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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提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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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孩从来不哭。弥赛菈·拜拉席恩虽然小小年纪,但天生就是个公主。她是兰尼斯特家的人,尽管她没这个姓,提利昂提醒自己,她着兰尼斯特的血。瑟曦和詹姆的血

  当她的兄弟们在“海捷号”甲板上向她告别时,她的微笑中有一丝战栗,但这女孩知道如何应对,她的话勇敢而有尊严。到了分别时刻,哭泣的是托曼王子,安慰他的是弥赛菈。

  提利昂站在“劳国王之锤”号高耸的甲板上,俯视着告别仪式。劳国王之锤号是一艘四百桨的巨型战舰,桨手们将她简称为“劳之锤”她是为弥赛菈此行护航的主力。此外,狮星号、烈风号和莱安娜小姐号,也将同行。

  夕的王家舰队中有好些船当年随史坦尼斯公爵攻打龙石岛,再也没有回来,由是海军一直元气不足,而今又要分出一部分,提利昂深感不安,但瑟曦决不允许减少护卫。或许她比我明智。若是公主在抵达戟城前被俘,与多恩的联盟就会顷刻间土崩瓦解。到目前为止,道朗·马泰尔只是召集诸侯。一旦弥赛菈平安抵达布拉佛斯,他允诺将军队向隘口移动,由此威胁边疆地的领主,动摇他们的忠诚,并减缓史坦尼斯北进的速度。其实这只是虚张声势。除非多恩本土遭到攻击,否则马泰尔家决不会真正参战,而史坦尼斯当然不会蠢到那种地步。不过或许能刺他旗下的诸侯做出蠢事,提利昂心想,我该把这种可能列入考量。

  他清了清嗓子。“清楚命令了吧,船长?”

  “是的,大人。我们沿着海岸行驶,保持陆地在视线范围内,直到抵达蟹爪半岛。从那里,我们横穿狭海,航向布拉佛斯,途中绝不能驶进龙石岛视野之内。”

  “若偶遇敌人,该当如何?”

  “若对方只有一艘船,我们主动将其赶走或击沉。若对方出动船队,就由烈风号贴紧海捷号保护,其他舰船组织战斗。”

  提利昂点点头。就算情况不妙,小巧的海捷号也当能摆追逐。她帆大船小,比当前任何一艘战舰都快——至少她的船长如此声称。只要弥赛菈抵达布拉佛斯,想必能确保安全。他派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做她的贴身护卫,又请布拉佛斯人护送她前去戟城。布拉佛斯是自由贸易城邦里最强大最有势力的一个,史坦尼斯也不能不买它的账。从君临到多恩,经由布拉佛斯虽不是最短路径,却是最安全的…至少他如此期望。

  若史坦尼斯得到这次护航的情报,不趁此机会来攻打君临,更待何时。他不回望黑水河注入海湾的河口,天边一条绿线,丝毫不见帆影,他方才感到安心。最新情报显示,由于科塔奈·庞洛斯爵士继续以故去的蓝礼之名坚守城池,拜拉席恩舰队依然在围困风息堡。与此同时,提利昂的绞盘塔业已完成了四分之三。此时此刻,人们正将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吊上去,放置就位,无疑正边做边骂,诅咒他让他们在节庆时间工作。随他们骂。再有两个星期,史坦尼斯,我只要你再给我两个星期。半个月后就一切就绪。

  提利昂看着外甥女跪在总主教面前,接受祝福,保佑旅途平安。阳光透过水晶冠冕,散出七彩虹光,照在弥赛菈仰起的脸上。岸边的喧闹使他听不清祷词,只得希望诸神的耳朵比他灵敏。总主教胖得像座房子,比派席尔还会装腔作势,滔滔不绝。够了,老家伙,结束吧,提利昂恼火地想。诸神听够了你的唠叨,还有重要事做,我也是。

  好不容易待他絮絮叨叨结束,提利昂便跟劳国王之锤号的船长道别。“把我外甥女平安送抵布拉佛斯,回头你就是骑士,”他许诺。

  提利昂沿着倾斜的木板走向码头,感觉到四周投来不善的目光。舰身轻轻摇晃,使他蹒跚得比以前更厉害。我打赌他们想笑。只是没人敢,至少没人敢公开嘲笑,但他听到小声的嘀咕,夹在木板绳索的吱嘎声和河冲刷木桩的声音里。他们不喜欢我,他心想。好吧,这也难怪。我吃得,长得丑,而他们正饿着肚子。

