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梁上君子
这一带距大街闹市已远,地势僻静,附近人家,只是蔬蔬落落有些灯火出。
两人走近安远镖局门首,韦宗方举目瞧去,只见门前那对石狮子还静静的蹲在那里,但安远镖局的白铜招牌,果然已经不见。
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闭着,瞧不见一丝灯光,偌大一座院落,望去黑沉沉的,敢情院中的人,早已熄灯就寝,心中不觉暗暗起疑,不知丁大哥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丁之江突然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舍了大门,绕到围墙右侧,隐入暗处,伸手入怀,取出两方黑色绢帕,把一方递到韦宗方手上,低声音道:“韦兄弟,把脸蒙起来。”
说话之时,已迅速包了半个脸孔,只双目在外。
韦宗方因丁大哥平为人,本极正派,但今晚行径,似乎大有溪跷,自己既已同来,也只好接过绢帕,依样葫芦的蒙上了脸。
丁之江目光向四周迅速一扫,低声道:“韦兄弟随我来。”
双脚一点,人已随声拔起,宛如夜鸟凌空,轻轻落到墙头,一闪而没。
韦宗方略为迟疑了一下,也一提真气,跟踪跃起,越过围墙,飞落天井。
举目瞧去,只见丁之江已停在阶前,朝自己招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这就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跟在丁之江身后,进入大厅,但觉空的只是一座空厅,连什么摆设也没有。心中暗想:“敢情这里主人,还没搬来。”
正想之间,丁之江俯在身边低低的道:“韦兄弟,时间还早,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会不论见到什么,如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声。”
韦宗方奇道:“待会还有什么人来么?”
丁之江道:“我想可能会有人来,因此咱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韦宗方凝聚目力朝四下打量一眼,觉得大厅上空的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忽然目光一抬,望着离地二丈来高的朱漆大梁,低声道:“丁大哥,我们躲到梁上去可好?”
丁之江笑了笑道:“只是你想得到的地方,别人自然也想得到。”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是啊,那天毒孩儿就是躲在梁上。”心念转动,不觉怔道:
“那就没有地方可躲了。”
丁之江道:“好吧,咱们就躲到梁上去,只是上面地方狭厌,尤其一般夜行人,如果隐身大梁,必在中间,咱们应躲到东西两侧,靠墙之处,才不易被人发觉。”
韦宗方听得暗暗佩服,点头道:“小弟记住了。”
丁之江微微一笑,道:“我到西首去,咱们快上去吧!”
韦宗方不再说话,一提真气,双臂一划,腾身跃起两丈来高,一手攀住大梁,身形一弓,便已翻了上去。
依言靠着墙壁,蹲坐下去,堪堪坐定!
只听丁之江的声音以传音入密从对面传来:“韦兄弟,你坐好了吧!咱们现在可以休息了,哦,你会不会传音人密,否则就不可出声了。”
韦宗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蹲在梁上,过了一会,突然听到厅外走廊靠墙之处,隐隐起了一阵极其轻微脚步声。听声音,少说有七八个人,心中不觉暗暗惊奇,果然有人来了!
光以这些人的脚步声听来,分明武功全非弱手;但再一细听,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已经突然隐去,好像这些人到了厅外,便自停住。
他身在梁上,自然看不到厅外动静,足足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依然没有半点声息,忍不住以传音入密,朝丁之江说道:“丁大哥,厅外来了人呢!”
丁之江听得一惊,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你瞧见了?”
