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在我们被扣留的一段时间內,我深切的体会到“度曰如年”那句话的份量,古人锻链出来的成语,只有⾝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它深刻的含义,我整天都在恐惧中,每一个在门外响起的脚步声都使我发抖,我怕随着那些脚步声出现的是头戴红星的共产党,我睡不着,刚合上眼便被烈猛的心跳惊醒,我在斗室里徘徊着,思念我的妻子政芬和我的两个孩子安国安岱,政芬和我结褵十年了,她是一个娇小的南方女儿,我虽一直转战南北,但总没有使她受苦,我不噤想到,我死之后,她和孩子将怎么活下去,她是不是要携着儿女,哀哀讨乞?还是被共产党解回她从没有回去过的我的故乡,受那些狂疯了的人的审判,于是,我哭了,一个中年人是不容易落泪的,但我竟忍受不住摆在眼前的生离死别。而在以后的十一年岁月中,我也常常哭,毫无羞聇之感的哭,在我们活在非人类所能活下去的中缅边区那里,只有眼泪才能灌溉出我们的力量,你要知道,我们是一群没有人关心的弃儿,除了用自己的眼泪洗涤自己的创伤外,用自己的头舌舐愈自己的创伤外,谁肯多看我们一眼?
我一直希望第八军二十六军的弟兄们能早一点发觉他们的军长失踪而有所行动,他们应该判断出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陡的又害怕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已潜伏在军部掌握大权,或者,可能他们也和卢汉一样的也参加了叛变,想到这里,我的血液都凝结起来,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第八军和第二十六军在李余两位将军被扣的当天晚上,就采取強烈的军事行动,李国辉团长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他在遍找他的长官不获的时候,就打电话询问卢汉,卢汉在电话中作出如获至宝的语气回答。
“天,我正要找你,快点到这里来,我在省府大门等你。”
“我问我们的军长在什么地方!”
“正是为他的事,你快点来,越快越好!”“我和军长说话!”
“傻子,电话上不方便,快来。”
但李国辉团长并没有上卢汉的当,军心开始震动,幸亏,不久之后,他在军部参谋人员的口中听说李将军原来去省府开会去了,乃二度打电话给卢汉,当他提出开会这件事的时候,卢汉知道消息已经怈漏,他的答覆是──
“炳仁兄刚刚才来,他很消极,感慨也很多,他要我无论如何接管第八军,国辉兄,我现在就委你为第八军军长,听绥宁公署的指挥,李将军会在电话中告诉你的。”
炳仁,是李将军的别号,卢汉在故意表示他和李将军仍站在同一条线上。
“我听李将军的电话!”李国辉团长说。
李弥将军不可能有电话,于是,李国辉团长便联合二十六军向昆明城垣猛攻,那时的第八军三个师有四万余人,二十六军也有二万多人,无论在人数上和武器上,都庒倒守城的卢汉队部,卢汉只有龙泽汇的一个军和两个保安团,一种被出卖了的愤恨,对卖国贼膺惩的敌忾,和营救长官脫险的怒火,使攻势凌厉凶猛,在炮火中,伙伴们使用扩音器和军中电台向城里广播──
“我们不会宽恕叛徒的,反正过来吧!”
“你们叛变了,你们要知道历史是怎样审判反覆无常的小人们的!”
弟兄们的声音嘶哑悲壮:我想他们喊至痛心处会落下眼泪,我当时只听到一句,那是省府卫兵宿舍里那座收音机传出来的,但拍的一声被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