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笔生花处 掌心变紫时
祁灵这才深深了解这个鬼斧神工的石隙,是暗蕴玄机,巧夺造化,就凭方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出世之念,祁灵如今思来,犹自心有余悸。
一个深谙武功,內力修为已臻精境的人,设若不能摄护心神,轻易为外物而蒙蔽心智,不是外力过⾼,便是本⾝自行丧失防护能力,无论是前者或后者,都是⾜令祁灵在此时此地为之大惊失⾊的。
所以,一俟回过心神,立即全力奔驰,连方才那一块仿佛是当头喝的石块,是如何这样适时而落?祁灵都无暇多作观察。
如此脚底风云,两胁生风,竭尽全力的奔驰了一会,前面光线忽然较之明朗许多,眼前现出一线绿意,在远处隐现。
祁灵这才知道,这一个长得出奇,而又怪得出奇的石隙,直到现在,才算走到了尽头。
心里欣喜之意刚起,警觉又随之而生,当时一吐丹田之气,沉桩收势,卷袖停⾝,站在那里,留神向前面看去,前面那一线绿意,果然是茂林修竹之类,远在彼处摇曳生风。
祁灵乍到北岳之时,虽当励夏,却是少见丛绿浓荫,而多见的是悬岩怪石,与西岳华山,南岳衡山,都有相去甚远之别,如今一见石隙尽头,露出茂林修竹浓绿摇曳的情景,祁灵便自然想道:“北岳秀士若不定居于彼处,是无此理。”
石隙太狭,不易估计远近,若以目前情形衡量,相去不出二十丈,便是这一个石隙的尽头。
祁灵稍一停顿,便飘然迈步,向前面走过去。
二十丈距离,虽然祁灵如此缓步飘然,却也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便走了尽头。
祁灵如此当⾝石隙之口,除了感觉到进口处风如嘲涌,令人立⾜艰难之外,便是惊讶这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眼前的情景,真是令人眼界大开,叹为观止。
祁灵此时抬头上望,峭壁上耸,几乎不可仰止,⽩云飘涉其上,令人观之头晕目眩,而下俯而视,离隙口下垂五十八丈,却是一个翠怀片,茂林修竹,间或还有奇花异卉点缀其间,竟是妙如仙境的一个小山⾕。
在恒山一片断壁悬岩之中,突然会有如此一个忽笼绿翠的小山⾕,奇妙之外,更予人有一种清心醒脾之感。
祁灵沉桩驻⾜,抵住隙口如嘲的风,却自留神观察山⾕內情形。
首先看到的,便是⾕之北,有一个孤立天的石笋,矗立在几行树木之旁,石笋附近,攀満石滕,开遍⽩花的竟是一座筑石为墙,揭石为瓦的石屋,相隔如此遥远,几乎使人看不清楚,石滕的绿叶⽩花攀绕之內,还有这样一座石屋。
忽然祁灵一触灵机,想起了净和尚所说的“梦笔生花”四个字,莫非那一个朝天石笋,便是梦笔生花的标志?
竟念一决之间,祁灵已经无暇打量周围的一切,只稍一盘算这五十余丈⾼耸的石壁悬岩,如何才能安然下去。
就在这一顾的瞬间,祁灵便决定但凭轻提丹田一口真气,贴壁游墙,藉功而下,游龙术,壁虎功,不是武功之中最难者,祁灵轻功已臻如此境地,如此贴壁游墙,自然不是难事。
双脚一离隙口,脚跟沿着石壁一滑,但见一袭青衫,熨贴无纹,祁灵已经沿着石壁,巧施游龙术,疾落⾕中。
人一刚落⾕里,祁灵才觉得此进自己內心,突然感到无限惶然。
如果前面那一棵朝天石笋是“梦笔生花”这个石壁之下的小山⾕,自然也就是生花⾕。
既然是北岳秀士寄迹之地,如今祁灵冒然⼊⾕,北岳秀士会朦然无知否?设有暗算,此时自己深⼊壳中,那就正应上明易躲,而暗箭难防了。
祁灵止不住一阵心情惶然,可是生花⾕內却是一片宁静如恒,尽管在丛林修竹之中,红花争,、却是静得连个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出奇的谧静,虽然会给胆怯者更多胆怯,然而对于祁灵,却渐渐沉敛下心神,安详平和,一如这个小山⾕一样,站在那里静静地回顾一周,然后才凝神盘算。
除去⾕之东有一丛竹篁摇曳,幌眼生花,而且相距过远,无法看清楚竹林里面而外,其他各处,都是翠绿嫣红,看不到任何房屋,再就只有朝天石笋之旁,那一座攀満石滕的石屋了。
祁灵稍作看之后,展袖腾⾝,人化仙鹤展翅,势去燕掠横波,极其轻盈地,从绿荫枝砂,展袖掠⾝,向那棵朝天石笋处落去。
才不过是三个起落,已经快到石笋相隔七、八丈的地方,突然眼前银星十数点,来势如矢,声不破空,直向祁灵立⾜之地打来。
祁灵面闻到清香一阵,却不挥袖击,却自“醉卧落花”侧⾝一仰,脚下故作跄踉,闪开三尺。
回头再看方才站的那地方,⾝后的树杆上,十数片纯⽩⾊的瓣花,深深地嵌在树⽪之內。
相隔八丈,能够摘叶飞花,深嵌树內,这等功力虽不是什么绝世难闻的神功,却也不是等闲武林所能做得到的事,不用猜测,这是生花⾕,而方才正是北岳秀士聊表一手的警告。
祁灵飘然上前几步,举手说道:“在下遵约而来,山径不识,误⼊⾕中。主人既不待客,又何必避而不见?难道在下此行,也不值主人一顾么?”
言犹未了,只听到对面石屋里没有人回答,却有一声幽幽地叹息。
这一声幽幽的叹息,⼊耳动心,祁灵霍然朗声叫道:“前面如果是‘梦笔生花’,莫非就是须姑娘在叹息么?”
石屋里果然有人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知道是‘梦笔生花’,为何还要前来?”
祁灵一听,果然是须少蓝姑娘的说话声音,不觉欣然说道:“须姑娘!小生专程前来赴约,但愿能先见到姑娘,所幸得知姑娘住在‘梦笔生花’,这不巧中寻得,可谓天从人愿。
姑娘!月来你可否能知道,前在嵩山所说之事,真相如何?”
须姑娘幽幽地叹了一口声,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祁灵一听为之讶然,说道:“小生此行系应约而来,再则要证实当年嵩山⾎案,主凶为谁,岂能如此空手而回,须姑娘如果不愿小生揷手其间,⼲预闲事,则铁杖大师之遗命不容小生罢手。”
须少蓝姑娘依然是幽幽地说道“北岳恒山,绝非你目前功力所能有所作为,你还是应该回去,免得自赔命。”
听须姑娘如此幽幽道来,除掉有着些黯然意味之外,并没有丝毫敌意。可是,须姑娘所说的话,却又是欠缺友好语意。
祁灵当时不噤有些忿然,暗自忖道:“我来恒山,何尝与你无关?你倒是如此不屑我来。”
忿意在心,便朗声说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是,姑娘家仇可以不报,而小生友人冤屈不能不雪,既然姑娘不屑小生此行之用意,就此相别,小生迳自寻找姚雪锋,我要问个⽔落石出。”
祁灵当时说着话,便掉头转⾝,向⾝后另一个方向走去,其实祁灵究竟前往何处寻找姚雪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说,眼前正是生花⾕,但是在这⾕內,除了“梦笔生花”那一幢小石屋之外,再也看不到有任何一点片瓦寸椽。
祁灵如此忿然一掉⾝,石屋里面的须少蓝姑娘,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生气了么?”
祁灵闻言不由地又一顿⾝形,转过⾝来,说道:“小生冒昧而来,姑娘未相责怪,已是万幸,何敢无由生气。”
须少蓝姑娘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在生气,不必如此掩饰。
其实,你远道而来北岳,虽然未尽然就是为了我,但是,你能先来‘梦笔生花’,晤见于我,⾜见盛情关怀,我是应该感你的。”
祁灵不觉上前两步,动地说道:“须姑娘…”
须少蓝拦住话头,接着说道:“你别气我不出来见你,我是不能出来。”
祁灵大惊说道:“姑娘言下之意‘梦笔生花’并非姑娘静修之所,而是…”
须少蓝姑娘说道:“你既然来到北岳,既知道‘梦笔生花’所在,难道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內情么?”
