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同心携手如比翼 仪义行侠英雄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司马环翠本来无病,不过是相思逾恒,积郁难抒,如今有情郞昼夜相伴,才不过旬⽇,已是容光焕发,娇娆可人了。
月下,江边,好风摇竹,嘎已琮铮,人儿双双徜徉其间,默默地享受着心灯意蕊的乐趣。
“奇宇,今夜的月⾊也和往昔不同呢!”
“环翠,不同的只是我们的心境罢了。”
“未必吧!月下听禅,旨趣益远;月下谈剑,肝胆益真;月下论诗,风致益幽;月下对美人,不是情意益笃吗?”
“这仍然是心境使然,情必近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但古人不也谈过:自古多情空余恨吗?”
就在这时,司马环翠正自低头走路,萧奇宇发现左前方十丈外有一人影向他打个手势,而且又重复三次,立即隐去。
此刻的萧奇宇真的不喜任何⼲扰,也不爱见任何人,因为任何一个第三者的出现,都可能带来⿇烦,环翠刚愈,此人的突然出现,自有特殊原因。
所以他决定故作未见,好在在他相信对方知他的心境与处境。
但又停了一会,觉得这也不是办法,况且此人出现,与“快刀沈”也许有点关连,杀人杀死,救人救活,尺八无情可没作过虎头蛇尾的事儿。
于是他藉故和她回船,然后再藉故重回岸上林中,人影一闪,站在数丈之外,抱拳低声道:“萧爷,在下知道,此时此刻来打扰你们有多么煞风景,甚至多么残酷,可是在下又不能不如此——”
“混江龙,有什么事?”
“萧爷,说来惭愧!在下受萧爷重托,未能完満达成任务…”
“什么?你是说沈江陵他…”
“萧爷,在下也弄不清楚,可以说是不告而别,也可以说是被人劫走,总之,夜晚一觉醒来,沈大侠不见了!只留下了这封信…”
混江龙掏出一封信递过,信笺上并非信文,而是五言长诗:
“找要快刀沈,
火速去临湘,
滨湖有十县;
真正鱼米乡。
临湘罗大户,
饶富比太仓,
罗家势阽危,
仿李代桃僵。
…”
可以说这是以五言长诗写成的信,但是三十多句的长诗,并未把沈江陵去临湘或被劫往临湘去的真正原因待清楚。但內容却是委婉悲愤,势同燃眉。
像这等情辞婉转,哀感动人的长诗,直可比美东汉无名氏所写的一千七百八十五字的“孔雀东南飞”或同一时期伪托蔡文姬之名而作的叙流亡之苦、⺟子之情,悲凄酸辛、昂悲愤的“悲情诗”两首长诗。
“混江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爷,这信文怪怪地,都是五字一句,在下斗大的字不识一担,本以为萧爷览是学之士,一看便懂,我知您…”
“你知道什么?信文就是一首长诗,而且只言明沈大侠去了滨湖十县中的临湘县,好像罗家有大难,非他去不可,至于是什么大难,又语焉不详。可是字里行间,又暗示与我有关,却又未邀我前去,似乎是准知我对‘快刀沈’的事不会半途而废,袖手不管似的,而且这字迹又有点,一时却想不出是谁写的?”
混江龙搔搔头⽪,道:“萧爷,这可就怪哩!沈爷的病是快好了,可没有完全复原,要找帮手,也要人家同意。这简直是他娘的卖⾖芽的没带秤——抓嘛!”
尺八无情却又陷于极度不安之中,本以为“快刀沈”旬⽇即可和女团圆,平生最大的助人心愿已了,从此可以在漓江之畔,筑庐傲啸,安享余年。然而,现在他能狠下心肠再度离开环翠吗?如果不离开环翠,素重承诺的尺八无情,找不到沈江陵,何以向痴痴苦等的⺟女待!
混江龙在一边不停地搔头⽪,他难以揣摸尺八无情此刻的心情,就像无法看懂信上那首长诗一样。
⾜⾜有两盏灯的工夫,他毅然作了决定,说道:“混江龙…”
“萧爷,您是去不去?”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读书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不可不痴。”
“萧爷,在下是一头牛,您这是对牛弹琴哪!”
“混江龙,萧某一生中可有过虎头蛇尾的记录?”
“没有,萧爷,这么说,您是一定要揷手了?”
“从一离开师门,踏⼊江湖,记得家师兄就说过一句话:进⼊江湖,就等于手揷在面缸里了——。”
混江龙虽是耝人,也知道一对情人正在难舍难分之时,由于他的到来而又要暂时分开,內心不安,在一边直手。
“萧爷,您要去湖南,可需要在下随侍在侧,听候差遣?”
“多谢,混江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番前往,连我自己也要见机行事,带个人极为不便,可惜我的称手…”
“萧爷,事有凑巧,在江中发现两位在船上相拥亲昵,不是有意窥人隐私,却正好在⽔底接住了你的丢弃的⽟箫…”自⾐袖菗出⽟箫递过。
萧奇宇手抚⽟箫,才不过数⽇分离,却倍觉亲切,这管⽟箫陪他度过了多少险阻或危难,陪他涉过多少名山大川,穷山恶⽔,如今想来,即使要退出江湖,也大可不必把它投掷江中,任其蒙尘淤埋污泥之中。
“混江龙,谢谢你!你真是一位有心人。”
“萧爷,你别客气,为你作什么事我都愿意。萧爷,你何时离开这儿?”
“混江龙…”他又怔忡了好一会才说道:“要去就是今夜…”
“萧爷,我告辞了…”兜头一揖,转⾝窜掠,消失于林中。而尺八无情,却木然地兀立林中达几个时辰之久。
这回船上,司马环翠已睡,眉梢嘴角上还噙着甜藌的笑意。吴向他点头致意,不敢出声,怕惊醒了司马环翠。
萧奇宇的决定,几乎被这温馨幸福的景况所击溃,就此留书离去,是何等残酷?如当面向她说明,最迟三四个月可返,再也不会离她半步。然而,承诺太多即滥,况且这诗內所言,笼统不详,叫她如何能信?
在吴和环翠来说,稍为驳辞,他即将无言以对。然而,他却知道,这不可驳辞的事件之中,隐蔵着太多危难与杀机,即使仅仅为了“快刀沈”也不甘功败垂成,袖手不管。
于是他立刻留下了一封委婉的长信在环翠枕边,黯然离开了这条载満了幸福与娱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