  波隆护卫他穿过人群,来到姐姐和外甥们身边。瑟曦只当没他这号人,更加热烈地向堂弟展示微笑。他看着她朝蓝赛尔频送秋波,那双眼睛绿得和她白皙脖子上的翡翠项链一般,自己会心地笑了。我知道你的秘密,瑟曦,他心想。姐姐最近常拜访总主教,以求在与史坦尼斯即将来临的斗争中,诸神能够保佑他们…或者说她希望他如此相信。实际上,每当短暂造访贝勒大教堂后,瑟曦便会换上普通的棕色旅行斗篷,溜出去密会某个雇佣骑士,那骑士似乎名叫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爵士,他还有两个跟他一丘之貉的弟弟——奥斯尼和奥斯佛利。这一切蓝赛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瑟曦是打算利用凯特布莱克兄弟来收买一群自己的佣兵。

  好啊,就让她享受密谋的快吧。每当她以为自己胜过他一筹,就会变得比较可爱。凯特布莱克兄弟会讨她喜欢,收她的钱,承诺她一切要求,何乐而不为呢?因为波隆会给出相同的价格,一分不差。这三兄弟外表亲切和蔼,实际却是些无赖,对于行骗远比作战要擅长。瑟曦等于替自己买到三面大鼓;要敲多响有多响,里面却空无一物。提利昂觉得有趣极了。

  号角响起,狮星号和莱安娜小姐号驶出堤岸,顺而下,为海捷号开道。岸边的人群发出几声稀落的欢呼,如空中的云一般零星。弥赛菈站在甲板上微笑着挥手。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站在她身后,他的白袍随风飘动。船长下令松开缆绳,船桨推动海捷号驶入黑水河的急中,背风张帆——普通的白帆,而非兰尼斯特的深红布料,这是提利昂的坚持。托曼王子啜泣起来。“你哭得像个吃的婴儿,”哥哥嘶声对他说“做王子的不该哭。”

  “龙骑士伊蒙王子在奈丽诗公主嫁给他哥哥伊耿那天就哭了,”珊莎·史塔克说“孪生兄弟伊利克爵士和亚历克爵士在互相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之后,也双双掉下了眼泪。”

  “安静,否则我叫马林爵士给你致命一击,”乔佛里告诉他的未婚。提利昂瞥了一眼姐姐,瑟曦正全神贯注地听巴隆·史文说话。她真的盲目到看不清他是个什么东西吗?他疑惑地想。

  河面上,烈风号紧随海捷号下桨,顺游滑行。殿后的是劳国王之锤号,王家舰队的脊梁…尤其在去年又有不少船只随史坦尼斯去了龙石岛之后,它就愈发显得宝贵。这五艘护航舰由提利昂仔细挑选,依照瓦里斯的情报,刻意回避了那些忠诚堪虞的船长…不过瓦里斯自身的忠诚也值得怀疑,他仍旧有些担忧。我太依赖瓦里斯了,他反思,我需要自己的情报来源。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信任。信任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再度想起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一去苦桥,音讯全无。这也许没什么意义——又或许事关重大。连瓦里斯也搞不清事实。太监猜想,小指头也许在路上遭遇不测,甚至可能被杀。提利昂对此嗤之以鼻“小指头是死人,那我就是巨人。”比较现实的可能是,提利尔家正在刻意推延联姻谈判,以待局势明朗。这招提利昂早已料到。如果我是梅斯·提利尔,大概宁要乔佛里的头挑在尖,也不要他那玩意儿进女儿身体呢。

  待小舰队深入海湾,瑟曦便指令回城。波隆牵来提利昂的坐骑,扶他上马。这本是波德瑞克·派恩的任务,但他将波德留在了红堡,在公众场合,有这个瘦长的佣兵侍候,更加令人放心。

  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罗列都城守备队,用长矛挡住人群。杰斯林·拜瓦特爵士当先领路,带着一队黑锁甲金袍子的骑兵。在他之后是艾伦·桑塔加爵士和巴隆·史文爵士,高举国王的旗帜,一边是兰尼斯特的怒吼雄狮,一边是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