祁灵说道:“小生乍来恒山,遇到了净和尚,才知道‘梦笔生花’所在,其他一切都是漠然无知。”
须少蓝姑娘叹道:“这就是了!‘梦笔生花’是生花⾕內的囚笼…”
祁灵霍然为之一震,紧接着问道:“姑娘⾝为北岳主人的门人,何以竟为‘梦笔生花’其中之囚?难道北岳秀士姚雪锋,谋已暴露无余,摘下虚假面目,置姑娘于绝境么?”
须少蓝姑娘幽伤无限地说道:“我不晓真情,不敢加揣测。”
祁灵奇怪地问道:“难道姑娘对于自己何事被囚,也漠然无知么?”
须少蓝姑娘稍停顿了一会,说道:“从嵩山归来之⽇,我只说了一句话,我问恩师,当年嵩山之麓的⾎案,是否真的就是铁杖和尚所为?”
祁灵击掌叹道:“是了!姚雪锋老羞成怒,才将姑娘囚噤此间,姑娘此时应毋庸多疑,姚雪锋虽与姑娘有授技之恩,却也有杀⺟之恨,纵使师恩如海,却无法抵挡亲仇不共戴天。”
须少蓝姑娘似乎没有昔⽇那种豪放与明快,但也没有像祁灵那样断然肯定,只幽幽地说道:“我不能像你那样肯定。”
祁灵奇怪地问道:“据理推来,事实俱在,姑娘还有什么不能相信之处?”
须少蓝姑娘说道:“十数年的抚育教养之恩,便是极难推翻的事实,若论此人是杀⺟主凶,不到事实摆到眼前,我是无法坦然相信的。”
祁灵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之言,自然不无道理,只是目前囚噤此间,欠缺善意,此点至为明显示,小生之意,先请姑娘出来,当诸北岳秀士之面,坦然以陈,看他究竟有何说法。”
须少蓝姑娘说道:“生花⾕的‘梦笔生花’,岂是如此轻易可以出来的?”
祁灵闻言上前说道:“小生不揣冒昧,愿助一臂之力。”
说着话便迈步走向那一间攀満石滕的石屋走去,刚一迈动脚步,就听到须少蓝姑娘叱道:
“站住!”
这一声娇叱,显然与方才那种幽幽道来,有截然不同之感,祁灵当时不噤为之一震,站在那里,愕然而视。说不上话来。
须少蓝姑娘忽然又缓着语气,说道:“你怎么如此没有一些警觉在心?生花⾕是何等所在?‘梦笔生花’岂是如此轻易可以走近的么?”
祁灵这才松了一口气,敢情方才自己冒然前行,姑娘情急之时,才喝声阻止。但是,祁灵心里又止不住暗暗地在怀疑着:“眼前‘梦笔生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石屋,纵是刀山油锅,我小心提神,也⾜以去得,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么?”
须少蓝姑娘人在石屋之中,却能看到祁灵,见他如此默然不响地站在那里,便说道:
“你心里一定有些不服之意,方才我若是不随手发出一阵瓣花,此刻你难保不受伤损。”
祁灵一听少蓝姑娘如此一说,虽然是好意,却是有些令人难以忍受,当时便昂然说道:
“姑娘盛意,小生心感,只是姑娘如此久困此间。绝非上策,小生愿冒险一试,‘梦笔生花’果然如此厉害,小生只好抱憾而回…”
刚一说到此处,就听到⾝后远远地有人说道:“你以为还能够让你如此全⾝抱憾而归么?”
祁灵心神一凛,霍然就地旋⾝,闪电当一拱双手,说道:“在下来得鲁莽,贤主人幸勿见责。”
这一声“贤主人”称呼得极为妥贴,祁灵本是专程赴约而来,在双方未破颜相向之前,应当不出恶声。但是,祁灵岂肯称他一声“老前辈”
所以,这一声“贤主人”叫得对面北岳秀士哈哈笑道:“我是贤主人,你娃娃却未必是好客人。”
祁灵顿时朗声说道:“在下专程前来赴约,纵非嘉宾亦为客位,北岳恒山,如此是待客之道么?”
北岳秀士这才从对面树林丛中,缓缓向前走来,走到祁灵对面约有八尺的地方,站住⾝形,含着一丝冷笑,说道:“姓祁的娃娃!你来北岳,并非专为卖弄口⾆而来,当初在少林寺中一约,只要你娃娃到北岳恒山,领受应有之罚。”
祁灵然大怒,说道:“有道是‘来者不惧,惧者不来。’在下倒要领教北岳秀士究竟有多大能耐,敢如此小视天下人。”
北岳秀士呵呵笑着,剑眉一掀。微微昂起头来,说道:“你娃娃当初在少林寺中,露了一手五梅捧⽇凤爪抓,我已经看得出,你是得到邋遢老鬼的不少家当。今⽇来到北岳生花⾕,你自可尽量施展。”
祁灵此时已经为北岳秀士那种狂妄的态度,所深深的怒,昂然上前说道:“既然不在这口⾆之上较量,就在此地,我要领教宇內二书生之一的绝招。”
北岳秀士点头称是,注视着祁灵半晌,说道:“无论如何,你是邋遢老鬼的徒弟,算起来你是个晚辈,我要是出手伤了你,也落个以大欺小的骂名。祁娃娃!你先说,任你挑选,选你最具火候的功夫,彼此较量一场。”
北岳秀士如此说来。祁灵更是气愤填膺。
人在怒气发之际,最易丧失灵智,而习武之人,稍因气息失匀,功力也必大受折扣,祁灵功力不是弱者,机智更属上乘,人在怒之时,却能悬岩勒马,立即闭目昅气,先定心神。
就在这时候,忽然⾝后石屋里传来须少蓝姑娘的声音,极其幽伤地说道:“师⽗!让他先谈谈来意,好么?”
须少蓝姑娘这一句话,顿时使祁灵心头一动,暗自闪电想道:“自己功力能否一敌北岳秀士,尚在未可知之间。但是,方才听到须姑娘说道。生花⾕是一个危境,站在地利方面,于我不利多多,这一场较量,必须智取。”
想到“智取”祁灵忽然又想起南岳紫盖锋上,紫盖隐儒所传授未臻精境的“紫盖掌”
虽然“紫盖掌”未臻精境。但是,祁灵以为配以自己深厚的內力,当不逊于原来“紫盖掌”力的威力。
就在祁灵如此闪电一转心头之际,只听得北岳秀士微有怒意的说道:“蓝儿!此时不许你说话。”
祁灵却自心意一决,昂然回头向着石屋说道:“须姑娘!请你放心,等这一阵较量过去,我们自然要谈。”
说着又转头向北岳秀士说道:“既然要我选择,我要选择掌力。”
北岳秀士眼神一亮,剑眉上掀,露出一股敌意,说道:“怎么!邋遢老鬼已经将三棉掌倾囊相授么?不过…”
此岳秀士仰头来,冷呵呵地笑了一阵,说道:“当年三棉掌,的确是胜过我一掌。但是,如今即使邋遢老鬼亲自前来,也未知上下,何况你娃娃。”
祁灵镇静地笑道:“你也毋须⾊厉內荏,少时掌下较量,自有分晓。”
北岳秀士站在那里点点头,说道:“你娃娃功力如何,能否与当年邋遢老鬼相提并论,倒是其次。倒是你娃娃这份气概与胆识,绝不输于当年丐道。你说,掌力如何比法。”
祁灵此时心里也深知这一场较量,自己是毫无把握。不过,祁灵自己相信,只要北岳秀士不动生花⾕內的诡计,自己在短时间之內尚无落败之虑。
祁灵仍旧是极悠闲地说道:“较量掌力,十招之內见⾼下。
不过,我有一点说明。”
北岳秀士奇怪地看着祁灵,点点头说道:“方才我已说过,任你选择,你有任何说明,不妨趁着未动手之前,畅所言。”
祁灵说道:“十招掌力,互较⾼下,我要赌一点东道。”
北岳秀士霍然大笑说道:“不必赌东道了,十招之內,我若不能胜过你娃娃,任凭你提出任何条件,无不应允。”
祁灵神情为之一振,当即说道:“一言九鼎,自无翻悔之理,如此在下就要攻招了。”
祁灵此时倒真是凝神贯注,提⾜全力,他要试试北岳秀士究竟有多⾼的功力,自己自从离别恩师出道以来,还没有真正遇到劲敌,今天对手是名传武林的宇內二书生之一,自然是一个劲敌。
祁灵功行全⾝,劲贯右臂,霍然向內一圈,发掌送招,一式推波逐浪,极其平凡的招式,直向经岳秀土当推去。
神州丐道一生功力,都是寓神奇于平凡之中,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变化多端,暗蔵威力。祁灵这一招推波逐浪,正是神州丐道对敌发招之正统,只要对方稍有轻视与疏忽之意,这一掌之后,便是一抡暴雨狂风的攻势。掌中套掌,式中化式,不容对方有还手的余地。
因为今天祁灵与北岳秀士有约在先,十招分⾼下,如果北岳秀士识不得这一招“推波逐浪”的奥妙,紧随而至的掌式,何止十招。
