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得之仙曲
莲儿随着他双手搬动,慢慢转过身子,低垂着羞红的粉颈,一个身子,仿佛还在轻微颤抖。她方才一时又羞又怕,才挣脱身子,这时瞧着他一脸惶急,心中又有点不忍。
试想自小青梅竹马,耳鬃颗磨的伴侣,分别了七年,如今大家都长大了,那个少女不怀?
何况他又生得如此温柔多情。她红晕的梨涡,渐渐出浅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谁生你的气来?”
方玉琪才定下的心,又扑扑地猛跳起来,慑懦的道:“莲儿…
莲妹妹,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他呼息急促,俊脸浮起桃花,双臂一张,紧紧把她搂住。
她仰起红得像苹果似的蛋脸,张着一双清澈大眼,娇吁吁,喊出:“玉…哥…”
“啧!”她薄薄的樱,被两片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她感觉到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令人满意,也令人窒息,她缓缓闭上眼皮。
“嗯…”良久之后莲儿把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再也抬不起来,方玉琪在替她整理着秀发。
又过了很久,两条人影才缓缓分开,莲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碧玉小盒,打开盒盖,拈了一粒碧绿如玉的莲子,递到方玉琪手上,道:“玉哥哥,这里一共是三颗‘翠玉莲实’,你这时先服上一粒,就好运内功啦!”
方玉琪微微一愣,正道:“莲儿,这‘翠玉莲实’既是无上仙品,旷世灵药,我此时伤势已愈,岂不糟蹋了?你快收起来罢!”
莲儿嗤的笑道:“这是老伯伯叫我送给你的,你总记得‘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品,婉转何处寻?’这四句歌,说的是‘翠玉莲实’;下面‘莲是莲藕,玉节盘珠走,冰丝合三三,好为王母寿,’那是指‘六合真气’。就是说:要练‘六合真气’,必须先求‘翠玉莲实’,否则即使参悟心法,也无法练成。老伯伯要我代传心法,你不先服下‘翠玉莲实’,那怎么成?以后每隔三,再服一粒,一共须九天时间,真气才能凝固,这样还要面壁静修九十天,‘六合真气’才算练成呢。”
方玉琪听她说得如此郑重,才依言把莲实服下,只觉一股清芬,立时从喉间直沁五脏!
这时莲儿要玉哥哥在石上盘膝坐定,一面在他耳边解释‘翠莲曲’最后四句口诀,如何气纳“莲”(丹田),如何“盘珠”运行,如何逆冲“玉节”(玄关),如何“丝合三三”(调六经之气)。
方玉琪出身苍松子门下,所学内功,原是崆峒玄门正宗功夫,后来又经恶穷神归驼子把一生修为,悉数输入他体内,内功一道,少说也有了旁人四十年火候,先前身负重伤,莲儿已给他服了一粒“翠玉莲实”
此时服上第二粒,再有莲儿在旁详细解释“六合真气”调运之诀,当真一窍通,百窍通。
依言修为,只觉那缕清凉之气,灌溉脏腑,直透丹田,不多一会,竟变成一股和暖。
不!一股滚滚热,在体内到处鼓动,形成奔腾澎湃之势,全身气流震动,隐隐有风雷之声,人好像要跟着飘浮起来,不能自已!
心头一惊,就一意调气宁息、导引归宫,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陡觉豁然贯通,飘飘仙!
方玉琪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在顷刻之间就打通生死玄关!
莲儿站在一边,眼看玉哥哥只不过片刻工夫,一张俊脸,晶莹如玉,霞光隐隐,正和老伯伯说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极为接近,难道玉哥哥这么短短时间,就打通了生死玄关?
她心中想着,那敢惊动,这时一见玉哥哥倏地睁开眼来,不由喜道:“玉哥哥,原来你内功根基极厚,难怪老伯伯说你是练武不可多得之才!”
方玉琪道:“这大概是‘翠玉莲实’之功,我依着你所传口诀,一下就冲破了生死玄关。”
莲儿喜得直跳起来,叫道:“啊!玉哥哥,你玄关果然通了,那么‘六合真气”就成功了一半了呢。我去年一连服下三颗‘莲实’,足足坐了九十天,才算冲开玄关,老伯伯还说我进境极快!可是比起你来,却差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忽然又娇笑道:“玉哥哥,老伯伯本来叫我等你玄关通了,就要回去,现在快了,你玄关已通,我只要等你学会三十六式‘大罗天剑’就好走啦!”
方玉琪听说她教会自己剑法,就要回去,不由心头蓦地一怔,急急问道:“莲儿,你还要回到莲花岛去?”
莲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嫣然笑道:“当然要回去咯,老伯伯说,我这次回去。他就传我‘无形剑气’,大概需要半年时间,就可学会。”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忽然发现玉哥哥脸上,似乎着惜别之容,不心中暗暗“哦”了一声,粉脸微酡,柔声安慰道:“玉哥哥,我去了,就会来的,半年时间,不是一晃就过去了?何况老伯伯说,你在这里,最少也得待上三个月,非把‘大罗天剑’和‘六合真气’,练得收发自如,不可轻易出去,否则功亏一箦,岂不可惜?这样你练成之后,再有三个月,我也好回来了,再把‘剑气’功夫传你,不是很好吗?”
