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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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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娃斯哈的煤堤在燃烧着,已经燃烧好几年了,要熄灭它非一宗大款不可,所以只好任它烧着。风从那边吹来的时候--这是常事--屋里便充了腐土经焚烧后的硫磺臭味,甚至无风的时候,空气里也带着一种地窖下的什么恶味。

  甚至在黄花上,也铺着一层煤灰,好象是恶天降下的黑甘,然而,世事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命定的!这是有点可怕的,但是为什么要反抗呢?反抗是无用的,事情还是一样继续下去,这便是生活,和其它一切一样!

  在晚上,那低低的黝黑的云天,浮动着一些斑斑的红点,肿涨着,收缩着,好象令人痛苦的火伤,那是煤地的一些高炉。起初,这种景使康妮深深恐怖。

  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窖里。以后,她渐渐习惯了。早晨的时候,天又下起雨来。克利福自称勒格贝比伦敦可爱。这地方有一种特有的坚强的意志,居民有一种强大的望,康妮奇怪着。

  他们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尝试的东西。无论如何,见解和思想他们是没有的。这些居民和这地方一样,形容枯搞,丑陋,森而不和睦。

  不过在他们的含糊不清的土话里和他们在沥青路上曳着钉底鞍。一群一群的散工回家时候的嘈杂声里,却有些什么可怕而有点神秘的东西。当这年轻的贵族归家时,谁也没有来他。

  没有宴会,没有代表,甚至一朵花也没有,只是当他的汽车在森的林中的空气里开过。

  经过那有些灰色绵羊在那里吃着草的园圃斜坡,来到那高丘上黑褐色的屋门前时,一个女管家和她的丈夫在那里等着,预备支吾几句的话。勒格贝和达娃斯哈村落是毫无来往的。村里人见了他们,也不帽,也不鞠躬。

  矿工们见了只是眼睁地望着。商人见了康妮举举帽子,和对一个任何人一样,对克利福相通的深渊,双方都抱着一种沉静的仇恨。起初,康妮对于村人这种雨似的下个不尽的仇恨,很觉痛苦。

  后来她忍耐下来了,反而觉得那是一服强身剂,是予人以一种生趣的什么东西,这并不是因为她和克利福不孚众望,仅仅是因为他们和矿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罢了。

  在特兰以南的地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极端隔绝也许是不存在的,但是在中部和北部的工业区,他们间的隔绝是言语所难形容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奇怪的相克的人类感情!

  虽然,在无形中,村人对于克利福和康妮还有点同情,但是在骨子里,双方都抱着别管我们罢的态度。

  这儿的牧师,是个勤于职务的约模六十岁的和蔼的人。村人的别管我们罢的无言态度把他克服了,差不多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矿工的子们几乎都是监理会教徒,面矿工们却是无所信仰的。

  但是即使这牧师所穿的那套制服,也就够使村人把他看成一个异常的人了。是的,他是个异常的人,他是亚士比先生,一种传道和祈祷的机械。

  管你是什么查太莱男爵夫人,我们并不服你!村人的这种固执的本能的态度,起初是很使康妮十分不安而沮丧的。当她对矿工的子们表示好感的时候,她们那种奇怪的、猜疑的、虚伪的亲热,使她觉得真难忍受。

  她常常听见这些女人们用着半阿谀的鼻音说:啊!别小看我,查太莱男爵夫人和我说话来着呢!可是她却不必以为因此我便不如此!这种奇异的冒犯的态度,也使康妮觉得怪难忍受。这是不能避免的。

  这些都是不可救药的离叛国教的人。克利福并不留心他们,康妮也不学样,她经过村里时,目不旁视,村人呆望着她,好象她是会走的蜡人一样,当克利福有事和他们交谈的时候。

  他的态度是很高傲的,很轻蔑的,这不是讲亲爱的时候了,事实上,他对于任何不是同一阶级的人,总是很傲慢而轻蔑的。

  坚守着他的地位,一点也不想与人修好,他们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他只是世事的一部分,象煤矿场和勒格贝屋予一样。