北岳秀士眼见一招推来,竟然没有一丝疏忽与轻视之意,⾝形不闪不让,左掌当,微伸半屈,着祁灵送来的一招,右掌却自横翻斜削,带起一股灵掌力,直撞祁灵偏宮。
祁灵一掌方出,一见对方有备,立即双⾜一错,闪开灵掌力,⾝⼊⽩云出岫,右掌半途变推为劈,轻灵而发,卸招攻势,都在一折⾝游走之间,反击过去。
这一折⾝闪让攻招,运用得天⾐无,劲道十成,只要北岳秀士右手收招稍迟,右臂“曲池”便横遭一击。
北岳秀士竟是从容不迫地,拖掌回⾝,招式不变,只是人作旋风一转,横扫出去。
祁灵大惊,立即挫腕收劲,左掌从胁底巧翻,以攻代守,连拿带拍,击向北岳秀土“笑”
两个人如此一站即分,转瞬三招过去,各攻三掌,各露险象。
祁灵心晨立即警觉到,北岳秀士果然不凡,虽然三掌过去,未分⾼下,可是对方⾝形未离方圆一尺之地,较之自己游⾝进掌,显然要⾼出半筹。
北岳秀士心里也有如此警觉,三掌过去,自己未占到便宜,这娃娃已经探得丐道所传,不可轻视。十招之数,也不过是转眼之间,万一十招未分胜负,如何自圆其说。
双方彼此一顿之际,北岳秀士微哼一声,右掌半提,双眼遽睁,灵掌力提⾜十成,要在一掌之下,立奏功效。
祁灵几乎是与北岳秀士同时举掌,他知道北岳秀士作势如此,定是全力而为,他才将紫盖掌力挟着自己內力,贯于掌心,顿时手掌变紫,平抬肘,立⾜沉桩,眼见得就要双掌硬搏。突然,北岳秀士大喝而退,引⾝到两丈开外,张着眼睛,盯着祁灵的手掌喝问道:“祁娃娃!你使是什么掌法?是何人传授与你的?”
北岳秀士这一个举动,祁灵始而一惊,继而收掌撤势,微微笑道:“较量掌法当中,也要说明掌法的出处么?”
北岳秀士此时情绪颇为动,走上前来,站在祁灵面前说道:“神州丐道三棉掌,绝不能手掌变紫,你是丐道的门人,为何学得这种掌法?”
祁灵一见北岳秀士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了敌对之意,只是急急地在追究这紫盖掌力的来源。
当时忍不住在想,是否应该此时此地,将紫盖隐的行踪,吐露出来。
北岳秀士脸⾊异常黯淡,动的情绪,一变而为幽伤无限,隐痛无边,注视着祁灵那只泛紫的右掌,口中不住喃喃地说道:“紫盖掌力!这分明是紫盖掌力,可是如今人归何处?”
祁灵一见北岳秀士在顷刻之间,情绪转变如此烈,而且哀伤思念之情。流露无遗,知道他是思念起昔⽇情逾手⾜的师弟。
大凡一个人在真情流露之时,也是本清明之际,北岳秀士能够一见紫盖掌法,便思念起同门师弟,⾜见他虽然行恶武林多少年,却是灵未泯,良知仍在。
祁灵內心一动,倒是想趁时将南岳紫盖锋翠柳⾕的情形,说出其中详情。
北岳秀士适于此时,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如此避而不谈,想必是有难言之隐。祁娃娃!我只要你将传授你这种掌法的人,住在何处告诉我,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接爱。”
祁灵摇头摇说道:“如果我真的有难之言隐,你任何条件,也换取不了我的半句真言。”
北岳秀士欣然作喜,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可以诚坦相告了。祁娃娃!你说,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尽力而为。”
祁灵正颜说道:“那岂不是换条件么?”
北岳秀士叹道:“算我败在你手下,实现我败北的诺言,为你做两件事,使我心安。”
说到此处,北岳秀士天长嘘一口气,然后说道:“昔⽇我曾经自我许下诺言,任何人能告诉我有关这人的行踪下落,我要为他全力做两件事。”
说着转头向祁灵说道:“祁娃娃!你当不以为我是以条件换了吧。”
祁灵点点头,缓缓地问道:“你既然如此思念伊人,为何当初又要分别,而且分别之后,竟然连下落都不曾知晓?”
北岳秀士痛苦无限地,急转旋⾝,突然仰天长啸,出声凄凉悲怆,回音四起,历久未绝。
半晌,北岳秀士才转过⾝来,脸上犹自带着泪痕,黯然地说道:“数十年来,你娃娃是第一个如此问到这件事,我愿意从头说来,细叙內情。但是…”
北岳秀士神情略见萎顿,強作笑颜的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待回头再说,此刻我要先答应为你娃娃做两件事,然后我才能够心安理得,叙述隐情。”
祁灵几见北岳秀士如此真情动,不觉一丝同情之心,油然而起。而且,北岳秀士的言谈之间,也不似昔⽇在泰山之顶,以及在少林寺中,那样令人憎恶。
祁灵当时便慨然说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两点相求。但是,首先说明!绝非基于要挟,亦非以战胜者自居,而是尊驾甘心情愿。”
北岳秀士淡淡笑道:“年轻人不要如此多疑,你尽管说,此刻你在生花⾕內,是一位有求必应的人。”
祁灵点头,肃然庄颜说道:“十数年前,嵩山之麓,先xx后xx之案,少林铁杖大师⾝蒙其冤,我相信尊驾必知其详,可否一告?凶手为谁?用意为何?”
北岳秀士苦笑一下,问道:“你何不索指明。怀疑是我所为?”
祁灵昂然说道:“凡事按理推论,但是,推论事则可,推论人则不当。铁杖大师已经如此蒙冤十数载,我不能又冒然使别人蒙冤。所以,事情未明真相之前,自然不敢妄加论断。
不过;我相信尊驾深知其事,必无疑问。”
北岳秀士微叹点头,说道:“好一个推论事则可,推论人不当。自古以来,推论二字已经累人不浅。”
说着话,稍一停顿,便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不但是深知其详,而且我是⾝历其境,我已经有言在先,自然我要将这件事告诉你。”
祁灵突然心里若有所感。抱拳当,拱手说道:“尊驾如此慨然允诺,在下感佩无涯。”
北岳秀士摇头摇,笑了一笑,说道:“你这第二件事?”
祁灵略一迟疑便朗声说道:“第二件事在下自觉有些越分,尊驾即使不能允诺,在下毫无怨尤之处。”
北岳秀士不耐说道:“年轻人不要如此呑呑吐吐。”
祁灵回头对⾝后石屋看了一眼,说道:“在下可否请尊驾将‘梦笔生花’之內的须姑娘,释放出屋?”
北岳秀士轻轻地“啊”了一声。
祁灵接着朗声说道:“当年嵩山之麓,奷杀⾎案,须姑娘是为事主。尊驾十数年前,抚养授艺至今,无非也是要她能够快意亲仇,今⽇既然要叙述昔⽇详情,须姑娘岂可不听?”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既要叙述昔⽇详情,她怎可不听?”
说着便向“梦笔生花”的石屋,朗声叫道:“蓝儿!你出来。”
石屋之內须少蓝姑娘,应声而出,只见她轻移慢步,从石屋里姗姗而来。
祁灵奇怪,当初须少蓝姑娘再三警告“梦笔生花”险境重重,不能轻蹈其境,在祁灵的心里,自然是认为北岳秀士在“梦笔生花”周围,设置有许多机关埋伏毒物噤制,可是如今北岳秀士只不过是叫了一声,须少蓝姑娘便安然而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祁灵心里自是怀疑,但是须少蓝姑娘姗姗而行,离了石屋约莫有三丈远近,这才展⾝一扑,扑向北岳秀士面前,含泪凄然地说道:“谢师⽗赦恕了徒儿。”
北岳秀士此时脸上寒冷如冰,神⾊极其壮严,右手一伸,拦住了须少蓝姑娘前扑的⾝形,说道:“蓝儿!你为了询问当年亲仇债主,才被我囚噤于‘梦笔生花’中。今天,也是为了要说明当年这一段详情经过,又释你而回,但愿你能了解为师的用心,才不辜负‘梦笔生花’中的二十余⽇。”
须少蓝姑娘含泪说道:“蓝儿知道!”
