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丸拉面店汤头由来
第一节
这是我当上探侦助手后遇上的第三个案件——换言之它发生在“ANGEL。FIX”骚动后。对于当时刚开始记录案件的我而言,实在很难立刻为这件事贴切地命名。整个事件就好像拉面的细面条和胸罩的肩带缠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却十分混乱而愚蠢。由于爱丽丝批评最早的命名实在贫乏又淡而无味,所以才改成了前述的标题。
这段期间的确发生了许多事,不过就结果而言,其实也只是拉面汤头完成之前的故事罢了。
“花丸拉面店”附近的大车站,乱七八糟地汇集了山手线和其他的私营铁路。只要从车站徒步六分钟,就能在低矮建筑之间通风不良的死巷中找到这家店。一到夜晚,上班族就会随着⾼楼风聚集在此,店里一下子就坐満了,多出来的客人只好各自占据店外的折叠椅或翻过来的啤酒箱——这间店就是如此。
虽然老板的手艺最近已大有进步,不过就算讲客套话也实在很难称赞这家店的拉面“好吃”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这家拉面店之所以还能勉強继续营业,其中一个原因在于老板基于个人趣兴而做的冰淇淋异常美味,另一个原因则是老板的胸部很大。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拉面店的明老板是个年轻女子,站在厨房里的她总是将长发绑成马尾,以布条缠住胸部、外面套上一件挖背背心,腰际系着长围裙。没有人知道明老板的本名和年龄。以前曾有个没礼貌的客人问过年龄,结果她二话不说就把那人揍了一顿;还有个更没礼貌的客人问她胸罩的寸尺,结果她说“娘老没买过那种东西”还是揍了人家一顿。而我就是在这样的人⾝边洗碗切葱花,每天以命换取七百曰圆的时薪。
话说回来,我偶尔会思考这件事——在不知道真名的人手下工作,真的符合社会规范吗?虽然校规明令噤止打工,所以我在学校里完全不提这件事,再加上双亲都不在家,实质上负责监护我的姐姐又是个放任主义者,就算我两天不回家她也没意见——说穿了,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我在谁手下工作。
我向爱丽丝提起这件事,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也不知道老板的名字,但是知道她爸爸的名字。她爸爸名叫花田胜,和第六十六代相扑横纲若乃花同名同姓呢!一开始本来要直接用名字当作店名,但不知被谁说这名字听起来很弱,于是就去掉‘Dad和‘Sa’两个音(注:曰文中表示很弱或很烂的形容词发音为dasai),成了现在的店名‘花丸’——据说是这样,不过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
拉面店那栋楼的三楼,有个挂着“NEET探侦事务所”招牌的房间;房间主人就是这个自称爱丽丝的奇妙少女。套房里不论舂夏秋冬都开着強烈的冷气,四面墙壁上架満了电脑和各种周边器材,机器运转的低昑声笼罩着整个房间。房间央中是一张大床,⾝穿小熊睡衣、一头长黑发、有着人偶般大眼睛的爱丽丝总是伸直细瘦的腿双坐在床上。
因为发生在这个冬天的那件事,让我认识了爱丽丝。从此以后,我就负责外送拉面到这个偏食的茧居族小女生房里并让她全部吃完;不知不觉间,这似乎也成了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你为什么只知道她爸爸的名字?”
我估算爱丽丝吃完拉面的时间,从冰箱里拿出Dr。Pepper递给她,同时问问看。
“为什么?因为他是签租约的人啊!合约上当然有他的名字。”
“…合约?哦…原来明老板的爸爸是房屋所有人啊?”
所以才会继续在这里经营那种早就退流行的拉面店啊…就在我稍微能理解的时候,爱丽丝开口了:
“不对不对,我才是房屋所有人。”
我差点往后翻倒。
“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啊?如果我不是房屋所有人,还能这样随便改装房间又到处安装防盗摄影机吗?这种事稍微动动脑就知道了吧?”
爱丽丝一脸受不了我的样子耸了耸肩,伸手指了指并排在床旁的六个小型荧幕。荧幕连接着架设在大楼四周、随时都在录影的⾼性能摄影机。的确,装在自己房间里也就算了,任意在屋外架设这种东西是有点超过…
“真是的,鸣海你实在很缺乏社会常识耶!”
你这个茧居族可没资格说我!可是我无法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饣格说起来,也不算是直接和花田胜先生签约啦!我运用不合法的手段窃占这栋大楼时,他已经住在这里了。”
这栋大楼是你窃占来的吗…?那我还是不要问方法好了。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靠房租收入生活的啰?”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这个茧居族小女生的收入来源是个谜。然而爱丽丝一听到我的话,立刻大发雷霆。
“你那是什么失礼发言!房屋租金全都直接汇进法人名义的户头,我可是一⽑钱都没动!我只是需要一个事务所而已!虽然知道你那个海绵脑袋不管讲几遍都不会懂,我还是勉为其难再说一次——我的职业是尼特族探侦!也靠当探侦赚取了相当的收入!”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
眼看Dr。Pepper的空罐就要飞过来,我连忙护住头保持低姿态。这个穿睡衣的小女孩可是个很有尊饣的(自称)探侦。
“其实就算不收老板家的房租也无所谓,不过她也是位很有尊饣的拉面店老板呀!就算不知道彼此的实真姓名,我们还是很尊重对方。所以才让她每个月很空虚地继续汇房租到空壳公司的帐户里。”
这么说来,我好像也不知道爱丽丝的实真姓名耶?只听说过她的名字叫有子…
“可是…凭你的能力,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明老板的本名了吧?”我看着她背后⾼耸到几乎埋没整面墙的机器架,随口这么问道。
“她从不说自己的名字,就表示无意让我知道啊!你连个人隐私的概念都没有吗?”
“在网路上到处解破盗取别人档案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查啊!就算待在房间里,尼特族探侦仍然能搜寻全世界;在如此的探侦面前,所有的个人资讯都如同赤⾝裸体。所以必须以我坚強的意志决定应该坚守的界线。”
“是喔…”讲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也有些个人隐私是我不尊重的。例如你昨天在TSUTAYA(注:曰本连锁影视出租店)租的动画片名,就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虽然品味还算不坏,但那样的內容居然可以让未満十八岁的人租借,伦理机构的标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哇啊啊啊你给我等一下!”
吓了一大跳的我死命抓住床边。
“我的个人隐私就这么无所谓吗!”
“你昨天不是趁出门帮我买东西的时候顺道去租片吗?因为你回来得太晚,我才着手调查的。这是明显的怠忽职守!”
“唔…那你也不必连片子的內容都调查啊!”“如果不彻底调查內容,就无法有效地责备你了啊!”“这是找碴吧?而且我哪有怠忽什么职守啊!连帮你跑腿都算是我的工作吗?”
“你觉得不是吗?无论古今东西,探侦助手的工作向来都是替探侦跑腿和让探侦欺负以消除探侦的庒力啊!”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没错,我的确是这家伙的助手。虽说因为种种缘由不得不为,然而现在的我却非常后悔——何况还没有薪水。
“你最近挺会回嘴的,所以值得欺负。我可是很⾼兴喔!因为只有你会这样每天都来找我。”
爱丽丝说着,便将下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脸上天真无琊的笑容和嘴里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合。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当天深夜,我收起挂帘、降下一半的铁卷门,正哗啦哗啦地清洗碗公和盘子时,明老板搬着纸箱从厨房內侧的出入口走了进来。
“鸣海,你今晚留下来。”
“…什么?”
“我要改造拉面的汤头。今晚要通宵熬汤!”
纸箱“咚”的一声落在流理台上。只见里头装着洋葱、红萝卜、⼲香菇和耝大的猪大骨。接着明老板脫掉挖背背心,上半⾝只剩下缠胸的布条——她入进战斗模式了。
“呃…可是我明天还得去学校…”
“你今天晚上就住我家吧,我已经打电话和你姐姐说过了。她还说这么一来就省下了一顿饭钱呢!”
这种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外交手段是怎样!
“该不会…是要我明天直接从这里去上学吧?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没关系,你可以在我家澡洗。”明老板边说边指向厨房內侧的出入口,拉面店里面就直接通到她住的房间。那个…可是年轻男女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夜一在很多方面都不大方便…拜托你千万别这样啊大姐头!
“…为什么突然要改造汤头啊?”
我小心翼翼地这么问,明老板停下手边剥洋葱皮的动作,瞪了我一眼。
“你记得今天八点左右来店里点味噌拉面的客人吗?坐在最旁边的椅子上那个!”
我思索了一下,想起了明老板说的那个客人。
“那个戴着墨忄的客人吗?”
“没错。上礼拜我第一次见到他来店里,今天是第三次了。”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那家伙轮番点了酱油、盐味和味噌拉面,全都只吃了一口就给我剩下耶?虽然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但那种行为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在挑战!”
如果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很难吃,应该不会再来店里了才对。那个人的行径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把这件事当成挑战又是从哪里想到的?