方玉琪点了点头,莲儿笑道:“那么玉哥哥,我们就练剑法去,等你学会了,我就好回去,早些去,就好早些回啊!”说着,拉了方玉琪就走,纤手在壁上轻轻一推,石门开处,两人并肩走出外面那间石室,黑黝黝地丝毫不见光亮。
莲儿从杯中取出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并熟练地飞起身子,把珠子嵌到圆形顶中间,方玉琪只觉眼前一亮,照得全纤微毕!
莲儿却笑盈盈的返身进入里,一会工夫,手上执着一支形如长剑,通体圆,黄光灿烂的兵器出来,随手一扬,接着笑道:“玉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
方玉琪一见金透,自然知道这就是“莲峰之钥”不由笑道:“这不是你从李跛手上夺回来的‘莲峰之钥’吗?我怎会不识?”
莲儿轻笑道:“不错,这是我从跛脚老贼手上夺回来的‘莲峰之钥’,你知道它有什么用处?”
方玉琪见她问得可笑,不耸了耸肩,笑道:“莲峰之钥,乃是开启莲花峰石室之用,目前江湖上,还有谁不知道?”
莲儿脸上笑意更浓,故意点头道:“是啊,原来大家都知道了!不过据我所知,它最大的用处,还是一支锐利无匹的兵器呢!
方玉琪瞧着她淘气神情,和七年之前,丝毫未变,一面笑道:“金透,本身原是一件兵器,如果上面不镑着‘莲峰之钥’四个小字,谁知它是开启石室的钥匙?”
莲儿姨首轻摇,道:“我不是说这个咯!”
方玉琪奇道:“那么你说的是什么?”
莲儿唁的笑道:“你瞧,这…”话声未落,只听“喀”的一声,莲儿皓腕乍扬,一缕银练,随手而起!
方玉琪和她站得极近,顿感森森寒锋,砭人肌骨,定睛瞧去,原是莲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宽仅八分,长约二尺七八的银色细剑,寒光闪闪,银虹吐,分明是一口斩金截铁的神物利器!不由赞道:“好一口利剑!”
莲儿笑盈盈的道:“那跛脚老贼,要是知道金透之中,还藏着两百年前雪山神尼用钢母铸成的‘银练剑’,他不后悔死才怪呢!玉哥哥,我们这就开始练剑咯,这‘大罗天剑’共有三十六式,已在顶上留下剑痕,现在你只要留心我的起步发剑就是了!”
说着就边说边练,缓缓展开剑势,一招一式,不厌其详的反复解释!
方玉琪出身天台,原是崆峒一系,崆峒派以“通天剑法”驰誉武林,他对剑法一道,原有深厚造诣。
此时经莲儿详细解说,只觉这三十六式“大罗天剑”乍听起来,似乎极为简单,但一经推敲,顿觉异常玄奥,每一招式,都含有无上玄机!
尤其莲儿第二招剑法堪堪演完,方玉琪已瞧得蓦然一怔,口中轻噫出声,暗想:这不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反复使用的一招剑法吗?
难怪自己如此眼!
莲儿给方玉琪一“噫”立即住手问道:“玉哥哥,你发觉了什么?”
方玉琪道:“没什么,我瞧到你使的这招剑法,和神州一剑使用的完全一样,不过他只会一招,但变化却比你多了许多。”
莲儿奇道:“神州一剑?他也会‘大罗天剑’?啊,他只会一招剑法?”
方玉琪点着头,就把四十年前商山四异大闹黄山,连伤长白、邛崃、终南三派,后来被一个叫做神州一剑客公冶玄的击败。
但公冶玄因力斗四异,伤及内腑,虽然博得武林第一剑美号,不久伤发身死,他门下弟子只学了一招剑法,数十年来,无人能挡,详细说了一遍。
莲儿听得忽然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老伯伯以前说过,他老人家从前有一个记名弟子,就叫做公冶玄,他学了十二招‘大罗天剑’。因为真气不足,无法练全,后来老伯伯只好舍弃剑术,改传‘飘香步法’,想不到他还博得了‘武林第一剑’的称号!啊!他的徒弟,凭一招剑法,居然也享了盛名?什么‘神州一剑’,大概这孩子并没碰上过厉害的人物?”
方玉琪见莲儿把神州一剑叫做孩子,不由听得哈哈大笑,莲儿含嗔道:“你笑什么?”
方玉琪道:“亏你叫人家孩子,司徒昌明已经五十来岁的人了!”
莲儿小嘴一噘,羞红的道:“人家不知道咯,这也要笑我?”
银剑一横,递到方玉琪手上,道:“别管他,快练剑罢!”