北岳秀士点点头说道:“知道就好了,你去如椽岩下,准备香茗,我和祁小友少时还要长谈。”
有道是:“敬人者,人恒敬之”北岳秀士这一声“祁小友”代替了他原来所称的“祁娃娃”祁灵立即还之以礼,拱手躬⾝说道:“老前辈休要烦神,晚辈只要敬聆昔⽇这一段公案,于愿已⾜,何敢叨扰。”
北岳秀士笑道:“北岳恒山生花⾕如椽岩,从未接待宾客,今⽇我敬佩祁小友有过人之胆识,磊落之襟,才邀之如椽岩下待茶,祁小友就无须过谦。”
祁灵连称不敢。
北岳秀士正⾊说道:“祁小友休要以为是我客套之词,这是我內衷之言,自泰山⽟皇顶起,历经少林寺而北岳生花⾕,你一直认为昔⽇嵩山⾎案,是我蓄意而为。所不知者,只是在证实我为何如此而已矣。祁小友!你说是否?”
祁灵倒是没有想到,北岳秀士会突然如此直言无隐。当时便也点头应道:“老前辈前来泰山与少林寺所为,令人无法不作如此猜测。”
北岳秀士大笑说道:“连少林闲云老和尚都是如此认为,你那丐道师⽗也是如此认为,何况是你?可是,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凭着自己一念之间的决定,竟然信任我的为人,这份襟和胆识,不仅我姚雪峰佩服,传至当前武林,谁能不为之敬佩?”
北岳秀士这一番话,说得祁灵心情为之大震。心里暗自思忖道:“我对姚雪峰的印象,的确为之转变许多,究竟为什么一变如此?”
人对人的印象,一经确定,便极难转变。祁灵到生花⾕之后,面对北岳秀士,略经谈,便一变为是,是越乎常情的现象,就毋怪乎北岳秀士姚雪峰要认为祁灵是襟开豁,胆识过人,因而深佩不已。
祁灵如此深思沉昑之际,北岳秀士微笑说道:“祁小友!若不是你胆识如此过人,襟如此开豁,加上你秉赋奇特,天纵奇才,我今⽇也未尽然就愿意把昔⽇这一段公案隐情,说与你听。”
祁灵霍然停步,惊问道:“如此说来,老前辈果然与这一段公案有牵连了?”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岂是有牵连,十数年来,我一直⾝受其害,昼夜难安?”
祁灵一听,当时为之黯然,心里想道:“看来这嵩山⾎案,仍旧是他所为,可是,他为何又是如此自遁其词?”
这件事,确使祁灵大惑不解,而且头绪纷,一时竟无法分开是非。
北岳秀士突然说道:“祁小友不必多自揣测,前面已经到了如椽岩。一方面我这件事说来话长,再则,你也还要说明这种…”
他说到此处,指着祁灵的右手,说道:“这种掌法的源,还要请小友叙说明⽩,如椽岩下虽无听松涛,闻鸣泉之雅境,但是青石如镜,百花似锦,祁小友如能当作品茗清谈,当不觉时光之易逝。”
祁灵顺着北岳秀士的手,向前看去,果然前面有一堵怪石如笏,朝夕而立,⾼达五丈有余,上面绿草如须,披盖如屋。
岩下青石一方,广达十余丈,平坦无痕,光滑如镜。
青石之上,摆设了两个蒲团草垫,当中陈以小几,茶具俱作玛锱⾎红,耀人眼目,衬以翠绿茶盘,越发鲜明悦目。
青石之下,百花疏落,深红、淡⻩、姹紫、粉⽩…点缀其间,像是井然有序,却是出于自然。
须少蓝姑娘一袭⽩裳,侍立青石之旁,此情此景,令人几疑⾝置书境。
此时,祁灵內心深处,有着两种极为深刻的感想:其一,北岳恒山能有如此嫣红翠绿的景⾊,北岳秀士化了不少心⾎,他能刻意致力于如此美好景⾊,享受自然,其人断非凶恶不堪,荒无止的坏人。可是,他为何换和于紫盖隐儒在先,行凶杀人于后,令人费解。
其二,北岳秀士看来对须少蓝姑娘之钟爱,并不下于紫盖隐儒之对丛慕⽩姑娘。可是,北岳秀士虽然钟爱须姑娘,仍旧保持着有师徒应有之分寸,不像紫盖隐儒可以任意接搂女弟子⼊怀。
想到这里,衡山紫盖峰上的情景,又重现眼前,祁灵不噤长叹出声。
北岳秀士举手让祁灵于青石客位上坐定,似乎也有感慨万千地说道:“人皆有伤心之痛,与难言之隐,我姚雪峰空有一⾝盖世武功,却在终⽇为生命耽忧,为往事伤怀,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知道,连最亲近的徒弟,也毫不知情,十数年朝朝夕夕如斯。祁小友!你觉得世界上还有比我姚雪峰更为痛苦的人否?”
北岳秀士一坐上青石,便感慨万千地说出这样的话,不仅祁灵大感意外,连侍立在青石之下的须少蓝姑娘,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北岳秀士如此说话,不觉黯然叫道:“师⽗!”
北岳秀士含着一丝苦笑,对青石之下的须少蓝姑娘说道:“蓝儿!你上来。”
须少蓝应声而起,飘然落到北岳秀士⾝侧,垂手侍立。
北岳秀士沉声说道:“蓝儿!你将青虹短剑取出来。”
须少蓝遽地一惊,一双秀目不由地向祁灵看了一眼,缓缓地子套间的青虹短剑,双手捧着递到北岳秀士面前,轻轻地叫道:“师⽗!你…”北岳秀士笑道:“蓝儿!十数天的‘梦笔生花’囚噤面壁生活,竟然使你变了,当年的须少蓝姑娘,仗剑横行之时,那像今天这样优柔胆怯啊!”须少蓝姑娘垂下头,默默含羞,不作一语。
祁灵坐在一旁,对于北岳秀士招呼须少蓝拔剑出鞘,毫不感到意外,倒是须少蓝姑娘变得如此楚楚可怜,倒是大出祁灵意外。
真是像北岳秀士所说,祁灵当初所见到的须少蓝姑娘,是何等骄纵跋扈,如今却一变而为如此娴静可亲的姑娘,祁灵自是感到大为意外。
北岳秀士并没有接过青虹剑,只是向须少蓝姑娘立道:“祁小友是如椽岩的嘉宾,岂能兵刃相见?蓝儿!用不着你耽心,师⽗无理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须小蓝姑娘嘤应一声,羞得満脸通红,此刻连祁灵都已察觉到方才须少蓝姑娘,唯恐北岳秀士要她拔剑出手,敌对祁灵。
关心伊人,才一时脫口而出叫着“师⽗”
祁灵心里不噤为之微微一震,转过头去,对须少蓝姑娘看了一眼,正好须少蓝姑娘也是微掉螓首略转秀目,向祁灵看来,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各自心头一震,倏地复又掉头分开。
北岳秀士看在眼里,仿佛是触动他的心底往事,不由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蓝儿!”
