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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坐怀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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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潘晓莉

  当徐苑接到关键的电话时,他其实不在香州,而在北京。

  今天星期六,他是坐最早的航班飞过来的。来北京前,他当初想通知关键的,叫关键安排好,想请叶群力和交通部的几位官员吃顿饭,尽快把香桂高速的项目批复下来。后来反复权衡了利弊,觉得不妥,便放弃了这个方案。

  他悄悄地进京,就是刘倚锋也没告诉。

  很多人对刘倚锋推崇有加,而徐苑刚开始还不置可否,不管是酷山粉彩的故事,还是自己和潘晓莉的相爱多少也有他巧妙谋划的成分在里面,但徐苑认为刘倚锋不过有商人过人的精明罢了。然而,后来的一件事,彻底让徐苑对刘倚锋刮目相看了。

  那是11月中旬,徐苑率香州代表团远赴德国,参加省里在法兰克福举办的欧洲商贸洽谈会。一下飞机,接他们的是手捧鲜花的好莱坞著名影星戴丽·龙芝小姐。美貌绝伦、风姿绰约的戴丽·龙芝和徐苑他们一一握手并热烈拥抱。第二天,在香州重点项目签约仪式上,世界华人当红歌星西夏迪女士的出场惊四座,把现场气氛推向了史无前例的高xdx。第三天,在庆祝酒会上,欧洲赛场中国第一人——足球明星杨扬先生陪同法兰克福市长频频举杯,向香州代表团表示热烈的祝贺。

  欧洽会上,香州代表团不仅成为各路媒体宣传的焦点,出尽了风头,而且引进外资创历史新高,首次超越了省会城市,一举拿下了全省第一。那一刻,荣誉、地位、拥护、爱戴、权力、风光…几乎让徐苑得意忘形。至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足。面对意外的成功,惊愕、震骇和不解,冲击着徐苑的内心。事后多方打听才知道真正的导演是刘倚锋。刘倚锋早就安排手下提前到了法兰克福,花重金委托了德国一家国际礼仪公司,精彩出演了这出大戏。

  通过这件事,徐苑才知道刘倚锋果然名不虚传——有创意、大手笔,前景远大。

  佩服归佩服,赏识归赏识,这次进京他还是不想让刘倚锋知道,因为他只想用周末的时间充分享受两人世界的快乐和美好。

  徐苑一下飞机,远远地看见潘晓莉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站在人群中伸长着脖子,优雅地挥着手。潘晓莉本身就是一朵鲜的玫瑰花,热烈地开放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陶醉的感觉真好。

  徐苑觉得北京真是自己的福地,通过何晓雅认识了司马德副书记,自己如愿以偿地当了常务副市长;通过叶群力认识了刘倚锋,新千年政府形象工程金世纪广场即将开工,尤其是潘晓莉的出现,简直是上帝送来的最最珍爱的礼物…徐苑心里说,北京啊,你是多么的可爱。

  莲花小区。

  一进屋,行李刚放下,两人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苑哥,想死我了!”潘晓莉一边说,一边把滚烫的舌头伸进了徐苑的嘴里,舌尖像一条游动的蛇,上下搅动。干柴和烈火,是无法熄灭的,只能猛烈地燃烧。在硕大柔软的席梦思上,两人疯狂地翻滚、绵着,淋漓尽致地做

  两人做累了,便赤身体疲惫地睡在洁白的单上,仿佛汪洋中的两条孤舟,在经过一阵惊涛骇的冲击后,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复归于一片宁静之中。

  关键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把徐苑吵醒的。

  产业集群概念,突然像黑夜里的一缕亮光在他脑海闪过,香州作为老工业城市,真是太需要新经济发展理念了!面对新世纪,挑战与机遇如影相随。徐苑自言自语地说:“拜访黄瑛教授,一定!”

