下车。出租车司机说:“十三块!”任厚摸了了摸口袋,一时慌乱得竟摸不到钱了。这时,他忽然看到了手里握着的纸杯,便将一杯钱递给了司机。司机数了数,道:“刚好啊!”任厚心不在焉,只是将目光对准前面走动着的身影。出了车子,他又想起司机说的话,不免有些奇怪:“刚好?他个嘣,竟然会凑得这么巧!”

  半高跟皮鞋在水泥楼道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

  任厚装作是探亲访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着萧小芳上楼。

  皮鞋的声音不响了。任厚知道萧小芳已经到家门了,但他还是缓缓地跟上去,在萧小芳身旁停留了一下,看了看门牌,是403,接着又不紧不慢地继续上五楼。

  任厚站在五楼楼梯的拐角上驻足眺望,发现前面正好有一家个体旅店,与这栋楼房紧紧地挨着,特别是其中的一块更是往这边凸,凡乎就与这栋楼连在一起了。

  “他的,真是天助我也!”任厚赶忙下楼直奔那家旅店,老板见任厚这副邋遢相,几乎又把他当作“丐帮”的人了。正在犹豫,任厚开口道:“往那凸出来的那段也是客房吧?”店老板说:“是的。”任厚道:“三楼的那间还空吗?”店老板说:“那间已经住了人了,要两天后再走,但一楼那间倒还空着的。”

  任厚道:“我不要一楼,就要三楼的。你和三楼的客人商量一下,把房间腾出来,我花两倍的钱包下来,而且要长住一段时间。”店老板还在犹豫,任厚就从皮包里摸出厚厚的一沓人民币道:“我可以先付定金,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店老板马上应了下来,决定上去试试。他对三楼那间的客人说这间房里发现有白蚁什么的必须洒药,客人就高高兴兴地搬到一楼住了。

  任厚进了三楼那间客房后,站在窗户边往萧小芳家眺望了几分钟,然后拿出他专门在上海购买来的美国进口的望远镜,结果,萧小芳在客厅里吃一只鸭梨的画面就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又拿出一种可以与望远镜相连接的微型摄相机,拍了一段后放了放,他发现,摄相机镜头里录下的那只鸭梨也是同样地滋润和可爱。

  任厚又让服务员给他多准备几壶开水,多送些碗装康师傅快餐面以及浙江苍南生产的乡吧佬牌鸡腿等食物,开始了他艰韧不拔的工作。

  开始几天,萧小芳家里不太有动静,她和小孩只是在晚上出现在客厅里,用罢晚饭,就到书房或卧室里去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客厅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像是个乡下来的。只见他手提着一只火腿,往客厅的角落里一放。萧小芳给来人泡了一杯茶,然后就像是在问他什么事情。来人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一只红包来,递给萧小芳。萧小芳脸色变了,双方推来推去,后来萧小芳又严肃地和他说了些什么,对方很难为情地把红包收回去了。接着,来人又说了些什么,萧小芳又和他在客厅里推来推去,由于角度关系,看得不太清楚。然后,他们就走到门口,两人都在客厅里消失了。

  任厚忙将手里的工具都放到了上,关上房门就急乎乎地下得楼来。外面的天色很暗,只有楼道上还有些灯光。任厚到萧小芳家楼下时,他们还在慢慢地下楼。任厚选了个阴暗的角落等他们,不久,两人的身影就出现了。萧小芳在后面送那人,那人的手里还是提着一只火腿。任厚在心里暗暗地笑道:“真是个没用的人,连只火腿都送不进去。”

  这时,任厚惊奇地听那人道:“我小孩工作的事,请易书记一定帮助说句话。我们全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任厚奇怪的不是他说话的内容,而是他说话的口音,这口音不仅是青云口音,而且也带着浓浓的新盛味。任厚是新盛片区黄盛镇南盛村人,他肯定,前来送礼的这位老兄,一定也是新盛片区某个乡镇的。

  任厚像个幽灵似地在花坛和树丛中躲躲闪闪,跟着他们俩,努力地听清他们在谈些什么。萧小芳道:“啊呀,表叔,你说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易锋这个人脾气有点怪,除了工作上的事,一般他都不愿意去管的。我怕说出来你不高兴,可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叫他去打招呼的。”