  乔佛里国王骑着一匹高大灰马跟在后面,金色卷发上戴着一顶金冠。珊莎·史塔克骑一匹栗母马,走在他身边,目不斜视,浓密的赤褐色秀发罩着月长石发网,披散在肩。两名御林铁卫在他们两侧保卫,猎狗位于国王右边,曼登·穆尔爵士位于史塔克女孩左边。

  接下来是仍在泣的托曼,白袍白甲的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跟随着他,然后是瑟曦,由兰赛尔爵士陪伴,负责保护的是马林·特兰爵士和柏洛斯·布劳恩爵士。提利昂跟随着姐姐。在他们后面是坐轿子的总主教和一长串廷臣——霍拉斯·雷德温爵士,坦妲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贾拉巴·梭尔,盖尔斯·罗斯比伯爵及其他人。最后由两列卫兵殿后。

  在那排长矛后,肮脏邋遢、不修边幅的民众用恨意的目光阴沉地凝视着骑马的人们。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情景,提利昂想。他已命波隆派出二十个佣兵混进人群,预防有事故发生。或许瑟曦对她的凯特布莱克兄弟也作了类似部署。但提利昂觉得这起不了大作用。假如火势太猛,即使抓把葡萄干撒进锅,布丁依旧会烤焦。

  他们穿过渔民广场,沿着烂泥道骑行,然后拐到狭窄弯曲的钩巷,开始攀登伊耿高丘。年轻的国王经过时,有些人高呼“乔佛里万岁!万岁!万岁!”但保持沉默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这群兰尼斯特家人穿越着衣衫褴褛、饥饿难耐的人海,面对着一片阴郁压抑的怒。在他面前,瑟曦正和蓝赛尔纵声说笑,但他怀疑她的愉悦是装出来的。姐姐不可能忽略周围气氛的诡异不安,只是向来喜欢逞强而已。

  刚爬到一半,一名妇女哀嚎着从两名守卫间挤过来,冲到街道中央,将一具死婴高举过头,挡住国王和他的同伴们。尸体肿淤青,形状怪异,然而最恐怖的却是这个母亲的眼睛。一开始乔佛里似乎打算驱马将她踩倒,但珊莎·史塔克靠过去跟他说了些什么。于是国王在钱包里摸索,最后将一枚银鹿币朝女人丢去。银币在孩子身上弹开,滚过金袍卫士脚下,落入人群中,立时掀起一阵撕打争夺。可那母亲连眼都没眨一下,骨瘦如柴的手臂似乎很难支撑儿子的尸体,不住颤抖。

  “走吧,陛下,”瑟曦朝国王喊“可怜的东西,我们帮不了她。”

  她的话教那母亲听到了。不知怎的,太后的声音摧毁了她仅存的理智。她原本呆滞的脸因厌恶而扭曲。“婊子!”她尖叫“弑君者的婊子!伦!”她指向瑟曦,将死婴像面粉袋一样投过去。“伦!伦!伦!”

  提利昂的注意力全在前方,没看见那驼粪是谁扔的,只听珊莎倒一口气,乔佛里便咆哮着咒骂开来。他转过头,国王正在擦脸上的棕色污秽,金发上也黏了不少,还有些溅到珊莎腿上。

  “谁扔的?”乔佛里尖声喊叫。他把头发往后拢,甩掉一把粪,脸狂怒。“给我抓出来!”他大喊“谁把他出来,悬赏一百金龙!”

  “在上面!”人丛中有人喊。国王策马绕了一圈,审视上方的屋顶和阳台。人群在互相指点、推挤、咒骂,咒骂彼此也咒骂国王。

  “求求您,陛下,就放过他吧,”珊莎恳求。

  国王不理她。“把扔脏东西的人抓出来!”乔佛里命令“他不给我干净,我就要他的脑袋!狗,你去抓!”

  桑铎·克里冈听命纵身下马,但他无法穿过血构成的重重人墙,更别说上屋顶了。近处的人动推搡着让路,远处的人却想挤近来看热闹。提利昂嗅出灾难的味道。“克里冈!停下!那人早跑了。”

  “我要抓他!”乔佛里指向屋顶。“就在上面!狗,砍出一条路,把他带——”

  他的话淹没在一阵动中,愤怒、恐惧与憎恨构成的响雷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将他们没。“杂种!”有人对乔佛里尖叫“杂种!禽兽!”另一些人朝太后大喊“婊子!”“伦!”提利昂则受到“怪胎!”和“半人!”的攻击。谩骂中还混杂着一些呼声,如“主持正义!”“罗柏万岁!罗柏国王万岁!少狼主万岁”“史坦尼斯万岁!”甚至“蓝礼万岁!”街道两侧均是人群涌动,挤向矛杆,金袍卫士们拼力维持防线,石块、粪便及各种污物从头顶嗖嗖飞过。“给我们吃的!”一个女人高呼。“面包!”她后面一个男人大叫。“我们要面包,杂种!”一瞬之间,上千个声音一起呼喝。乔佛里国王、罗柏国王、史坦尼斯国王都被放在一旁,只有面包国王统治天下。“面包,”他们不断叫嚷“面包!面包!”