  睡眼惺忪的潘晓莉,一醒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突然,又顽皮地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小坏蛋。别闹。”徐苑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干涩的语气里便多少夹杂着一丝不快。

  “苑哥,一点浪漫都不懂,这也值得你生气啊?你不就是找我表姐吗?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等一会儿我给她去个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潘晓莉把他搂得更紧,柔声说。

  “别胡来啊,小傻瓜。你逞什么能?”徐苑没好气地说。见潘晓莉生气,赶紧抚摸她的头发,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脸蛋,一再叮嘱说:“真的不许胡来啊!我有我的计划的。你表姐是叶司长和关主任的同学,你难道不知道吗?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啊。你以为中国也像美国,克林顿和莱温斯基出了那么大的绯闻,他还照样当他的总统。”

  “苑哥,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我没想那么多,人家只想帮你嘛。你这么说,我以后会注意的。”潘晓莉依偎在徐苑的怀里,嗲声嗲气地撒着娇。

  她多情的目光慢慢清澈起来,像绵延不断的溪无声无息地侵袭过去,把徐苑的心和身体全部都淹没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昨天,章树立从海南打来电话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关键。关键一再追问,他还是卖他的关子说:“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明天回来再说吧。”

  章秀才的话早吊起了关键的胃口。

  下午,关键赶到章树立的公司时,见章秀才容光焕发地坐在高背靠椅上,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见面,关键拍着章树立的肩膀开玩笑道:“怪不得几天看不见鬼影子,原来跑到海边泡妞去了!”

  章树立说:“冤枉啊,若不是临时有采访任务,谁愿意跑到天涯海角去呀?好辛苦的。不过,这个季节只有海南才是最好的去处啦。北京下着雪,而那里温暖如。在海南可以说,面朝大海,暖花开…”

  “章秀才,有什么好消息?你不是调口味吧?”关键忍不住问起昨天的话题。

  章树立赶紧起身,把门关严后,立刻严肃起来,真诚地说:“关主任,上次马书记来北京时委托宣传的事已经搞定了,明天见报,这是校样。”

  说完,章树立把校样递给关键。

  《百姓早报》作为全国最权威的大报之一,能在上面刊发小豆腐块消息非常不易,而发表这样的大篇专题报道,更是地方政府梦寐以求的事情。这篇《用好的作风选人,选用作风好的人——香州市领导干部廉洁自律工作巡礼》的通讯,详细地介绍了全市领导干部述廉、群众评廉、组织考廉等有效措施全面推行的显著成绩。文章内容还列出了几位市、县、乡三级干部保持清正廉洁的典型例子,结尾用群副书记马贞南的话作了最精彩的诠释——

  “那些有利于个人功名而损害和政府形象、影响干群关系的事,我们坚决不做。全市上上下下要形成一种敢于讲真话的良好风气,让吹吹拍拍、拉拉扯扯、虚作假等不良风气无立足之地。”

  关键认真阅读了一遍,问章树立:“章秀才快手啊!什么时候回过香州?这篇报道得这么扎实。”

  章树立一笑:“没回去呀,材料都是宣传部帮我搞过来的。哦,你是怕报道失实吧?没问题啊,我还有香州市委红头文件存档呢。”

  关键说:“你这么快就见报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只是文章结尾引用的是马书记的话而不是钟书记的话,行吗?”

  “这是钟书记的意思。他说这个方案是马书记提出来的,何况马书记主管群工作。”章树立笑着又说。

  关键递过去一支烟。

  章树立深了一口,烟圈袅袅地就升起来:

  “关于这篇报道,市里主要领导多次打电话给我,我一直没表态。就是明天马上见报了,我也没告诉他们。这样吧,你现在分别给钟书记、唐市长、马书记三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明天见报,并且是地方新闻版的头条。”

  关键讷讷地说:“不好,不好吧?”

  章树立赶紧说:“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不是看在关主任你的面子上,我顶多个小豆腐块的消息应付他们罢了。”

  我关某人的面子未必真的比书记市长的面子大?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一看章秀才那么认真的样子,也是为了自己好。关键赶紧分别给三位领导打了电话。领导们都问得很详细:见报时间,版面位置,篇幅长短,内容…关键都一一作了细致的汇报。尤其是马书记更加关心,关键差不多照校样朗读了一遍。

  一会儿,章树立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电话都是钟、唐、马一路穷追猛打打过来的。他们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口气,很客气地表示感谢。章树立也差不多用一样的话,慢条斯理地回答说:

  “不用谢,作为香州人为老家做这么点小事是应该的。不过,像这样有分量的报道不好上啊,如果不是关键天天着我,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找我们总编啊。唉,没办法呀,下次千万不要安排关键哟,我最怕死烂打的人了。”