  那人停住了脚步,的确有些失望地道:“你们可千万要帮帮忙啊。我们家世代务农,除了田里头的活,其他什么都不懂,我也不会说话。你知道,我们务农的人靠双手吃饭,在外面一点靠山都没有。自从你们易锋到我们青云来当纪委书记后,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都说这回盼来了一个靠山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亲戚吧。我以前也找易锋说过,可他这个人好象有点架子,不太愿意帮忙。”

  萧小芳道:“你也别怪他,他就这个脾气。我也说过他很多次了,可他就是不改,也改不了。表叔啊,其他人做官是一家人沾光,连一竹竿打不到的亲戚朋友都沾光。可我们易锋做了官啊,什么人都沾不了光,有时候反而还要吃亏。我说句真话,你还真别指望他帮你什么忙。我建议你小孩大学毕业后啊,还是要凭真本事去找工作。你要是指望易锋去给你打电话、写条子,让哪个局长主任什么的接收,恐怕他不会去做这种事。”

  那位被萧小芳称作“表叔”的人道:“小芳,你可不能不管啊,易锋不管,你可得管管这事啊。俗话说:男人在外面官做得再大,回家还得听老婆的。你不是他老婆吗?你好好管管他,好好劝劝他。你帮我们说句好话,替我们求他帮帮忙。我儿子工作的事,就有着落了。”

  萧小芳道:“说我尽量说。但是,我以前也帮人家说过类似的话,只要我开口,他就要批评我,他就要给我上课,我都听厌了,听得烦死了。我看希望不大,他这个人啊,你还是干脆直接找他本人说算了。”

  她表叔道:“不行,我已经找过他了,他根本就不领情。难道我就这么命苦?人家亲戚做官都沾了好运,我好不容易盼上个亲戚做官,而且还是到家门口来做官的,竟然一点好运都沾不上?”他带着点哭腔道:“难道我们一家就真的这么命苦?”

  萧小芳一听他要哭了,便止道:“别这样,我替你说说看,啊,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她表叔一听有戏,就把手里的火腿过来道:“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就求你们收下吧!吃一只火腿,总不会犯法吧?”

  萧小芳道:“我前面就对你说过了,我们易锋脾气大,你别怪我不收你的这点心意,就是收了,易锋回来后也要叫我给你送回来的。你想,你那么大老远,我再坐车赶到你家里,把火腿给你送来,我不更累吗?不是还要贴上路费吗?”

  她表叔道:“他真做得这么绝?”

  萧小芳道:“你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我可不是做一两回啦?我是个女人,摊上这种丈夫也是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认真,坚决不收人家的礼,不收人家的钱。他还要我向他学习,跟着他一样做,就因为我也是个机关干部嘛。你刚才到我们家看过了,你看家里空空的,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有,是不是?要是我们夫俩肯收人家的钱,收人家的礼,早就发财致富啦!”

  她表叔道:“嗯,你也是难的,我也不想为难你了。这个易锋啊,脾气是有点怪,我以前也听说过他的事情,连一只一只鸭也给退回来的,真是不近情理。不过,他是个纪委书记,也算是个清官,我们也不能说他不好,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他叹了口气道:“只是苦了我那孩子了,现在大学生分配难啊!”任厚听得他们的谈话有些吃惊,正傻傻地楞着,萧小芳送走了客人往回走了。任厚腿往树丛里钻,萧小芳听到响声后看了看,就往自己家楼上走去。

  任厚回到房间里,拿起望远镜照了照,只见萧小芳在客厅里坐了坐,像是打了个电话,不久,就熄了灯回卧室休息了。

  过了几天,又是没有什么动静。任厚想,这个礼拜六要好好注意一下,因为他在青云时听说易锋是每个礼拜六回家的,除非手头的工作太忙或者出差。

  果然,礼拜六下午,易锋回来了。他的车子并没有停在楼下,而是走路进来了。任厚听说易锋有些神出鬼没,不让人知道他的住址,心里就免不了觉得好笑。神出鬼没?再神出鬼没也躲不过他太爷的眼睛!你看,易锋的一举一动,现在全部都在他任厚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什么神?还谈什么鬼?