韦宗方道:“不是,小弟方才听到外边走廊上,好像有人走动,而且人数至少也有七八个人,只是一下就听不到了,好像就在廊上。”
丁之江心头大感惊凛,大厅和走廊之间,隔着一重厚墙,韦兄弟如何会听到的?耳目灵异,内功必然已极深厚。但论他年龄,比自己要小得多,不知何以竟有这等越超武学常规的成就?同时想起他身上的“修罗律令”此人来历,实在叫人不清楚,只是从他言行举动,却又十足是个初出茅芦的人!心念电转,只是微微笑道:“也许韦兄弟听错了。”
韦宗方道:“错不了,小弟听的十分清楚,只怕他们就埋伏在走廊之上,要不是隔着这堵厚墙,几丈之内,就是他们的呼吸也可以听到了。”
丁之江不对他提高了几分警觉之心,一面惊道:“韦兄弟耳目异,小兄十分佩服。”
两人说到这里,又停下来。
韦宗方只是凝神谛听着走廊上的动静,但除了方才一阵脚步声之外,不再有丝毫声音。
夜风吹来,厅上门窗,不时发出细碎的声响,但整座院落之中,却是一片幽暗,沉寂如死。
这样足足过了一个更次之久,时光已是三更天气,仍然不见有何动静?
韦宗方蹲坐在梁上,正自等的不耐,突然听到“嘶”“嘶”几声细微破空之声。
人影倏现,阶前登时多了四个瘦小黑影!
韦宗方头一凛,暗想:“好快的身法!”
丁之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韦兄弟,有人来了!”
韦宗方在这一瞬之间,藉着陵陇星月,业已看清这四个瘦小黑影,竟是四个一般年龄,一般高矮的黑衣童子。
看去眉目清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这就朝丁之江答道:“不错,来的是四个十四五岁的童子。”
丁之江吃了一惊,问道:“这么黑暗,韦兄弟你还能看清他们面目么?”
韦宗方道:“小弟叨星月之光,大致还可以看到,只是不如白天清楚罢了!”
丁之江听得心头大感惊凛,一面忙道:“他们已经进来了,你看他们有何举动?”
四个黑衣童子敢情因偌大一座庭院,像死了一般,不见有人阻拦,也不闻一点声息,略为踌躇了一下,终于举步进入大厅。
四人身形闪电一旋,已迅速散开,两左两右,站在四方形的位置,各自凝立不动。
韦宗方凝目瞧了一阵,才道:“他们就在下面站了四方形的位置,没有动过。
“四方形的位置?”丁之江敢情因大厅上太黑了,看不真切,闻言沉了一下,说道:
“他们也许在等人!”
“嘶…”一道淡烟般影子,挟着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疾然在四人中间泻落!
这人实在来的太快了,快得几乎一闪而至!
韦宗方还没来得及瞧清他的形状,黑暗中已经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没遇上人么?”
四个黑衣童子一齐躬身应“是”
丁之江急急的问道:“韦兄弟,可看清这人是谁?”
韦宗方凝目瞧去,落在四重中间的似是一个瘦小的老道人,居高临下,瞧不清对方面貌,抬头道:“好像是个瘦小道人…”
语声未落,只听好瘦小道人突然喝道:“什么人?”
丁之江心头大骇,暗想:自己和韦宗方以传音入密交谈,决不可能被对方听到,那么他听到的可能是自己两人的呼吸,心念一动,立即传音说道:“韦兄弟快闭住呼吸,不可说话了。”
四个黑衣童子躬身道:“弟子进来之时,已经搜索过了,大厅上并没有人。”
好不厉害,他方才入厅之时,闪电旋了一转,已把大厅搜遍了!
瘦小道人冷哼一声道:“老夫明明听到有人在黑暗之中换气,唔,声音好像出自西首!”
丁之江暗暗叫了声惭愧,方才气的正是自己。
瘦小道人负手卓立,黑暗之中,只见他目中光闪动,缓缓掠过大厅,抬目喝道:“进去,搜!”
话声方落,厅后忽然有人沉声发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大呼大叫?”
这是个苍老声音,说话声中,还夹着几声咳呛。
瘦小道人冷哼了道:“尊驾何人?还不替老夫出来?”
厅后那个苍老声音“哦”道:“你们是找安远镖局来的?镖局早在几天前收歇了,这里已经换了主人,咱们是安份良民,从不与武林人物来往,你们找错了。”
瘦小道人道:“安远镖局业已收歇,老夫还用你说?”
