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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是对地位的变相尊崇
晚上,贺顿饿着肚子从地铁钻出来,赶到心理师备考班,来不及和任何同学说话甚至给出一个会意的微笑,铃声就响了。辅导老师发下卷子,说“今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试考了。过几天统一考核后,合格者就能发证书了。”
学员们不敢马虎。模拟就是演习,每一道题都暗含着机遇和分数。也有不紧张的,他们来上心理班,主要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拿不拿证书和凭文倒在其次,人就比较松弛。
教室里纸页翻飞笔走龙蛇。模拟卷子最近不断出炉,每一次都说是通过內线搞到的,来头如何显赫,大家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在这一点上,举办者和同学们同仇敌忾,都希望在未来的试考中,能有更多的人跳过龙门获取资格认定证书。心理师是个崭新行当,证书炙手可热。有了资格认定,一来可以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二来也能解决就业问题。至于主办方,更要以同学们的试考通过率来招徕下一届的学员,利益均沾荣辱与共。据说此次试考题目是心理学家姬铭骢教授所出,姬教授自从做了主考之后,深居简出,从此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为确保公平和保密,⼲脆就来了个人间蒸发,谢绝所有访问。他曾经带过的生学就成了众人追逐的目标,生学们当年被姬铭骢批改过的论文,哪怕是差等作业也都成了抢手货。贺顿几乎把未来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这一宝上。如能顺利过关,她就多了一块大硕的敲门砖,自己的症结也有望开解。
贺顿有很好的人缘,却少贴心朋友。不过,沙茵是一个例外。沙茵在大学任心理教师,和大生学们的好关系也被她移植到培训班。贺顿单薄的⾝材,瘦小的体格,平平的五官,都让沙茵心生怜悯。在大学里,这样的女生就是学习再优异,都会自卑。更不消说这个⾝世不详的贺顿,眼神深处总有落叶一般的枯寂。
沙茵把贺顿当成了学校里的差生来关怀,当然这一切尽量做得天衣无缝。贺顿虽有察觉却并不拒绝,人在接受温暖的时候通常还报以热情。
沙茵交卷子之后,等了贺顿许久。她们回家的方向大体一致,每次下了课都是肩并肩走到共公汽车站,做伴加交换心得也是享受。沙茵问:“贺顿,平时你总是头一个交卷,今天怎么晚了?”
沙茵是白白胖胖的圆脸女子,表示关切的时候,眉眼眯得细长,有观音相。
贺顿说:“我被一道题目难住了。”
沙茵回忆:“哪道题目?我怎么没感觉?”
贺顿说:“就是那道题:你为什么要做一个心理师?”
沙茵掩着嘴笑起来说:“如果你要考会计师,他们就会问你为什么要当一个会计师?如果你考幼儿园阿姨,他们也会问你为什么要当一个孩子王?贺顿你挺聪明的一个人,会被这种题目难倒?拣着考官爱听的回答就是了。你若是考会计师,当然要说自己对数字有趣兴,如果你要当幼儿园阿姨,就要说自己对孩子有趣兴。依此类推迎刃而解。”
贺顿道:“那你是怎样回答的?”
沙茵说:“我其实是对这个位子有趣兴。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搞学术或是当老师,都是实打实硬拼血本的行当,我觉得太残酷了。但我的长相让我特别有人缘,大家都爱找我谈谈知心话,好像我有多少能耐似的。其实,这世界上的道理,又有多少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明明白白的,不过就是事到临头自己糊涂罢了。我也不晓得言语这个东西有多大的力量,想来当年老祖宗不辞辛苦地发明出来,一定是颇有深意的。你相不相信,一个人,只要是能把自己心里头嘈杂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一遍不解气就两遍,两遍不解气就再加一遍以至N遍,旁边有个人能安安静静地听,苦主的心事就会开解大半。爹妈既然给我生了这么一张惹人信任的脸,我就要充分发掘利用。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报考心理师的真正理由。”
贺顿若有所思道:“别看同学许久,我还真不知你的心思。不过,你真这样写了吗?”
沙茵用圆滚滚的粉拳击打着贺顿的前臂,不知道触到了哪一根神经,贺顿的手臂腾地跳了起来,倒吓了沙茵一跳。沙茵说:“我哪里能这样写,好像我好逸恶劳似的。我写的是:我爱我的生学,看到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在迷茫中寻找,我希望用一种科学的方法帮助他们…等等啦,这还不容易吗?反正心理学最不缺乏的就是理论,随便哪个流派扯上一番,只要能自圆其说就是了…”
贺顿说:“我最近买资料的开销比较大,家里的钱一时没有寄到…”
她只把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大家都是学心理学的,话讲到这个分上,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借钱是很忌讳的事情,贺顿走投无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沙茵把半个橘子咽到肚里,拿出自己的钱包,当着贺顿的面打开。贺顿以为沙茵会挥着瘪瘪的钱包对着自己说,你看,我实在是没有富裕的钱…在清冷的路灯下,她看到了沙茵的红⾊钱包像一枚丰硕的萝卜。
沙茵说:“我正准备去买新上市的风衣。你急需,说吧,要多少?”
贺顿举重若轻:“我就要两只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