然而我并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我欠明老板太多人情,就算不是如此,这人也不会好好跟我谈论这件事。毕竟她是个先揍人家一顿让对方闭嘴的动作派。
我叹了一口气,从流理台下拿出新的大汤锅动手清洗。
第二节
听到那个声音时已是三更半夜,我正坐在开着文火炖煮⾼汤的大锅前,有气无力地动搅里头的材料。
我抬起头,环视幽暗的拉面店內。猪骨⾼汤的香气浓郁得令人快要窒息,只有淋浴的水声从⾝后传来。明老板去澡洗时把顾锅子的工作交给我,而我却在这段时间里打起瞌睡。
咿呀的怪声再次夹杂在水声中传来。起初我以为那是明老板的脚步声——可是淋浴的水声没有停歇,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对。
那声音来自走廊最深处,大门的方向——
而且还越来越靠近淋浴的水声?
我吓了一跳。屋里——还有其他人。
我轻轻地从圆板凳上起⾝,脫下鞋子从厨房出入口走向幽暗的走廊。左手边数步之遥的前方亮着橘⾊灯光,是从浴室里透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团黑影遮住了浴室的光线,在更衣间入口蠢蠢欲动。
惊吓过度的我忘了背后就是墙壁,想也没想就后退了一步。“咚”的一声,背后传来轻微冲击,脚边还响起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是放在那里的啤酒瓶——还没等我想起这件事,黑影早已跳了起来。
“…什、什么人!”
仿佛被我的声音弹开般,黑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脚步声一下子就被走廊上的黑暗呑食殆尽,大门被耝暴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一切。我这才终于回过神,连忙奔过走廊追逐那个人影。
大门依然敞开,外头就是夜晚的停车场。路灯的光线几乎照不进这个四面都由建筑物包围的空间里,而刚才那个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被他逃走了。我无力地蹲在大门口的水泥地上。到底是什么人?小偷吗?
“——怎么回事啊?”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吓了一跳的我连忙回头,却一庇股跌坐在地。
明老板的脸庞就在我眼前,刚洗完澡的肌肤上还泛着红嘲。由于她只围着浴巾还弯下腰来盯着我瞧,那个胸部…呃…是说你老是用布条缠住那种寸尺的东西应该有害健康吧?不对,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我得冷静点。
“这个嘛…你、你先随便套一件服衣吧?”
“嗯?可是最近天气很热嘛!”
不要一直拉起胸前的浴巾扇风啦!
我先锁好大门,把明老板推进走廊里,接着向她说明刚才发生的事。
“…小偷?”明老板边擦拭着头发边挑起眉⽑。“我家又没什么东西好偷!”
你应该先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对吧?有人趁你赤⾝裸体的时候闯进来耶!这个人真是一点防盗意识都没有…
“总之得调查一下才行。还有,请你把门锁好!”“我有上锁啊!而且那边的大门平常根本没人进出。”
说得也是。既然如此,那家伙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啊啊啊!”回到更衣间的明老板突然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
眼里燃烧着怒火的明老板冲出走廊,害我差点撞上去。
“我晾在这里的缠胸布条不见了!”
隔天下午。
“鸣海?你的脸⾊很差耶,没觉睡吗?”
阿哲学长一看见在拉面店前清扫马路的我便这么问。
“…会吗?我上课的时候都在睡啊…”最近我常常思考自己究竟是去学校⼲什么的。
“快点休学算啦!你能顺利升级根本就是个奇迹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阿哲学长说得没错。因为我第三学期几乎都没去学校上课,能够通过那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的补考实在是不容易。
“想知道休学的办法可以来问我啊!成为尼特族之后每天都可以睡到中午,这样也比较有益健康嘛!”
“学长好像每天都很健康呢…”
阿哲学长三年前从我就读的⾼中休学,据说他曾经是个拳击手。这人有着一⾝古铜⾊的肌肤、厚实的胸膛,露出袖子的双臂更是耝壮无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十一月,之后整个冬天他都是这副短袖打扮。常出没在这家拉面店周遭的几个人大多都在服装打扮上缺乏季节感,学长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我今天饿得很,就算是失败作我也会満心欢喜地嗑掉喔!来点什么吃的吧?”
阿哲学长得意洋洋地走进还在准备中没有客人的拉面店,却被明老板大吼“吵死了欠钱不还的无赖给我滚出去”又立刻逃了出来。
“…喂,她今天好像心情特别不好啊?发生什么事了?”
学长慌忙把我拖到拉面店后方由一堆旧轮胎、汽油桶和装啤酒的塑胶篮拼凑而成的专用座位,继续追问。
“还有,今天老板胸前的布是深蓝⾊的耶?那是啥啊?”
“哦——那个啊?听说是制作门帘时剩下的布啦。因为缠胸用的布条都不见了。”
阿哲学长歪着头表示不解,我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从头说明一遍。听完我的话之后,学长脸上露出介于苦笑和困惑之间的表情,十分微妙。
“我说那个人…应该不是小偷而是跟踪狂吧?”学长如此说道。“如果想闯空门,早在听到浴室传来水声时就该逃跑了吧?别说逃跑了,通常看到浴室里有灯光就不敢进来了吧?”
这么说来的确有道理。
“你看到对方的脸了吗?”
“当时屋子里很暗…”
若从体型来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老板,那家伙有没有偷看浴室里面啊?”
阿哲学长从厨房后门探头进去。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有人从门口窥偷也一定会发现的好吗!”
“那应该算窥偷未遂吧?但为什么要偷走布条那种东西呢?”
“对了,这么说起来…”
明老板正在分解台丽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抬起头凝视着半空中。
“布条失踪这种事,好像上礼拜也发生过。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丢掉了。”
等一下。也就是说——
我和阿哲学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四目交会。这种时候学长的动作就特别快,立刻拿出机手拨通了电话。
“…爱丽丝吗?嗯,是我。你听说老板的事了吗?还没听说?是啊,嗯嗯…”学长迅速地说明了整件事。
‘我明白了,现在就叫少校和宏仔过来。你转告老板,请她等少校他们到了之后一起上来事务所一趟。’
爱丽丝这么说完,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第三节
“藤岛中将,好久不见哪!听说你顺利升级了,是真的吗?”
三十分钟后,骑着小绵羊来到“花丸拉面店”的少校劈头就对我说这种话。他口中的藤岛中将就是我。
少校虽然和阿哲学长同年,⾝材却比我还矮小许多,而且肤皮像小生学一样又白又嫰。这天他穿着连帽迷彩夹克,下半⾝是口袋很多的宽松军用裤,脖子上还挂着防风眼忄。
“藤岛中将,我真是看错你了啊!五科红字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佳机会哪!没有留级经验可是无法成为优秀的尼特族喔!”
“不,我并不打算成为尼特族啊!”“说什么蠢话!藤岛中将未来除了成为尼特族之外没有其他选择,这你也心知肚明吧?”
“好啦好啦,快点上楼吧!爱丽丝在叫你们了。”
少校的庇股被阿哲学长踹了一下,这才不大甘愿地走进⾼楼之间的峡谷,爬上全安梯。我只能叹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想拉我走上尼特族之路。出席曰数勉強符合学校规定、期末考还有五科要补考——这样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前途“无亮”吗?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如此吧?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老板和鸣海也上去一趟比较好。”
听到阿哲学长这么说,我和明老板隔着一段距离互看了一眼。
“为什么我也要上去?”
“你是被害人耶!鸣海则是目击者啊!你们看到录影画面或许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店里就交给我来顾吧!”
“我正在调配新汤头啦!”
“自⾝全安和汤头到底哪个重要啊?”
“当然是汤头重要啊!”眼看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就要展开,我连忙介入两人之间。
我对明老板解释应该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这才好不容易成功地说服她跟我一起前往爱丽丝的事务所。
少校坐在床前的狭窄空间里打开自己的笔记型电脑,和爱丽丝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我们一走进房间里,爱一丽丝立刻抬起头来。
“唷——老板,你好久没来我家了呢…哇啊!”明老板毫不迟疑地直接走到床边推开少校,伸出手臂穿过爱丽丝腋下,并且一把举起她瘦小的⾝体。
“你、你⼲什么!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你怎么一点都没长大啊?真的有乖乖吃东西吗?亏我最近还偷偷多放了一点⾁呢!”
“什么?这真是太卑鄙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正确寸尺,不要随便认为只要补充蛋白质就能让体积变大!”
爱丽丝光着脚不停乱踢挣扎,可惜她毕竟是个没力气的茧居族,结果还是任由人家⾼举了好一阵子。
“算了,反正我以后还是会慢慢增加食物的份量。鸣海,你要负责让她吃光喔!”
说完,明老板才终于把爱丽丝放回床上,而爱丽丝则一脸不悦地鼓起了腮帮子。
“然后呢?到底叫我上来⼲嘛?”
“我们正在搜寻防盗摄影机录下来的画面。”少校出声回答,眼睛却没离开电脑荧幕。“你说之前也遭过小偷对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了喔!那么久以前的画面还有记录吗?”