须少蓝姑娘赶紧收敛心神,应了一声。
北岳秀士指着⾝后说道:“你用青虹剑,挑开我的青衫,露开⾝后‘凤眼’⽳道。”
须少蓝姑娘不知道北岳秀士为何突然要她用剑挑开⾐衫,露出“凤眼”?一时站在那里,迟迟不敢动手。
同时,须少蓝姑娘手上那柄再炼青虹,是一柄利器神兵,青艺一动,冷锋刺肤,稍有一点不慎,在划破⾐衫之际,伤及凤眼,那还了得。
须少蓝如此略一迟疑,北岳秀士回手摘过青虹剑,反手一掷,青芒脫手直向背后那一墙怪石上飞去。
只听得铮的一声,青芒敛处,只见青虹剑的剑柄,直没于石中,露出一尺多长的剑尖,着光,耀眼生辉。
祁灵和须少蓝都不知道北岳秀士突然如此掷剑出手,究竟为了何事。
两人都在讶然不置之际,北岳秀士突然⾝形不动,但见他青衫飘拂,人起空中,在三丈多⾼的半空,像是风舞鹤,山壑悠云,极其美妙的在那一堵怪石之前,盘旋了一圈。
顷刻又微啸出声,怪石之上,青芒顿隐,北岳秀士又飘然手仗青虹剑,落到青石之上。
在北岳秀士掷剑出手,以至飘⾝飞舞,落地而回,如此一转眼的功夫,祁灵一直留神注意,但是,看不出也猜不透北岳秀士用意何在。
北岳秀士此时面对祁灵,含着苦笑说道:“祁小友!你的功力已经深得丐道之真传,但是,江湖上的经历,仍嫌不⾜,武林中多少千奇百怪,无法想像的事,不但是祁小友你未曾一见,甚至说你未曾一闻。”
说着话,缓缓地转过⾝去,将背对着祁灵。
北岳秀士如此掉转⾝形,顿时使祁灵为之大惊,须少蓝姑娘更是花容失⾊,掩面不迭,惊呼出声。
原来北岳秀士掷剑出手,腾空飞舞之际,已经将背上的一袭青衫,以及里面的內⾐,整整齐齐的划去一个圆圈,露出洁⽩如⽟的背脊。
在这一块洁⽩如⽟的背脊当中,正当“凤眼”⽳上,揷着一只约莫有一两寸长的铁梭,半截露在⾁外,半截揷在⾁里。
在“凤眼”⽳的周围,已经黑了碗口大小的一圈,看去⾁已腐烂,照这半截铁梭的颜⾊看来,黑黝黝,乌嘟嘟,分明是深蔵巨毒。
照附近肌⾁腐烂的情形,已经为时甚久。
这一个突然的事,使得聪明剔透的祁灵,也为之瞠然不知所以。
北岳秀士名列宇內二书生,武林三大奇人之一,武功之⾼,少有敌手,为何竟会遭受别人暗算?
⾝后“凤眼”⽳,为人⾝三十六大要⽳之一。一旦深中暗器,尤其又是喂毒的暗器,纵使北岳秀士武功⾼超,內力深厚,当时住毒气,护住心神,可以苟全生命于一时,断不能支持长久时间,更不能像北北岳秀士这样任意行功,毫无其事一般。
北岳秀士复又缓缓地转过⾝来,向祁灵说道:“祁小友!照你看来,我这只毒梭,中了多久?”
祁灵正是为这件事奇怪怀疑,那里敢随便猜测,当时头摇庄颜说道:“晚辈不敢胡猜测。”
北岳秀士转面向须少蓝姑娘问道:“蓝儿!你随为师上北岳,已经有多少时⽇?”
须少蓝姑娘惊魂未定,嗫嚅说道:“自蓝儿能记忆之时起,已经十数寒暑。”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已经十五更易寒暑,祁小友!我这只毒梭,已经在背上揷了整整十五年岁月。”
祁灵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只毒梭,中在要⽳之上。
留了十五年,岂非骇人听闻的不稽之谈么?
北岳秀士紧接着说道:“当年嵩山之麓,发生那宗奷杀⾎案之时,我就中上这只毒梭。”
当北岳秀士说出这只毒梭是在十数年前,在嵩山之麓,发生那一场先xx后xx的⾎案时所中,祁灵当时惊异之情,无可抑止。
须少蓝姑娘此时想是触动昔⽇亲仇孝思,珠泪如涌,哀恸万分。
北岳秀士却沉着颜⾊说道:“蓝儿!你如此不能抑止哀伤,将来何以寻访仇家,遍走天下?”
祁灵知道昔⽇嵩山⾎案,必定更有曲折离奇,出乎想像的情节,与自己当初所想者,必是断然不同,因此默默无声,凝望着北岳秀士,静听下文。
北岳秀士眼看须少蓝姑娘抑止住衰伤之后,便自缓缓地坐在草蒲围上,闭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十五年前,我因一失之差,満怀伤情,便从此浪迹天涯,一则寻找一个人,再则寄情山⽔,稍抒抑郁。有一天晚上,路过嵩山之麓,忽然听到一声低微的惨呼。”
须少蓝姑娘听到此处,不由地失声而哭,但是立即用手掩住口鼻,強自抑止。
北岳秀士稍一停顿,便接着说道:“当时一股好奇心之驱使,急展⾝形,循声而去,刚一落定⾝形,便看到屋內,赫然尸体横陈,⾎流満地。我正是感到奇怪,嵩山为少林本院所在之地,这是何人竟要在嵩山之麓,做出⾎案,岂不是有意向少林挑战么,就在我诧异未了之时,人影一闪,屋內灯下出现了一位和尚。”
祁灵脫口说道:“那一定是少林寺的铁杖大师。”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正是铁杖和尚,他一进得室来,始而一惊,继而然大怒,当时使自房內掠⾝而出,上屋追踪。”
祁灵揷口说道:“当时他没有发觉老前辈么?”
北岳秀士摇头摇说道:“我去得早一步,蔵⾝的地方正是遮掩良好,铁杖和尚没看到我。
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铁杖和尚起⾝追敌之际,一点黑影,掠过他的⾐襟下摆,半袭⾐角,飘然落地。”
祁灵紧接着问道:“此点晚辈稍有不解,晚辈深知铁杖大师功力极⾼,深夜飞花落叶,都难逃耳目,如此暗器来袭,都浑然无觉么?”
北岳秀士叹一口气说道:“棋⾼一着,便不可相提并论,铁杖僧武功虽⾼,充其量是当前武林強者,而⾼出他的人,尚不知凡几。”
祁灵觉得北岳秀士这句话,说的倒是实情,就拿北岳秀士而言,铁杖大师已经断非敌手。
北岳秀士接着说道:“我当时见这和尚愤然追敌,反而被对方做了手脚,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奇怪,我正准备掠⾝过去,察看这是何人戏弄这位和尚,突然⾝后两缕劲风,破空微啸而至。”
须少蓝姑娘听到此处,不由地一震,眼睛转向北岳秀士背上看去。
北岳秀士笑道:“这两宗暗器,手法虽然⾼明,尚不⾜伤我。
当时,我飘⾝一旋,吐袖拂去暗器,循声直追,向西越过围墙,面站着一个黑⾐人。”
祁灵急忙说道:“那一定就是这次⾎案的凶手,老前辈可曾看到他的面貌么?”
北岳秀士摇头摇说道:“一⾝宽大的黑⾐,连头带脸一齐罩住,什么也看不清楚,我正要走过去,他却在对面指着我说说道,久闻你灵掌力,冠盖武林,你我硬对一掌之后,再说其他。”
须少蓝姑娘惊诧地问道:“师⽗!他怎么见面就指出灵掌?
难道他早就看到了师⽗?”
祁灵接着说道:“老前辈名列宇內二书生,武林之中,鲜有不识,这灵掌自然也是人皆尽知了,但不知老前辈当时接受了他这种公然挑战没有?”
北岳秀士说道:“像这种指名挑战,我岂能不接受?何况当时我也正是想知道在嵩山脚下做案的人是谁,所以我毫不迟凝地点头应可,谁知道这一掌,却害得我痛苦至今。”
祁灵大惊,说道:“老前辈灵掌力独步当今,与紫盖掌、三棉掌,同誉为武林掌力之最,对方他是何人,竟能在掌上庒倒老前辈?”
北岳秀士苦笑了一下说道:“灵掌不敢自诩独步当今,当不致如此轻易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下,对方桩步下沉,出掌硬接,双掌一贴之际,我发觉对方掌力不弱,但是灵掌力只要提到七成,还是立即震断心脉而死。”
祁灵“啊”了一声,此时他真不敢任意猜测后果如何了。
北岳秀士接着说道:“就在我渐提真力,暗增掌功之际,突然,⾝后有几缕劲风破空而来,迳袭我的后背。”
须少蓝姑娘咬牙说道:“原来他们是有意暗算于师⽗。”
北岳秀士叹道:“虽然他们是有意暗算,但是,仍然要怪我一时疏忽,当时一听⾝后有人偷袭,便知道是中了他人声东击西之计,立即准备闪⾝撤势,闪开⾝后的暗器,就在这时候,对方突然掌力大增,猛震过来,我要撤掌闪⾝,必然要被对方因势利导致伤內腑。”’祁灵急着问道:“老前辈如此背腹受敌,应该如何处置?”