  提利昂一踢马刺,奔到姐姐身边,高喊:“回城堡。快。”瑟曦略一点头,蓝赛尔爵士拔出剑来。队列前端,杰斯林·拜瓦特正大吼着发令,骑兵们旋即排成楔形队列。国王焦急地骑马兜圈,无数只手越过金袍卫士的防线,朝他抓去。有一只手成功地抓住了腿,但只有一刹那,曼登爵士手起剑落,那只手齐腕而断。“快跑!”提利昂对外甥喊,并狠狠地在他马股上拍了一掌。那马后腿人立,仰天嘶鸣,跟随骑兵队,往前冲去,人在前面散开。

  提利昂紧跟国王的马,闯入这一隙,波隆提剑相随。策马飞奔之际,一块凹凸的石头擦着头皮飞过,一颗腐烂的白菜砸到曼登爵士的盾牌上,四散飞溅。在他们左侧,三名金袍卫士被汹涌的人挤倒,接着人群踩着躯体,涌向前来。猎狗的马仍在跟随,但主人已不见踪影。提利昂看见艾伦·桑塔加从马鞍上被拽了下来,手中拜拉席恩家的黑金旗帜也被扯掉。巴隆·史文爵士则扔下兰尼斯特的狮子旗,拔出长剑。他左劈右斩的当口,落下的旗帜被人群撕开,千百块褴褛的碎片如暴风中的红叶一般旋转飞舞,顷刻间便归于无形。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乔佛里马前,国王驱马踏过。只听蹄下一声惨叫,提利昂辨不清这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乔佛里脸色苍白,只管向前狂奔,曼登·穆尔爵士伴随在左,犹如一道白影。

  突然之间,那个疯狂的世界已被抛在身后,他们“嗒嗒”地穿越城堡前的鹅卵石广场。一列长兵守卫着大门。杰斯林爵士正重整骑兵,准备再次冲锋,长兵队列则向两边分开,放国王一行人通过铁闸门。淡红色的城墙高矗于头顶,其上挤十字弓手,令人安心。

  提利昂不记得自己如何下的马。只见曼登爵士正把颤抖的国王扶下来,瑟曦、托曼和兰赛尔也骑过大门,马林爵士和柏洛斯爵士紧随其后。柏洛斯剑上血迹斑斑,而马林后背的白袍已被撕掉。巴隆·史文爵士的头盔不见了,他的坐骑大汗淋漓,口吐鲜血。霍拉斯·雷德温护着坦妲伯爵夫人回来,可她女儿洛丽丝被撞下马去,没能逃脱,她急得快要发疯。盖尔斯伯爵的脸色比平更灰白,他结结巴巴地讲述总主教如何从轿子里跌出来,人群一拥而上,而他尖声祈祷。贾拉巴·梭尔似乎看到御林铁卫的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冲回总主教倾覆的轿子边,但他不能肯定。

  提利昂隐约意识到有个学士正在询问他是否受伤。他二话不说,推开庭院的人丛,来到外甥面前。他的王冠歪在一边,上面凝结着粪便。“叛徒!”乔佛里正激动地嚷嚷“把他们的头通通砍掉!我要——”

  侏儒朝乔佛里泛红的脸上重重一巴掌,打飞了王冠。接着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扬腿便踢“你这瞎了眼的大蠢货!”

  “他们是叛徒!”乔佛里在地上嘶喊。“他们辱骂我,攻击我!”