  关键知道,这是章秀才当面导演的一出戏,他巧妙地把功劳留给了自己,同时,让自己欠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啊。但是,这种旁人充分的肯定,往往比自己邀宠争功的效果好得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在清朝政府的官场中,一直盛行靠后台、走后门,求人写推荐信来谋取官位。向来不给别人写推荐信的左宗棠,有个知己好友的儿子,名叫黄兰阶,在福建候补知县多年也没候到实缺。他见别人都有大官写推荐信,想到父亲生前与左宗棠很要好,就跑到北京来找左宗棠。左宗棠见了故人之子,十分客气,但当黄兰阶一提出想让他写推荐信给福建总督时,当时就变了脸,几句话就将黄兰阶打发走了。

  黄兰阶又气又恨,离开了左相府,就闲踱到琉璃厂看书画散心。忽然,他见到一个小店老板学写左宗棠的字体,十分真,心中一动,想出一条妙计。

  “给我写柄扇子,落个款。”黄兰阶对店主说。店主取过扇子,落上左宗棠的款。黄兰阶手摇扇子,得意洋洋地返回福州。

  那天,是例行参见总督的日子,黄兰阶手摇纸扇,径直走到总督堂上,总督见了很奇怪,问道:“外面很热吗?都立秋了,老兄还拿扇子摇个不停。”

  黄兰阶把扇子一晃:“不瞒大帅,外边天气并不太热,只是这柄扇是我此次进京左宗棠大人亲送的,所以舍不得放手。”

  总督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我原以为这姓黄的没有什么后台,所以候补几年也没给他放实缺,不成想他却有这么一个大后台。左宗棠天天跟皇上见面,他若恨我,只消在皇上面前说个一句半句,我可就吃不住了。总督要过黄兰阶的扇子仔细察看,确系左宗棠笔迹,有点吃不住了。他将扇子还给黄兰阶,闷闷不乐地回到后堂,找到师爷商议此事。

  师爷一听笑道:“大帅放心,左宗棠眼下不会害你,他向来不替人写荐书,这柄扇子其实就等于是推荐信了。大帅只要马上给姓黄的一个官做,左宗棠就会高兴了。否则…”

  总督笑了:“好!明天就给他挂牌放任知县好了。”

  就这样,黄兰阶巧妙地“借”左大人的“光”了个七品知县,而且在左大人的“光罩”下,不几年又升到四品道台。总督一次进京,见到左宗棠,讨好地说:“中堂大人故友之子黄兰阶,如今在敝省当了道台了。”

  左宗棠笑道:“是嘛!那次他来找我,我就对他说:‘只要有本事,自有识货人。’老兄就很识人才嘛!”总督出了左宗棠的相府,自言自语道:“看来我重用黄兰阶还真是对的。”

  关键认为那是小人的伎俩,乃君子所不齿的龌龊之手段。章树立这样帮衬自己,自己原本充了感激之情;但想到这里,他看见章树立的微笑有点怪怪的了,就感觉好像一坛刚酿的好酒不知什么原因变了味道,便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之感。

  《办事指南》

  “关主任,今天特地喊你来,可不只这个好消息啰。”了一会儿烟,章树立打破寂静说。

  “啊,好新闻坏消息还不是你章秀才炒作出来的?”关键笑笑说,想把气氛调整得轻松些。

  “冤枉!我哪有这等能耐?你知道吗?易瀚林要干大事了。”

  “他前些日子给我来过电话,说已下定决心要开公司,他的语气中,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啊,易老板的动作这么快?”

  “快啊,完全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呀。刚来时,他四处找项目,觉得北京遍地黄金,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啊!所以,前几天花了二千多万,在建国门买了一层写字楼,急忙成立公司,要赶在8号那天开业。”

  8号,不就是后天吗?2000年1月8,新世纪第一个最吉祥的日子——“一定发!”怪不得世界的人全疯了,都选择这一天结婚的结婚,开业的开业,庆典的庆典啊。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多年,首当其冲的就是人们思想观念的大幅度的改变。以前大家见面问候是“你吃了吗”现在变成了“你最近发了吧”

  “一〇八”寄予了人们多么丰富的想象和美好的愿望啊!

