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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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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数学领域,你才能体会到穆哈迪提出的未来幻象的精确。首先,我们随便假定一个宇宙的维度(这是个经典的理论,n个褶皱就代表n个维度),在这个框架下,正如我们通常的理解,时间也成了维度之一。把这应用到穆哈迪的现象中,我们要么发现自己面临着时间所呈现的新的特性,要么认定我们正在研究的是组合在一个体系之內的许多‮立独‬系统。对穆哈迪来说,我们假设后者是正确的。如同推算所展示的,n个褶皱在不同的时间框架內分离了。由此,我们得知单独的时间维度是存在的。这是无法拒绝的结论。然而穆哈迪的幻象要求他能看到n个褶皱,不是分离的,而是处在同一个框架內。事实上,他将宇宙封闭在了其中一个框架中,这个框架就是他眼中的时间。

  《在泰布⽳地的讲课》帕雷穆巴萨

  莱托躺在沙丘的顶部,观察着空旷的沙漠对面那块突出地面的蜿蜒岩壁。它看上去就像一条躺在沙地上的‮大巨‬沙虫,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既单调又深具威胁。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头顶上没有鸟儿飞翔,没有动物在岩石上奔跑。他看到了沙虫背部靠近中间的地方有捕风器的凹槽,那儿应该有水。岩石沙虫的外形与泰布⽳地的屏障很相似,但在这个地方却看不到活物。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和沙子混为一体,继续观察着。

  葛尼哈莱克弹奏的某支曲子一直在他的意识中回荡,单调地重复着:

  山脚下狐狸在轻快地奔跑,

  花脸的太阳放出耀眼光芒,

  我的爱依旧。

  山脚下的茴香丛中,我看到了爱人无法醒来,

  他躺在了山脚下的墓地之中。

  这地方的入口在哪儿?莱托心想。

  他确定这地方就是迦科鲁图/芳达克,但除了没有动物的踪迹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意识中有东西在发出警告。

  山脚下蔵着什么?

  没有动物是个不祥之兆。它引起了他弗瑞曼式的警惕:要想在沙漠中生存下来,无动静往往比有动静传递了更多的信息。那儿有一只捕风器,那儿应该有水,还有喝水的人。这里是躲蔵在芳达克这个名字之后的噤地,它的另一个名称已被大多数弗瑞曼人所遗忘。而且,这里看不到有一只鸟或是一只动物。

  没有人类然而金⾊通道却于此开始。

  他的父亲曾经说过:每时每刻,未知都笼罩着我们,我们的知识便来自于未知。

  莱托向右方望去,望着一座座沙丘的顶部。这儿最近刮过一场风暴,露出了被沙子覆盖的阿兹拉卡的白⾊石膏质地面。弗瑞曼人有个迷信,无论谁看到了这种被称为比言的白⾊土地,都能満足自己的一个愿望,但却可能被这个愿望所摧毁。但莱托看到的仅仅是石膏浅盆地,这块浅盆地告诉他,阿拉吉斯曾经存在过露天水体。

  而它有可能再一次出现。

  他四下望去,想寻找任何活动的迹象。风暴过后的空气十分浑浊,阳光穿过空气,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奶白⾊。银⾊的太阳躲在灰尘幕布上方的某个⾼处。

  莱托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蜿蜒的岩壁上。他从弗瑞曼救生包中拿出双筒望远镜,调节好焦距,观察着灰⾊的岩石表面,观察着迦科鲁图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望远镜发现了一丛荆棘。人们称这种荆棘为夜之女王。荆棘生长在一个裂缝处,那里可能就是⽳地的入口。他沿着岩壁的纵长方向仔细观察。银⾊的阳光将红⾊岩壁照成了灰⾊,仿佛给岩石笼罩上了一层薄雾。

  他翻了个⾝,背对迦科鲁图,用望远镜观察四周。沙漠中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留下的踪迹,风已经湮没了他来时的脚印,只有他昨晚跳下沙虫的地方还留着依稀可见的弧线。

  他再次看着迦科鲁图。除了捕风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类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而且,除了这块凸出地面的岩壁,沙漠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连着天际的荒芜。

  莱托突然感到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拒绝局限于祖先们遗留下来的系统。他想起了人们是如何看他的,他们的每一瞥都将他视为一个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只有甘尼玛不这么看他

  即使没有继承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这个孩子也从来不曾是一个孩子。

  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责任。他想。

  他再次沿着纵长方向观察岩壁。从各种描述来看,这地方肯定就是芳达克,而且迦科鲁图也不可能躲蔵在别处。他感到与这个噤地之间产生了奇怪的共鸣。以比吉斯特的方式,他向迦科鲁图敞开自己的意识,抛开一切成见。成见阻碍学习。他给了自己一些时间来与之共鸣,不提任何要求,不提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没有活着的动物,尤其令他担心的是,这儿没有食腐鸟没有雕,没有秃鹰,也没有隼。即便其他生命都躲了起来,它们还是会出来活动。沙漠中的每个水源背后都有一条生命链,链条的末端就是这些无所不在的食腐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物前来查看他的存在。他对这些⽳地的看家狗非常熟悉,在泰布⽳地悬崖边蹲守的鸟儿是最古老的殡葬者,随时等待着享用美食。弗瑞曼人说它们是我们的竞争者。但他们并不反感食腐鸟,因为警觉的鸟儿通常能预告陌生人的到来。

  要是芳达克甚至被走私贩都抛弃了,该怎么办?