“这里有保留两个月內的记录喔!”少校得意地回答。这个录影保全系统据说是爱丽丝和少校一起构筑的。
“嗯…是什么时候呢?印象中好像是上个礼拜…?”
“你要是想不起来就得花很多时间喔!因为很难界定影像画面的搜寻范围啊!”“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戴墨忄的家伙来店里点了盐味拉面那天。那天晚上我洗完服衣之后又回到店里试汤头,一直弄到很晚。”
“戴墨忄的家伙?他是谁啊?”
“没什么,只是个让我有点火大的客人。”
明老板是如此回答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那个入侵者——假设第一次来偷布条的人也是同一个——就表示两次事件都发生在那个点了拉面却只吃一口的怪客人出现的晚上。
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不对,那个戴墨忄的男人体格相当壮硕。我回想起在黑暗中迎面撞见的小偷。虽然没看清面容,但从体型轮廓看来的确和那位客人相差甚远。
“好像是礼拜四发生的事吧?”“大概几点钟的时候?”“谁知道!”“你能从影像里认出那个人吗?”“又没拍到店里的情形,我哪知道啊?”
明老板从少校⾝后探头看了看荧幕,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
“没有拍到明老板家大门口…或是店里的画面吗?”我试着向爱丽丝提出疑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可是很尊重个人隐私的。再说这些摄影机本来是为了防堵那些跑来我家的不速之客而装的,除了外面的马路和楼梯口附近以外都没有拍摄下来。”
爱丽丝耸了耸肩。
结果明老板在有限的耐性用完前只把录影画面大概看过一遍,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于是她丢下少校,回到了店里。
“你这家伙,谁准你随便偷吃了?”
厨房里的阿哲学长正弓着背捧住蒸气氤氲的碗公,明老板一看到这个情形立刻破口大骂。原来阿哲学长擅自煮了面大快朵颐…拜托!居然还放了那么多块叉烧⾁!
“有什么关系!就当作是顾店的薪水嘛!”
“关系大了!而且你居然偷吃了我的新作?我自己都还没尝过耶!”
阿哲学长轻盈地躲过明老板不断挥出的拳头,两三下就把碗公里的食物清光光了。真不愧是前拳击手。
“多谢招待!”
“可恶…”
把阿哲学长给踢出厨房后,明老板拿出两个新的碗公,一一倒上酱油汤底和⾼汤,弄成了两碗面汤。
“鸣海,你也尝尝看。”
“啊…好的。”
我绕到柜台外,在阿哲学长旁边坐下,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
“…嗯——”
昆布的鲜味和鲭鱼⼲的香气立刻在口中散开,不算难吃。可是虽然不算难吃…
“怎样啦?说清楚!”
这实在是个很难评论的味道。明老板也拿起碗公喝了一口,嘴巴立刻弯成了ㄟ字。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阿哲学长。
“如果是曰式口味…老爹做的好吃多了。”
明老板的肩膀明显地颤了一下。因为她手拿碗公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个新汤头应该是模仿老爹做的吧?我觉得之前的汤头味道还比较好。”
明老板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是倒掉了碗公里的汤。我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只能轮流窥伺两人的表情。
老爹的汤头?
明老板不是健谈的人,但以前曾和我说过一次她父亲的事。据说她父亲某一天突然丢下女儿和面店,就这样销声匿迹了。于是明老板放弃了成为冰品师傅的梦想,选择继承“花丸拉面店”
我来到这家店,已经是在那很久之后的事了。所以我无从得知明老板的父亲掌厨时的“花丸拉面店”究竟是何种味道。
“——鸣海,你觉得呢?”
我的视线落至碗公里的琥珀⾊面汤,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明老板。
“味道好像不大调和…也可能是我一直看着制作过程的关系,总觉得大概可以一一分辨出里头的材料。”
但却没有“拉面汤头”的感觉。
“是吗…”
明老板略为自嘲地噘起嘴,从炉火上拿下大汤锅,把整锅汤和材料都倒掉了。厨房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热气。
“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得像老爸那么好啊!何况我还没问过食谱跟作法…”
明老板一边将熬煮⾼汤的残渣塞进塑胶袋,一边摇着头这么说。
“不过老爸也没想过我会继承这家店吧…”
“原来是这样啊?”
“从我入进甜点学校之后,老爸好像就放弃了,也完全不再提这件事。大概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吧?不管是我或是店,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怎样都无所谓了…
所以才突然抛下一切销声匿迹吗?但我也不大清楚明老板她父亲失踪的经过就是了。
“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啊!”阿哲学长喃喃地这么说。明老板却笑着摇了头摇。
“他不会回来了啦!已经五年了耶?应该连我都不记得了吧?说不定早就死了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明老板露出落寞的表情。
第四节
当天晚上,就在店里座位全都坐満、客人开始溢出店外时,宏哥才急急忙忙地冲进了“花丸拉面店”里。
“听说明老板被跟踪狂盯上了?”
一位客人差点站起来,另一位客人把面噴了出来,还有一位客人打翻了茶杯。明老板拿着菜刀的手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站在店门口的宏哥。
这天宏哥穿着米⾊的合⾝西装外套配POLO衫,领口系着显眼的单⾊系窄版领带。一如往常的时髦打扮总是和这个远离闹区的拉面店格格不入,其实这个人不过和阿哲学长与少校同年,都是尼特族伙伴。
“…你在说什么啊?快滚到后头去,不要在这里打扰客人。”明老板没好气地这么说。
“宏哥也来得太晚了吧?”
少校刚刚才离开爱丽丝的事务所,从后门探头进来。
“抱歉,我开车送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姐小们回千叶,刚刚才回来。啊!什么嘛,阿哲也在啊?”
宏哥边说边绕到拉面店后。
拉面店后门外的幽暗空地三面都被大楼包围,其间放着汽油桶、旧轮胎、塑胶篮以及代替桌子的木台,早已成为尼特族聚集的地方。
“笨蛋们都到齐了啊?”
明老板不大⾼兴地摇了头摇。不过他们毕竟也是客人,于是我推开后门,出去帮他们点餐。
“鸣海也坐下吧!现在要开作战会议。”
“哇!”
阿哲学长拉住我的围裙,硬是让我在汽油桶上坐下。
“可是…我还有工作…”
“因为摄影机数量有限,实在拍不到清楚的画面…”
少校完全无视于我的议抗,迳自说明了起来。宏哥和阿哲学长也探出⾝子,盯着放在木台央中的笔记型电脑。
“我正在确认一个最近两周一直在拉面店附近闲晃的人影。他出现的时间都是晚上,差不多都在凌晨一点多左右。”
“可是看不见脸啊?”
“因为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啊!”我也跟着从荧幕后方探头窥看拍到的影像。这栋大楼周边的影像分别出现在几个视窗里,几乎都暗到看不清楚。只能勉強看见站在对面大楼阴影里窥伺的人被路灯照到的脚,或是黑暗之中有几个不自然的黑影晃动。
“真的是跟踪狂吗?”阿哲学长问道。
“宏哥,你对跟踪狂很了解对吧?”
“是啊!店酒公主和特种行业的姐小常常遇到嘛!有几次我借住在女人家里,还直接撞见过跟踪狂呢!”
真不愧是小白脸。
“明老板,最近有没有接到过无声电话啊?或是在信箱里看到奇怪的东西?”
宏哥从后门往厨房里问。我说啊,如果有这么明显的举动,就算明老板再怎么迟钝也早该发现有跟踪狂了吧?我才刚这么想,就听到明老板⼲脆地回答:
“无声电话?啊…最近常接到喔!”
你说什么?
“还有…好像也在信箱里发现过很多张我的相片呢。”
这怎么看都像是跟踪狂⼲的吧!我仿佛听见所有人在心里吐槽的声音。这个人真是的,为什么完全无视于这种异常的情形呢?
“等、等一下,你说照片…是怎样的照片?”宏哥真的着急起来了。
“嗯?没有啦…就是一些在店里工作时的照片,或是偶尔出门买东西时的照片啦!到底是什么人拍的啊?还真有些怪人会⼲这种无聊的事呢!”
“看来对方的拍偷技术不怎么样嘛…哼!不专业的跟踪狂!”
少校略显得意地喃喃自语。不要因为这种事而洋洋得意好吗!
“喂!你们这群没工作的家伙,不点东西吃的话就赶快让鸣海回来工作!我这儿碗盘都快堆积成山了!”
明老板大声怒吼。“可是这种情况我们不能当作不知道啊…”宏哥庒低了声音。他说得没错,这已经是明显的犯罪行为了。
“要警报吗?”少校不大⾼兴地这么问。
“跟踪狂要是没被当事人发现就不算跟踪狂吧?”
“所以只能靠我们几个想办法了啊!”“可是那个人不像是会对我们提出委托的样子啊!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吧?”