厅后苍老声音奇道:“那么你是找谁来的?”
瘦小道人怒哼道:“找谁?老夫来不得么?”
厅后苍老声音道:“咱们主人还没搬来,你没瞧屋子都还空着?”
瘦小道人目光紧注厅后,问道:“尊驾是谁?”
厅后苍老声音咳呛着道:“你怎么又找我了?”
瘦小道人怒声道:“老夫没工夫和你扯谈。”
厅后苍老声音轻笑道:“我可没有请你们来,是你在和我扯谈…”
瘦小道人嘿一声,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闪,直向厅后发话处,电而去!
“叮…”厅后响起一声极轻的金属撞之音,从这声音听去,瘦小道人打出的暗器定是细小之物无疑。
韦宗方暗暗一怔,心想:“原来躲在厅后的,也是一位好手,自己真还把他当作看屋子的人呢!”
那苍老声音吃惊的道:“好家伙,小老儿差点在你手下送了老命!”
瘦小道人突然大笑道:“朋友有这份能耐,自非等闲之辈,不用躲在暗处了,何不现身来,让老夫瞧瞧?”
那苍老声音道:“我是这里的管家,你一定要我出来,看来是非出来不行了?”
语声甫毕,厅后突然亮起灯光,一个头盘小辫,身穿一套蓝布衫的老人,一手棠着烛台,由屏后缓步而出。
韦宗方凝目瞧去,只见那老者脸上,从眼睛以下蒙着一块黑布,想起自己脸上也包着黑帕,心中不一动。
再朝瘦小道人看去,这会有烛光映照,也看清楚了。
这老道人面目阴沉,瘦狭脸,长眉,细目,双颧耸突,目光骛,额留苍须,身穿一袭深灰道袍,间着一柄拂尘。
此刻他一双骛目光,紧紧地望着蓝布衫老头,冷嘿道:“朋友既然出来?那也不用再遮掩本来面目了。”
蓝布衫老头笑道:“我是怕不小心中了毒。”
瘦小道人道:“你认识老夫?”
蓝衫者头大笑道:“我虽没见过当年的四毒天王,总也听人说过,沙朋友就是换上了道装,声音面貌可不会变的,天下有谁不识?”
这道人姓沙,韦宗方心头又是一动,那报恩寺老方丈说的姓沙的道士,莫非就是他?
心念方转,只听瘦小道人仰天打了个沙哑的哈哈道:“秦兄过奖了,万剑会黑穗总管,兄弟久仰的很!”
韦宗方听得心头猛凛,原来这蓝布衫老头,就是万剑会的秦总管!
秦总管拱拱手道:“好说,好说,兄弟滥竿充数,和沙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因对方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心中不无顾忌,话声一落,接着又道:“沙兄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沙道士目光一转,缓缓说道:“兄弟据报,小徒毒孩儿不知何事,冒犯了贵会,为贵会所擒,特地赶来上饶,准备找秦兄陪罪。正好安远镖局已成空宅,打算在此歇脚,不想倒和秦兄遇上了。”
韦宗方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他原来是毒孩儿的师傅,听口气自己带的口信,他已经接到了。”
秦总管故作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兄弟不知毒孩儿会是沙兄门下,多多失礼,这点小事,沙兄只须关照一声,兄弟敢不立即释放?哈哈,沙兄远来,兄弟自该稍尽地主之谊,这里一无所有,歉难招待,兄弟就陪沙兄到客店安歇,一切都由兄弟东道。”
他好像是遇上了老朋友,江湖上人就是这么豪,一见如故!
沙道士说道:“这倒不劳秦兄费心,兄弟一向随便惯了,在这里住就好,秦兄答应释放小徒,兄弟已是十分感激,秦兄请便吧!”
秦总管听得一呆,千咳了两声,抱拳道:“令徒之事,原出误会,兄弟自然立时释放,只是沙兄要住在这里,实有未便…”
沙道士脸色一沉道:“这是一所空屋,兄弟住上一晚,有何不便?”