  “那是因为你放你的狗去对付他们!你以为他们会怎样?乖乖跪下来任猎狗宰割?你这个被宠坏的小孩,一点头脑都没有,除了克里冈,天知道还有多少人给你害死,而你居然逃掉了,毫发无伤!你这该死的!”他用力踢他。这感觉真过瘾,他想多踢两下,但乔佛里大声哀嚎,曼登·穆尔爵士便将提利昂拉开,随后波隆将他一把抱住。瑟曦将蓝赛尔丢给巴隆·史文爵士,自己跪倒在儿子身旁。提利昂甩开波隆的手“还有多少人在外面?”他大吼,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我女儿!”坦妲伯爵夫人哭诉。“求求你们!得有谁去救洛丽丝…”

  “普列斯顿爵士没有回来,”柏洛斯·布劳恩爵士汇报“艾伦·桑塔加也没有。”

  “‘保姆’也没回来,”霍拉斯·雷德温爵士说。那是众侍从给小提瑞克·兰尼斯特取的绰号。

  提利昂环顾庭院。“史塔克家的女孩呢?”

  一时全场静默。最后乔佛里开口:“她一开始骑在我旁边,之后我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提利昂用麻木的手指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若是珊莎·史塔克有个三长两短,詹姆难逃一死。“曼登爵士,你是她的护卫。”

  曼登·穆尔爵士不为所动“当他们开始围攻猎狗,我首先想到的是国王。”

  “正该如此,”瑟曦嘴。“柏洛斯,马林,回去找那女孩。”

  “还有我女儿,”坦妲夫人啜泣道“求求你们了,爵士们…”

  柏洛斯爵士看来并不想离开城堡这安全之地。“陛下,”他告诉太后“只恐我们身上的白袍会怒暴民。”

  提利昂受够了“异鬼把你那他妈的袍子拿去吧!不敢穿就给我掉!你这该死的笨蛋…但你得把珊莎找回来,否则我发誓,我要让夏嘎把你的丑脑袋劈成两半,看看里面除了黑呼呼的糨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柏洛斯爵士气得脸色紫红“你说我丑,就你?”他举起那把血淋淋的剑,带着护甲的手紧紧握住。波隆一把将提利昂推到身后。

  “住手!”瑟曦厉声喝道。“柏洛斯,你给我遵命行事,否则这身袍子我们就给别人。记住你的誓言——”

  “她在那儿!”乔佛里指着大喊。

  桑铎·克里冈骑着珊莎的栗坐骑精神抖擞地一路跑进城门。女孩坐在他身后,双臂紧紧环抱在猎狗前

  提利昂朝她大喊:“你有没有受伤,珊莎小姐?”

  她头皮中有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额头滴下来。“他们…他们扔东西…石头,垃圾,鸡蛋…我一直跟他们说,我没有面包。可有个男人还是想把我拉下来。猎狗杀了他,似乎…他的胳膊…”她瞪大双眼,捂住嘴巴。“他把他胳膊砍了!”

  克里冈将她托到地上。他的白袍破破烂烂,沾染污渍,血从左手袖子上一道参差不齐的裂中渗出。“小小鸟在血。来人!谁把她带回笼子治伤啊。”法兰肯学士赶紧上前。“桑塔加死了,”猎狗续道。“四个人将他拖倒,轮用鹅卵石砸他脑袋。我宰了一个,却救不了艾伦爵士。”

  坦妲伯爵夫人走近来“我女儿——”

  “儿没见着。”猎狗皱着眉头环顾庭院。“我的马呢?要是那马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找人算账不可!”

  “它跟着我们跑了一段,”提利昂说“但不知后来怎样。”

  “火!”城墙上一声尖叫。“大人们,城里失火了!跳蚤窝燃起来了!”

  提利昂已经极度疲倦,然而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波隆,带足人手,务必确保水车的安全,”诸神保佑,野火!如果有一丁点火星溅上那些…“情非得已的话,可以放弃跳蚤窝,但决不能让火势蔓延到炼金术士公会大厅,明白吗?克里冈,你跟他一起去。”

  片刻之间,提利昂在猎狗阴郁的眼睛里似乎瞥到了恐惧。火,他想起来,异鬼抓走我吧,他痛恨火,他尝够了那滋味。但克里冈恐惧的眼神转瞬即逝,被熟悉的阴沉表情所代替。“去就去,”他说“但不是奉你的命。我要去找马。”

  提利昂转向剩下的三名御林铁卫。“你们每人护送一个传令官到城里去宣令,叫民众都回家。待最后一响暮钟敲完,谁还留在街上,格杀勿论。”

  “我们职责所在,理当守护国王,”马林爵士乖巧地说。

  瑟曦暴跳如雷“执行我弟弟的命令才是你的职责!”她恶狠狠地叫道“首相是国王的代言人,胆敢抗命即是反叛!”