中没有时间,也不辨昏晓,方玉琪有莲儿从旁指点,渴饮饥食,夕演练,苦心揣摩,大概经过三五光景,才算把三十六招“大罗天剑”招法记清。
莲儿这几天当真像严师似的,丝毫不肯放松,她眼看玉哥哥剑法,业已全部记住,就急于赶返莲花岛去,一来伯自己留在这里,分了玉哥哥的心,二来早一天动身,也就早一天回来,和玉哥哥重聚。
方玉琪知道别离在即,不由暗然神伤,莲儿又何当不愁聚眉心,儿女情长,但她却在玉哥哥运功练气的时候,留了一张字条,悄悄的走了。
“玉哥哥,老伯伯对你期望颇深,才要我不远千里的前来找你,代传绝艺。‘六合真气’和‘大罗天剑’你目前都已学会,只要在这里澄心静虑,再练上三个月,即可大成。
“‘翠玉莲实’,还有两粒,必须每隔三,服用一粒,千万不可忘了。‘银练剑’留给你行走江湖之用,你出之后,再过三个月,我也好重返江南来了,届时我自然会来找你的。希望你多多保重。莲儿。”
当方玉琪瞧完这封信的时候,莲儿已经走了好一会,他心中虽然倍感惆怅,但想到半年之后,就可和莲儿重聚,也只好暂行放下儿女之情,专心一志,练功练剑。
山中岁月,他除了出去采些黄松子和山中甘泉裹腹以外,就是练习武功。
时间过得极快,他虽然记不清确实天数,但至少“大罗天剑”业已练得纯无比,就是“六合真气”自己觉得最少也有了五成火候。
三个月,也该相差无几了!
他想起吕姊姊,被恶郎君掳去,不知安危如何?
同时想起当自己施展“飞叶摧枯掌”孙残、李跛把自己当作一家之人,看来杀害自己师傅和归老前辈的红叶妖妇,果然匿在勾漏山九谷中!
他一想到师傅和归老前辈的惨死,心中熊熊仇火,再也按捺不住!
这三个月苦练,自己也觉得今非昔比,莲儿还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自己趁这段时间,何不赶上勾漏山去,先和妖妇一拚,如能把她除去,报了师傅和归老前辈之他,岂不是好?
计议定当,立即收拾包裹,佩上长剑,又把金透——银练剑一一旋紧,贴身藏在长衫之内,以免引人注意。
同时又戴上简小云送给自己的人皮面罩,然后开启石门,走了出来,随手又把石门关好,才匆匆往峰下而去。
但就在方玉琪下峰之后;离石门不远的一丛灌木矮林中,忽然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他虽因方玉琪戴了面罩,认不出来,但瞧清方玉琪背负包裹,证明去而不返,他瘦削脸上,不出笑,立即从身边取出一支钢制成的浑圆长透,依样画葫芦,往石门一个圆孔上入。
敢情他已经窥伺了不止一天,钢透大小长短,竟然和“莲峰之钥”丝毫不差!
他不失是一个有心人,江湖上多少成名之士,为“玄天秘笈”所吸引,结果全把宝贵生命,葬送在莲花峰上,连石室都没有跨进半步,甚至像商山四异,以及青师太等人,也都没有发现什么,弃之而去。
他却在大家铩羽之后,还潜伏附近,终于给他在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发现一个白衣书生(莲儿)抱着一个负伤的人,进入石室,不久白衣书生走了,他还是耐心等候。现在那个黄脸汉子(方玉琪)又走了,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启门而入。
他内心虽然得意,但还是十分小心,钢透在石孔中左转右转,果然一阵轧轧之声响起,石门应手而启,他迅疾无比的闪身入内,石门又随着闭上了。
他是谁呢?
却说方玉琪下了莲花峰,直往菩提庵奔去。
在他想来,师叔静因师大也许还在庵中,自己三个月前,被孙残、李跛击下悬岩之事,当时曾有神州一剑、葛仙翁和樊太婆祖孙在场,师叔大概早已得到消息,自己因祸得福,自然应该前去禀过她老人家再走。
那知他赶到准提庵,只见庵门紧闭,伸手叩了几下,里面并没答应,再举手敲了一阵,依然听不到半点声息,心中不由大起疑!
自己离开菩提庵之时,师叔她老人家说过:“五大门派中人,不是死在‘红叶教主’掌下,便是死在商山四异之手,这些人全是五大门派的共同仇人,你如有发现,千万不可单人涉险…
师叔目前在这里还有一段时间耽搁,即使青师伯和师叔都不在的话,驼老前辈也总会在的,你可以告诉她情形,让大家谋定而动,这一点,你必须切切记住!”
她老人家说得不错,青师太和师叔如果出门去了,驼姑婆决不会走远的,怎会没人开门?
难道…
黄山菩提庵,江湖上威名久著,一方面是青师太不易招惹,另一方面,青师太虽然离青城,但总究她是青城掌门人铁肩大师的同门师姐,有青城一派作她后盾,自然更没有人敢轻捋虎须。
于是才有黄山菩提庵方圆一里,不准江湖上人踏进一步的忌。
菩提庵决不可能发生变故,当然,像上次商山四异之事,那是例外!
方玉琪心中想着,手上依然拍了几下山门,如果里面有人,早该听到了,他那还怠慢,双脚一点,腾身飞起,越过围墙,轻飘飘落到大天井中。抬头一瞧,只见大殿石阶上,蹲着两个身穿黄麻长衫的老人,正在全神贯注地下棋。
方玉琪瞧得一怔,自己敲了半天山门,只当里面没人,原来还有两个老人在对奕,心中想着,人已走近过去,一面拱手道:“请问老丈,这底里的人,不知到那里去了?”
那两个老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看年龄都在六旬以上,此时四道目光,只是注视着棋盘,目不旁视,似乎对方玉琪的走近身边,根本一无所觉,就是连他说话,都没听到。
方玉琪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家理睬,不由大声说道:“两位老丈,可知庵中之人,去了那里?”