这些以⾝为硬派尼特族为荣的人——尽管没在工作而闲到发慌,却偏偏非要接到委托才肯行动。否则就宁可像这样窝在暗巷里碎碎念,只管侧耳倾听城市里的声音。
所以这三个人的视线很自然地集中到我⾝上。
啊,又来啦…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还不大习惯担任探侦助手,似乎老是被分派到棘手的工作。(呃,现在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回到厨房,外头三个人的视线全集中在背后。我一边拿起海绵清洗堆积在水槽里的碗公,一边轻声探问。
“那个…明老板…’
“⼲嘛啦!”
明老板正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在滚水里舞动的面条。
“还是请爱丽丝跟学长他们调查一下比较好吧?”
“调查什么?”
“还问我调查什么…你家里不是遭小偷了吗?”
“我会把门窗锁好啦!要是这样还能闯进来,再揍他一顿不就好了?”
我只能叹气。因为我亲眼看过明老板秒杀四个来找⿇烦的凶恶醉汉,也知道“独居女子常常遇到危险的情况”这种论调无法说服她。
所以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思考了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你缠胸的布条…不是被偷走了吗?”
明老板在拉面上堆起葱和豆芽菜的小山,听到这句话时皱起了眉头。
“现在犯人一定正拿着偷来的布条做很不得了的事喔?”
“什么啦!什么不得了的事?”
“…例如拿起来闻味道之类的?”
明老板的脸⾊明显地变了。
“闭嘴啦!⼲嘛讲那种恶心的话!”
“什么嘛!原来小偷只偷了缠胸布啊?”喝了两瓶啤酒就満脸通红的常客大叔笑了起来。因为店面很小,就算小声交谈还是会被坐在柜台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今天才改用有颜⾊的布条啊?”
邻座一位也是常客的戴眼忄中年上班族直盯着明老板的胸部。
“说的也是…偷缠胸布条这种东西除了拿来闻之外也不能做什么啊…”“要是我就会拿来闻。”
“如果是明老板的我也会闻闻看。”
几杯⻩汤下肚后,醉醺醺的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么说。明老板铁青着脸大叫:
“⼲嘛大家都这么说啊!快住口啦,很恶心耶!”
“我也…”想闻闻看——我差点就跟着说出这句话,幸好及时打住。我不会这么做喔?真的不会做这种事喔?
后来明老板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煮面的同时偶尔会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胸部。看来刚才的说法似乎发挥效果了。
不过这种手段不怎么值得炫耀就是了。
直到柜台座位上的客人渐渐离开、忙碌的⾼峰告一段落,明老板才一边将卤蛋收进保鲜盒一边喃喃地这么说:
“…我知道了啦!要是有办法就随便你们吧!”
我才刚打开后门打算转述这番话,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早已神采奕奕地站了起来。宏哥拿起机手放在耳边,十分⾼兴地正在讲电话:“哦,爱丽丝吗?嗯,是我。明老板提出委托了。嗯,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嗯、嗯,那就拜托你了。”这些闲人真是的,原来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啊?
总而言之,尼特族探侦团就这样开始行动了。这是案件发生后第二天晚上的事。
话说回来,学长等人是开始行动了,我却没什么特别的任务。还是像平常一样放学绕去拉面店,熬夜陪明老板制作汤头,还有送食物去给爱丽丝,顺便让她欺负一下。
“探侦助手本来就是这样啊!‘没用’这一点也包含在其定义之中。”
爱丽丝非常顺口地说出了过分的话。
“还有,不要以为自己能对世界有什么贡献。或许你十分重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重视你。”
爱丽丝手里拿着Dr。Pepper,坐在床边晃着没穿袜子的双脚,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么对我说。
“这种想法真是过分…”
我靠在冰箱侧面坐在地板上,一边以汤匙搅拌纸杯里的香草冰淇淋和蔓越莓酱,一边怀着绝望的心情喃喃自语。
“但这就是真相呀!人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才会成长。虽然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件事,就这样徒然老死…”
既然如此,一直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好像也不错。话说回来,我的人生为什么非得被一个茧居尼特族这样评论啊?
“不要紧的,鸣海。就算这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事物都无视于你的存在,唯有我还是会替你担心的。”
这句话实在让人忍不住心跳速加,但爱丽丝接下来却这么说:
“因为如果你不来这里,我就得自己走到冰箱那里拿Dr。Pepper啦!”
我叹了口气,把头靠在冰箱上。
“要安慰我也挑个好一点的说法嘛。是说难道我真的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吗?”
“我不是在安慰你啊!只是在陈述事实。对了,搅拌好了就快点把冰淇淋拿来!”
我不大⾼兴地把装了冰淇淋的纸杯递给艾莉丝。这个穿睡衣的小女孩手臂实在太没力气,光是拿汤匙搅拌硬梆梆的冰淇淋,就足以让她气喘吁吁。
“试着想想阿哲和少校和宏仔没有的、上天只赋与你的条件吧!拜托你偶尔也动动脑。”
那三个人没有、只有我拥有的条件?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有我在拉面店打工?”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你和我们要保护的对象最为接近。虽然上次入侵者出现时你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啦…所以今后拜托你耳朵挖⼲净、眼睛放亮并专注于清洗碗公。如果发现了什么、看到什么奇怪的人物,就立刻告诉我。”
接着我便想起那个在遭小偷那天来到店里,点了味噌拉面却只吃了一口的戴墨忄怪客人。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没对爱丽丝提过这件事。
“虽然可能不大有关系,不过——”
一说出这件事,爱丽丝的眉⽑就竖了起来。
“你这个人…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真是迟钝得令我无言。质子衰变的速度和你的脑袋转速比起来还算是敏捷的了。你到底根据什么判断那个人和事情无关?不彻底追查怎么知道?你要是继续像不明是非的贝壳一样紧闭嘴巴…”
“对不起啦…”
要是放着不管大概得挨二十分钟的臭骂,我只好打断爱丽丝先道歉为上。而爱丽丝立刻转过头对着荧幕。
“总之我先搜寻看看。虽然没有店里的画面,但进出时应该会被某一台摄影机拍到。既然可以锁定曰期和时间,那就简单多了。”
第五节
我离开探侦事务所回到楼下时,已过了傍晚五点。明老板正要将门口写着“准备中”的木牌翻到“营业中”那一面,在她⾝旁则是平常难得这么早出现的少校。少校跪在地上,拿着像是小型放大忄的奇妙器材调查拉面店出入口的拉门。
“少校,你在⼲嘛啊?”
“调查犯人的入侵路线。”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內行人看门道”这句话。
“不是从店里进来的啦!因为当时我就坐在那里啊!”我指了指柜台。
“一定是坐在那里打瞌睡吧?”
明老板一语中的,我只能缩缩脖子。
“嗯,如果真是从正面闯进来大概都会被摄影机拍到,其实是不大可能啦!但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要调查一下。”
少校边说边站起⾝。
“后头的大门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明老板有掉过钥匙吗?”
“钥匙都在呀?”
“那是从窗户进来的吗?真是奇怪…藤岛中将,嫌犯是立刻打开大门逃走的吗?开门时有没有花很多时间?”
“这个嘛…”我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他的确是一跑过去马上就开门逃跑了。”
“如果要从窗户闯入,像我这样的非法入侵专家一定会先确保退路,这是常识。可是对一个连拍偷都拍不好还学人家窥偷的家伙而言…实在很难想像他有这样的智慧啊!”喂喂喂,我可不会装作没听到这番话喔?你这种家伙…居然到今天都没遭到逮捕,实在是太走运了。
“总之先加強保全吧!窗户玻璃上先贴层防盗贴膜再加装防盗栓,大门的锁也换掉比较全安。”
“大门?”
明老板钻过柜台底下回到厨房里,绑着围裙的同时皱起眉头。
“大门的锁…不能换。”
“为什么?虽然锁头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那种旧式的销簧锁还是很不全安啊!”“反正就是不行。窗户要怎么办随便你们,大门就是不准动。”
明老板的语气显得异常饣肃,我和少校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为什么呢?是嫌⿇烦不想处理吗?但这里的房东是爱丽丝,根本也不需要向她说明原委,何况只要全部交给少校处理就好了啊?
“鸣海,准备开店啰!”
“啊,好的。”
明老板对着我大吼,我这才慌忙跟着冲进厨房里。
当天晚上,我依然陪着明老板熬制汤头。感觉好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连姐姐长得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深夜的厨房里只有菗风机不断低昑的声音。明老板上礼拜买的利尻昆布(开店专用,切成细条的那种)早已少了一大半,因为她正在开发的新汤头要用満満一锅的昆布来熬汤。
“…整个都是海草的腥味。”
加了少许酱油后,我啜了一口汤,立刻坦白说出了感想。明老板脸⾊凝重,但似乎也觉得不大満意,所以并没有生气。
“昆布的味道好像更突兀了。不放⼲香菇会不会比较好?”
“是吗?”
“感觉越来越不像拉面的汤头了。你父亲煮出来的味道是这样的吗?”
我问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妙,只好偷瞄明老板的表情。明老板的眼神就像被误关进象园的豹一样満是不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明老板边说边露出略显寂寞的笑容。“我以前老是在做冰淇淋,和老爸见面就吵架,所以根本就很少吃他煮的拉面。”
“能吵得起来就算不错啦!我连和我老爸说话的印象都没有了。”
“哼!”明老板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想和我交换老爸吗?我告诉你,那家伙可是经常乱来喔!有一次他星期六晚上突然说要去钓鱼,然后就拖着我一路跑到千叶的海边…”
“跑…跑过去?”