  这天晚上,易锋和萧小芳在客厅里坐着,两人在谈论着什么,后来就越说越烈,像是在争吵。任厚用望远镜看着看着,心里急得发慌,他恨这个机器还是太落后,要是这望远镜看到哪里就能听到哪里的说话声就好了,可惜,他只看得见,却听不见,像是个亮眼的聋子,看得越清越恨自己的耳朵不争气。

  任厚想,还不如到他家门口去试试看。

  上得楼来,果然见楼梯上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个人影出来走动,这给任厚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任厚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就听得易锋着嗓门道:“八百块钱数量虽然不多,但我们都是员干部,这种钱绝对不能收。我不能收,你也不能收!”

  萧小芳道:“你在纪委呆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现在社会上的风气,也不知道其他单位是怎么样一回事。像我们建设局这种单位,拿几百块钱的红包是非常普遍的,有的中层干部一年都要拿五六万,多的十几万。这种仅仅是红包,还不包括大笔头的受贿呢!”

  易锋道:“是啊,你们建设局油水足,是我们纪委的重点监督部门。我在南州市纪委工作时,就听到过许多反映了。这些干部五万十万地拿,迟早有一天要出事,今天不出事,不等于明天不出事。我敢说,他们迟早一天要倒霉的。”

  萧小芳道:“纪委的条规我们都学过。像这种几百块上千块的红包,就算纪委来查了,到时候大不了退出来得了,纪委不可能给一个什么重处分,不可能撤职、开除,更不可能会被判刑,是不是?”

  易锋笑道:“你倒是学得不错,我这两年没有白给你上课。不过,你可别理解错了,别把纪条规都往歪处想。我实话告诉你,我办案多年了,我们纪委办案是不办则已,一办起来就新账老账一块算,只要你股不干净,不把你搞个半边焦是不会让你出来的!”

  萧小芳道:“难道我拿了人家八百块钱,也会烧半边焦?”

  易锋道:“八百块钱是小事情,而且是在查验工作质量时和大家一起拿的,质要轻一些。但是,你今天拿了八百块,觉得白拿的钱用起来舒服,就会滋长出一种侥幸心理,于是,明天再拿一千,后天再拿一万,最后啊,你也就成了一个贪官,成了一个腐败分子。”

  萧小芳道:“没那么严重吧?这么一件小事情,到了你这个纪委书记的嘴巴里,都成了大事情。我看啊,你这是职业病,是神经过敏,我们建设局那么多人拿礼金拿红包,我看一百多个干部,几乎都拿过,无非是拿得多拿得少而已。这么多年了,有几个人被纪委查了,有几个人被关进去了?难道偏我萧小芳拿了就不行?就会被关进去?”

  易锋大声道:“呃,你今天是怎么啦?又不是第一次收红包,又不是第一次要退出去?我以前不都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你不都是上组织的吗?为什么今天胆子大起来了,竟然贪婪起来啦?”

  萧小芳道:“你想想看,我这些年来上交给组织的钱会少吗?在你的监督下,每年都要上一两万块钱的红包,去年还不止,如果这些钱都花在家庭建设上面,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会像今天这么寒碜!你看看人家一个个都住着宽敞的新房,我们呢?租了一套房子,家里尽是破破烂烂的东西,这哪像一个家呀!难道嫁给你这个纪委书记就一定要跟着你过一辈子的穷日子吗?”

  易锋凶道:“去去去!今天是怎么啦?不想过穷日子啦?不想过就别过呗,不想过你跟人家过去!”

  “停!stop!”

  一个气的声音响起来了,估计是易锋的儿子在喊。

  “哟,你们也会吵架啊?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模范夫哩,从来没听你们吵架过啊,今天怎么啦?可要注意影响啊,别给下一代造成不良影响。爸爸,你一向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啊!”萧小芳道:“小孩子别嘴,我们不是吵架,是在争论问题呢!”

  易锋道:“对,我们不是吵架,是争论,问题不争不明嘛!”

  萧小芳道:“好吧,我认输,明天啊,我把这八百块钱还存到银行里去。”

  易锋道:“存哪个银行?”

  萧小芳道:“哪个银行?廉政账户呗,我在这个账户里啊,都存了好几万啦!我的贡献比你大吧?我不过是个副科级干部,你呢,你是个副处级干部,是个了不起的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你给这个账户贡献了多少?”