他这回声音较大,但两个老人依然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左边的白脸老人,左手轻轻摆了一摆,好像回答自己不知道,也好像是叫自己别吵他们。
方玉琪心中不有气,暗想自己何必多问,进去瞧瞧,不就是了?当下不再多问,一脚就往后进走去。
他首先奔到自己师叔静因师太以前住的禅房,四下一瞧,果然师叔和姜师妹业已走了,案头上也并没留下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
再到对面庵主青师太的禅房一瞧,房中也空久无人住,但目光瞥处,忽然发现临窗桌上,却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大信封,上面写着:“黄山菩提庵青师太道启:玄黄教缄”特别是“玄黄教缄”四个红字,十分刺目,信封并没封口,但好像还没有动过。
“玄黄教?”
方玉琪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个“玄黄教”?心中好奇,不山取起封套,出一张红底黑字的请柬,只见上面印着:“本教效应天命,继承道统,玄黄主教,四海景从,起武林百代之衰,合江湖万归源,兹订天中佳节,假九宫正峰,举行开坛大典,务请贵派光临观礼,曷胜企祷之至!
玄黄教总坛主龙步青百拜顿首”“大师兄!”
方玉琪瞧得目瞪口呆,双手捧着请柬,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自己大师兄龙步青,竟然当起什么玄黄教的总坛主来了,开坛立教,自然该叫教主,总坛主这个名称,也有点不伦不类,但口气却大得出奇!
什么起武林百代之衰,合扛湖万归源!哦!原来玄黄教还野心不小,要统一武林,唯他独尊!
五月端,在九宫山正峰行开坛大典,难怪自己一次碰到的那个自称是自己师嫂的玄裳少妇邀约自己到九宫山去!
大师兄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妄作妄为,想必就是受了他那女人的蛊惑。
他气愤的放下请柬,心中盘算着自己还是先上九宫山去,劝阻大师兄呢?还是先上勾漏山,找红叶妖妇报仇?
不!大师兄平睿智果断,既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会听小师弟的劝告?自己不如先去手刃妖妇,报了师仇,再到九宫山去不迟。
何况目前离端午还有两个月光景,时间也还来得及。
他退出青师太房门,再从禅房找到厨房,依然一个人也没有,显见连驼姑婆都不在了。
方玉琪不再停留,匆匆退到前殿,阶前两个老人,依然一声不作,蹲坐如故,心暗想:他们可能是看庵之人,自己既然找不到骆姑婆,就留下口信,也是一样,这就再次走到两人身边,拱手道:“两位老丈,想是替青师伯看菩提庵的?”…
方玉琪又道:“在下方玉琪,此刻急须赶上勾漏山去。如庵主回来,也请…”
话未说完,只见右边的红脸老人,忽然哼了一声,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方玉琪听得一怔,目光不往红脸老人瞧去,原来他对面白脸老人手中正拈着一粒白子,往黑棋围住的一处死角上下去。
白脸老人芜尔笑道:“不要紧,已经碰上两颗救星!”
果然,他白子下处,边上还有两粒白子,成为犄角之势,红脸老人嘿嘿笑道:“这就要看如何走法了?”
方玉琪见他们只是对棋说话,根本没睬自己,心中一气,沉声道:“两位难道没听到在下说话?”
红脸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但他依然连正眼都没瞧方玉琪一下,只是向白脸老人问道:“他这般大惊小怪的,可是和咱们说话?”
白脸老人随口道:“唔!好像在和咱们说话。”
方玉琪盛气的道:“不和你们说话,难道在下是说给自己听的?”
红脸老人怒声道:“这小子那里来的?”
白脸老人道:“我也不知道,别理他就是!”说着从怀中掏出用草绳串着的两枚制钱,头也不抬,随手向方玉琪递来,口中说道:“别罗嗦,你拿去吧!”
方玉琪不想白脸老人居然摸出两枚制钱,打发自己,心头不由大怒,但目光一瞥,只见这两枚制钱,一枚涂着珠红,一枚涂着白粉,似乎和普通制钱有异。但他愤怒之下,只匆匆一瞥,根本没有看清楚,便冷哼一声,双足一点,人如离弦之箭,往墙外纵去!
耳中依稀听到白脸老人在身后咨嗟,说了声:“可惜!”
