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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省委书记“重槌敲响鼓&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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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任天嘉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往省城去。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高速公路两边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积雪大多已融化,沟垄里只有星星点点的残雪痕迹,一些勤快的庄稼汉已经开始往地里送粪了。任天嘉的心情也不错,今天她穿着一件棕榈风衣,淡粉羊绒衫出高高的领子,头上的发型也是新做的,看上去更是充活力。这件风衣是何平昨天为她选购的,那天上街没买成衣服,何平便自作主张为她选了这一件,何平说,以她的高挑身材,白皙肤,穿上这样一件衣服一定好看,果然,一试之下,她就喜欢不已,也从心底里更加喜欢这个手勤眼快的女秘书,觉得她既聪慧又细心,很对自己的脾气。

  从双到省城,要经过凇河市。凇河市地处山区,全省地势最高,四十多公里山路,是省里唯一没开通高速公路的路段,地势陡峭,弯转盘旋,海拔达到千米以上。上次去省监狱见郭斧,任天嘉就为这里的九曲十八盘山路而惊叹不已。老钟大概跑惯了这段路,很是悠闲,还打开车载CD听起了歌。

  “钟师傅,你这里有二胡曲吗?”任天嘉在后座问。

  老钟抱歉地摇摇头,有些奇怪地反问:“任市长不喜欢听流行歌曲?现在爱听二胡曲的可不多哟!”

  “是啊,可是我喜欢。”任天嘉兴致地说“你知道北京著名的二胡演奏家林飞吗?是个女的,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还跟她学过几支曲子呢!”

  说着话,省城到了。任天嘉是头一次到省委大院,老钟把她送到省委书记办公的小楼前,自己在车里等她。

  秘书把任天嘉领到肖远驰的办公室,倒上一杯茶,轻轻退了出去。肖远驰过来与她握握手,脸上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亲热。她轻声说:“肖叔叔…”

  年已六旬的肖远驰与任天嘉一家有着特殊的渊源。任天嘉还在戴红领巾时就与肖远驰很了。1959年平定西藏叛时,任天嘉的父亲是进藏部队的指挥员,在川藏线上救活了奄奄一息的要饭娃娃肖远驰,并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部队回到内地后,肖远驰被送去读书,后来参加工作,回到老领导身边担任了多年秘书职务。十年动期间,任天嘉的父亲受冲击被关进牛棚,肖远驰也被发配到双市,在东钢当一名炉前工,接受改造。后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老领导再度出山,而且职务越升越高,肖远驰也由东钢总经理进京当了副部级干部,前年又调到这个省当了省委书记。从最初收留这个要饭的苦孩子到最后离开领导岗位,老爷子一直对肖远驰另眼相看,特别是走背运那几年,不少过去的部下纷纷站出来“揭发”他的“反罪行”造反派找到肖远驰时,他始终一口咬定,老领导是个忠于忠于人民的响当当的共产人。“家贫知孝子,板识忠臣。”从牛棚出来,老爷子经常把《名贤集》里这句话挂在嘴边。肖远驰后来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与老爷子对他的赏识与器重有直接关系。

  说起肖远驰与任天嘉的辈份,两人有点儿掰不清。肖远驰称呼老领导的夫人为阿姨,可任天嘉自小就叫肖远驰为叔叔。任天嘉是老爷子最小的女儿,四十得女,老爷子自然爱若掌上明珠,任她想干什么都由着她;而肖远驰比任天嘉大二十多岁,给她当哥哥似乎也屈了点儿,所以多年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叫着,反正谁也没觉得不妥当。

  不过此刻的肖远驰却是一脸冰霜,听到任天嘉带着撒娇口气的“叔叔”没有像以往那样亲切地应和,或是随手刮一下她漂亮的鼻子,而是瞪了她一眼,从宽大的办公桌上取出一份材料到她手里:“你自己看看吧!刚上任就出这么大的丑!”