北岳秀士叹道:“这件事应该你们引为殷咙,两害并来,取其轻者,若论当时情形,当面掌力內震,至多能震伤我內脏,尚不及致命。而⾝后暗器不明,设若是喂毒暗器,见⾎封喉,当场便要倒毙。”
祁灵紧接着说道:“老前辈权衡轻重…”
北岳秀士苦笑说道:“这正是你们应该记取的教训,千均一发,便要当机立断,尤其不能意气用事,当时我恼怒对方用心卑劣,且不管⾝后暗器如何,遽提十⾜掌力,全力反击过去。”
祁灵说道:“十成灵掌力,无人能挡,对方恐怕要立毙掌下。”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震飞十丈。溅⾎横尸。”
须少蓝姑娘紧张地问道:“师⽗!那⾝后的暗器呢?”
北岳秀士苦笑道:“如今‘凤眼’⽳上那一只铁梭,便是当时的结果。当时,⾝后中一暗器,立即浑⾝一颤,从⾝后经脉,逐渐⿇向四周,我知道是中了喂毒暗器,当时立即行功闭住全⾝⽳道,护住心脉。可是,就在这时候,⾝后有人贴住我的背心。”
祁灵说道:“此人必然是立意要挟于老前辈。”
北岳秀士点头说道:“来人把剑抵住后心,首先说明我中的暗器是一种无名毒梭,除了他之外,天下找不到解药。然后他说出两件事,第一要我带走屋內孤女,⽇后要她仇视少林,设法动摇少林本,第二,他要我出一块⽟玦。”
祁灵大惊,接口说道:“那一块⽟玦,是否就是昔⽇一目大师所留的五块⽟玦其中的一块?”
北岳秀士点点头,说道:“昔⽇一目大师,分蔵五岳的⽟玦,北岳的一块,正是为我寻到的。”
祁灵正准备问北岳秀士是否接受了当时的要挟,话到口边,仍然缩而不言,他觉得这样问话,太过于不敬。
北岳秀士却自己说道:“来人更说,他愿每半年派人送解药一次,送到北岳生花⾕前,维持到少林寺內哄自起,名声大坠,当前掌门人正式退全,让与下一掌门为止。解药不到,则逐渐腐烂,烂至前心慢慢腐蚀而死。但是,只要解药药力有效期间,一切如同常人。”
须少蓝姑娘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恶的贼子!如此手段卑劣,令人不齿!师⽗!你当时拒绝了没有?”
北岳秀士苦笑着说道:“蓝儿!你觉得为师能屈服于威胁之下么?”
须少蓝姑娘咬牙说道:“师⽗名振武林,岂能为宵小所屈?”
祁灵在一旁说道:“以晚辈看来,老前辈必然另有远久打算,不在乎受屈于一时。”
北岳秀士长叹一声说道:“祁小友!你是聪明绝顶的人,不让我难堪,其实我这长久的打算,十五年已频绝望边缘。而且,十五年来受尽辱凌与误解,如今骑虎难下,罢不能。”
祁灵恭⾝答道:“老前辈当时若不答应,须姑娘焉有今⽇?
至于误解之处,⽇久自见人心,倒是晚辈有两点疑问,老前辈可否凭记忆所得,稍加说明。”
北岳秀士点点头,脸上露出钦佩之意。
祁灵说道:“昔⽇与老前辈对敌,以及后来乘机挟的人,老前辈可否记得面貌,以及道出武功的师承?另外每半年送解药一次,何人送来?”
北岳秀士头摇说道:“既不知道面貌,又不知道其师承,我曾经遍走各地,访问以铁梭为暗器的黑⽩两道任一派别,毫无所获。半年一次的送解药,情形更是令人啼笑皆非。”
须少蓝姑娘忽然失声器道:“师⽗!你隐瞒了我十五年,为何到最后,还要对我说是少林铁杖僧人所为?”
北岳秀士黯然说道:“为师当时含垢忍辱,在寻找线索报仇,一则传授你的功力,即使不幸为师在生之年,不能报仇,也盼⽇后蓝儿能双报亲仇与师恨。蓝儿你记得否?为师曾经言道,若有不幸,蓝儿可至‘梦笔生花’石笋尖端,寻找一封秘笈,那就是我的遗言,也是今⽇所说的这一段秘辛。”
须少蓝姑娘含泪点点头。
北岳秀士说道:“一十五年我遍访仇人无着,但是,每半年送解药来,却是严厉要挟,他说少林寺名声已受大损,我却丝毫没有动静,半年之內再不使少林掌门更换,便不再送药。不但不再送解药,而且要趁我毒发之时,下手于蓝儿。”
说到此处,北岳秀士突然转面向祁灵说道:“忍垢十五年,好漫长的岁月,我若是毫无所获死去,而且累及蓝儿,于心未甘。所以,我才开始寻战于少林,祁小友!你说我此行有可原之处否?”
祁灵由衷地说道:“既知老前辈內情,当然是情有可原,只是少林…”
刚一说到此处,忽然听到一阵幽幽地竹篁之声,起自很远的地方。
北岳秀士霍然而起,脸上颜⾊一变,对须少蓝姑娘说道:“蓝儿!你去內室,取一件长衫来。”
须少蓝应声转过⾝后那一堵怪石,北岳秀士突然对祁灵说道:“祁小友!我今天将心中一切隐秘,坦然说出,小友天纵奇才,且对铁杖僧有雪冤之诺。小友如能兼为我报仇雪恨,能够善视蓝儿,我死亦无憾了。”
祁灵惶然说道:“老前辈为何突作此语?”
北岳秀士叹道:“祁小友定能⼲里寻仇,吾愿⾜矣!不过…”
北岳秀土说到此处,顿时也有无限英雄气短之意,望着祁灵说道:“对方刁滑异常,每次送药来人,均有防备,恐怕会毫无所获,设若不幸毫无所获,祁小友请忽忘方才所托之言。”
祁灵急着说道:“老前辈!无须如此孤注一掷,亦如平常一样,接过解药再作道理。”
北岳秀士头摇说道:“每次送药方式奇特,用心谨细,只怕不易奏功。”
正说着须少蓝姑娘已经取来长衫一件,北岳秀士罩在外面,依然举止潇洒,谈笑自然。
飘然离开青石,回头才对须少蓝姑娘说道:“蓝儿!祁小友为人襟磊落,正大光明,而且武功前途,未可限量,蓝儿应以兄事之。”
须少蓝姑娘一听师⽗这话,像是决别留言,不由她一阵心酸,差一点流出泪珠,凄然叫道:“师⽗!”
北岳秀士转而又向祁灵说道:“祁小友!得君一诺,永世不移。小友!你能为我点头一下否?”
祁灵也不觉为之动容,黯然说道:“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如能稍尽绵薄,决尽力以赴。”
北岳秀士轻轻一笑,极其飘逸潇洒地,⾐衫微拂,闪⾝到树丛花影之中,几经起落便隐而不见。
北岳秀土如此飘然而去,看在祁灵的眼里,直如同从容赴义一样,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当时心里一动,转⾝便向须少蓝姑娘问道:“须姑娘!你知道令师每次去接解药,都在何处?”
须少蓝直线时站在那里,如醉如痴,祁灵如此一问,姑娘茫然回头,望着祁灵。
祁灵一见姑娘这等模样,也不噤这她顿生同情之心,亲仇师恨,双重负担庒在心头换过任何人,都难以忍受。何况姑娘自幼生长恒山,少经人世间是非黑⽩,心灵纯净,情感下朴真,更是受不了这等哀伤相侵。
祁灵叹了一口气,缓声向须姑娘说道:“姑娘!你在此稍候,我到前面去去就来。”
当下撇下须少蓝姑娘,佛袖凌空,沿途点⾜于树梢花丛之上,起落腾挪,疾如闪电,照着北岳秀士方才所去的方向全力施展轻功,追赶下去。
祁灵知道生花⾕內,必然都是奇径怪路,若要从树丛花影之间,穿⾝前进,途困径,进退两难。所以,索全力施轻功,小试登萍渡⽔的摄气藉物飞行,从枝头向前掠进。
约莫疾驰了一盏茶时光,霍然前面双峰⾼耸,挡住跟前。双峰之间,有一条极狭的去路,蜿蜒而上,想必是生花⾕的进口。
祁灵一眼看到北岳秀士,长衫飘拂地站在左边山峰之上。对面山峰上,也站着一个人,背着夕而且相距过远,看不清楚面容。
两个人虽然站在两个山峰,中间相隔倒是不宽,最多不过五、六丈宽的一条出路。
祁灵唯恐惊动对面那人,就在这一瞥之间,猛地一昅丹田之气,双臂后掠,人像一条灵蛇归壑,去势疾如一阵闪电掠去,平空五尺⾼低,横向北岳秀士的山峰脚下掩⾝而去。
祁灵刚一落下⾝形,就听到北岳秀士说道:“个中情形,非你所了解,贵上住地何处,姚雪峰专程前往拜见,说明由。”
对面那人冷冰冰地说道:“十五年来,你毫无进展,若不是我家主人另有要事,岂容得你拖到一十五年之久?老实说,少林寺你已无能为力,要你多余。每半年还要千里迢迢送来解药,我家主人已无此耐。”
北岳秀士忽然哈哈笑道:“你家主人无此耐心,你可知道我姚雪峰也无此耐心么?”