  柏洛斯和马林互换一个眼色。“我们要穿着白袍去吗,太后陛下?”柏洛斯爵士问。

  “光着身子也无所谓!那样倒好,可以提醒暴民你们还是男人。看到你们在街上的表现,只怕大家都忘了!”

  提利昂任由姐姐大发雷霆。头阵阵刺痛。他觉得自己闻到了烟味,但大概是神经过于紧张。

  两名石鸦部民守着首相塔的门。“去把提魅之子提魅找来。”

  “石鸦部的人才不会追着灼人部的人呱呱叫,”一个原住民傲慢地告诉他说。

  提利昂竟忘了自己在跟什么人打交道“那就叫夏嘎。”

  “夏嘎在睡觉。”

  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大声吼叫的冲动。“把他叫醒。”

  “叫醒多夫之子夏嘎可不简单,”那人抱怨。“他的火气可吓人了。”他嘟囔着走开。

  夏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着懒晃悠过来。“半个城市在暴,另一半着了火,而夏嘎居然躺着打呼噜,”提利昂说。

  “夏嘎不爱喝你们这儿的泥巴水,只好喝淡啤酒和酸葡萄酒,喝了就头痛。”

  “我把雪伊安置在钢铁门附近富人区的一个大宅里。我要你立刻去那里保护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确保她的安全,”

  大个子笑了,蓬蓬的胡子裂开一条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齿。“夏嘎把她接过来。”

  “不,只要保她不受伤害就好。告诉她我会尽快赶去看她。或许就在今晚,不然明天一定去。”

  然而当夜幕降临时,城里依然一片混乱。虽然根据波隆的汇报,火势已经扑灭,多数游的暴民也被驱散,但提利昂心里有数,不管自己多么渴望雪伊双臂的抚慰,今晚哪儿也去不了。

  杰斯林·拜瓦特爵士送来遇难者名单时,他正在阴暗的书房中吃冷和烤面包。天色已由黄昏转为黑夜,仆人们进来点亮蜡烛,并为壁炉生火,却被提利昂吼叫着赶走。他的情绪就跟这间屋子一样阴暗,拜瓦特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名单首位是总主教,他一边尖叫着乞求诸神大发慈悲,一边被民众撕成了碎片。对饥饿的人们而言,胖得走不动的教士正是最佳目标,提利昂心想。

  普列斯顿爵士的尸体一开始被忽略了——因为金袍卫士们找的是白甲骑士,而他被无数人连戳带砍,从头到脚成了红棕色。

  艾伦·桑塔加爵士躺在沟里,头盔砸扁,脑袋成了一团红泥。

  坦妲伯爵夫人的女儿在某家制革店后面把贞献给了数十个俗的男人。金袍卫士们发现她时,她正赤身子在腌街上游

  提瑞克不见踪影,总主教的水晶冠也下落不明。九个金袍卫士被杀,四十人受伤。至于暴民死了多少,无人关心。

  “死活不论,你必须把提瑞克找到,”拜瓦特报告完后,提利昂简略地说。“他还是个孩子。而他父亲是我过世的提盖特叔叔,对我一向很好。”

  “我们会找到他,以及总主教的冠冕。”

  “让异鬼用总主教的冠冕互相干吧!我才不管。”

  “当你任命我为都城守备队的司令官时,曾告诉我你只要真相。”

  “我有预感,不管你打算说什么,我都不会喜欢,”提利昂阴郁地说。

  “直到今天为止,都城依然在我掌控中,但是大人,我无法担保明天的情况。壶里的水就要煮开锅,盗贼和杀人犯在市内横行,人人自危。此外,该死的瘟疫在臭水湾的贫民区蔓延,铜板和银币都已经搞不到食物。从前只在跳蚤窝暗地传的叛国言论,而今已在会馆和市场公开宣讲。”

  “你要增加人手?”

