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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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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思佳坐在白屋后的草上发愣…她不是没听见屋里传来的争吵声,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进屋去。她的立场暧昧,角色尴尬,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什么!

  直到后半夜,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两人却一直没走出屋子…思佳瑟缩在凉夜冷风中,两眼睁得大大,度过这原本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一夜。

  转眼天已亮,思佳呆呆的坐在原地,雪白面孔、僵硬身形,如一尊一动也不动的泥塑雕家。

  然后他终于出现;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跟前。“我送你回去。”

  只有这句话。他脸上毫无歉意,甚至不同她代什么!

  思佳自草地上站起来,倦曲了一夜的四肢令她步履颠叙了下,他伸手扶住她,随即放开。

  她望住他,眼底有千言万语,无数个谜题。

  他别开眼,只说:“走吧!”思佳不动,站在原地。

  “她呢?为什么要先送我回去?”没得到答案前,她不走。

  他定住,背着她,半晌沉重的说:“别成为我另一个问题。”思佳身子一晃,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是你把我划归成为你的『问题;”

  她握着拳头喊,声音己哽咽。

  他转过身,脸色漠然。“我很累了,不想再吵一场架!”

  “我不跟你吵架,”她急切的说:“可你告诉我…我算什么?”

  他盯住她,炯黑的眼珠冰冷,他冷冷地问:“你想要求承诺?”

  思佳泪水蓦地滑下。“我想你也爱我!”

  无助地嘶喊。已然崩溃。

  他眸光一闪,脸色复杂。“先回去,有话明天再说。”

  他上前拥住她,搂着她离开坐了一夜的草地,回到吉普车上。

  车子开走前,思佳看见屋子窗玻璃内,王芷娟充戒备的敌意眼神。

  王芷娟还没走,他却要送走她。她来了,他便要遣她走…她只是他填补空虚寂寞的玩意?

  吉普车发动,他开车送她回到台北。

  两人一路无语。

  回到商家,商母见女儿颓败的气,吓得问:“发生了何事?不是同老板出差去?”

  思佳看着老迈的母亲,勉强挤出笑容,摇头道:“我只是累了。”

  然后回房间去,蒙头啜泣。如此伤心,她仍然只敢小小声哭出,她不要母亲为她担心。

  思佳躺在上,突然觉得累,心口彷佛被空一般,生命失去了意义。她想丢掉那痛苦的感觉,想就此沉沉睡去…突然母亲唤她吃饭的声音打断她,她悚然一惊,刚才竟想抛下母亲死去!

  她多不孝!

  这世上只余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倘若她自顾走了,母亲如何活下去!她心底骇然,一骨碌从上爬起,奔到客厅抱住母亲。

  商母被女儿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女儿自小是闷葫芦,从来不曾这么热情,只有小时候抱着她时,小小思佳会搂紧母亲的颈子,叫妈妈抱抱…思佳抱紧母亲说:“我同妈妈一辈子不分离!”

  语气如赌誓般坚定。

  商母笑了,仍然说:“思思大了,终归会嫁人。”

  思思是思佳的名。想是为了纪念已故世的父亲。

  思佳大力摇头。“我一辈子不嫁人!”

  商母慈爱的说:“那么等妈妈走后你会寂寞。”

  “走?!”思佳扬起脸,神情惶恐。“妈妈要去哪里?”

  商母爱怜地抚摩女儿的细发。“都说女子细发会得好命。”

  思佳追问。“妈妈要去哪里?”

  商母看着女儿,轻轻叹气。“思思不要任。”

  小时候思佳硬气,叫人欺侮只憋在心底,不说话同母亲诉苦,也不吃饭。

  那时商母每回只说这一句,小思佳就乖乖地。她是个执着的孩子,小时就知道不可惹母亲伤心,一直奉行。

  这时思佳再听母亲说这一句,突然愣住,心底酸痛。母亲终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知道。只是不愿承认。

  她一直是这样脾气,才会在明知他爱着别人的情况下,仍然投火殒身,不顾自己!

  邵谦曾经警告过她,江绪已经有女友,是她摀着耳朵蒙住眼睛,猪油蒙了心。

  商母见女儿皱紧眉头、怜惜地抬起手,想为之抚平,强打起精神笑说:“吃饭吧,小女孩儿不要想太多,怕会快老。”

  母女俩相扶持,一块走到饭桌,思佳心一狠,把烦心的事抛到脑后,陪着母亲吃饭,恪尽天伦。

  隔,思佳挣扎了许久,终于如常去上班。

  她自小死心眼,明知应当立斩情丝,不该再纠下去,却又不由自己往火坑里探…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情结!