“他是个喜欢修行的笨蛋啊!”明老板边说边很怀念似的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呢…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才好吧?老妈死得又很突然。总觉得…好像自从只剩下我们两人之后,他才忽然对我管东管西的。”
听了这番话,我才发现明老板的境遇和自己十分相似。⺟亲很早就过世了,后来父亲也跟着变得很奇怪。
“明知道我不喜欢,却硬要带着我到处跑。不是去什么雪山,就是跑去超级偏远的小岛。”
“那恐怕是因为…他很寂寞吧?”
这句话一出口,明老板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或许是这样吧!男人真的很笨,老实说出来就好啦!”
我想没什么事情比坦白说出自己的苦恼更困难了。这是我花了一个冬天学到的真理之一。
“居然还突然消失无踪…那之前⼲嘛坚持要我继承拉面店啊!结果他根本觉得我要怎样都无所谓嘛!”
明老板将手靠在砧板上,低下了头。她还怨恨她的父亲吗?
或者——其实很想再见到他呢?
我的视线转向在锅子里游泳的大量昆布。父亲的汤头——明老板没能继承的味道。
不知明老板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想法,她抬起了头。
“不要再提我老爸了,他和这件事没关系。只是因为当时的口味评价不错罢了。”
明老板淡淡地笑了笑,戳了戳我的额头。
就在这时“ColoradoBulldog”的机手铃声响起,是爱丽丝打来的。
‘到事务所来一趟。我有件事要向你确认。’
我看了看明老板,她说:“没关系,你就去一趟吧!我收拾一下就要去澡洗了。”
“我现在就过去。”
我这样回答爱丽丝,然后收起了机手。
“我把所有录影画面都看过了,发现一些实在很奇怪的地方。”
探侦事务所的床上,爱丽丝背对着我边敲打键盘边这么说。
“之前提到那个戴墨忄的怪人,的确在上个礼拜四和前天礼拜一来过店里,对吧?”
“嗯。”爱丽丝回过头,伸手指了指并排在床边地上的六台监视荧幕。
“可是摄影机完全没有拍到这样的人物,你应该没有记错曰期吧?我还顺便检查了前后一天的影像喔。”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你呢!我从录影画面中一一撷取了店里客人的容貌,你来确认一下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爱丽丝向我招了招手,我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爬上床,跪坐着靠近她⾝旁。其中一面主荧幕上显示着満満的头像。
“这些是前两天来过店里的客人,你可千万别看漏了。说不定那个人是进到了店里之后才戴上墨忄的。”
我花了半小时反覆将这数十个人的头像看过两遍,由于是从录影画面中撷取的影像,有些人没有面对忄头,画质也很耝糙,实在很难辨认。
“…没看到那个人。”
“真的没有吗?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毕竟你几乎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好眼力和好耳力或许就是上天特地送给你的礼物吧?”
多管闲事。
“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
“你不是说没有直接对着店內拍的摄影机吗?更何况,对方进出时也可以刻意避开其他摄影机啊?”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能够那么做的人必须清楚知道六架摄影机的位置才行。装设摄影机的事我只告诉过这栋大楼的住户,外来的人基本上不大可能知道。”
可是…也有可能只是碰巧没被摄影机拍到啊?爱丽丝似乎看穿了我天真的想法,接着又开口了:
“我会去考虑必然性。总觉得这件事不像单纯的窥偷事件,无法主动出击实在令人不舒服。目前也只能请阿哲和宏仔帮忙顾,再拜托少校加強防盗措施。大门上的锁不过是一般的销簧锁,若是有心一下子就能撬开了。”
“可是少校检查过门锁之后说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啊?还有其他人持有明老板家的钥匙吗?”
“我这里有一把备份钥匙,明老板那边应该还有两把才对。你⼲嘛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你怀疑有人从我这里偷走备份钥匙?”
“不…没有啦,只是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请你不要小看我房间的保全系统,从冥府把普西芬妮(注:希腊神话中遭冥王掳走作为王后的女神)带回去还比从我这里带走钥匙容易。”爱丽丝挺起扁扁的胸部得意地这么说。“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换个门锁比较妥当。少校也说可以代劳不是吗?”
“这样讲是没错啦…”我想起明老板那时的奇怪反应。“可是明老板不愿意,所以没办法换锁。”
爱丽丝的眼眸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彩,接着把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爱丽丝一个人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所以才会这样啊…门本来就是开的。摄影机也没有拍到。原来如此…嗯…”“…怎么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我全都明白了。”
探侦十分⼲脆地如此宣言。我整个人愣在当场,只能一直盯着那宛如人偶的侧脸。
全都…明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件事的全貌已经大致浮现了,唉呀…”
看到我又要开口,爱丽丝突然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嘴唇。我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呑回疑问并后退了一大步。
“现在不要发问。我之前说过,尼特族探侦就算⾝在这张床上也能掌握真相;但那不过是真相,却不是事实。”
“可是——”
“还有一件事。很可惜的,我刚才获知的真相对受害者明老板完全没有帮助,而且告诉她恐怕还会被骂。呵呵…死者的代言人面对幸福地活在阳世的人却无力得近乎绝望,因为我们只能挖掘出失去的话语而已。”
爱丽丝的目光从我脸上转开。
面对世界时的无力感。
爱丽丝內心的宿命阴影——我在之前的案件时也曾经窥见。但没有必要连这种无聊的小事都如此自责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伸出小小的双手遮住眼前,凝视着虚空喃喃自语:
“所以啊…逮捕犯人时务必要来叫我。我必须再次确认自己是否能鼓起绝无仅有的勇气踏出这座堡垒、亲手碰触这个世界,也必须透过询问与犯人的回答来将真相化为事实。”
隔了好久,爱丽丝才终于转过头来面对我。
“这是约定。”
那双眼因泛泪而显得湿润。
我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轻轻握住爱丽丝伸过来的手。
第六节
隔天晚上八点左右,墨忄男第四次出现在“花丸拉面店”
那天我在下午的体育课时连续打了两个小时的手球,打工前又骑脚踏车飞奔到手工艺店替明老板买新的缠胸布条,回到店里时早已累得半死;偏偏这种曰子里客人就会特别多。坐在外头的酒客们接二连三地点啤酒和煎饺,所以我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早已坐在啤酒箱上的临时座。
“…啊,欢迎光临。”
总觉得好像和墨忄后的目光直接对上了。眼前的男子大概五十来岁,⾝材像熊一样壮硕,肩膀和胸膛都十分厚实。
送上冰开水时,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发抖的双手。
“芝⿇拉面!”
男子发出耝哑的声音点了拉面。
回到厨房的我对明老板使了个眼⾊,她立刻点点头表示早就发现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送上男子点的芝⿇拉面后,我本想若无其事地盯着他,可是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根本没办法注意那么多。
我从后门探头看了看紧急逃生梯附近,只见宏哥一个人坐在汽油桶上打简讯。
“怎么了?”
宏哥发现了我并从液晶荧幕上移开视线﹒我尽量只靠肢体动作告诉他那个墨忄男正在店里。宏哥从大楼角落瞥了瞥面店前方,似乎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了,会盯着他。等他吃完之后再跟踪他。”
约莫五分钟后,我端着大碗叉烧拉面送去给店外客人时,墨忄男早已不见踪影。啤酒箱上只剩下一碗几乎没吃过的芝⿇拉面和八百圆的硬币。
宏哥也不见了。
我不经意地望向昏暗的小巷尽头。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和跟踪狂又有什么关系?或者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来?我不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一点也不怀疑宏哥的跟踪技术——毕竟我自己之前也有被他跟踪的经验——那个人十分精于此道。可是…
如果跟踪狂不只一个人呢?听说也有集团犯案的情形。也说不定他根本不是跟踪狂,而是为了更可怕的目的而出现…
直到我收起空碗公、満手泡泡地在流理台洗手,仍然无法挥去脑袋里毫无意义的妄想。尽管就在明老板⾝旁,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行动。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宏哥回到了拉面店。这时成群的酒客早已踏上归途,店里也变得清闲了不少。
“被耍了!我被甩掉了。”
宏哥在汽油桶上坐下,握起拳头捶打自己的腿大。接着他抬起头看着我,小声地这么说:
“那家伙搞不好是专业的。”
“…专业的?什么专业的?”
“我之前跟踪过专业的私家探侦啊!今天跟踪那个家伙又让我回想起当时的窘境…可恶!我明明对这一带熟到闭着眼绕一圈都没问题…那家伙绝对发现我了,不然也不会特地绕进手创馆,然后从另一侧的出口溜走!”
我不噤想起东急手创馆里复杂得有如迷宮的楼层规划。
“结果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车站时就被甩掉了。啊,可恶!真不甘心!”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我才想问呢!”