  但是自从半躯残废以来,克利福实在是很胆怯的,他除了自己的仆人外,谁也不愿见。因为他得坐在轮椅或小车里,可是他的高价的裁师,依旧把他穿得怪讲究的。

  他和往日一样,系着帮德街买来的讲究的领带,他的上半截和从前一样的时髦动人,他一向就没有近代青年们的那种女模样,他的红润的脸色,阔大的肩膊,反而有牧人的壮神气。

  但是他的宁静而犹豫的声音,和他的勇敢却又惧怕,果断却又疑惑的眼睛,却显示着他的天真,他的态度常常起初是敌对地傲慢的,跟着又谦逊、自卑而几乎畏缩下来。康妮和他互相依恋,但和近代夫一样,各自守着相当的距离。

  他因为终身残废的打击,给他的内心的创伤过重,所以失去了他的轻快和自然,他是个负伤的人,因此康妮热情地怜爱他,但是康妮总觉得他和民间的来往太少了。

  矿工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的用人,但是在他看来,他们是物件,而不是人,他们是煤矿的一部分,而不是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是一些卑的怪物,而不是象他自己一样的人类,在某种情境上,他却惧怕他们,怕他们看见自己的这种残废,他们的奇怪的鄙的生活,在他看来,仿佛象刺猬的生活一样反乎自然。

  他远远地关心着他们,象一个人在显微镜里或望远镜里望着一样,他和他们是没有直接接触的,除了因为习惯关系和勒格贝接触。

  因为家族关系和爱玛接触外,他和谁也没有真正的接触。什么也不能真正接触他。康妮自己也觉得没有真正地接触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接触的东西,他是否定人类的交接的,然而他是绝对地依赖于她的,他是无时无刻不需要她的,他虽魁伟壮健,可是却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虽可以坐在轮椅里把自己滚来滚去,他虽有一种小自动车,可以到林园里慢慢地兜兜圈子,但是独自的时候。

  他便象个无主宰的东西了,他需要康妮在一块,以使他相信自己是生存着的,可是他是雄心的,他写些小说,写些关于他所知道的人的奇怪特别的小说。这些小说写得又刁又巧,又恶辣。

  可是神秘得没有什么深意,他的观察是异于常人的,奇特的,可是却没有使人能接触、能真正地接触的东西。一切都好象在虚无缥缈中发生。

  而且,因为我们今的生活场面大都是人工地照亮起来的一个舞台,所以他的小说都是怪忠实于现代化生活的。说恰切些,是怪忠实现代心理的。克利福对于他的小说毁誊,差不多是病态地易感的。

  他要人人都说他的小说好,是无出其右的最上作品,他的小说都在最摩登的杂志上发表,因此照例地受人赞美和非难。

  但是非难于克利福。是如刀刺般的酷刑。仿佛他的生命都在他的小说里。康妮极力地帮助他。起初,她觉得很兴奋,他单调地、坚持地给她解说一切的事情,她得用全力去回答和了解。仿佛她整个的灵魂、体和都得苏醒而穿过他的小说里。这使她兴奋而忘我,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很少的,她得监督家务。

  那多年服侍过佐佛来男爵的女管家是个干枯了的毫无苟且的老东西,她不但不象个女仆,连女人都不象,她在这里侍候餐事已经四十年了,就是其他的女仆也不年轻了。真可怖!

  在这样的地方,你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呢?所有这些数不尽的无人住的空房子,所有这些德米兰的习惯,机械式的整齐清洁!一切都很秩序地、很清洁地、很密地、甚至很真正的进行着,然而在康妮看来,这只是有秩序的无政府状态罢了。

  那儿并没有感情的热力的互相联系。整个屋子森得象一条冷清的街道,她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方法?于是她便听其自然了。爱玛·查太莱小姐,脸孔清瘦而傲慢,有时也上这儿来看望他们。看见一切都没有变动,觉得很是得意。

  她永远不能宽恕康妮,因为康妮拆散了她和她弟弟的深切的团结。是她--爱玛,才应该帮助克利福写他的小说,写他的书的。

  查太莱的小说,世界上一种新颖的东西,由他们姓查太莱的人经手产生出来,这和从前的思想言论,是毫无共通,毫无有机的联系的。世界上只有查太莱的书,是新颖的,纯粹地个人的。

  康妮的父亲,当他到勒格贝作短促的逗留的时候,对康妮说:克利福的作品是巧妙的,但是底子里空无一物。

  那是不能长久的!康妮望着这老于世故的魁伟的苏格兰的老爵士,她的眼睛,她的两只老是惊异的蓝色的大眼睛,变得模糊起来,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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