  刘倚锋也选择了这一天——香州金世纪广场正式举行盛大的奠基仪式。

  关键很惊讶:“易老板神不知鬼不觉就要开业了,怎么不邀请我们参加呢?”

  章树立说:“不邀请别人有可能,不邀请你关主任行么?易瀚林不知耍的哪套拳,总是叫人看不懂路数,他也许喜欢搞突然袭击吧?”

  易瀚林接到关键的电话时正在开公司筹备会。“没想到关主任你来电话,我正想打给你呢。”易瀚林在电话那头意气风发地说。关键接话说:“易老板忙着干大事创大业,早把我忘到脑后了吧?”易瀚林急了,诅咒发誓说:“我儿子我孙子忘了啦,我真的想开完会打你电话,请你来公司指导工作。如果不相信,你来我公司看看就知道了。”为了表示诚意,易瀚林一连把公司地址重复了两三遍。

  这时,章树立抢过关键的手机,故意开玩笑说:“易老板还没开张就理万机了啊!关主任在我这里,你过来吧,晚上我请客。”易瀚林一听章树立的声音,忙说:“章秀才你来过一回,熟悉路,就赶紧陪关主任过来吧,晚上我请客,你们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还怕我埋不起单?”章树立笑着说:“那我们就不客气,过去吃大户了。”

  关键合上手机后,催章树立早点动身,他担心下班时间是车量高峰期容易车。

  章树立却慢悠悠地着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目光定定地望着关键,笑说:“急什么呀?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关键说:“真是好事连连哪!”章树立从屉子里拿出一本画册清样,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遍后,俯下身吹了口气,像要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其实,崭新的封面哪有一粒尘埃。章树立这一系列如同乞丐见到金元宝一样的动作,在关键面前无非想表示自己倾注过很多心血:“画册的印刷相当精美,封面为3毫米厚的灰版硬装,外裱特种纸,凹、烫金,内页全为250克的进口象牙白纸张。为了这本书,我是倾全公司之力,加班加点啊!”关键接过清样一边翻看起来一边说:“章秀才做人一做事也一啊。”

  章树立显然已被关键的话所感染:“那当然,这本书绝对拿得出手,你看这设计、这版式、这纸张还有这印刷工艺,绝对是精品啊。这些年,很多驻京办都编印这样的‘公关名册’,有的叫《乡贤录》,有的叫《故乡名人录》,有的叫《桑梓英雄儿女》,他们哪有这个档次?关主任,还是你们水平高呀,这本书把在国家相关部门任职的科级以上的‘老乡’都收录进来了。”

  关键说:“没办法,思乡恋土是中国人固有的传统,在北京办点事多少有故乡情结的因素在里面啊。我们编这本《办事指南》就是想为老乡们服务嘛,无非是为大家在北京办事提供方便,少走弯路。”

  章树立笑着说:“如何利用好这种乡情已经成了你们各驻京办工作人员的‘必修课’了吧?”

  见时间不早,关键转换话题说:“走,快走吧。车得厉害呀。”

  乘电梯下楼时,关键试探着开章树立的玩笑说:“听人说你这次赞助收获不小啊?”章树立说:“冤枉啊,这次不亏已经万幸了,我本意也只想为老乡们服务嘛。”关键笑了笑说:“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谢谢你啦,章秀才。”

  易瀚林的拓通

  能够在经贸大厦买下一层楼办公司的,绝非等闲之辈。易瀚林多年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他买下了第十七楼,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北京拓通投资实业公司。

  拓通对于易瀚林而言,意义深远而重大。它不仅表示易瀚林事业方向的彻底转移,在天子脚下拥有了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它还体现了易瀚林从此之后已胎换骨,不再是“暴发户”而是实业家。80年代末,家境贫寒的易瀚林高中中途辍学后,南下广东打工。在韶关一家锡矿,先是下井挖矿,后来成了包工头,几年之后,积攒了不菲的资金。然而,一向认为人生就是赌博的易瀚林当时没有足于现状,他要下一生中最大的赌注了,把所有的原始积累全部在一家不被人看好的小矿区上——承包。要么一贫如洗,要么一步登天。