方玉琪却并没理会,飞出菩提庵,立即沿着山路,直奔官道,往南攒程。
一路上听到的,却尽是谈论着玄黄教和大师兄龙步青的事,方玉琪自然十分留心,但听来听去,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玄黄教的来历,甚至连龙步青这个人,也言人人殊,虽都说不清楚,反正这次别说各大门派,只要江湖稍具名气的人,谁都接到了一张玄黄教观礼的请柬。
更因为玄黄教口气狂得异乎寻常,而且又值五大门派高手,在黄山莲花峰丧失过半,元气大伤之时,是以玄黄教的倔起武林,越发显得非同寻常,接到请柬的人,大有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感觉。
方玉琪一路由江西,湖南南行,只要有江湖上人歇足的茶馆酒肆,听到的莫不以玄黄教为谈话中心。心头不暗暗感叹,不管玄黄教是正是,但龙步青三个字,却已一举成名,轰传天下,他不知是替大师兄高兴,还是替大师兄惋惜?他为了要在端午以前,赶上玄黄教的开坛期,是以晓行夜宿,一路急赶。
这一天,他赶到容县,勾漏山脉的婉蜒山势,业已在望。
入境问俗,他对汉夷杂处,蛮烟瘴雨的广西,这许多天来,也着实听到了不少宝贵经验,落店之后,就在街上买了些干粮和辟瘴解毒的药物,第二天一早,就往勾漏山而去。
说起勾漏山脉,蜿蜒粤桂边界,东起北,西接十万大山,横亘四百余里,峻峰起伏,数以千计,幽壑深林,有许多地方,瘴烟腐沼,森死寂,从无人踪。
方玉琪当曾听七指煞君说过,九谷是在九云岭下面的一处幽谷,要找九谷,自然得先找九云岭。
他先前还认为有了地名,就不难找到,像天台的北峰,像黄山的莲花峰,到了山下,一问便知。
哪知这回他可想错了主意,赶到山下,但见一片荒凉,那有什么人烟?面峰峦重叠,渤林如墨,除了可以沿着溪,进入凶区,简直无处可以问路!
方玉琪面对着险恶穷山,心头虽然发怔,但幸亏自己昨晚打尖之后,曾经约略打听过勾漏山形势,据那位卖药的人说,山势是由西往东伸展,九云岭正好在东西之间。
他紧了紧背上包裹,就施展轻功,沿着山涧,直向山中奔去。
入山渐深,眼前的危崖峻岭,断涧绝望,也越来越多,密的参天古木,森森的及人茂草,差非方玉琪轻功绝世,早巳无法通行!
光是一路上兽嗥鸟啼,各种不同的古怪叫声,响澈空山,也足使人听得骨悚然,大有杯弓蛇影,提心吊胆之感。
一天时间,就在群峰起伏中渡过,眼看夕阳衔出,天半浮云,幻出了绚烂无比的彩霞,鸟啼兽嗥,也越来越响。
方玉琪暗暗估计,自己这一天虽然盘着山峰前行,时而翻山,时而下坡,但少说也走了两百来里,如果方向没错,九云岭应该就在不远!
此时天色渐晚,不如找一个山涧,先休息一晚,明天如果找到九谷,就得有一场拚斗。
心中想着,立即往一处峰峦上奔去!
走了一会,发觉这一带恶石危岩,根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眼看四下慢慢昏暗下来,心下一急,脚下立时加紧,一口气找了几重山岭,依然找不到可供容身的岩。
“真是穷山恶岭!”他暗暗咒嘴着勾漏山,反正自己不怕猛兽侵袭,就是宿一晓,也不打紧。
他放缓脚步,慢慢走去,盘过山头,渐觉峰回路转,眼看一片平坡,碧草茸茸,景清丽。
索就停住身形,背倚一株老树,在草地上坐下,把松纹剑放到身边,然后从包裹中取出干粮,慢慢吃着。
这一会工夫,皓月银辉,已从树上升起,但见远山离,烟景如画!
举头望明月,一时间思起伏,自己在天台北峰习艺之时,不是也时常对月练剑?想起严父慈母的师傅,也想起英华毕的大师兄…
他眼睛渐渐,同时喉头甚渴,张目四顾,暗想山脚丫可能就有涧水,心念转动,站起身子,一手提着长剑,起步往坡下寻去。
果然约摸走了数百步路,已可听到潺潺水声!
心头一喜,便依着水声走去,月光之下,瞧到一缕银练,从一处石壁上倒挂而下,汇成一潭清水!
方玉琪放下包裹、长剑,伏下身子,两手微凹,招起一捧清泉,俯头就。
只觉入口微涩,但此时口中极干,也并未在意,一连喝了几捧清水,渴犹未止,还待再喝…
蓦听头上有人娇喊一声“嘶!”一缕尖风,带着叮叮清响,往自己肩头打来!
如今的方玉琪武功造诣,大非昔比,但就是三个月以前,他也不会把区区一枚暗器放在眼里,他左手用袖口抹了抹嘴角水迹,连看也不看,右手中食两指向前一夹,已把打来的暗器夹住。
叮…清响乍停,方玉辫只这东西体积极小,入手轻微,但从十丈之外打来,取极准,此人指上功夫,想来不弱!
低头一瞧,原来自己夹在手指中的,竟是一枚制作巧的银铃,难怪打来之时,叮叮作响!
就在这眨眼之间,又是一缕银影,像陨星般往身前泻落!
方玉琪目光何等犀利,来人身形落地,他已瞧清那是一个夷女装束的少女,身上穿着一袭银色短袄,和一条梅红窄,纤细肢,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手上还握着一柄弯月形苗刀!
此时两点星星似的双瞳,正注定自己脸上,娇声问道:“你喝了这潭里的水?”
方玉琪心中一动,暗想自己在勾漏山跑了一天,不见半个人踪,此处离九云岭不远,这夷女方才飞下来的轻功,造诣不弱,莫非她就是红叶妖妇门下?
他想到红叶妖妇,不由脸色骤变,但他带着人皮面罩,别人自然瞧不出来,只是冷冷应道:“不错!这潭水可是你家之物?”夷装少女听得微微一怔,道:“谁说这潭水是我家的?”