  “现今的手下尚有半数我信不过。史林特当初一口气将守备队扩充了三倍,但不是穿上金袍子就能当守卫的。毋庸置疑,新兵里也有品格高尚的好人,但更多的是暴徒、醉鬼、懦夫和叛徒,多得出乎你的意料。这些家伙训练不足,缺乏纪律,更无忠诚可言——他们只忠于自己那身臭皮囊。一旦发生战争,恐怕顶不住。”

  “没这个奢望,”提利昂说。“一旦城墙被突破,我们就完了,这道理打一开始我就明白。”

  “此外,我必须指出,我的部下多半是平民出身。从前,他们和今天的这些暴徒一起在街上行走,在酒馆喝酒,甚至在食堂同喝‘褐汤’。不用我提醒,你的太监应该告诉过你,兰尼斯特家在君临不受。当年伊里斯开城之后,你父亲大人血洗君临的故事,有许多人记忆犹新。大家私下传,如今诸神降罚,天怒人怨,全因你们家族罄竹难书的罪孽——你哥哥谋杀了伊里斯国王,你父亲屠戮了雷加的孩子们,还有你外甥乔佛里处死艾德·史塔克、日常施行野蛮审判。有人公开怀念劳国王当政时期,并且暗示如果让史坦尼斯坐上王座,好日子就会重新到来。这些话,你在食堂,在酒馆,在院,随处可以听到——恕我直言,恐怕在兵营和警卫厅里也一样。

  “你想告诉我,他们恨我的家族?”

  “是的…导火线一旦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对我呢?”

  “去问你的太监。”

  “我在问你。”

  拜瓦特深陷的眼睛对上侏儒大小不一的双眼,一眨也不眨。“他们最恨的就是你,大人。”

  “最恨我?”颠倒黑白!他差点窒息。“要他们享用死尸的是乔佛里,放狗对付他们的也是乔佛里。他们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陛下还是个孩子,街头传言都是臣祸国。太后向来不为平民所爱,‘蜘蛛’瓦里斯更不用说…但他们最怨恨的是你,因为在劳国王时代——他们口中的黄金时代——你姐姐和太监就已经在这儿了,但你不在。他们指责你让狂妄自大的佣兵和肮脏鲁的野蛮人进了城,目无王法,予取予夺,搅得都城乌烟瘴气;他们指责你放逐杰诺斯·史林特,因为嫉恨他的坦率正直;他们指责你将睿智温和的派席尔打进地牢,因为他敢直言进谏。有人甚至说你居心不良,打算攫取铁王座。”

  “是是是,除此之外,我还是个丑陋畸形的怪物,千万别忘了。”他握指成拳。“够了!我们都有工作要处理。你下去吧。”

  这些年来父亲大人一直瞧不起我,或许他是对的。我尽了全力,却只落得这番下场,提利昂孤独地想。他瞪着吃剩的晚餐,冷冰冰油腻腻的让他反胃,便厌恶地将之推开,大声呼唤波德,派那孩子去找瓦里斯和波隆。瞧瞧吧,我信赖的顾问,一个是太监,一个是佣兵,而我的情人是个女。这说明什么呢?

  波隆一进门就抱怨光线昏暗,坚持要在壁炉生火。所以当瓦里斯到来时,炉火已经熊熊。“你去哪里了?”提利负责问。

  “替国王办事呢,我亲爱的大人。”

  “啊,是的,替国王办事,”提利昂咕哝着。“我外甥连马桶都坐不稳,还坐铁王座!”

  瓦里斯耸耸肩“学徒嘛,总是要学一学。”

  “我瞧在烟雾巷里随便抓个学徒来统治都比你家国王称职。”波隆径自坐到桌边,撕下一翅。

  提利昂已经习惯了佣兵的无礼,但今晚却按捺不住。“我允许你替我吃晚餐了吗?”

  “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吃了嘛,”波隆嘴里“全城都在挨饿,糟蹋食物就是犯罪。有酒吗?”

  接下来就该让我斟酒了,提利昂闷闷不乐地想。“你太放肆了,”他警告。

  “是你太保守啦。”波隆随手将骨头丢到草席上。“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出生的顺序调个个,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将手指伸进里,撕下一把。“我指的是那个哭哭啼啼的托曼。看样子,似乎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才像个好国王。”

  当提利昂意识到佣兵的暗示,一阵寒意爬上脊梁。假如托曼是国王…

  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托曼称王。不,这种方法他连想也不愿想。乔佛里是他的外甥,是瑟曦的儿子,詹姆的儿子。“凭这些话,我就该砍你脑袋,”他告诉波隆,佣兵却哈哈大笑。

  “朋友们,”瓦里斯说“斗嘴无益。我请求两位,将心掏出来,协力办事啊。”

  “掏谁的心?”提利昂酸溜溜地说。他想到几个颇有惑力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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