  易锋道:“我一点贡献都没有。谁给我送钱?谁都不敢送!谁送我处理谁!”

  楼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任厚的耳朵还要磁石般在易锋家的门板上。楼上的人见任厚有些鬼鬼祟祟,便厉声道:“什么?干什么?”

  任厚干这行经验丰富,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便用右手的食指竖在双中间,道:“嘘!小声点,这家正在吵架,我等下再进去!”

  楼上的人还是不放心,道:“你是干什么的?”

  任厚道:“收废纸,买报纸的。他们家里有报纸,昨天就叫我来了。”

  楼上的人一边注意着他一边下了楼,任厚怕易锋开门,便干脆上了楼去。一边走一边骂那人道:“多管闲事,吃了撑的!关你什么事呀!”

  回到旅馆房间里,任厚还是不死心。他用望远镜照了照,易锋正拿起遥控器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的是乾隆皇帝之类的电视剧。任厚在望远镜里简直就是察秋毫,连那台旧电视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是金星牌的,当年自己家里就有过一台,不过,在十年以前就淘汰掉了,现在家里是二十九英寸的纯平彩电,而且客厅和卧室里客摆放了一台。相比之下,这易锋也显得太寒碜了。他不相信,身为中国经济发达地区重要县级市的堂堂青云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家里竟然如此清贫。他真的是没有钱吗?两夫的正常工资收入也不低呀?钱都用到哪去啦?还是他们故意装穷,把所有的钱都往银行里存,活两个吝啬鬼,一对葛朗台?

  第二天,任厚很不满意地结了账,重新背上沉重的行囊。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青云去吗?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易锋。他任厚自从出道以来,还没有失过手。他相信,不是易锋没有把柄可抓,而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任何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私。别人有,易锋也一定会有。他得忍辱负重,继续拚搏,往易锋的薄弱之处下手。

  易锋管得住老婆孩子,不一定管得住爹妈。就算他真是个清官,难道他爹妈也清廉如水吗?有的干部自己做得不错,可爹妈却不怎么样。甚至有的为了逃避纪国法的制裁,以爹妈之名收敛钱财,最后落入自己包。这种事情现在并不少。对,到易锋老家找他爹妈去,非逮住他一点什么不可!

  任厚脑子活,他很快了解到易锋的家就在云清市的某某山村。现在交通发达了,连山村也通了公路。但是,任厚不想直接坐汽车上去,他在山脚就下了车。这回,他准备吃点苦头下去,用双脚爬上山去,沿途了解些情况。

  这个地方风景不错,从山脚到山上,农民们的房舍错落有致地撒落在山脉的不同部位,点缀在墨的山石与翠绿的古木之间。任厚多年没有这么长途拔涉过了,多年没有这么花力气往高处攀登过了,今天,他仿佛又领略到了人生苦中有甜的哲理。因为,他现在美好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一步步凭自己的非凡“实力”和顽强的毅力索取来的。

  任厚从山脚下往上一边走一边串门。他自称是个看相的,看风水的。山里人就喜好这些,果然都爱让任厚给看看相,有的还带他在自家的坟地上转几圈,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路上来,家家户户都是五块十块地给任厚送钱,有的还热情地留他吃饭,可任厚刺探情况要紧,他想尽快找到易锋父母家,并且想多问些易锋家的底细。

  “这里风水不错,是个出大官的地方呀!”任厚在离易锋父母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家门口,看着对面的山水长叹道。

  “这位先生看得真准,我们这个地方啊,以前只出农民,近几年来出了个官,而且越当越大。”

  “对,这个做官的脾气和别的官肯定不一样”任厚道:“这道风水上出来的官,就像这山上的青柴似地硬梆梆,逃不掉就是个得罪人的官。”

  “准!真是准!”门内的老农叹道:“我们村里的这个官,听说就是电视里放的御史官,现在叫什么书记的,专门查贪官抓臣,本事大得很哩!”

  任厚笑道:“嘿,你老人家说得真逗。敢问这位御史官姓甚名谁,在哪里高就呀?”