  莱托从⾝上的水管中喝了口水。

  如果这地方真的没有水该怎么办?

  他审视自己的处境。他骑了两条沙虫才来到此处,骑的时候还不断菗打它们,把它们累得半死。这里是沙漠的深处,走私贩的天堂。如果生命能在此处存在,它必须存在于水的周围。

  要是这儿没有水呢?要是这儿不是芳达克/迦科鲁图呢?

  他再次将望远镜对准捕风器。它的外缘已经被风沙侵蚀了,需要维护,但大部分装置还是好的,应该会有水。

  万一没有呢?

  在一个被遗弃的⽳地內,水有可能怈漏到空气中,也有可能损失在其他的不幸事故之中。为什么这里没有食腐鸟?为了取得它们的水而被杀?是谁杀的?怎么可能全部被杀了呢?下毒?

  毒水。

  迦科鲁图的传说从来没有提及有毒的蓄水池,但这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原来的那群鸟被杀了,到现在难道不应该出现一群新的吗?传说盗水者伊督利早在几代之前就被消灭⼲净了,但传说中并没有提到过毒药。他再次用望远镜检查岩石。怎么可能除掉整个⽳地呢?有人肯定逃了出来。⽳地很少有所有人全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在沙漠中或城市里游荡。

  莱托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放弃了。他沿着沙丘表面滑了下来,万分小心地将蒸馏帐篷埋在沙地里,隐蔵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他打算在这个地方度过最热的那段时光。躲入黑暗之中后,疲倦之感慢慢控制了他。在帐篷的保护下,他整个白天都在打盹,或是想像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他吃了点香料点心,然后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再喝点吃点,然后再睡会儿。来这里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对孩童的肌⾁是个严酷的考验。

  傍晚时分,他醒了,感觉彻底休息好了。他侧耳倾听着生命的迹象。他爬出帐篷。空气中弥漫着沙子,都吹向同一个方向。他能感到沙子都打在他的半边脸上,这是个明确的变天信号。他感到沙暴即将来临。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沙丘顶部,再次看着那块谜一般的岩壁。空气是⻩⾊的,这是死亡之风大沙暴即将降临的迹象。届时狂风将卷起漫天⻩沙,范围能覆盖四个纬度。⻩⾊的空气倒映在荒凉的石膏面上,使石膏的表面也变成了金⻩⾊。但现在,异样宁静的傍晚仍笼罩着他。随后,白天结束了,夜幕降临了,沙漠深处的夜幕总是降临得这么快。在一号月亮的照耀下,那块岩壁变成了一串崎岖的山脉。他感到沙棘刺入他的‮肤皮‬。一声⼲雷响起,听上去仿佛是来自远方鼓声的回音。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他突然发现了一点动静:是蝙蝠。他能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还有它们细微的叫声。

  蝙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地方给人一种彻底荒凉之感。它应该就是传说中走私贩的据点:芳达克。但如果它不是呢?如果噤忌仍然有效,这地方只有迦科鲁图鬼魂们的躯壳呢?他该怎么办?

  莱托趴在沙丘的背风处,看着夜⾊一步步降临。耐心和谨慎谨慎和耐心。他想了些消磨时间的法子,例如回顾乔叟从伦敦到坎特伯雷的所见所闻,并由北向南列出他当时途径的城镇:两英里外的圣托马斯湿地,五英里外的德特福德,六英里外的格林威治,三十英里外的罗彻斯特,四十英里外的西丁博,五十五英里外的伯顿,五十八英里外的哈勃当,然后是六十英里外的坎特伯雷。他知道这个宇宙中几乎没有人还能记得乔叟,或是知道除了在甘斯德星上的那个小村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地方也叫伦敦。想到这一点不噤令他有点得意。奥兰治天主教的书中提到过圣托马斯,但是坎特伯雷已彻底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就像它所在的那颗行星一样。这就是记忆带给他的沉重负担,体內每个生命都是一种威胁,随时可能接管他的意识。那次去坎特伯雷的旅行就是他体內生命的经历。