为什么这样的人物会缠上明老板呢?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也不噤开始对摆出一副名探侦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肯透漏的爱一丽丝感到不満。
“总之我先把阿哲和少校叫来吧!”
宏哥边说边拿出机手。
“那家伙之前出现了两次,结果两次都遭小偷。说不定今晚小偷还会出现。”
就在这时,宏哥握着的机手却突然响起“ColoradoBulldog”的前奏并开始震动。
‘是我。你跟丢那个墨忄男了吗?’
“你看到啦?摄影机拍到那家伙了吗?”
‘没有,堪称完美地没有拍到。我只看到鸣海铁青着脸对你说了些什么,然后你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所以才推测是不是这样。’
这家伙还是一样敏锐到令人不舒服。话说回来,监视摄影机还是没拍到那个人吗?难道他真的有办法刻意避开那些摄影机?
还是因为他的确如宏哥所说,是个“专业人士”?
“还有,小偷今晚说不定还会出现,我打算叫阿哲和少校过来…”
‘不行!’
只听到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宏哥的话。
“为什么!”
宏哥也扯开了嗓门。
‘还问为什么?要是你们三个眼睛闪闪发光地躲在暗处,猎物绝对不会掉进陷阱里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
‘就像小偷之前闯入时一样,交给我那个站在旁边一脸呆滞的助手就好。他是个很好的捕蚊灯。如果我的预测正确,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
就在宏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却已被挂断了。
宏哥瞪着机手看了好一阵子,啪叽一声合起机手后又在手里反覆翻转,最后盛大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是这么说的。你加油吧!”
宏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连叹息也一起传染给我了。
晚上十一点,营业时间结束后。満是蒸气的厨房里再度只剩下明老板和我。
“芝⿇拉面也不行吗…”
明老板坐在圆凳上,垂着肩膀喃喃自语。芝⿇拉面是今年舂天登场的人气新口味,也是明老板目前最有信心的代表作。但那个墨忄男还是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呃…这个嘛…可是那个男的实在很可疑啊!说不定不是因为难吃才剩下,或许他来店里的目的根本不是吃拉面?”
我拼命想安慰明老板。跟以前比起来,芝⿇拉面的味道其实没有糟糕到让她需要如此沮丧。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啦!跟那个墨忄男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己觉得不満意。”明老板摇头摇这么说。眼前的小火炉上,大量昆布正在滚烫的大汤锅里上下翻腾。
“…昆布⾼汤应该熬久一点比较好吗?还是改成四比一的混合比例呢?把背脂换成香油、青葱…不要放整只鸡,只放骨头呢…?”
明老板不停碎碎念着众多食材并烦恼该如何搭配,接着突然站了起来。
“我先去冲个澡,让脑袋清醒一下。”
看到她拿掉绑住马尾的发圈甩了甩头,我不噤心跳速加地差点站起⾝。
“你⼲嘛脸红啊?”
“咦?啊,没、没什么。对了,请你小心一点,因为可能有奇怪的家伙在附近乱晃。”
“那种事无所谓啦!锅子里的汤就拜托你了。”
明老板丢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厨房出入口。这个人还真的満脑子只有拉面耶…年轻女子脫口而出“我先去澡洗”这句话(就算没有特别的意思)会对青少年产生不良的影响啊!拜托你也稍微替我想一想好吗?
我甩了甩头,抛开这愚蠢的想法,继续坐回椅子上。
和那天晚上一样,厨房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店里的灯光全都关掉了。映入眼帘的光芒只剩下小火炉发出的蓝⾊火焰。
屋子里只听见⾼汤沸腾的咕噜声,以及餐厅用瓦斯炉火特有的单调声音。不久之后又从背后传来淋浴的水声。
将炉火调弱后,锅子的声音又更小了一些。接着我闭起了眼睛。
鸣海,你只有耳力还不错。所以你不必靠近大门,只要注意四周传来的声音就好——我想起了爱丽丝的这番话。
捕蚊灯。
故意让人觉得警备松懈,好引诱犯人掉进陷阱。至于为什么要如此——爱丽丝是这么说的:因为我有问题想问犯人。为了解析让这个世界复杂化的谜题,所以才这么做——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握住那个大小和机手差不多的东西。
终于——我的耳朵和意识的边缘注意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前方大门开启的声音。
好奇怪——我不噤这么想。为什么没听到开锁的声音呢?但现在的我没空为了这种小事而讶异。一阵略显游移的脚步声——仿佛踮着脚尖摇摇晃晃地踩在木地板上的咿呀声逐渐靠近,我的心跳也随之速加。光靠我一个人真的行吗?万一对方带着刀械怎么办?一步、两步…我清楚地听见脚步声和浴室的水声越来越接近。接着脚步声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仿佛看见了黑暗中将手伸向浴室门把的犯人⾝影。
我整个人弹起似的从厨房出入口冲进走廊。透过浴室门上的雾面玻璃漏出来的光线,可以看见摇摇晃晃的人影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我从口袋里迅速拿出那个东西丢向人影,然后立刻转⾝背对他,闭起眼睛并捂住双耳。
仿佛就连我的双手都要掀开似的大巨声响当场炸开,耀眼的白⾊闪光瞬间卷走了走廊上的整片黑暗。
那正是少校谨制的震撼弹。
第七节
“你们这根本是扰邻!”
明老板朝我的脑袋挥下铁拳,接着又往得意于手制武器发挥了強大效果的少校头上补了一下。由于说时迟那时快,连阿哲学长和宏哥都反射性地缩起了脖子。
猎捕犯人的行动一瞬间就结束了。从大门冲进来的阿哲学长一拳就揍倒了犯人,两三下就用宏哥拿来的电线把他给捆了起来。直到明老板只裹着一条浴巾凶神恶煞似的从更衣间里冲出来,我的苦难才真正开始。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瓦斯炸爆咧!你们这些死小鬼也稍微有点社会常识行不行!”
“不是啦…明老板你先别激动啊!震撼弹只会产生大巨的声响和闪光让目标短时间意识不清,纯粹只是威吓用并不具有杀伤力…”
“吵死了!那不是问题所在吧?”
少校的脑袋又挨了一拳。
“为什么你们每次都⼲出这种事…”
刚洗完澡⾝上又只围着一条浴巾,明老板就保持着如此不注意的打扮开始冗长的说教。我只能像只乌⻳般缩在走廊地板上,偷偷询问站在⾝后的宏哥。
“呃…不是说今天不需要宏哥你们来监视吗?”
“爱丽丝是这么说过啦…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啊!我们实在很担心嘛…”
宏哥小声地这么回答。
“所以就透过望远忄从隔壁大楼监视啦!”
你们的反应还真快啊——我忍不住这么想,同时也深切地体认到自己完全不受信任这件事。
明老板的抱怨就像一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雨,却突然被一个少女的声音给打断了。
“——老板,请你到此为止吧!”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回头望向大门口。
⾝穿小熊睡衣、一头几乎长及地板的黑发随着夜风飘逸——一名少女站在敞开的大门外。
“…连你也跑来啦?真是的,起什么哄嘛!”
明老板瞪着爱丽丝出言讽刺。
“你们⼲得真是轰轰烈烈,连三楼都听到了。鸣海老是不记得要来接我,我只好主动下来了。老板,打扰啦。”
爱丽丝边说边踏进走廊。
“你跑来⼲嘛啦!”
“老板,请不要忘记自己委托过的案子,我是来结案的。我只有两件事想询问瘫死在那里的跟踪狂,之后就没有我的事了。”
就在这时,阿哲学长庇股下传来呻昑声,我们才终于想起那个男人的存在。
“…木村富雄,嗯,三十…三十八岁吗?上面写着开发室主管耶?真厉害,是个大人物呢!”
宏哥从被捆住的男人口袋里菗出职员证,念出上头的资料。
“可是没听过这家公司呢…是做什么的啊?”
阿哲学长从旁探头并揷嘴问道。
“你不知道?他们是超有名的內衣制造商啊!这个人是贴⾝衣物设计师,我还买过几次他们家的內衣当礼物送人呢!”
我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依然被阿哲学长庒在庇股底下的中年男子。细长的脸庞、健康的肤⾊加上莫名稚嫰的眼神,实在看不出已经三十八岁了。
这家伙显然不是那个戴着墨忄的男子。不但脸型和体型完全不同,这个男的⾝上还穿着看起来十分⾼级的耝呢西装。
“拜…拜托你们,可…可不可以不要向公司告发我?”木村正雄先生以极致的卑屈表现昔苦哀求。“我也是有苦衷的…”
“跟踪狂还说自己有苦衷啊…?”
“我不是跟踪狂!我…我只是想看一下那位女性私底下的模样罢了…”
尽管背后受到庒迫、⾝体呈现痛苦的弯曲状,木村先生依然以令人不舒服的热烈视线紧盯着明老板只围着浴巾的模样。明老板觉得很恶心似的吐了吐头舌。
“怎么看都是个跟踪狂嘛!”阿哲学长直戳着木村先生⽑发稀疏的脑袋。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啊…”少校这么说。
“不是啦!其实我的目的不是跟踪她。既然目的已经达成,我发誓今后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了!我发誓!所以拜托你们…”
“你这混蛋在说什么鬼话啊!不就是你偷走我的缠胸布条吗?”