  老农道:“这个御史官啊,在外面官做得大,可在我面前却不摆架子。为什么?我从小看他长大的呗。他呀,和我同姓,姓易名锋,容易的易,刀锋的锋。他做人的确就像刀样坚硬,抓起贪官斗起臣来的确像刀一样锋利,看了让人害怕呀!”

  任厚笑道:“我也害怕?”

  老农道:“我怕什么?现在贪官多,贪官害怕呗!就像老鼠怕猫,我们农民不是老鼠,看到‘黑猫警长’也不害怕。”

  任厚道:“这只‘黑猫警长’现在怕是发财了吧?在外面做官做得那么大,贪官都怕他,还不千方百计地往他家里送钱?”

  老农道:“这我不清楚,好象不太可能。听说易锋不爱钱,是个清官。”

  任厚道:“是不是清官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常给爹妈送钱来?是不是给爹妈造了小洋楼?”

  老农道:“小洋楼现在也不稀罕了,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来了以后,我们山里也渐渐富起来了,小洋楼也多起来了。不过,易锋家里还是泥巴房一栋。你看,前面红瓦白墙的一个院子,就是易锋家,他在那里呆到十七岁出去当兵,现在还时常回来。官是做大了,不像是个发财的样子。”

  任厚道:“他爹妈有没有说过儿子每年拿回来多少钱?用什么孝敬他们?”

  老农道:“钱是肯定有的,多少却不知道。反正易锋每年要回来几次。”

  任厚道:“除了易锋回来看他们,其他也有人来看他们吧?有的人想办什么事情,就找他爹妈出面说,现在这种事情可多啦。”

  老农道:“对,现在的人聪明,这种事情是有的。我听他父亲说过,说有次一个什么干部犯了错误,不敢去找易锋说,就找到他父亲家里来,给他父亲送了一个红包。那几天正是种蕃薯的季节,那人还帮助出猪栏粪,帮助种蕃薯,整整干了三天,才回家。”

  任厚眼睛亮了起来,道:“后来怎么样?那人的事情解决了吧?”

  老农点了支烟,慢条斯里地道:“后来易锋回来了,教训了他父亲一顿。不但要他父亲把钱还给那人,还要支付三天的工钱,据说是一天二十块,付了六十块。”

  任厚气了,道:“这易锋还真是个‘孝子’,他竟敢教训他老父亲?”

  老农道:“他照样教训,而且,他还要他老父亲亲自出山,把钱送到那人家里去。‘谁收的钱谁负责送回去’,听说易锋对家里人常说这句话。”老农笑道:“嘿,这个易锋,做起官来真有脾气,他就是电视里的黑脸包公,一身正气,唉,现在难得听说有这样的好官啦!”

  任厚还是不服气,他告别老农,径直奔往易锋家的那个院子里。

  易锋的父亲正在门口修理一长着叶的老树桩。任厚问:“大叔,在干啥呢?”

  易父道:“我啊,在做一个盆景,准备给我儿子…”还没说完,他忽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任厚道:“我是看相算命的,大叔,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易父道:“我啊,没钱。你要是不收钱,你爱看就看吧,说出来听听也好。”

  任厚道:“大叔说话真逗。看相算命也是三百六十行里的一行,也是用来养家糊口的,多少总得收点钱吧。不过,看你大叔福气好,今天我就不收钱,白给你看一回。”

  易父道:“我运气真好,碰到了个看相不收钱的。”

  任厚道:“你不仅运气好,关键是福气好。我看你们家房子朝向好,这个院子里养人,出人,要出大官啊!”易父瞪大眼睛道:“嗬!真是要出大官吗?”

  任厚道:“那当然,我张半仙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有看错过一个人,没有说漏过一句话。”

  易父道:“张半仙?名气不小啊。你再给说说看,我家里能出什么官,这个官将来会怎么样?”

  任厚道:“你们家啊,你看看,大门左侧正对准前面那座山的硬脉上,出官是个出官的,但出的是个得罪人的官,你信不信?这个官脾气不小,威风很大,不管人家官比他小还是比他大,他都不太买账。有的人说他是好官,有的人说他不怎么样啊!”易父停下了手里的活,给“张半仙”递上一支烟,道:“不瞒你说,我儿子还真是这么一个人。你算得真准。你再给说说,他将来会怎么样?”