  这是一份专供省部级以上高级干部参阅的《内参动态清样》,用红色铅笔画出来的一则报道,是美国《华盛顿邮报》驻华记者从双市发出的,详细介绍了地铁集资案的受害方万人集会,冲击市政府的事件。文章作者结论是,在经济转轨过程中,中国存在着极大的不稳定因素,由此对执政当局的“建设和谐社会”理念提出强大挑战。虽然该报采用的是客观报道的口吻,但按照“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思维,被国外媒体报道自家的负面新闻,对哪一级官员来说都是件难堪的事情。任天嘉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手心里不由得沁出了汗。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光是报纸,连‘美国之音’也在连续几天渲染这件事。”肖远驰生气地提高声音说。

  “肖书记,”任天嘉知趣地换了称呼,可是眼泪却已盈眼眶,她努力不让它下来“您批评我吧,这件事我处理得欠妥当,我应该承担责任。”

  肖远驰看着这个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部下,声音依旧很严厉:“你去会见郭斧,为什么事先不与市委打招呼?他是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你是一级政府的主要领导,这样的会见,会给外界留下什么印象?是私人之间的探访,还是代表一级组织去向他宣示什么?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任天嘉到底没能克制住,眼泪夺眶而出,坐回沙发上,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捂住嘴饮泣起来。这一刻,她忽然后悔万分,想起在北京大机关里的悠闲生活,想起下到双市这短短一个月的种种坎坷,想起远在国外的丈夫那冷冰冰的声音,她的委屈和伤心被成倍放大,甚至在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当地方官的材料。

  泪眼矇眬中,任天嘉看见肖远驰把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的案几上。她索让自己哭出声来。

  肖远驰没再往下说,任由她哭个痛快。看着任天嘉颤抖的双肩,他也有几分心疼。这是个他看着长大的女人,小时候,她经常“熊”他开车带她到西山打鸟,他的法极好,人又长得帅气,所以每次与同学介绍,她的脸上都洋溢着少女特有的自豪,甚至学校开家长会,她都指名让他去。那年她结婚,也是他当的证婚人。从心里说,他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这次派她到双市挂职,就是他建议的,一则她所在的室正好分管这类案件,另外,他也想给她创造个深入基层锻炼提高的机会。大概她从参加工作以后便没受到过这样的打击,所以几句重话就打得她没有了自信。

  但是肖远驰并不打算哄着她。这不是在北京那身处高位的老爷子家里,而是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所谓历练,就是要在困难、失败、挑战、挫折中赴汤蹈火地走几个来回,不如此,就不会知道什么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也认定这是个可造之材,不像大多数纨绔子弟那样只会在温室里躲避风雨,而愈是这样,他就愈要给她增加压力,高温高下才能炼出纯金来。

  待任天嘉稍微平静一些,肖远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哭够了?全省十九个市、地,还没有哪个市长书记在我办公室里这么放肆地哭过呢,你算是开了先例了!”

  任天嘉收住哭声,觉得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擦擦眼睛,不由得难为情地笑了笑。

  肖远驰却很严肃:“你现在是一市之长,一方诸侯,不再是中纪委一个没有什么实质责任的小小处长,一言一行都要想到影响和后果。群体上访事件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说实在的,就是上了外国报纸电台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分为二地讲,允许人民群众集会游行,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民主建设正在向前发展,无论是中央还是省委,都没把这件事看得过重,现在我们的和政府不再像以往那样神经过敏,承受力已经大大增强了。但是,背着市委去见一个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这是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不怪孟宪梁有想法,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对市委和市委书记不信任,还是因为你是从中纪委来的,带着什么特殊使命?你要知道,从到双市任职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双市委的一员,要在市委领导下开展工作。这个位置你摆正了吗?”

  任天嘉听着省委书记由浅入深的条分缕析,心悦诚服地点着头。肖远驰又向她询问了与郭斧见面的具体细节,特别对她提出的关于案情的三个疑问表示首肯,这也是省纪委在办案过程中发现的主要疑点。他暗想,看来任天嘉已经在进入角色,现在的关键是,帮助她处理好以双重身份在双市开展工作的各方面关系,既要当一个称职的市长,又要在廓清扑朔离的地铁集资案当中使她得到切切实实的锻炼。

  肖远驰对任天嘉说,从中央到省委、市委,对郭斧一案正在几条渠道并重,一层层揭开黑幕,并没有依赖她任天嘉一个人力挽狂澜的考量。她的任务,仍然是努力当好市长,积累基层工作的经验,同时,也要发挥她在市委领导班子自身建设中的作用,探索一条干部科学动、跨地区跨行业合理交流的新路子,给基层班子建设注入活力。当然,关注地铁集资案也是她这个市长的份内职责,而在中纪委工作的经历,肯定会对此有所帮助。

  送任天嘉出门前,肖远驰问起那振江的情况,任天嘉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述说了前些日子两人通电的事。肖远驰说:“过些天我要进京一趟,到时候他回来,我找他谈谈。”

  他提高声音:“这浑小子,看来还得我去敲打他几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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