秦总管道:“沙兄有所未知,安远镖局收歇之后,这所房屋,已由敝会买下来了。”
沙道士笑道:“我当为了什么,安远镖局的房子,原来由贵会买下来了,这就更好,秦兄方才不是说要招待兄弟略尽地主之谊么?哈哈!兄弟在这里住上一晚,秦兄的地主之谊,不就尽到了吗?”
秦总管总是多年老江湖,但一时也为之语!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冷冰冰的娇笑,传了过来,道:“那不成,咱们今晚就要搬进来了。”
随着话声,从屏后悄生生走出一个黑衣女子来!
韦宗方低头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衣裙,年约二十三四,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身材苗条…”
不由心中猛然一动,不想起晚饭前店伙说过,那探问丁大哥的女客人,就是这般模样!
沙道士脸色一变,冷冷问道:“这姑娘是谁?恕沙某眼拙。”
秦总管忙道:“这位是敝会会主驾前四侍之一,黑文君卓九妹卓姑娘。
沙道士冷漠的道:“好是万剑会主的侍姬了!兄弟从没听人说过。”
黑文君卓九妹道:“你现在不是听到了么?”说到此处,忽然抬目朝秦总管道:“秦总管,你可以叫他走了。”
秦总管还没开口,沙道士脸现怒,冷笑道:“老夫为何要走?”
黑文君卓九妹冷冷说道:“江湖一帮一会各有秘密,咱们今晚就要搬来了,不能有外人混杂其中。”
沙道士仰天大笑道:“哈哈,你们并非本宅主人,兄弟有权先住进来。”
秦总管道:“沙兄此话怎说?”
沙道士摸着他额下一小把苍髯,笑道:“兄弟听说,安远镖局只是把此宅退还给房主,并未听说卖给了你们万剑会。”
卓九妹道:“我们就是向原来屋主买下来的?”
沙道士诡笑道:“你知道这屋主是谁?哈哈,东城董百万,半个上饶城都是他的产业,屋宇毗连。岂会独独把这所房子卖给你们?老夫不妨实言相告,老夫已从董家账房手里,把此宅租下来了?应该退出去的,总不是老夫吧?”
韦宗方听他们只是争论着此屋主权,心中暗暗觉得可笑!
只听黑文君卓九妹冷冷的道:“那你是不走了?”
沙道士目光闪烁,嘿然道:“老夫已经租下来的房子,总不至于让人吧?”
黑文君卓九妹格的笑出声来,柳眉一扬,带笑道:“很好,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好了!”
忽然回头朝秦总管道:“秦总管,你叫他们出来吧!”
秦总管干笑一声,举掌击了三下。
突然间,但见火光连闪,黝黑的大厅之外,登时亮起数十支火把,照得厅上厅外一片通明!
四周廊上,同时现出一二十名一式黑色劲装,半个脸孔蒙着黑布,悬黑色剑穗的汉子。
这下瞧得韦宗方暗暗一凛,心想:“原来四周廊上,果然早已埋伏了人!”
沙道士好像丝毫不感意外,他森森的面上出一丝诡笑,点点头道:“十八名黑穗剑士,就是这点阵仗么?”
举手朝黑文君一指,那四个黑衣童子,同时从间出一柄拂尘,身形闪动,奇快无比朝黑文君围了上去。
秦总管高声道:“卓姑娘小心他们佛尘上有毒!”
黑文君卓九妹这一瞬间,已经取出一块黑布,蒙在口鼻之上,娇笑道:“我还会上他们的当吗?”