那人微露不屑的语气,说道:“你没有耐心,又将怎样?我要提醒你,明天是你半年到期之⽇,明天以后,开始腐蚀,你可以尝到心肝五脏腐蚀的滋味。”
北岳秀士微啸声起,浑⾝长衫无风自动,鼓舞飞扬。祁灵看到,知道北岳秀士正在提气行动,说不定就要出手拿人。
祁灵知道来人如此刁滑,必然有其所恃,唯恐被他逃逸,既未获到解药,又让他⽩⽩逃去,岂非一举数失么?正待起⾝趁机相助,忽然听到对面那人冷笑道:“你不要妄自行功,如今没有解药,再妄自行功,徒然增加死期早至。”
祁灵再也不能忍耐,触手之间,忽然想起在泰山皇顶上,闲云才和尚曾经赠与三十六面金星飞钹,此时不困更待何时?
当即朗声叫道:“老前辈!请稍抑怒气,待晚辈拿住此人,治以狂妄之罪。”
祁灵声发人起,冲天凌空一拔,一式“孤鹤唳空”上冲五、六丈⾼,但见他半空中略一转侧,突然纵⾝旁闪出金光数点,闪烁如星,去势似电,微带着啸声,直朝对面山峰那人罩去。
祁灵的突然出现,不仅北岳秀士感到意外,更使对面那人感到极大的诧异,尤其祁灵凌空跃起,⾼达六丈,从上而下,发出暗器,无论是声势、技巧、劲道,无一不是臻于化境。
对面那人当时一语不发,一矮⾝形,沿着山峰,向下滚落而下。
可是,祁灵学自闲云老和尚的金星飞钹,出手梅花飞舞,而且去势盘旋不定,已经功力臻于精境,闪电飞行,少有人脫出这飞钹之危。
那人刚一扑地滚⾝,五枚金星飞钹突然转侧而下,当先一枚,早就嵌⼊那人小腿。那人哎哟一声未了,接连又是四枚,跟踪而下,分别深嵌在那人下盘。
饶是来人功力如何了得,五枚金星飞钹着⾝,腿筋为之遽折,顿时也倒地不起。
来人刚一倒地,祁灵人在空中余势未衰,就势一翻,遽化“雁落平沙”疾落而下,扑向对面山峰,刚一落⾜,复又⾝而起,紧接着向那人扑去。
祁灵凌空发出金星飞钹,紧随着就疾扑而前,动作之快,只在一瞬之间。可是,就当祁灵如此闪电前扑的时候,从北岳秀士所站的山峰脚下,突然又掠出一条人影,比祁灵更快一着,只见半空人影一闪,竟抢在祁灵的前面,⾝形一落之际,右手疾伸,从地下那人手中,夺下一物。
祁灵以一步之差,刚一落定⾝形,便看清来人是谁,顿时大喜过望,抢上前一步,行礼说道:“恩师来了!徒儿祁灵拜见。”
神州丐道笑眯眯地伸手扯起祁灵,说道:“你是人家约来人,我更是人家请来的呀!你不相信,问问主人看。”
正说着,北岳秀士从对面飘然而至,站在一旁含笑说道:“丐道友!你这一来,我姚雪峰可栽了。来了这么久,我竟然漠然无知,传出武林,我这生花⾕已经是扫地无颜。”
神州丐道笑着说道:“秀士!你用不着客套啊!送解药的篁声响时,你已经知道生花⾕来了我这不速之客。”
北岳秀士大笑说道:“老道!你是我在泰山⽟皇顶上柬邀而来的嘉宾,何谓不速之客?”
说着两个人都相对呵呵大笑起来。
祁灵站在一旁,心里明⽩,恩师来到生花⾕,已经很久,方才北岳秀士所讲的一番话,恩师已经听得只字分明,如此才将前嫌尽释,就从恩师改口称为“秀士”这点上看来,这两位武林奇人,已经毫无芥蒂。
成为一位武林⾼人,谈何容易,不仅武功⾼,德⾼,更要涵量大,只要浪子回头,无不视为一体。从丐道对北岳秀士的情形看来,化恶为善,才是行侠武林仗义江湖的本旨,若是一味砍砍杀杀,失之暴戾,则“侠”之一字,尽失其意矣!
这件事,对祁灵是一个极好的⾝教,给他留以极深的印象,影响其尔后之行道江湖,至深且钜。
神州丐道忽然收起嘻笑,正颜说道:“我道人一生自认是不冤枉好人,不放松坏人。但是,对于你秀士,我已经深自感到惭愧。”
北岳秀士含笑说道:“老道!休要如此一本正经说话,反而失去你的真。姚雪峰若不是当初纵天山南下中原之时,一时失⾜,留下污点,又何至一直为人误解至今,孽本由自作,又怨得何人?”
神州丐道笑道:“怎么?又怀念你那位师弟了么?”
北岳秀士晕红上脸,说道:“老道休要取笑…”
神州丐道又是正颜说道:“她隐居不出,何尝不怀念着你,只因为昔⽇一些误会,使得你们各自分飞,如果能够知道你十五年来的冤屈,自然重逢有⽇。”
北岳秀士惊喜着问道:“老道!你是说我们重逢有望?”
神州丐道笑道:“包在我师徒二人⾝上。”
北岳秀士忽然长叹出声说道:“迟了!老道!明⽇起,毒梭上次解药限期已到,开始腐蚀前心,我还能见到她么?我又何能让她见我这等模样,而增加她无端的烦恼!此生已矣!
能让你老道知道姚雪峰的为人,吾愿⾜矣!至于⾝后之事,我已经跟令徒祁小友托付明⽩,衷心无憾。”
这一段话,听在祁灵耳朵里,首先感到北岳秀士有死别的哀伤,继而感到,北岳秀士和紫盖隐儒这一对师兄弟,情感深厚,无可比拟。
一想到紫盖隐儒,祁灵便想到紫盖峰上,那一段师徒相拥的往事。又想起丛慕⽩姑娘对自己的一段深情,以及丛姑娘在华山枫林山庄,一怒伤心而别…几重思嘲,顿涌眼前,真是令人有“剪不断,理还”的感觉。
神州丐道却在此时依旧是笑呵呵的说道:“秀士!你为何说这等丧气话?区区一只毒梭,我道人就不信无法可治,当年你是碍于颜面,讳疾忌医,拖了十五年,不仅累及你的⾝体,也累及你的声誉。其实你要是早些说明,恐怕嵩山⾎案,已经真相大⽩了。”
北岳秀士说道:“是我顾虑太多,再者投鼠忌器,误我一十五年。老道!你说你知道他…许冰如,他在何处?”
神州丐道笑道:“此事不用着急,且先看看这位送解药来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位可寻的线索,只要得到一些蛛丝马迹,不但武林之中,几件大冤案,可以一清,也可以免去武林一场浩劫。秀士!你知道五块已得其三,设若五块齐归,后果何能想像?”
祁灵一听“五块齐归”四个字,顿时想起华山枫林山庄的往事,连忙朝脚下那人看去,想是方才被丐道隔空点⽳所制住,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祁灵伸手撕开头上的黑头巾,一看之下,惊叫出声。
神州丐道一听祁灵惊叫,也顿时脸上颜⾊一变,顿⾜说道:“糟透了!我道人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让雁啄瞎了眼睛。”
北岳秀士失惊问道:“祁小友!有何意外么?”
神州丐道却皱着眉,向祁灵问道:“是中毒死了么?”
祁灵放下手中的头巾,说道:“満脸泛乌,浑⾝僵硬,是中毒死的。”
神州丐道跌脚而叹,一反过去那种嬉笑无拘的游戏态度。
北岳秀士一进没有弄清楚原因,愕然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神州丐道。
神州丐道长叹一声说道:“这人心机之巧,御下之严,设计之周密,为我道人所仅见。
劲敌!劲敌!”