  幸运之神总是悄悄降临的。死寂的矿山复活了,更丰富的宝藏埋在更深的地层。那乌黑黑的矿石,从地底下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以这样进斗金的速度,不到两三年的光景,人世间又多了一个亿万富翁:易瀚林。

  可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治好易瀚林的心病。这个心病,就像一颗毒草顽固的种子,从小植入了他的心灵,发芽、生、拔节,折磨得他浑身隐隐作痛。这心病是他望子成龙的父亲给他的。老父亲给他取名瀚林,并从小传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封建思想,寄希望于他后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所以,对那些温文尔雅、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他十分羡慕。易瀚林想,尽管这辈子做不了官,但也要做个有文化上档次的生意人啊。

  关键和章树立来到易瀚林气派非凡的办公室时,他还在开会。

  “两位领导,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总经理张博士,马副总,理工大学毕业的经济学硕士,办公室李主任,也是工业大学的研究生…”易瀚林春风面,赶紧中断会议,隆重介绍公司的骨干成员后,热情地招呼说“你们到会客厅稍坐片刻,我再安排一下就结束了。”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拓通公司聘用了这么多高学历人才,每当易瀚林沾沾自喜地对外介绍时,他的虚荣心便得到了极大的足。手下都是兵强将,博士硕士一大片,次一点的也是大学本科生,谁会以为老板只有初中文化呢?不过,易瀚林的伎俩早已被章树立一眼穿了。这段时,因两人接触得比较多,章树立对他的喜好和想法已了如指掌。

  见易瀚林继续开他的会去了,章树立小声对关键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易瀚林重金聘用这些高学历的人还不是为了装装门面。”

  关键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章树立说:“看你想哪里去了,易瀚林曾私下里跟我说,他最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了,而是希望大家叫他为老总。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再大的老板,让人这么一叫总觉得像土财主似的;而叫老总呢,感觉就是不一样,有气势,上台阶啊。你看他刚才介绍公司人员时那种眉飞舞的样子,好像自己也是博士硕士。”

  听章树立这么说,关键一愣:有钱人也有不喜欢被称作老板的道理?易老板真是古怪呀!不,易总真是古怪呀!政府部门的领导现在都流行叫老板了,而易瀚林偏偏忌讳这一称谓,真是怪事!

  一会儿,易瀚林乐呵呵进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啊领导,筹备工作好繁杂的,加之时间紧迫,得措手不及呀。”

  “你这是大手笔啊易总。”关键刚听章树立那么说,赶紧改变了称呼。易瀚林哈哈大笑:“关主任你是抬举我吧?我这小打小闹,怎能算是大手笔呢?不过,听说大买卖还是在北京做为好。北京嘛,站得高看得远!至少,路子比下面广得多。章秀才,你说是不是?”

  章树立说:“易总这么干下去,迟早会进福布斯了。”

  易瀚林尽管这些年摸爬滚打,见过很多世面,但毕竟麻布袋绣花——底子太差。所以,他如何努力学习别人的长处;如何刻意摸仿别人的言行举止,也只能一知半解或者断章取义,甚至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当关键章树立都叫他易总时,他已经高兴得得意忘形了:

  “布生意就不做了,要做就做比矿生意更大的吧!”

  关键抿着嘴笑。章树立赶紧偷偷地用脚踢了关键脚后跟一下,想暗示他别笑,可是自己却忍俊不。易瀚林也跟着笑。

  于是,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天堂人间

  晚饭是在广安门生猛海鲜城吃的。

  章树立想把易瀚林狠狠地宰一刀,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尽管耗费了好几千,但易瀚林幸福的笑脸始终像花儿一样绽放。

  吃完饭,易瀚林说:“到哪里潇洒去?”

  章树立说:“当然去天堂人间。听说那里聚集了天下美女,乃真正的人间天堂啊。”

  关键忙摆手推辞说:“算了吧,转眼就是年关了,驻京办好多事要忙着处理啊。”

  章树立说:“什么鸟事?我还不知道吗,顶多什么总结呀团拜呀送礼呀,年年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事,简单得很哪!现在嘛,还早呢!你急什么啊?不去白不去。”

  天堂人间维也纳KTV包厢。刚一落座,一个极有风韵的女人——应该是人们常说的妈咪吧,已风吹杨柳地进来了,她笑说:“先生,我把小妹都带来了,你们自己挑,好吗?”