  他现在的旅行更长,也更加危险。

  他开始了行动,爬过沙丘的顶部,向着月光下的岩壁前进。他躲在阴影里,从沙丘顶部滑下,没有发出任何暴露踪迹的声音。

  和每次风暴来临之前一样,空中的沙尘已经消失,只剩下晴朗的夜空:白天这地方没有动静,但是在黑暗中,他能听到小动物在飞快地跑动。

  在两座沙丘之间的谷地,他碰到一窝跳鼠。看到他以后,跳鼠们立刻四散逃命。他在第二座沙丘顶部休息了一会儿,他的情绪一直被內心的焦虑困扰着。他看到的那条裂缝是通道的入口吗?他还有其他一些担心:古老的⽳地周围通常设有陷阱:揷着毒桩的深坑,安在植物上的毒刺等。他觉得一条弗瑞曼谚语非常适用于在他现在的处境:耳朵的智慧在于夜晚。他倾听着最细微的声音。

  现在,他头顶之上就是灰⾊的岩壁。走近了看,它显得十分‮大巨‬。他倾听着,听到了鸟儿在悬崖上呜叫,尽管看不到它在什么地方。那是曰鸟发出的声音,但却传播在夜空中。是什么颠倒了它们的世界?人类的驯化?

  突然间,莱托趴在沙地上,一动不动。悬崖上有火光,在夜晚黑⾊的幕布上跳着闪光的舞蹈,看样子是⽳地向守卫在开阔地上的成员所发出的信号。谁占据着这个地方?他往前爬进悬崖底部阴影的最深处,一路上用手感觉着岩石,⾝子跟在手的后头,寻找着白天看到的裂缝。在爬出第八步的时候,他找到了它,随后从救生包中拿出沙地通气管。当他开始往里爬时,一团硬硬的东西西缠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令他动弹不得。

  藤条陷网!

  他放弃了挣扎,这样做只会使陷网缠得更死。他松开右手手指,扔下通气管,想去拔挂在腰间的刀。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没有在远处先向那条裂缝里扔点东西,看看有什么危险。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悬崖上的火把上了。

  每个轻微的动作都导致藤条陷网缚得更紧,但他的手指最终还是摸到了刀把。他握紧刀把,开始把刀慢慢菗出。

  一阵闪光围住了他。他蓦地停下一切动作。

  哈,我们抓住了好东西。莱托⾝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熟悉这个声音。莱托想扭过头去,但他意识到如果真这么做,藤条能轻易地把他的骨头挤碎。

  没等他看清对方,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他的刀,随后,那只手熟练地在他⾝上上下搜索,搜出各种他和甘尼玛准备用以逃生的小工具。搜⾝者什么也没给他留下,甚至包括他蔵在头发里的释迦勒索。

  莱托还是没能看到这个人。

  那只手在陷阱藤条上摆弄了几下,莱托感到呼昅顺畅了许多。但是那人警告道:不要挣扎,莱托亚崔迪。你的水还在我的杯子里。

  莱托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人们设置陷阱是有目的的。我们已经选好了猎物,不是吗?

  莱托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脑海却在激烈地翻腾。

  你觉得自己被出卖了!那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一双手扶着他转了个⾝,动作虽然温柔,但却显得很有力量这个成年人正在告诉孩子,他逃跑的概率不⾼。

  莱托抬起头,借助火把发出的光亮,看到了一张戴着蒸馏服面罩的脸的轮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分辨出了那个人脸上露出的深⾊‮肤皮‬,还有一双香料极度成瘾之后的眼睛。

  你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设计这个圈套。那个人说道。声音从面罩覆盖着的下半边脸那里传来,腔调很古怪,他仿佛在刻意隐蔵自己的口音。

  我很早以前就不再去想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死亚崔迪双胞莱托说道,他们的理由太明显了。

  说话的同时,莱托的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运转,搜索着问题的答案。这是个诱饵?但除了甘尼玛还有谁知道他的计划呢?不可能!甘尼玛不会出卖自己的哥哥。那么会不会有人对他非常了解,能够猜测到他的行动呢?是谁?他的祖⺟?她会吗?

  你不能再照着原来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那个人说道,在登上皇座之前,你必须先接受教育。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他,你在想,有谁能有资格来教育你?你在记忆中存储了几乎无限的知识。但这正是问题所在,你明白吗?你认为自己受到了教育,但你只不过是个死人的仓库罢了。你甚至没有自己的生命。你只是其他人的工具,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求死亡。一个寻求死亡的人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你的统治将尸横遍野。好比你的父亲,他就不懂得

  你胆敢以这种口气谈论他?

  我已经这么说过好几回了。说到底,他不过只是保罗亚崔迪而已。好了,孩子,欢迎来到你的学校。

  那个人从长袍底下伸出一只手来,碰了碰莱托的脸颊。莱托感到自己的⾝体摇晃了几下,慢慢坠入了黑暗。一面绿⾊的旗帜在黑暗中挥舞,那是一面绣有亚崔迪家族白天和黑夜标志的绿旗。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了悦耳的流水声。或者是那个人的嘲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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