方玉琪冷哼道:“潭水即非你家之物,在下喝了几口,就值得姑娘用暗器伤人?”
夷装少女这才听出方玉琪语含抢白,不由粉脸一红,薄怒道:“这叫‘狗咬吕宾,不识好人心’,姑娘用银铃打你,还是一片好心!”
方玉琪听得大奇,同时瞧得对方一股天真未凿的模样,心气渐平,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夷装少女着樱,向石壁一抬,两条又黑又光的辫子跟着晃动,一面负气的道:“你认识字的话,不会自己瞧瞧清楚?”
方玉琪顺着她目光瞧去,只见潭顶石壁上,果然凿着八个大字:“潭水有毒,不可饮用!”
方玉琪蓦然惊道:“这水有毒?”
夷装少女白了他一眼,得意的道;“毒泉潭一滴潭水,就得剧毒攻心,这会你总明白,姑娘不是暗器伤人罢?”
方玉琪知她所说不假,但试一运气,却又并无异样。
那夷装少女哼道:“快别运气,中了毒运气,岂不死得更快?快跟我回去,我爷爷会给你解毒,再迟就来不及了!”
方玉琪给她说得如此厉害,也不心头大凛,尤其她最后那句“再迟就来不及了。”
蓦然想到她可能就是红叶妖妇一,她既要自己跟去,自己正苦于找不到九云岭下落,有她带路,岂不正好。
万一邀天之幸,趁自己毒发之前,和妖妇拚个同归于尽,至少也替师傅和归老前辈报了血仇。
心念转动,立即取过包裹长剑,跟着夷装少女就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姑娘想是住在九云岭了?”
夷装少女道:“九云岭离这里远着哩!”
方玉琪微微一怔,又道:“那么姑娘府上,住在那里?”
夷装少女边走边道:“我不是领你去了吗?”
方玉琪听得哑然失笑,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夷装少女道:“我叫谷飞莺。”
方玉琪道:“原来是谷姑娘,在下失敬!姑娘一身轻功,极非凡俗,想来定是名门高弟,不知尊师是谁?”
谷飞莺想是听他称赞自己,高兴起来,嗤的笑道:“用不着前倨后恭,我武功是跟爷爷学的。”
方玉琪又是一怔,暗想难道她和红叶妖妇无关?一面又道:“这么说来,姑娘倒是家学渊源,不知令祖如何称呼?”
谷飞莺道:“我爷爷大家都称他蓑衣丈人,你总听人说过?”
蓑衣丈人?方玉琪几曾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他微微一顿,歉然的道:“啊!在下还是初来贵地。”
谷飞莺哼道:“真是孤陋寡闻,他老人家蓑衣丈人的名头,你只要一进广西,问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说话之间,业已翻过山岭,只见山助中隐隐现出灯火。那是依山而筑的几间石屋。
谷飞莺脚下加紧,一面说道:“我家就在前面,快跟我来,唉,爷爷屋子里没有灯光啦,不要已经静坐了?”
她身形如风,一下掠近柴门,回头一瞧,只见方玉琪从容跟在自己后面,一步也并没落后,不由脸上微诧容,正待伸手叩门,只听里面有人间道:“飞莺,你在和谁说话?’柴门启处,灯光一亮,开门的是一个浓眉大眼、三十多岁的青年,瞧着谷飞莺身后,还跟了一个淡金脸汉子,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谷飞莺让方玉琪人屋之后,一面叫道:“三叔,他误喝了毒泉潭的水,我才带他来的。”
那被叫做三叔的望了方玉琪一眼,冷冷的道:“爹方才已经静坐了,怎好惊动?”
谷飞莺道:“三叔,那怎么办?”
三叔迟疑的道:“让我瞧瞧药去,飞莺你跟我来!”
说着返身往里就走,谷飞莺也忙着跟了进去。
方玉琪瞧着那被叫做三叔的青年神色倨傲,心中大是不快,暗想替人解救剧毒,原是一件好事,但看他,似乎大有见死不救的神色。
里面传出极低的声音,那正是谷飞莺三叔的口吻:“飞莺,你可知此人是什么来历?”
谷飞莺道:“我只见他喝了毒泉的水,谁知道他来历?”
那三叔道:“他是九夫人的羽!”
九夫人!方玉琪听得微微一震,难不成九夫人就是红叶妖妇?
只听谷飞莺惊奇的道:“三叔,你怎会知道的?”
那三叔冷嘿道:“昨天不是也有一个人喝了毒泉潭的水,死在路旁?爹就是叫我去埋的。”
谷飞莺哦了一声,并没口,那三叔续道:“我起先倒也没有注意,后来发现那死尸脸上,还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和他脸色完全一样!”
方玉琪心中又是一怔,暗想:自己这张面罩,是简小云送的。
难道她也和红叶妖妇有关?
不错!自己第一次见别她时,就觉她虽然生得天真未凿,但身世来历,却透着神秘…
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谷飞莺道:“三叔,凭一张面取,你怎会知道那人就是九夫人的爪牙?”
那二叔父道:“自然还有,我见他戴着面罩,心下起疑,再在那人身上一摸,却发现了一个竹筒。”
“竹筒?”