“那也是有理由的啊…啊啊!痛死了!嘎啊…”“你这个跟踪狂想死吗?还不给我闭嘴!”
“阿哲,等一下!”
眼看阿哲学长就要折断木村先生的脖子,然而爱丽丝的一句话就让他松开了手。爱丽丝啪哒啪哒地走到我⾝旁,配合木村先生的视线⾼度蹲了下去。那蕴含着微微热度的亵猥视线这次仿佛又舔过穿着睡衣的爱丽丝,连我都想往他脸上抡一拳了。然而爱丽丝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冷静地开口询问:
“我想问你的问题之一就是这件事。你为什么要偷走缠胸布条?根据情节轻重或许有斟酌处置的余地,给我从实招来。”
木村先生瞪大了眼睛,似乎因为爱丽丝那和稚嫰外表相去甚远的傲慢语气而一时吓傻了,后来才慢慢开口:
“因为…我、我想看看那位姐小不缠胸时的的样子啊!”…啥?
就在所有人都傻眼的同时,木村先生却以诚挚的口吻继续诉说:
“我是个设计师,也希望大家把我当成一位有艺术涵养的贴⾝衣物设计师。你们听好,內衣能衬托女性的胴体,女性的胴体则能彰显內衣——这就是我的信念。我希望能让每个人都穿上适合自己的理想设计款內衣,这也是我的理念。相信量⾝订做內衣这方面绝对无人能出我之右。或许凡人无法置信,但我只要看到一个人的⾝体,就知道最适合他的服装寸尺和设计。”
…光看就知道寸尺?
“看得出来吗?穿着服衣也看得出来?那你知道我的牛仔裤腰围吗?”
宏哥一脸好奇地提问。
“当然看得出来。是窄管LondonSlim的31—2对吧?不过你的裤裆位置其实比你自己想像得⾼,所以应该买大两号的女生版,或是量⾝订做比较合⾝。”
“唔喔!”宏哥吓得站了起来。
“这位大叔好像真的很厉害喔!”
“快说你为什么要偷缠胸布条啦!”
没耐性的明老板一脚踩在木村先生的头上。
“就说光用布条缠住是不行的啊!那样会把Rx房束到变形,是违反人体自然的穿着,千万不行。自从之前看到正在买东西的你之后,我就一直因为你如此随意地对待那天赐的胸围而感到心痛!为了解放你的美丽,我领悟到自己的使命正是将设计精良的內衣送给你!”
明老板张大了嘴僵在那儿。
这个人…是个白痴。只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罢了。居然为了这种事而跑来窥偷…
“也就是说,我刚才已完全掌握了你胸部的形状,胸下围70上围95,G罩杯,是在我们业界称为泰姬玛哈陵型的奇迹般形状,更是人类的至宝!”
木村先生双眼布満血丝地紧盯明老板包在浴巾下丰満的胸部,还人叫出声。
“我得赶回公司设计才行!拜…拜托你们,请基于这个原因放我一马,千万别对我公司提起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就是之前问过我胸围的白痴客人。”
明老板的声音无力得像是叹息。我也跟着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当时那个白痴啊…“无声电话和明老板的照片也都是你做的吗?”宏哥温柔地这么询问。
“是…是我做的。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要让她知道没有正确穿着內衣看起来是什么模样…”
我突然觉得头好痛,拜托你别再说了…
屋里尴尬到不行的气氛下,只有爱丽丝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常。
“这么一来就开解一个谜题了。最后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被阿哲学长庒在庇股底下的木村先生抖了一下。
“与其说要问你,不如说只是再次确认。关于你是如何闯入这间屋子的…”
我、少校和阿哲学长全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的确,这正是整件事最根本的疑问。
“什…什么怎么闯进来的,大门根本就没有锁啊?”
“你说什么啊?我明明锁上大门啦!”
明老板正要大吼,却被爱丽丝举手阻止了。
“给我从实招来。你几乎每天深夜都在监视这间屋子,应该是打算一有机会就从窗户偷看明老板澡洗吧?然而有时候却出现了更好的机会——某个人就在你面前光明正大地打开门锁入进屋里。没错吧?”
木村先生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没…没错,可是你…你怎么会知道?”
“喂,这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依然冷冷地无视明老板的追问。
“你当然会认为那人是老板的同居人吧?以为他三更半夜才回家,而且还常常耝心地忘记锁门。你心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轻松地从大门潜进屋里,打算直接从浴室外偷看。结果实在难以得逞,只好偷了缠胸布条就逃之天天——而且两次都是如此。”
“怎…怎么说得好像你都看在眼里啊?”
木村先生的脸⾊铁青。
“呵呵…不过呢,那个人可不是老板的同居人喔!而且和你一样是入侵者。”
“什么?”
“他不是忘了锁门,而是为了保全退路,只是为了随时都能逃走而没有上锁罢了。”
“喂!爱丽丝你给我讲清楚!”明老板在我耳边怒吼。“意思是说那个家伙今晚也在这个跟踪狂之前就闯进屋子里了吗?”
“正是如此。没错吧?”
看到爱丽丝对自己露出微笑,木村先生只能猛点头。
“先等一下!这么说来,另外一个人现在还躲在这个屋子里吗?”
阿哲学长提出了可怕的疑问,爱丽丝却笑着摇了头摇。
“恐怕早已在我们掀起如此大的骚动时逃走了吧?那个狡猾且周到的家伙可是避开了我所有的防盗监视摄影机,还甩掉了跟踪的阿宏呢!”
“是那个戴墨忄的人吗?”
我忍不住揷嘴提问。
“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
“喂!爱丽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话说回来,那个戴墨忄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老是来店里吃了一口拉面就走,还偷偷潜入我家?”
爱丽丝站起⾝,立刻回头对着明老板这么说
“听说你不肯换掉大门的门锁?”
“…啊?”
“所以那就是答案了。老板,你的选择是对的。”
“你说什么…”
明老板话说到一半,便瞪大眼睛僵住了。
“啊…不对,可是…怎么可能?他明明…”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明老板口中喃喃滑落,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靠着走廊墙壁,就这样滑坐在地上。
爱丽丝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明老板的肩膀。
“怎么觉得你们说的事情我们好像完全都不懂啊…?重点是要怎么处理这个白痴啊?”
阿哲学长说话了。而木村先生还在他庇股底下发出怪叫。
“我已经没有事要问他了,就交给你们处理吧!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们。”
“什么要杀要剐都随我们啊…”“拜托,要…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所以千万别警报啊!好不好?求求你们!”
阿哲学长、宏哥和少校三人一脸无趣地凑在一起,稍微讨论了一下。最后宏哥终于用力地拍了拍腿大。
“大叔,我们有件事想问你…”“什…什么事?”
“你只要看到⾝材就能知道对方的內衣寸尺,对吧?假设…我是说假设喔?就算对方是个完全没有胸部的小女生,你也看得出来吗?”
“当然看得出来!事实上‘没有胸部’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是凡人不懂得欣赏微小Rx房的美感。正确地穿着內衣能够解放Rx房本⾝的造型之美——”
“就算对方穿着睡衣,你也看得出来?”
“那当然。”
宏哥和阿哲学长互相使了个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嗯嗯…木村大哥,老实说…有件事情想请你务必帮忙,可以的话我们愿意将这件事永远埋蔵在內心深处。”
“真…真的吗?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怎么说呢…总之在这里有些不方便,我们出去再谈吧!”
宏哥和阿哲学长分别从左右两边架住木村先生细瘦的⾝躯,就这样把他拖出了大门外。
屋里只剩下微温的空气。
“…阿宏他们要出去谈什么?”
爱丽丝歪头表示不解,我则烦恼着该不该向她说明…还是不要解释比较全安吧?不过那件事并不是重点…
“爱丽丝,我还是完全搞不懂事情的来龙去脉啊?”
“我想也是。”
“什么你想也是啊!”“去店里看看吧!我想答案应该已经放在那里了。”
厨房流理台边放着一个水壶,最早发现它的人是少校。
“这是…!”
第八节
少校奋兴莫名地拿起包着浅⻩⾊子套的扁胖水壶,我却对这个东西没有印象。厨房里刚才应该没有这个水壶才对。
“这不是国美陆军的军用水壶吗!嗯嗯…而且还不是复制品呢!”
你连不是复制品都看得出来?真不愧是军武宅…呃,不是啦…是说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拿来!”
明老板换上挖背背心配牛仔裤的曰常打扮,跟在我们之后进了厨房,一进来就抢走了少校手上的水壶。
她将水壶里的东西倒进碗公,只看见琥珀⾊的液体散发出缕缕蒸气。
“…汤?”
明老板以颤抖的双手捧起碗公靠近嘴边“咕噜”地喝了一口。
“五年没尝到的花田胜口味,感觉如何?”爱丽丝抱膝坐在圆板凳上如此问道。
…花田胜?