  任厚道:“将来啊,将来就难说了。他这种人,要么就是越做越大,要么就中途回家。”

  易父大惊失,道:“什么?还要中途回家?是不是丢官啦?”

  任厚道:“是啊,这个得罪人的官难做啊。你看过老戏,看过电视吧?电视里的御史官,黑脸包公不好做啊。你想想,你得罪了人,被你得罪的人还会饶过你呀?大家都和你过不去,都想害你,周围都是敌人,一个个咬着牙想灭了你,处境很危险啊!”易父道:“是啊,说得没错。”

  任厚继续道:“你看电视里的御史官,皇帝一看中,说不定就连升三级,要是碰到个昏君,听信了馋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砍头了。至于丢了乌纱帽回家种田养老的,那就更多了。现在虽然不是封建社会了,但有些道理还是一样的。”

  易父着急地道:“那你说说,他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呀?”

  任厚道:“今后啊,要想不出事,就该学聪明点,别再那么硬头硬脑的。官是个得罪人的官,可也可以多做些不得罪人的事呀。古人说:‘衙门里面好修行’,其实,最容易修行的就是你儿子这个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想想,人家在外面做官一个个也都不容易的,人家也是儿老小,也有老父老母,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想好好赚一把,过上快活日子。你儿子倒好,把人家一查一个倒,一查一个完蛋,说起来是他的工作,实际上是在做孽啊!”易父越听越痛苦,道:“是啊,我儿子怎么做了这么个官呢?人得劝劝他,趁早去做别的官,做些积积德的事情,也免得我们在家里替他担心啊!”任厚道:“大叔说得是,我看他最好早点改行。在改行前,手上得罪人的事也要尽早歇手。否则,最近恐怕就有大祸临头哩!”

  易父又失了,道:“好,半仙这么说我就非得去劝劝他了。过两天我要去青云,我是该好好劝劝他了。”

  任厚完了易父递来的那支烟,准备再说点别的。这时,他看见院子里有个长方型的位置,用水泥糊得特别平整,便问:“大叔,这块地是干什么用的呀?”

  易父道:“这块地呀,是停小轿车的。我儿子常回来看我,那年一个泥水工帮我出的主意,说儿子回来得有个停车的地方,于是我就让他给我糊了这块水泥地。”

  任厚道:“你儿子常坐小轿车回来?”

  易父道:“嗨,别提了。他常回来是对的,可并不常坐小车回来。”

  任厚道:“为什么?”

  易父道:“他呀,放着单位里好几辆小轿车不坐,每次回来都坐招手车回来。他说啦,单位里的小轿车是工作时间用的,自己回来探亲是私事,私事不能用公车哩。你说他顶真不顶真?”

  任厚道:“这么说,这块水泥地一次都没派上用场?”

  易父道:“还好,用也用上过几次的。有几次他在外面出差,时间紧,就搭单位里的小车回来了,车子就停在这里。那小轿车啊,乌黑乌黑地,用水冲去灰尘,上面还起亮光哩。”

  任厚道:“坐小轿车当然威风,谁不爱坐小轿车呀?”

  易父道:“我就不怎么喜欢。我儿子每次坐小车回来,都要花一笔冤枉钱,我看了有些心痛哩。”

  任厚道:“什么?还要花钱?”

  易父道:“是啊?他说小轿车是工作上用的,现在私事用了公车,应该汽油费。他呀,每次回来就交给驾驶员一笔钱,说是汽油费,要他到单位里入账哩。这钱比坐招手车回来贵了好几倍。我说了,你干脆下次都坐招手车回来得了,花这么贵的钱坐小车不划算。我儿子说有道理,后来他坐小车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任厚大叫一声:“嘿!”他想说点什么,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痛苦得什么都说不出。

  后来,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你们儿子在外面做官,怎么没给你们造栋小洋楼呢?”

  易父笑道:“小洋楼?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他要想给我造我还不肯呢,你想想,他自己到现在还是租一套房子住,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钱给我们造房子呀?”

  任厚道:“这我就不信了。南州人富得出名,在全国都是有名气的。你儿子两夫都有工作,工资又高,怎么日子过得这么紧呢?”