  这位妈咪水平很高,把小姐说成小妹,既亲切又纯洁。关键突然想起两年前去广州出差时向一位女士问路,他很客气地问:“小姐,请问南湖路怎么走?”可女士暴跳如雷起来,骂他:“你他妈才是小姐呢!”得关键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后来,有朋友告诉他:“这几年‘小姐’已成了风月场中女人的代名词,和‘’的概念如出一辙,不骂你才奇怪呢。”

  妈咪说完,优雅地用拇指和食指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妹”便鱼贯而入。“小妹”像白云一样飘进来,让人想起牧羊人在草原上放牧时的情景,羊群队伍庞大,蔚然壮观。确切地说,应该更像傍晚时分,羊群进入羊圈时的场面。

  一会儿“小妹”们在包厢里站了三排,而留在走廊里的队伍还很长、很长。

  这群“小妹”个个鲜可人,美目盼兮,暗送秋波,娇滴滴地朝他们媚笑。

  妈咪说:“我们天堂小妹,个个都是可心的人儿!你们喜欢谁就选谁吧,良宵美景可不能耽误啊。”

  易瀚林眼神游过来扫过去,飘忽不定。他笑了笑说:“天堂就是天堂,不一样啊,我看个个差不多,都漂亮。”

  章树立说:“既然这样,还客气什么呀,易处长,关董事长。”

  关键知道,上电梯时章秀才告诫过他们,既然出来潇洒,就要尽情尽兴,千万不能留下后遗症,所以别用真实姓名。现在,章秀才开始临时给他们封官取名了。

  章树立见易瀚林犹豫不决,而关键尴尬地坐在沙发一角,便笑道:“别总想着当皇帝啊,嫔妃无数,佳丽三千,还嫌少。我们今天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们自己不好挑的话,那我就帮你们做主了。”

  被选中的“小妹”像三只快的小鸟飞过来。章树立说:“美女们,现在的主动权在你们自己手里。今晚,你喜欢谁谁就是你的老公了。”那个“飞”在最前面的把头发染成金黄的“小妹”扑棱棱扑进了章树立的怀里,小鸟依人般温柔:“老公。”章树立说:“老公喊得这么甜,可你姓甚名谁我还不知道呀!”“小妹”甜甜一笑:“我姓伊,叫伊丽莎白。”章树立说:“你是英国女王?好,今晚就让你做我心中的女王吧。”说完,他的手很不安分,一顿摸。“伊丽莎白”不仅没有拒绝,而是强烈地回应,小巧的嘴轻轻地在章树立的脸上“啄”了一下,便咯咯地笑起来,就显得更加风情万种了。

  “伊丽莎白”介绍说坐在易瀚林腿上的“小妹”叫“希拉里”而文静地坐在关键身边的那个叫“张柏芝”章树立说:“机缘巧合啊蛮般配嘛,这是最佳组合。”“伊丽莎白”说:“当然绝配哪!现在流行靓妹傍大款,叫时尚组合;美女嫁野兽,叫情组合;狐狸配妖,叫妖怪组合;自由恋爱,叫择优组合;离婚再婚,叫明智组合。”

  嬉笑间,一名服务生把果盘、茶、饮料以及小吃端了上来,另一名服务生搬进来一箱啤酒。

  一会儿,章树立和“伊丽莎白”、易瀚林和“希拉里”亲密得俨然像两对夫,而“张柏芝”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似乎也有很大的进度,她和关键手牵着手非常投入地合唱《选择》。

  关键唱:“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张柏芝”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

  关键唱:“这样的心情。”

  “张柏芝”唱:“这样的路。”

  合唱:“我们一起走过。”

  “张柏芝”唱:“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

  关键唱:“希望你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合唱:“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

  小鸟依人的“小妹”们把西瓜喂到他们的嘴里,把啤酒倒入他们的喉咙,把甜言语灌他们的肚子…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天堂小妹”不仅个个能歌善舞,而且人人都有好酒量,一般的客人绝对不是对手。章树立眼看喝了十几瓶,不是东风倒西风,而是西风快倒东风了。

  二十多瓶酒下肚,大家蒙蒙眬眬迷糊糊摇摇晃晃了。“张柏芝”抚摸着关键的手背,把他宽大的手掌翻过来,自己的小手放进,就全部被覆盖被淹没了。

  “张柏芝”说:“他们都叫你董事长,但是,直觉告诉我,你不像老板。”

  关键说:“不像老板难道像当官的?”