神州丐道连说两声“劲敌”使北岳秀士如坠五里雾中。
神州丐道说道:“此人谋求横扫武林,独霸天下,遍寻一目大师的五玦,不惜以灵敏十年时光,徐徐图之,其深谋远虑之处,已经令人叹服。但是,在他五玦未尽得手之前,他不打草惊蛇,引为武林众矢之的,所以,他处处不露痕迹,所派手下人出现江湖行事,随时以死灭迹,以免透露消息。”
神州丐道说到此处,举起右手,右手正拈着一支小箭,箭头带黑,中有凹洞,蔵有毒药。
神州丐道摇右手说道:“我已经防止他随手自戕,才疾奔而来,夺过小箭,制住⽳道,没有料到他腹內早服有毒药,一经制住⽳道,立即毒发攻心,落个死无对证。”
北岳秀士也噤不住长叹出声,眼望着地下的尸体,心里也深深觉得这人用心之深,与御下之严,毋怪乎丐道要深叹为劲敌了,一俟这人得到五玦,练成不世之奇功,武林浩劫到矣!
祁灵站在一旁,把华山枫林山庄发生的事,也叙述了一遍。
神州丐道忽又呵呵笑道:“华山派独孤叟已往边陲,少林寺的闲云老和尚,恐怕也无法不出来走走,只要大家都能够出头,好在五块未尽得手,迟早总有追挖底的时候。”
说着又向北岳秀士笑道:“秀士!你不是急于要知道那位许师弟的下落么?走!走!回到你那如椽岩的石屋里,款待我师徒一番,让我徒弟告诉你一个详细始末。”
北岳秀士毕竟是武林⾼人,明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毒发腐心,仍然落得神情自若,当时也笑着说道:“当着自己徒弟的面,也如此要挟吃喝,岂不令你徒弟讪笑么?走!走!生花⾕别无佳肴,百花佳酿尚有几坛,够你老道一醉。”
两人呵呵一笑,飘⾝而起,直向生花⾕內而去。祁灵随在⾝后,心里一直在思忖着,紫盖隐儒传掌未竟全功,而自己却一怒离开南岳的事,是否应该向恩师说明。
三个人的功力,都是指顾之间,行程十里。不一会便回到如椽岩前的青石上,只见须少蓝姑娘仍旧是痴痴地站在那里。
神州丐道笑着过去轻轻地拍了一掌,说道:“姑娘!亲仇待报,徒然悲伤也无济于事,先去弄一坛百花佳酿来,帮你师⽗招待客人。”
北岳秀士这才知道,神州丐道方才趁自己离开的时候,怕须姑娘悲愤之际,莽然而去,惹下意外,点闭了她的⽳道,心里感顿生。
不由得说道:“蓝儿!快去弄一坛酒来,准备一些下酒菜肴,谢谢神州丐道老前辈,报仇之事,有他出头,还愁什么?”
神州丐道呵呵笑道:“好啊!看来这一顿酒是不吃的好。”
须少蓝姑娘虽然摸不清头绪,但是,她认识神州丐道。一听师⽗如此一说,便行礼谢了一谢,赶到后面,去准备酒菜。
北岳秀士目送须少蓝姑娘走到岩后,便叹息着说道:“蓝儿⾝世可怜,十五年长在北岳,我太姑息,所以个骄纵,心地欠宽。虽然在最近,我将她囚在‘梦笔生花’,要她明心见,还我朴真。但是,后果如何,尚难预料。”
说到这里,北岳秀士转面向祁灵说道:“蓝儿将来报仇雪恨,仍要多仗祁小友。我抚养她十五年,未能寻得仇人,如果小友能竟我志,姚雪峰死亦无憾了。”
祁灵一听,北岳秀士再次“托孤”心情沉重,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神州丐道倒是接着,哈哈大笑说道:“秀士!休要如此丧气,你死不了!也死不得。”
北岳秀士虽然此时心情沉重,但是,一听丐道如此哈哈而笑,也自放开心怀,说道:
“老道!你说我死不了,那是希望能有稀世奇珍,治我毒创,至于说我死不得,是何道理?”
神州丐道笑呵呵地说道:“虽然说我这个徒弟,大家都看中了他,要让后一辈的挑起这份重任。华山脉已经将⽟玦给了他,少林寺说不得也有所表示,反正不伤自己元气,借重别人之手,要我这徒弟一⾝负起寻找魔窟,扫魔气的责任。我道人自然落个当仁不让,所以你秀士也要想来一个置⾝事外…”
神州丐道一口气说到此处,北岳秀士双手摇,说道:“老道!你不要扯,我相信华山、少林两派,没有置⾝事外的意思!至于我,是因为⾝中毒梭,恐怕无能效力。”
神州丐道拦住他说道:“你听我道人说得太远,我说你死不得原因,那是因为你已经两地相思十五年,设若你一死,路隔,岂不是情天难补,恨海难填么?”
北岳秀士一听丐道人一顿牢发了之后,复又说到这件事上来,当时満脸飞红,说道:
“老道!当着后辈的面前,你也说笑。”
神州丐道一正颜⾊说道:“我道人说法的句句真话,你和许冰如天山一对连理,只为当年小生误会,两地相思一十五年,这是假的么?如今误会冰释,自然要效葛鲍双修,同参证道了。所以,我说你秀士既不会死,也死不得。”
神州丐道话甫说完,祁灵坐在一旁突然站起⾝来,极其惊诧的说道:“恩师你方才说到姚老前辈与南岳许老前辈他们是…”
神州丐道笑道:“他们是天山一对师兄妹,结成连理。紫盖隐儒只是易钗为弁的姚夫人,数十年前武林传为佳话,你自然不知道了。”
神州丐道此言一出,祁灵宛如晴天霹雳,焦雷击顶,一时间竟止步住浑⾝颤抖,冷汗遍体流。
祁灵做梦也没有想到紫盖隐儒是易钗为弁的姚夫人,这就难怪北岳秀士对于紫盖隐儒刻骨相思,念念不忘。师兄弟之间,情感再融洽,也不能到如此地步,原来他们是师兄妹而结成连理的武林伉丽神仙眷属。
紫盖隐儒既然是姚夫人,那对于丛慕⽩姑娘,拥抑人怀有何不可?
一时间祁灵的思嘲澎湃,百感集,他想到自己意念不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仅污辱了紫盖隐儒的品格,更辜负了丛慕⽩姑娘的一片真情。
尤其丛慕⽩姑娘到达华山枫林山庄,一片痴心,表露无遗。
结果使她伤心至极,肠断心灰,绝裾耐双,而且此去天涯海角,不仅下落不知,且有生死难明之虞。
思念至此,但觉自己自私、愚蠢、卑劣、薄幸,再想到北岳秀士如此真情至意,更是愧也何如。
祁灵如此愧悔集,惭恨俱来,顿时觉热⾎沸腾,眼冒金星。
北岳秀士一见祁灵如此模样,大为诧惊,立即抢上前一步,右手舒掌,掌心紧贴命门,轻喝一声:“祁小友!注意祛除百念,收敛心神。”
祁灵正是心神分驰,摇摇倒之际,北岳秀土如此一掌贴来,不由地浑⾝一个冷战,顿时心智为之精明,两行泪泉,凄然涌出。
神州丐道站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我这徒弟上不得台盘,刚刚听到众人倚重,便心神分驰为是,你还想扫除魔窟,威镇五岳么?”
北岳秀士知道神州丐道虽然嘻笑不拘,却是极其爱惜羽⽑,因此,言下之意,对于祁灵如此失常行径,表示不快。
但是,北岳秀士知道祁灵心里必然有着无边苦痛,才会如此举止失常,究竟是何事使祁灵如此失常?
北岳秀士自然会想到方才神州丐道正是提到紫盖隐儒的事,祁灵便立即神⾊遽变,难道祁灵与她有关么?
北岳秀土几经思索之后,便向神州丐道笑着说道:“祁小友至情至之人,不到伤心处,不致如此。”
祁灵此时恢复正常,知道自己方才容有失当之处,当下便向神州丐道行礼说道:“弟子衡山之行,有辱师命!尚请恩师按律处置,以安弟子之心。”
神州丐道遽然变⾊,沉声说道:“什么?你开罪了紫盖隐儒么?”
北岳秀士一听遽惊而起,紧接着问道:“祁小友!你是说紫盖隐儒她在南岳衡山么?”
祁灵正待从头说起,忽然生花⾕外,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悠扬的佛号,在那里飘着:
“阿一弥一陀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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