  如往常一般,思佳下午到顶楼报到,没看见江绪,倒是林助理一看见她,立即低声说:“跟我来。”

  思佳跟着他进入会客室,这间房她第二次进来,头一回是来找江绪那,林助理就在这里面试她。

  思佳开口问:“林助理…”

  “商小姐,明起你已升任营销处正式职员,薪资按数倍增。”

  林助理笑着截下话。

  调到营销处升任正式职员,是“汇韫员工人人的至愿,可思佳听到消息,立即心一沉。

  她轻声问:“正式职员?”

  林助理道:“没错,明起你不需再到顶楼,专心在营销处一展长才即可。”

  思佳心口一凉。果然没用错,是想调开她。

  她小声答:“可是我既无资历,且无学历,还不知有无能力。”

  “那不是问题,你工作卖力。”

  说得真顺口。

  思佳不再多话,安静下来坐在沙发椅上。

  林助理又说:“今天下午左右也没事,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吧!”

  思佳捺不住了终于问:“江先坐呢?我想见他一面。”

  “江先生此刻人不在公司里。”

  “可是他又让你调我?”

  “江先生以电话知会我,嘱咐我办妥商小姐的事情。”

  思佳听他见招折招。知道多说无用,这事己然决定,她的意愿算不得什么。

  林助理见她忽然落寞,终于不忍,轻声劝她:“商小姐有话可以等江先生回来再说。”

  思佳怔住半晌,片刻才点点头,黯然离去。

  离开公司后,她一路步行回家。也不记得走了多久,远远看到自己和母亲安居的平价社区,走得累了,在社区小公圃的揪千架上坐下。

  因为累,初始脑袋一片空自,渐渐心口活过来,蓦地又涌上一股苦涩味,直冲到喉头,怎么也咽不下。

  他打算就这么打发她了?一句话也不同她解释?

  是只有她如此,还是所有女皆逃过的命运?

  不,她不能忍受还样结局,至少要面封面把话说清楚!

  思佳霍地从秋千架上站起来,急急走了两步,脚步突然又顿下-把什么话说清楚?

  他可曾说过一句爱她?!

  没有,一切全是她自作多情,她不过顺势行舟,从中取得他自己的快乐…是她纵容他自她身上得到一切,以为付出必得收获,天真得不知死活!

  踉跄退了两步,颓然坐下,她身子一阵发寒,不环抱住双臂,缩着肩头哆嗦…该怎么办?这条路可还能再走回头?

  思佳呆呆坐在公园里坐到天黑,心底仍然只有傍徨。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她才从秋千架上站起,一脸心事往家门方向走回。

  不意眼角撇过一抹余光,一道人影从她身侧十尺处掠过。

  她留意起来,心有惊惕,脚步走得极快。

  那人始终不速不近跟在她身后。

  思佳花不到数分钱奔回家,公寓是老式建物,并无电梯,她飞快爬上五层楼高,回到家后砰一声关上门,下了重重门锁,气嘘嘘,这才有时间抬手看表,啊了一声,原来已经晚上九点,不知不觉竟呆晃过数个小时!

  幸亏早先向学校请了一周假,这时假期不过去掉三,余下的四怎么打发?

  思佳知道今母亲值夜,还末回家,便开大灯坐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坐得久了,这回浮躁不安起来,心里又有想头…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她不能从今以后一整天发呆,与其把时间拿来发呆,不如再见他一面,彻底了结!就算谈不出个结果来,叫自己看清他的面目也是好的。

  有了这点结论后她心头略安,刚巧母亲回来,便去洗澡睡觉。

  这一夜她睡得较昨夜安稳一些。

  可连绩几到公司上班,仍然不见江绪踪影。

  开头她只是自己留意,十分小心,到后来再也忍不住,神态开始急切,不住找借口往上面楼跑,又偷按着电梯上到顶层…这事发坐不止一次,自然被人撞见过,渐渐的耳语傅开来,到后来已有同事不客气地当着她的面讥讽。

  女同事拔尖声音闲磕牙。“有人担侍自然轻松,可一朝失了宠,再也吃不了茶淡饭!”