  易父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替他们想过了。现在做生意能发财,做官也能发财。可是,要想做个清官,是肯定发不了财的。你想,谁的钱都不肯收,就靠每个月那千把块钱工资,要养家糊口,小孩念书,养我们这些老的…”

  任厚打断道:“他每年都要给你们钱吗?”

  易父道:“好当然,我们老啦,不会干啦,不能赚钱养活自己了,不像城里人,老人还有退休工资,不要靠儿子养。我们不一样,我儿子每年都要给我们好几千哩。另外还要给我们看病,有人劝他把我们看病的钱都记到他自己的本子上去,报销一点算一点,可他就是顶真,一分也不写,一分也不报。这不,又多花了好多冤枉钱了吧?”

  任厚沉默地点了点头。

  易父继续道:“还有。我听我媳妇说,他在外面工作公私分得很清楚,不但私事用车要汽油费,连吃饭时接待自己的客人也要自己掏钱。就靠他那点工资,还能有多少积蓄呢?他买不了新房子,更不可能帮我们造小洋楼,我这辈子啊,能够安安稳稳地在这间房子里过到老,也就心满意足啦!”

  任厚把嘴伸得老长,鼻子,道:“真奇怪!真是想不通!”

  44

  南盛村的一幢小洋楼里,任厚换了一套便装,正坐在方桌旁喝老酒。

  他老婆见他表情有些异样,便给他斟了酒,问道:“这次出门收获怎么样?你说这次是去对付易锋的,他有没有什么把柄被你抓到呀?”

  任厚叹了口气,道:“唉,我任厚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失手。盯他盯了好多天,不但什么没抓到,还费了不少本钱。真是偷不着反蚀把米呀。”

  老婆子道:“难道这姓易的就这么过硬?你不是说现在当官的没一个干净吗?”

  任厚道:“是啊,现在当官的是没一个干净的,至少我看到的那些官,一个个都肮脏得很。可这姓易的也怪,把他股扒开来看,都找不到一点屎。”

  老婆子笑了,道:“这回堂堂的太爷也碰钉子啦?”

  任厚喝了口酒,道:“是啊,要是现在的官都像他这样,我这个太爷早就下岗了,失业啦!”

  老婆子道:“下岗好啊,你太爷下了岗,说明现在世道好,做官的都做清官了,这是做百姓的福气啊?”

  任厚白了老婆子一眼,恨恨地放下酒杯道:“哼!你个妇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要是做官的都做清官,都像易锋一样股干干净净的,那还要我任厚干什么?那我这个太爷还有什么立足之地?还有什么市场?你也不想想,要是我做不了太爷,你吃什么?你凭什么在家里白吃白喝?大家都说你老公嫁得好,有福气,可你也不想想,你靠的是什么?你靠的就是我,靠我就是靠这些赃官。这下,你明白了吧?”

  老婆子以前对任厚凶的,可自从任厚发了迹,就越来越温柔了,现在甚至有些怕他了。于是,他就怯生生地道:“好好好,我明白啦!”

  任厚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做官都像易锋这么做,这世上的官做得也太没意思了。说实话,要像他这么做官,你就是用八顶大轿抬我去做官我都不去。”

  老婆子有些不相信,道:“是吗?”

  任厚道:“那当然,你没听说过吗?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像易锋这么做官,不但发不了财,不破财都算好了。做他那种官,还不如做我这个村支部书记来得舒服。”

  老婆子道:“人家是做清官,也不容易。”

  任厚教训道:“我告诉你,人家都喜欢做官的做清官,可我任厚却喜欢这个世上都是贪官,世上的贪官越多,我任厚越吃香。打个比方吧,这世上的赃官就像是茅坑里的臭屎,这屎越臭,上面的蛆虫就养得越肥,日子就过得越舒坦。我啊,不瞒你说,青云的官一个个都是那臭屎,我就是靠这些臭屎养肥了的蛆虫。”

  老婆子“呕”了一声,真有些作呕了,道:“吃饭时间,你说些干净点的东西好不好?”

  任厚道:“好好好,我换个比方,这样吧,告诉你,这些赃官就像是屎,我呢,就像是专吃屎的屎克郎。屎克郎看到过吧,长得肥肥的,圆滚滚的,…”

  老婆子忍不住白了任厚一眼,道:“说来说去,就是离不开屎!”