这位卓姑娘当真不愧为万剑会主的驾前四侍,她动作极快,从她取出黑布,蒙上嘴脸,然后刷的一声,再从身边出一柄淡黄剑穗的长剑,也恰好是四个黑衣童子围住她身子挥拂攻上。
卓九妹长剑一挥,银虹如电,绕身一匝,登时幻起一片晶光,飞洒而出,分向攻来的四个黑衣童子泼去,
这一着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那四个黑衣童子本是分四个方向朝她攻去,但却被卓九妹一招反击之势,迫的弃攻为守,向后连退。
沙道士朝她长剑上的淡黄剑穗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一惊。
要知万剑会素以剑法奇诡恶毒著称,他们这一派的人,剑术高下,即以剑穗的颜色分等。
一般剑士,分为青、红、白、黑四,各设总管一人,而以金黄为最高。据说只有会主一人的剑穗是金黄的,但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万剑会主。
眼前这黑文君卓九妹的剑穗,居然呈淡黄,足见她在万剑会的身份,仅次于会主,剑术造诣自然极深!
心念一转动,立即大喝一声:“退下!”
四个黑衣童子闻言后退,沙道士手上拂尘一挥。嘿然笑道:“老夫听说万剑会主是唯一使用金黄剑穗的人,姑娘能使用淡黄剑穗,想来剑上必有独到之处?”
卓九妹手腕微震,剑身起了一丝嗡然轻响,她目光瞧着剑锋,左手在剑脊上轻拭,柳眉挑动,冷声道:“你是否要想试试?”
沙道士瞧她神色倔做,手上长剑似极轻柔,功力确实不弱,不由狂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卓九妹冷哼一声,道:“你仔细了!”
话声出口,既无起手式,也不亮开门户,皓腕轻轻一送,一剑直向沙道士刺来!
出手一剑,居然使得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厉惊人!
沙道士右手拂尘陡然翻起,幻起一片玄光,封住了黑文君的剑势,同时嘶的一声,一缕拂尖却向对方执剑右掌去。
卓九妹身形轻巧一侧,长剑如灵蛇出,连变三招,巧快绝伦,连取沙道士三处大。
沙道士纵声笑道:“果然好剑法!”
拂尘一圈,一招“风云四合”把三剑一齐封开。
卓九妹冷哼一声,剑势一紧,突然间,冷芒电旋,幻起了重重剑影,两丈方圆,尽都是森林剑气。
躲在梁上的韦宗方瞧得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剑招,如此凌厉恶毒…”
再看沙道士全身宛如裹上了一片玄雾,但闻嘶嘶细响,拂尘上的招法,同样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韦宗方不觉瞧得出神,双手支持着身子,半俯半跪,凝神提气,只是注视着两人手上宝剑和拂尘的变化。
正当他全神贯注,俯首凝视之际,忽然觉得自己左手指尖,好像按在一件凉冰冰的东西上面!
此刻底下两人,已力搏了二三十回合,正在各显神通,抢掣先机,奇招突出,变化万千!
他瞧得目不稍睫,心无旁骛,自然不会注意这冰凉的东西,但他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朝这件凉冰冰的东西,摸着、挖着!
这东西好像嵌在梁上,入木三分,摸上去光滑滑的休想挖得起来。
战之中,突听卓九妹娇叱一声,点点寒芒,错落剑花、陡然化作一缕劲急银箭,疾向一片玄影中投去!
这一击,不但变化莫测,而且劲急无俦,锐不可挡。
沙道士及时警觉,要待封解,已是不及,匆匆忙间,猛然一丹田真气,硬把心向后缩退一尺。寒锋直落,但听嘶的一声,沙道士身上一袭道袍,由前垂直而下,已被剑锋划开,只要他稍微慢上一步,就得剖开腹,尸横当场。
韦宗方瞧得大吃一惊,他左手原在漫不经心的挖着那件凉冰的东西,此刻蓦然一惊之下,手指不觉微一用力,竟然硬把那件东西挖了起来,但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因为此刻底下两人,已经有了极大变化!
沙道士惊出一身冷汗,疾忙向后飘退了两步,沙着喉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姑娘剑法,老夫领教了。”目光迅速一扫,接着喝道:“哈哈,孩子们走吧!”
卓九妹一剑划破了沙道士前道袍之后,忽然晃了两晃,脚下一软,身子往后倒去!
