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我仿佛是前去赴心灵之约。
突然遭此打击,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攻关杀敌。
按理说我可以去礼堂“五百座”观赏录相,可以去露天“⾼台阶”品评啤酒,每逢周六校园里的乐娱项目总是数不胜数。然而我没有,我还是信步来到了平时是二层食堂的舞场。
我去见那个女孩。
当我再次向她走近时,依旧感到信心不⾜。没办法,我在心里自欺欺人地鼓励自己,这是任务,为了所有游戏者的前途。
“我不会跳。”她半心半意地回绝。
“可我看见你每回都来。”此时我意已决。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只得随我步⼊舞场。
乐曲悠扬。
要说我混迹舞林的时间实在已经不能算短,可即便是处于舞技最佳之际,我依旧不敢去请那些面容姣好的女生,其实有时候我明知道她们的舞技未必如我。即使勉強请起一位看似一般的低年级女生我也一样心中无底,除非她们坚称自己一点都不会跳。由于我这种人的存在,使得一些本来并不漂亮的女生有了自己新的満⾜方式,她们在默默地计算着自己拒绝过的人次。
每次学业试考之前,我的心情亦如是。即使我复习得再充分,也从来不敢生出稳拿満分的奢望。与之最为类似的自然是攻关前的恐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攻抵最后关头的非分之想。我始终认为这来源于一种強烈的自卑心态,但后来导师告诉我,这还是因为我的技艺有所欠缺。
“比如现在我让你从一数到一百,你敢不敢保证你能全部正确稳拿一百分?”导师问。
“敢。当然敢。”
“这就是了。”问题刃而解。
舞曲还没有完,我突然有一种一把推开她的冲动。但我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旋即将她拉回。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在心里说。——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商业间谍,你应该在游戏中攻关杀敌,或者在网络里散布我的谣言。⼲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该在这里。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有点像任。”由于这一醒悟,我匆匆返回机房。据“肖歌”说,战斗还在进行。“我最初对她有所注意就是因为她像任。”
“任什么样?”“肖歌”马上反问。
我这才想起“肖歌”不可能看到任,尽管任几乎每天都从“肖歌”的⾝边经过。他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很想利用扫描器把任的照片扫进电脑,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本就没有她的照片。事实上每当任不在我眼前时,我都能够完整地想象出她的实真形象,因此我始终误以为自己持有她的照片。
“你不是说‘哥们儿们’有点像任吗?”“哥们儿们”的照片我早已扫⼊。“这么说那个人也就是像‘哥们儿们’了?”
“不能这么类推。她们各自的相像情况不同。”
“不过你也别再在她⾝上下功夫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天你被推下池塘的时候,她就你的对面!”
“你怎么知道?”我认为“肖歌”的这一说法极为武断。
“你被逐出之后他们几乎又坚持了将近一个小时,而你说她是在你到达之后半个小时就出现在舞场的。”
有道理,不过——
“她也有可能害完我之后便出来了,留下不明真相的游戏战士在里面苦苦挣扎。”
“可我这里有统计,在你出去之后半个小时出去的人当时正站在你的对面,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而那个当时对你下毒手的人,我的跟踪虽然没有成功,但至少我知道他那时绝对没有出去。”“肖歌”分析得丝丝⼊扣。“也就是说,要么她没有对你下毒手,要么她不可能在你之后半小时出现在舞场,你选择一个说法好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而如果她当时就在我的对面,那么她就绝对不会在我的背后!
这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任的信箱号是什么?”“肖歌”突然问道。
“RQX
“很好。现在我给你放一段录相。”“肖歌”突然转换话题令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很快,随着屏幕上画面的变换,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自己。
…
平台上面的我正俯⾝去拾那把威力无比的绿火大,平台下面的一个人突然抬手发弹,其速度之快捷动作之自然只会给人一种不慎走火的错觉。
平台上面的我惊恐万分,连忙向弹子来的相反方向寻找,结果却一无所获。
还是刚才那名偷袭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我开了两,并抢在我突然醒悟急忙回⾝之前跳向池中的平台,甚至不惜冒被毒浸润的危险。
平台回落,我颓唐地随之下降,等待着战友营救,期待着长⾎复原。
然而没有人过来,所有的人只是一起望向我的⾝后。
那名“冷手”扬起持的手臂向平台上面击,然而在放下手臂时则用肘部凶狠地砸向我的后背,我的⾝躯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帮助凶手轻而易举地将我撞下池塘。
我的最后一点⾎被劫掠而去,四周变得一片⾎红…
我被強行逐出了游戏。
…
我完全清楚“肖歌”让我观赏这段录相的含义。
我看到一名女战士一直在对岸向我凝眸注视——她在半个小时之后饮弹牺牲从而退出游戏并最终离开网络;
我看到袭击者由于涉毒过久并费力地置我死地,因此同样没能逃脫减⾎殒命的厄运——但是她仅仅退出了游戏,却没有退出网络,这就给了我们创造了一个极好的跟踪条件;
耐人寻味的是,还有一名女战士则自始至终坚持到了整个游戏联军的覆灭。
据“肖歌”统计,此次编队仅有三名女士参加。
袭击者的最终归属当然是“000
但我清楚地发现她在进⼊“000
在学校的信箱号码中“15”代表心理系。比如“RQX“15。BNU。CN”就分别表征系名、校名和国名。
如果一个人不自觉地走进了某一房门,那么我们就有理由臆测他以前曾很自觉地习惯于出⼊这扇门。
“你完全有权怀疑她,因为她曾借用过其他组的机子。”“肖歌”开始发言。
对呀,我始终认为与我并肩战斗的人都将与我同时使用机器,而上几次任都不在机房——就是在也没有用,因为我正霸占着终端。但任并不能因此就脫了⼲系,因为她完全可以在别处使用机器。早就听说她到处嚷嚷着换组,也不知是讨厌我还是讨厌“哥们儿们”
任是我和我本科时代女友的同班同学,也算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之一。但在女友与我分手这件事上,任还是做了很大贡献的——我至今固执地这样认为。如果不是和女友分手,我还练不就这一⾝在网络游戏中超凡脫俗的好武艺。
“你可以再回去看看她的风格。”见我无言“肖歌”继续补充,语气中已明显带有安慰的成分。“不管怎么说,我们队伍里如果有一个已被我们发现的奷细,他带给敌人的损害,比一个忠诚的人带给我们的好处要多得多。”
不必看了,我对她的举手投⾜记忆犹新。那家伙肯定是任,我相信自己对网络中人的直觉远胜于自己在生活中的眼光。
我通过任的汉显呼机与她割席断之后就没再找过她,不是一个导师平时一般也见不着。但这学期我还是感觉自己曾多次在校园里看见过任拖曳着长发的⾝影。她要么是在图书馆一层大厅的餐饮台前独自踯躅徘徊,要么是在系楼南侧与一个油小生比肩并行四顾间冲我回眸凝视。唯一始终如一的是她那披肩洒泻的长发。
后来我相信一定是我看错了,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几个月前刚剪过头,那一头男孩般的短发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流成瀑布。
事实上如果不算电梯门口那回,在那以后我只见过任一次。那是一天晚上,在女生院落西面通往女研究生宿舍楼的小径上,她那⾼大的男友正拥着她在走。透过漆黑的夜幕,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极尽绵。
当时我很奇怪,这么长时间我竟始终没能再与他们打过一个明确的照面,连“哥们儿们”都没见过。而在过去我不想见她们的时候,却屡屡穿帮。
那天晚上,我一人拉着电脑里的小提琴游戏直到很晚。乐声凄楚哀婉,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