  “张柏芝”说:“更不像当官的。”

  关键说:“那我像干什么的呢?”

  “张柏芝”想了想说:“像大学老师,你是教授吧?”

  章树立话说:“真的好眼力,被你猜中了!他啊白天是教授晚上是叫兽。”

  “你才是叫兽呢!”“张柏芝”笑着帮关键骂章树立,又说:“别理他,我为你唱一首叶倩文的《真心真意过一生》吧。”

  “看世界忙忙碌碌,何苦走这不归路,熙熙攘攘为名利,何不开开心心朋友,时时刻刻忙算计,谁知算来算去算自己。卿卿我我难长久,何不平平淡淡过一生。人生短短何必计较太多,成败得失不用放在心头,今宵对月高歌,明朝海阔天空…”

  这是一首多么感人肺腑的歌啊!唱出了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唱出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唱出了亦真亦幻蹉跎时岁,唱出了甜酸苦辣流年人生。

  关键慢慢沉浸在这首歌的世界里,忧愁悄悄地爬上了眉头。他的眼眶有些润,那是心里自然而然的伤感的泪水。

  悄悄地来,正如悄悄地去。作别天堂的小妹,未带走一片云彩。三个大男人勾肩搭背,迈着踉踉跄跄的醉步。易瀚林说:“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开车?走,我们去三楼洗完桑拿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来这种地方,关键是头一回。领班在前面引路,七弯八拐总算分别把他们安排进了套房。

  这个套间装修得非常豪华,里面的设施也很高档。那宽大的席梦思,那雅致柔软的沙发,那彩电那台灯…都是进口的。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有点暧昧。还有一股淡淡的暗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关键头重脚轻,一进门便迷糊糊倒在上。蒙眬中,一位小姐轻歌曼舞般飘进来,像一阵熏风。小姐美啊,魔鬼一样的身材略带娇弱,苗条中但不失丰!她那面若桃花的脸庞,那双柳眉下秋水盈盈的杏眼,那玉雕般的玲珑小鼻,那透了的樱桃般的朱…美极了!

  小姐莞尔一笑说:“大哥,我给你按摩可以吗?”

  关键眼前一片模糊,如同夏之的时候,突然置身于清晨浣花溪边,蒸腾的水雾和花香氤氲在一起,看上去如梦如幻。关键默不作声,酒后的口里很干涩,喉咙有点冒烟的感觉。他使劲咽了下口水,用舌尖干裂的嘴

  小姐又是回头一笑百媚生的那种笑:“口渴了吗,大哥?我给你倒一杯水吧。”

  关键接过纯净水,一口气喝了。

  小姐又倒了一杯,说:“大哥是第一次来北京吗?”

  关键:“嗯。”小姐:“北京好玩吗?”

  关键:“嗯。”小姐的纤纤玉手开始在他身上蛇一样游动:“大哥,你喜欢泰式还是式?”

  关键:“泰式怎样式又怎样?哪种舒服?”

  小姐娇媚一笑:“都舒服!你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

  说完,她那有魔法的手指摸捏起来,不,是弹奏起来。因为她是进入了角色的琴师,早把他疲惫的身体当作一架钢琴。情澎湃的琴师,一路弹奏下去,时而高山水,时而万马奔腾,时而暗涌动,时而溪水潺潺,时而暴风骤雨,时而月明星稀…

  关键开始浑身发热,舒服极了。房间里寂静无声,似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血动的声音。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糖衣炮弹”这个词,为什么早就有人把它改成“体炮弹”的原因所在了。既然是炮弹,就有牺牲的危险。但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地冒险中弹呢?因为实在太舒服了太有惑了。俗话说,玩的死于下,玩刀的死在刀上。

  关键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地坐起来。

  小姐以为他很兴奋,把嘴凑近他耳边柔柔地说:“大哥,你躺下。慢慢来,后面的更舒服啊。”

  不知什么原因,关键如同中了魔法一样很听话地躺下,像安静的孩子。他脑袋晕晕乎乎,她的身上有一种橘子花的清香,徐徐展开,真是一种异域风情,又让人觉得她是那么纯洁。她的皮肤近乎透明,像珍珠一样光洁和细腻。她从头到脚都是清宜人、鲜无比、美妙动人的——包括她的皮肤,她的体香、她的秀发。关键纳闷,天仙般的姑娘为什么堕落到这种场所呢?他说:“小妹有二十岁吗?花样年华为什么干这个?”