  “可不是!”另一名女同胞答腔,讪笑道:“已经算是不错,至少给了好处,至没本事还能削到肥缺,此刻还要痴,丢人现眼!”

  奇怪的是,说话的全是女人。

  思佳要到今天才知道,是有这种人,见人顺利…妒得眼红,恨不能拉人下台,加踩两脚!于是明里暗里中伤,恨不得踩人到坑谷里去,永世不得翻身,见人错处,拿来大批,见人好处,说他随合污,没有清格…诸如此类,嘴脸丑恶,做得这样难看!以前思佳以为,大抵因为有同行败类,才会遭小人妒,顶多背地中伤,谅他不敢光明正大!

  岂知生活里处处有风险。

  你自过但活,他却见不得你好,偏要来糟蹋你。使尽手段!

  思佳如道这儿再也待不下去,可因为心底仍存有企盼,她至少要见他一面!

  于是,既然在公司里找不到他。便开始打听江府的地址,江府家大业大,要打听出豪门住址。自然不难。

  思佳按址寻人找上门去,江府门外雇有全天候警卫,她自然进不了门,她也没想过要进门,只是天天在江府外守株待兔。

  渐渐地,课业也荒废了。连着几堂课不去上,功课已经生疏。

  如此一下班便守在门口,过了两星期,终于见着他的面。

  他正把车开进地库,思佳一口气冲出,拦在车前。

  车子吱地一声急急煞停,他开门下车。

  多目不见,他外表无恙。她却已经十分憔悴。

  他看见是她,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思佳点头。急切的说;“为什么避不见面?”

  他别开脸,锁起眉头“你别多想…我并无那意思。”

  “可是你忽然要林助理调开我…意思难道还不明白?”

  “我只是需要时间处理一些事。”

  “有我在,会碍着你吗?”

  他不说话,她揪着心口,淌下泪来。原来一直是看不开的,见他之前的许多心理建设,原来都是自找安慰。

  他不动声。“你何苦这么执着。”

  他撇下话来了思佳觉得又要崩溃。

  “我只管我的,你只要负责你自己!你说服我到“汇韫,拔擢我到顶楼,升我的职、带我上山…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回过眼看她,眸光复杂。

  “你那般聪明,何需问我。”

  思佳摇头不已。

  不,她半点也不聪明,非但不聪明,还天真至极!

  他眉头深锁,叹口气,接下说:“我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

  她踉跄退了数步,心口一凉。

  “明知是不该的错误,”他自顾自说下去。

  “我还是那么做了,还是陷入了歧途…”

  她喊︰“我只是你的『歧途』?!”

  他眸光一闪,口一阵起伏。

  “你不该跑来这里,你越是这样,我们之间越无话好说!”

  他突然撂下重话。

  思佳语带哭音。

  “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代?!”

  “代?”他眯起眼,冷下声。

  “你想要什么代?”

  思佳听出他语气里的轻鄙。

  他以为她要他做什么代?他竟是道般看她!

  她强忍住泪。颤抖地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爱你,但愿你别放弃我!你能否从头来认识我,能否试试看接受我?”

  明知他心中爱着别的女人,她还是说出口了!

  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自尊都已卸下,委曲求全。

  说她寡廉无也好,夺人所爱也罢!她已决心义无反顾,不理会谁说是非!

  他对住她,目光却深沉遥远,似看不见近在眼前的她。

  突然思佳害怕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开始后悔为何要这么莽撞掀盅,为何不顺着他的意思,给他多一点时间…

  可她其实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么暧昧不明的状况要折磨得她发疯!

  他半天不语,然后才说:“我真的有事忙,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会打电话约你见面。”

  思佳松口气。

  “可是我-”

  “听话。”

  他语气转而温柔。

  思佳莫名安下心,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对住她微笑,转身回到车上。

  思佳脸上挂着泪,站在门口看他开车进大宅。直到铁门合上,她被关在门外,一道铁栏,截成平凡与富贵两个世界。

  之后她总在家等他电话,早上在母亲之前上班,待母亲出门,她再转回家等电话,公司也不去。

  晚上母亲不在,更是连课也不上、直候在电话筒旁等到深夜…可是思佳等夜等。他的电话却一直不来。

  然后,她终于想明白-根本,他永远再不会给她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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