沙道士喝声出口,人已随声飞起,四个黑衣童子也丝毫不慢,刷、刷、刷、刷四点黑影,同时紧随着师傅身后,朝厅外掠去!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般事,连那位万剑会的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眼看着黑文君卓九妹昏倒地上,沙道士和四个黑衣道童纵身朝厅外冲去,不觉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截住他!”
双手扬处,呼呼两掌,疾劈而出,同时脚尖一点,迫纵扑起!
“哈哈!”沙道士刚到厅外,突然转身,大笑道:“秦兄,不用送了!”
左手一扬,一篷尺许见方的灰色烟雾,直向秦总管洒了过来。
秦总管自然识得厉害,他追出之时,原也早已有备,见状立时身向后仰,摒住呼吸,借着双足脚跟之力,一个鲤鱼翻身,闪电横移八尺。
这一耽搁,沙道士早已冲出大厅去了。
厅外火炬照耀,十八名黑穗剑士,剑光闪闪,早已等候多时,此刻那容沙道士突围,但听喝吃乍起,一片叉剑光着五条黑影,像网署般张开。
但剑网只像昙花一现,就倏然尽没。
十八名黑穗剑士,武功剑术全非庸手,就在截敌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前面几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怔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出手拦截,沙道士早已带着他四个门人,像一阵风似朝墙外投去。
韦宗方瞧得又是一惊,暗想:“这沙道士不知使的什么毒药,竟有这么厉害?”
心中想着,忽然发觉自己手上,好像多了一件东西,不觉低头瞧去。这一瞧,他几乎惊叫出声,原来自己手,握着的竟是一支五寸来长,晶莹如玉,呈紫碧的玉笔!
镂文犀!难道这就是镂文犀?它怎会嵌在梁上的?
哦!自己此刻存身之处,就是那天毒孩儿隐伏的地方,那么是他藏在这里的了!不错,他要自己捎的口信,不是有“土入木”之言!
心念闪电转动,一时不敢招呼丁之江,迅速把玉笔揣入怀里。
这不过是一瞬工夫,只听远远传来沙道士沙哑的声音,道:“秦兄放心,兄弟手下,极有分寸,只要秦兄等人退出此屋,释放小徒,兄弟自会派人奉上解药…”
话声渐渐远去,自然业已去远。
等搜魂鬼手秦大成追到厅口,对方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这下可真把这位黑穗总管气得发疯,双目寒芒暴,脚下一蹬,地上的清水方砖,被他蹬得碎屑四飞,回身朝梁上望了一眼,抱起卓九妹,沉喝一声:“走!”
厅外剑士,也各自抱起中毒之人,火光乍灭,十来条人影,刹那间,走得一个不剩。
韦宗方眼看所有的人,全都走了,急忙叫道:“丁大哥…”
丁之江一下跃落,勿忙的道:“韦兄弟,咱们快走。”
韦宗方跟纵飞落,兴奋的道:“丁大哥,我…”
正待伸手人怀,取出玉笔来。
丁之江神色凝重,一摆手,道“有话回去再说不迟,咱们立时得离开此地。”
话声一落,人已当先朝厅外掠去。
韦宗方无暇多说,跟在他身后,匆匆纵起,两条人影,一路疾奔,赶回客店,依然从后窗相继飞落房中。
韦宗方已经迫不及待,低声道:“丁大哥,你快点灯好不,小弟有话和你说。”
丁之江一面点燃油灯,一面舒了口气,问道:“韦兄弟有什么事么?”
韦宗方已从怀中摸出那支玉笔,兴奋的道:“丁大哥你瞧,这是不是镂文犀?”
“镂文犀?”丁之江突然目奇光,很快的从韦宗方手上接了过去,问道:“你从那里得来的?”
韦宗方道:“小弟无意中,在梁上摸来的,它就嵌在梁上…”
丁之江自言自语的道:“果然在安远镖局…”
韦宗方抬头问道:“丁大哥,这果然是镂文犀?”
了之江目光一闪,突然诡笑道:“不错!”
扬手一指,朝韦宗方“中庭”点来!
这真是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