  小妹笑盈盈说:“大哥,你知道吗,在这里是不许问姓名和年龄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唉,命运人啊,我老家穷山恶水没办法嘛。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我干几年,贫致富就好了。”

  关键说:“以后怎么办?”

  小姐说:“干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不可能干一辈子。等攒些钱就回老家,找个可靠一点的男人嫁了,过安稳的日子。”

  小姐的话让关键想起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说的是一个来自乡下的上有老下有少的三陪小姐,每当卖一次体都给老公写一封情书。在情书里,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她幻想着赚些钱后,风风光光地回家,和丈夫体面幸福地生活。她以此表明心志——她出卖了身体,但没有出卖灵魂。然而,钱没赚到多少,但染上了不治之症——艾滋病。网上的回帖很多,大都表示深深的同情和怜惜。关键同样扼腕叹息。

  “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你真是一个好人啊。既然出来玩,就别有什么顾虑,该潇洒就潇洒,该舒服就舒服吧!”小姐的情绪调整得很快,她的目光离起来,开始水一样淌,弥漫过来。

  小姐的手指熟练地运动着,犹如计算机一般精准,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地摸捏,使关键心旌摇曳。一会儿,小姐放肆起来,她柔软的手指往下一滑,摸到了关键下面的东西。关键不敢再看小姐的脸,赶紧把眼睛闭上。感觉中,小姐下了。突然听到电视节目换了,一种“嗬啊嗬啊”的声音让他震惊,原来正在播放的是黄录像:两个黄头发蓝眼睛年轻的男女老外,正赤身体在沙发上疯狂地做。关键看见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得一丝不挂,她的硕大拔的Rx房骄傲地晃动,她的脸一扬头一晃,头发很好看地飘起来。小姐麻利地弯下,双手已紧紧地握着关键下面的东西。

  关键一灵,头脑猛然清醒了,像一把弹簧刀,突然被按了开关飞快地从刀鞘里跳出来一样,赶紧坐了起来。

  “我我我…”关键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吃惊地坐在角落,可怜兮兮。可能被他刚才的举动惊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你既然是正经人,为什么还到这里来呢?”

  关键一刹那便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穿好衣服后,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从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姐,说:“我走了。”

  小姐跳下,拿起茶几上的钱往关键的包里,哀怨地说:“这个钱我不能要,我们是讲职业道德的!费用你的朋友早付了。你来这种场合,何苦呢?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男人。”

  关键灰不溜秋地从天堂人间跑出来。他顾不上自己喝了很多酒,他想,就算让警抓住拘留了,总比待在那种地方强啊。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非常狼狈非常仓皇。

  是啊,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我关键尽管不是彻头彻尾的柳下惠,但也不至于堕落成嫖客吧?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远在香州的子楚岚,不容易啊!家的重担全落到了她羸弱的肩上,而她却无怨无悔。他还想起了黄瑛和苏可可,那是两个多好的女人呀,喜欢自己倾慕自己,使自己很多次想入非非的,而自己总能坚守道德的底线!然而今天,差一点稀里糊涂酿成大错,应该吗?

  关键一边胡思想一边小心翼翼开着车。

  “关主任,你怎么不打声招呼提前走了呢?太不够意思了!你知道那费用可不低呀,钱了是不可能再退的。再说,全世界就你高尚吗?”章树立在电话里气势汹汹地怒吼。“章秀才,驻京办有急事,我要赶回去处理,本想打个招呼又怕影响你们,真不好意思啊!你不知道,我那水平差得很,不中用呀。”关键用讨好的口吻不紧不慢地向章树立解释。假如不这么说,可能把章秀才彻底得罪了。

  关键把手机合上,一走神,方向盘一拐,奥迪差一点撞到花园桥的护栏上。他赶紧猛踩刹车,停了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好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要不然就真的成“野兽”了,问题严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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