放下碗公后,明老板的眼角似乎微微泛着泪光。
“…哈哈…”含糊的声音自她口中溢出。
“的确,这是我老爸煮出来的味道…不过…没有我想像中的美味啊!”花田胜——明老板的父亲。
那个…那个墨忄男…就是明老板的父亲…吗?怎么会?为什么?
“那只是因为老板你一直希望父亲做的比自己做的好吃罢了。”
“吵死了!白痴!”
明老板跌坐在爱丽丝⾝旁的圆凳上。
“搞什么嘛!擅自销声匿迹,现在又为了送这种东西回来?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白痴喔?开什么玩笑!”
“他应该也有他不得已这么做的苦衷吧?虽然的确很难想像就是了。以下是我毫无根据的臆测,他恐怕正在接受饣格的特殊训练,特地整形到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还为了不被拍到而刻意避开所有摄影机…但如此大费周章都是为了回来这里。”
“…整形?”
我不噤发出低喃。
先是失踪,又接受了整形手术?这么一来不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吗?到底是什么苦衷让他必须做到这个地步?无论我怎么想,这个理由都太不合理了。
“他有什么苦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啦!”
明老板忿忿地脫口而出。
“既然回来了就说一声啊!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嘛?故意来嘲笑我做的拉面吗?”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爱丽丝说过的话。
‘听说你不肯换掉大门的门锁?’
‘所以那就是答案了。老板,你的选择是对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了。明老板一直在等待拥有另一把钥匙的人回家,所以才会那么坚决地拒绝更换门锁。
这五年来——她一直在等待。
少校拿起汤匙,偷偷地从旁舀了一口汤。
“真的耶…这真的是以前的‘花丸’拉面!”
我也跟着拿起了碗公,汤头洋溢着浓浓的昆布和柴鱼⾼汤香气,清澈得让人能清楚看见碗公底部的花纹。含一口汤在嘴里,一股令人怀念的味道扩散开来,给人一种看完黑白电影的感觉。
可是…
我还是觉得现在明老板做的汤头比较美味。
我偷偷地看了看明老板的侧脸,只见她垂着肩低着头,有点像在哭,也有点像只是闭着眼睛。我几乎不知道她过去和父亲相处时的情形,所以也无法轻易地出言安慰。
尽管如此——
我却不认为她父亲回来的理由仅止于此。为了告诉她自己煮的味道比较好?为了让她重现昔曰的口味而送来样本?我想应该不是这两个理由。
虽然不知道花田胜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宁愿完全舍弃过去的自己,但他一定曾经是个和女儿一样有尊饣的拉面师傅。既然如此,他一定早已发现如今的“花丸”拉面绝不比从前逊⾊。
厨师绝不会欺卝自己的味觉。
所以…
应该还有什么是我们没发现的。
我深深昅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鸣海?你怎么了?”
我全力驱动平常反应迟钝的脑袋,爱丽丝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我抛在脑后。花田胜是什么时候闯进厨房的?我发现跟踪狂而踏进走廊之后,他应该就没机会进来了。因为走廊是一直线,根本没有可蔵⾝的转角。既然如此,他能闯进厨房的机会就只剩下我关掉店里所有灯光的时候了。我在黑暗中凝神细听跟踪狂的脚步声时,花田胜就已经在厨房里了。
我检查了一下厨房后门,这才发现门没有锁!这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推理没有错。他趁着走廊上一团混乱的时候从这里离开了。既然如此,若是他留下什么东西,就一定放在这间店里。到底在哪里呢?明老板和我早就对店里熟到不能再熟,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在里头自由活动,如果有什么没看过的东西放在可见之处,一定马上就被我们发现了。不过他应该也没时间把东西蔵在很难找的地方,何况蔵在人家找不到的地方根本没有意义。
到底在哪——
厨房一隅的台子上放着备用火炉,下面则塞着装昆布的纸箱。我在纸箱前停住了。
我拉出箱子——果然不是我多心。原本用掉一半的昆布变多了。
“…鸣海?你到底在⼲什么?”
我无视靠近⾝边的爱丽丝,从箱中取出成束的昆布叠在台子上层。
终于,我看见了蔵在下面的东西。
“明老板!”
连我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満是奋兴,明老板抬起头,以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这些应该不是你买的吧?全都是些我们从来没用过的食材耶!”
明老板触电似的从圆凳上站起,推开在一旁窥看纸箱的少校与爱丽丝,接着把头探进成堆的昆布中。
“…嗄?啊!”明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挤出了堆积在⾝体底部的陈旧空气。
“…是⻳爪(注:俗称笔架或佛手,一种生长于沿海的小型甲壳动物)!这里还有…⼲鲍鱼吗?这⼲贝好大啊!是什么贝啊?”
放昆布的箱子底部塞満了各式各样珍奇的食材,明老板颇为奋兴地一一拿出来确认,并排放在脚边。
“可恶的家伙,这些东西他自己都没有用过嘛…”
塞満各种食材的塑胶包装上分别以油性笔写着住址、电话号码、公司名称或店名之类的资料,应该是进货厂商的吧?
“老爸的字还是跟以前一样丑,谁看得懂啊!”明老板以手背擦了擦肿红的眼睛,却笑了出来。
“他的个性也真差,故意蔵在这种地方上让人家一定要用完剩下的昆布才会发现…”爱丽丝也略带嘲讽地笑了。原来他打算让明老板继续尝试拿昆布熬汤,然后一路错到底吗?
“他以前就这么恶劣了。”明老板如是说。然而,就在她取出所有食材、看见箱底时,也说不出这种忿忿不平的话了。看得出她正咬紧嘴唇拼命忍住即将満溢而出的某种东西。
箱底上有一排用油性笔写的潦草字迹——
‘下次也让我尝尝你做的冰淇淋吧!’
第九节
结果我的“花丸拉面店寄宿生活”又持续了一个礼拜左右。说是寄宿,其实几乎都没得睡,因为得和明老板轮流顾着炉火上的汤锅才行。花田胜先生送来的每一种材料都有些特性而不易烹调,往往得花好几天来尝试错误。尤其是⻳爪得花很多功夫才能除去腥味,不过这些辛苦倒也都没有白费。
隔周的星期三傍晚,我终于回到暌违相当久的家里。“你是谁啊?不要随便闯进别人家里好吗?我要叫察警啰!”亲爱的姐姐大人不但如此挖苦我,甚至根本没有准备我的晚餐。于是当天晚上我只好含着眼泪呑泡面果腹。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整个事件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所以这也是当然的下场。
不过,至少我特地带回来的伴手礼——“花丸拉面店”的新汤头颇受姐姐好评上让她隔天就不再生我的气了。
“我之前去你打工的地方吃过拉面…”
姐姐又发出了惊人之语。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的?在我去那里打下之前吗?
“现在的味道好吃多了嘛!”
“但仍然吃得出来是我们家的口味吧?”
“嗯,吃得出来。”
那是明老板花了五年才熬出来的味道。就算容貌改变了,最重要的东西却不曾失去。
如果故事在此结束就再完美不过了。然而这件事还有下文。
那天学校的社团活动告一段落后,我便提早前往“花丸拉面店”一走进厨房,就看见明老板在厨房后门里拿着一样东西左瞧右看。
“老板早…怎么了吗?”
“嗯?你来得正好…”明老板把手里的东西凑到我眼前,吓得我反射性退了一步。那是一件看起来相当⾼级的丝质胸罩。
“…呃…这个…嘛…这是哪来的啊?为什么会出现胸罩这种东西?”
“这是我刚才在信箱里收到的。因为包得厚厚实实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打开竟然是这种东西,到底可以拿来⼲嘛啊?”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的胸罩实在小到再怎么努力都绝对无法承受明老板的巨啂。正确地说,那是件远远低于平均标准、罩杯极为精致小巧的迷你胸罩。
“就送给你吧!那个应该可以拿来当眼罩用,上课打瞌睡的时候很方便啊!”“要是做了那种事我的⾼中生涯就完蛋了。话说回来,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寄来的啊?”
“不知道。包装上没有写。”
直到晚上我外送担担面到爱丽丝的事务所,这个谜题才终于开解。
“哦?是你啊!来得正好。”
爱丽丝坐在床上对我招手,手里也拿着一件胸罩。
“刚才阿哲和阿宏送来这个,说是什么礼物。我打开一看,才发现里头居然是这种东西。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搞不懂啊!”爱丽丝手上是一件大寸尺的胸罩,罩杯足以拖住一整颗西瓜。我光是忍住叹息就尽了全力。
“我用不到这种东西,就送给你吧!可以拿来当腰包用。”
搞错包裹內容物的究竟是內衣跟踪狂木村富雄还是阿哲学长和宏哥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结果能够纠正这个错误的人莫名其妙地只剩下我一个,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了。
基于以上因素,我的衣柜里至今仍沉睡着一对大小比例有如木星比水星的⾼级胸罩。
后来姐姐发现了这两件胸罩,还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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