谷飞莺越听越奇,声音说得大了一些。
那三叔唔道:“那是一个用腊固封的针筒,我因一时好奇,打开一瞧,嘿!你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谷飞莺娇声道:“三叔,你快说咯!”
三叔冷哼道:“那是一个什么叫玄黄教的呈给九夫人的一张计划表。”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跳,玄黄教,那不是最近轰传江湖,广发请柬,预定五月端午举行开坛大典的玄黄教?由自己大师兄担任了总坛主,他呈给九夫人计划表?一念及此,慌忙聚会神的下去!
谷飞莺问道:“计划表?三叔,什么叫计划表?哦!玄黄教,我也没听人说过。”
三叔愤的道:“我也没听人说过,想来定是一个恶的组织,他们这个计划,真也恶毒,共分五年实施,前三年按期消灭五大门派,后两年,铲除江湖一切反对力量,独霸武林,唯他独尊。”
方玉琪不由暗暗切齿,大师兄果然良知尽抿,敢如此倒行逆施!
只听谷飞莺道:“有这等事!那张表呢?”
三叔怒道:“我一怒之下,就把它撕得粉碎!”
谷飞莺道:“三叔,这事你告诉了爷爷没有?”
三叔似乎在摇着头,道:“九夫人当年身中桃花毒,还是爹老人家给她治好的,这多年来,不但大家相安无事,她对爹也始终礼遇不衰,咱们既不在江湖之中,爹也不问尘事已久,这挡事那好惊动他老人家?”
谷飞莺道:“三叔,你也真是,这种掀起江湖上血雨腥风的大事,咱们既是练武之人,那能袖手不管?”
方玉琪不由暗暗点头,谷姑娘虽是女,却不失为一个存有正义感之人!
三叔叹了口气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数百年,江湖上的事儿,自有江湖上的人去自己料理,何用咱们多事?”
谷飞莺还想再说,三叔笑道:“好啦,飞莺,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
谷飞莺道:“啊,三叔,你方才说的,和这人又有什么关联?”
三叔道:“嘿,飞莺,你真少不更事,这人戴着的面罩既和昨天中毒死的人一样,分明就是同!”
谷飞莺啊了声,低声音道:“那么,三叔依你说,该怎么办?”
那三叔也低声音说道:“咱们虽然不管江湖是非,但这种恶之徒,也犯不着浪费咱们的灵药,只要敷衍他半个时辰,他自己就会毒发身死。”
谷飞莺沉道:“三叔,这怕不大好吧,爷爷知道了…”
三叔又道:“爹这时已经静坐了,不到子夜,不会醒来,咱们只要不惊动他老人家就行了。”
他们话声才落,突然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叱道:“畜生,医者有割股之心,即使遇上十恶不赦之徒,岂能见死不救?何况仅凭臆测,就敢如此草菅人命?我乎教诲你们的话,都到那里去了?”
三叔蓦地一惊,连忙低声叫着:“爹,你老人家教训得极是!”谷飞莺喜道:“啊,爷爷,原来你老人家今晚没有静坐?”
苍老声音笑道:“乖孩子,你做得对,说得也对,比你三叔自私的想法,强多啦!”
后面房中,这一阵私语,声音极轻,但方玉琪听得极为清楚,暗想,那苍老声音,敢情就是谷姑娘的祖父蓑衣丈人了,他这种胞与为怀的救人精神,不觉使自己听得肃然起敬!
心中想着,只见从屋后缓缓走出一个鬃眉皆白的瘦老者,他身后跟着那个叫三叔的汉子,和谷飞莺两人。
方玉琪赶忙站起身子,作揖道:“在下误饮毒泉,惊扰老丈,心实不安。”
蓑衣丈人闻声一怔,毒泉潭水,一滴断肠,误喝之人,经过这一阵时间,照理早巳腹痛如绞,声音喑哑,何以此人不但没有疼痛现象,而且话声也一点没有变音?心念转动,立即举目瞧去,果然只见淡金脸汉子,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两道目光,宛若一泓秋水,清澈有神,分明内功已达上乘境界,不由白眉微微一皱,道:“贵客身怀上乘武功,老朽至为钦佩,不过毒泉潭水,发自地底,含有一种极毒矿质,和普通毒药不同,尊客如仗内力,把喝入毒泉,聚一处,时间稍久,即有穿肠蚀腑之虞,快请停止运气,让老朽先切一会脉查明毒入何经,再用药吧。”
方玉琪依言坐下,伸出左腕,一面说道:“辱承老丈谬誉,在下喝下毒泉之后,蒙谷姑娘见告,不可运气,是以在下并未运气毒。”
蓑衣丈人三个指头,按在方玉琪寸关尺上,双目微闭,聚会神的切脉,闻言虽不信一个饮下毒泉之人,如果不运功通毒,此时哪会如此安祥?是以只唔了一声,并未作答,那知切完左手心、肝、胆诸脉,发觉竟然查不出一丝中毒现象,口中说了声:“奇怪!”
换过方玉琪右脉,再切、肺、大肠、肾脉之后,发觉眼前此人,不但并未中毒,抑且气机循环分明练就一种玄门至高无上的绝世神功,极非九夫人门下之士,心下不大为诧异,手指一松,两道炯炯眼神,望着方玉琪怀疑的道:“尊客是否已喝下毒泉潭水?”