  任厚道:“好,是我不对。不过,说实在地,我也找不出更合适的比方了。这些当官的呀,就是像屎,除了屎,没有更合适的比方了。”

  老婆子听得厌恶,便刺了一句道:“你说当官的都像屎,这易锋总不像屎吧?”

  任厚道:“是啊,易锋是个例外。他呢,其实和我一样,也是靠屎过日子的人。”

  老婆子奇怪道:“这话怎么说?”

  任厚道:“我靠屎生活,是因为我是屎克郎,专门吃这些臭屎的;易锋靠屎生活,是因为他是个清洁工,是靠扫马桶过日子的。我和他,角度不同,却都离不开这些臭屎,说起来,我们也有共同点哩!”

  老婆子笑道:“这个比方倒还有些新鲜!”然后,她又严肃道:“这个易锋抓不到把柄对付他,你可怎么办呢?”

  任厚道:“抓不到他的把柄,还是要想办法对付他。他整倒了祈成富,现在又整上了郑汤楷。你知道不?这两个人可都是我的老朋友啊,我们都是兄弟一样的关系。整了他们,我同样伤心。而且,我担心到时候全给连累了。”

  老婆子道:“是啊,照这样下去,怕连累你哩。”

  任厚咬咬牙,恨恨地骂道:“这姓易的东西,他妈妈个嘣嘣,我非想法子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在某部队招待所里,住着一批神秘的客人。

  其中的一间房里,看管人员退了出来。只剩下办案人员和郑汤楷。

  郑汤楷对南州市纪委的办案人员道:“好的,我一定实事求是把问题讲清楚。我全部都讲,一点都不保留。”

  办案人员道:“你已经重复许多次了,你也是个领导干部,是个副市长,是不是?既然你说要实事求是,要把问题全部讲清楚,那就干脆点讲呗!干嘛那么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

  郑汤楷叹了一口气,道:“唉,我讲是一定会讲的。可是,我担心啊!”“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问题越讲越糟糕啊!”“你又不对了,我们不是反复和你待过政策了嘛,只要你如实把问题讲清楚,我们一定会从宽处理的。现在案件还处在内谈话阶段,只要你如实待了,组织上是会替你考虑的嘛,如果越讲越糟糕,那还有谁会向组织上待问题,今后还有谁会相信组织呢?”

  郑汤楷又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糟糕,我怕啊…”“怕什么?”

  “我怕一旦讲出来,青云的局势就更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遭殃哩!”

  办案人员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仿佛眼前的郑汤楷忽然变成了一座金山,里面埋藏着无穷无尽的金矿,便进一步劝道:“好啊,你待出的问题越多,对组织上调查工作越有利,越说明你有重大立功表现,这对你错误问题的处理是非常有利的。所以,我再说一次,只要你实事求是地全部说清楚,组织上一定会从宽处理的。”

  郑汤楷用手掌拍了拍脑袋,道:“好,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在办公室里,易锋拆开一个大信封。

  里面只是一张大纸团,抖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幅画。上面是一只手,手正对准一个人的脑袋击。从上面画的人头来看,大约就是易锋本人了。

  易锋又把那信封抖了抖,忽然一颗东西掉了下来“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颗子弹!

  正在恼怒,电话铃响起来了。易锋拿起来接听,里面一个阴沉的男人道:“姓易的,你一定很想尝尝子弹的滋味吧?啊,你有没有尝过子弹是什么滋味呀?”

  声音不仅阴沉,还有些怪气。易锋怒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别在背后搞鬼,有本事你站出来。子弹我没有尝过,要尝的话,我看你的可能比我大。你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尝子弹的!”

  易锋不等对方答话,就挂了机。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起来了。这时,像是换了一个声音。这人显得有些斯文地道:“姓易的,大家都在这世上混,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把人家到绝路上,大不了人家和你同归于尽!”

  易锋还没开口,对方却先挂了机。

  又一个电话打来了,里面的声音很干脆:“姓易的,你当心点,你他的,小心你的狗头!”

  真是他的,气死人也!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干脆不接它。连手机也一起关了它。易锋把头靠在椅背上靠上会儿,觉得电话声太烦,就把话机搁在了桌子上。这样,就清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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