方玉琪怔道:“在下因不知潭水有毒,喝了约四五捧之多。”
蓑衣丈人沉思有顷,摇头道:“奇怪,尊客饮下如许毒泉潭水,何以没有丝毫中毒脉象?实叫老朽费解。尊客身怀绝世之功,老朽已从脉中得知,不过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能使剧毒自解…”
谷飞莺深知爷爷武功博杂微,难得有人得他老人家称许,这会连听两次提到这个淡金脸汉子,身怀绝世之功,不由大为纳罕,—双妙目,始终盯着方玉琪瞧。
那三叔听说方玉琪喝了毒泉,居然没有中毒,也感到异常惊异。
方玉琪自己也觉得奇怪,连忙运气检查。果然气机通畅,并无异样,这就拱手道:“在下自从喝下毒泉,蒙谷姑娘及时赶到,引在下前来,路上即曾运气检查,觉得并无异样,此时依然豪无感觉。
在下也不知其故安在?”
要知方玉琪在莲花峰石室一连吃下丁四粒“翠玉莲实”这样尺材异宝的人间仙品,服用一粒,即可起死回生,诸毒不侵。他服下四粒之多,区区毒泉,那会在他体内发生作用?
这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蓑衣丈人自然更不知其中情形,除了深为奇怪之外,他手捋银髯,微微点头道:“老朽平自称见多识广,但对尊客喝下毒泉潭水,并无中毒一节,老朽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尊客掩藏本来面目,容有难言之隐,如不见弃,能否以师承来历见告?”
方玉琪听蓑衣丈人动问,不由朗笑一声,答道:“在下方玉琪,天台门下,面罩只是友人所赠,并非故作掩饰,老丈勿笑!”
说到这里,徐徐摘下面罩。
谷飞莺只觉得星眸一亮,红云上颊,痴痴地望着方玉琪!
蓑衣丈人目光何等犀利,察微知著,瞧着孙女神情,白眉微微皱了一下,忽然大笑道:“方老弟原来是苍松道长的高徒。二十年前,尊师云游广西,老朽曾有一面之缘,当谈得颇为投机。不想二十午后,又见道长门下高弟,英多姿,实是幸会!”
方玉琪慌忙拜了下去,道:“老前辈原来和先师有旧,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蓑衣丈人一把扶住,口中连说:“不敢!”一面却向侍立背后的三叔和谷飞莺两人又道:“方老弟,这是犬子谷腾,这是老朽唯一的孙女飞莺。”一面向两人喝道:“你们还不见过方少侠?”
他瞧出自己孙女心意,但如以自己和对方师尊有旧,那么孙女儿岂不比方玉琪晚了一辈?但姜终究是老的辣,心念一动,给他想出两全其美,让自己孙女以“方少侠”相称,彼此可免去辈份上的困扰了。
谷腾和飞莺姑娘依言和方玉琪重新见礼,大家坐定之后,蓑衣丈人望着方玉琪,道:“方老弟,尊师何时已归道山?”
方玉琪把师傅被害经过简约说了一遍。蓑衣丈人听得连连摇头,叹息道:“江湖上恩怨循环,何始宁?方老弟此来,自然是师仇不共戴天,但焉知九夫人也有她的苦衷,六十年杀夫之恨,何尝不耿耿于怀?”
方玉琪听得一怔,张目道:“老前辈是说…”
蓑衣丈人低喟道:“当今之世,除了老朽,恐怕再也找不出知道九夫人底细的人了!
方玉琪忙道:“晚辈愿闻其详。”
蓑衣丈人想了一想,笑道:“那该是六十年以前,老朽还只有二十来岁光景,随侍先师,行道滇桂,那时勾漏山出现了两个武功极高的人,他们凭着自己好恶,生杀予夺,短短几年之间,把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
方玉琪听得心中一动,接口道:“老前辈,这两人可是勾漏双魔九臂魔君和七指煞君?
蓑衣丈人微微点头,谷飞莺姑娘张着一双妙目,嫣然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爷爷,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过咯?”
蓑衣丈人芜尔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
谷飞莺噘着小嘴道:“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蓑衣丈人并不理会,只是续道:“那勾漏双魔的武功,据说是在灵山一处峭壁中得到了一册武功秘笈,叫做‘玄真经’而来…”
谷飞莺道;“啊!灵山?那就是离咱们不远的那座怪石山?”
蓑衣丈人瞧她这般急,不捋须笑道:“那里还有旁的灵山?”
谷飞莺思索着道:“就是咯,我总觉得那山上有点特别,好像有宝物似的,原来果然还藏着武林秘笈。”
方玉琪也被她说得笑了起来。
只听蓑衣丈人道:“飞莺,你别打岔,听爷爷说下去,那勾漏双魔横行江湖,作恶如山,终于惹起当时五大门派的注意。大家发下宏愿,誓必为武林除害,这就柬邀江湖白道高手,联合围剿,五大门派的主脑人物,在这一战中丧亡殆尽,总算两个魔头,也同时伤重致死…”
方玉琪暗想:“七指煞君,只伤未死。”
但他心中想着,并没说出口来。
蓑衣丈人续道:“就在勾漏双魔被围攻的第二年,唔!该是那年的秋天,因为老朽先师,是在那年春天仙逝的,所以老朽记得特别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