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則　外道問世尊

　　第六十五則外道問世尊

　　舉：外道問世尊：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讚歎云：世尊大慈大悲

　　，開我津，令我得入。外道去后，阿難問世尊：外道有何所證，而言得入？世尊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

　　世尊良久，是言未言，示以天地將發之機。

　　一，與哥哥及七姐出街。七姐是暑假從日本來此的。三人在駛行的公車中

　　沒有坐位，攀著吊環站立說話。我哥哥說了一句話取笑七姐，七姐答，但是只

　　動動嘴，良久。我裝不知，說道：天在起風了，七姐拿眼睛向車窗外一瞧，我

　　哥哥笑道：看七姐的嘴巴就是雷雨之動滿盈。七姐又想要答，又自制了，于是一

　　笑。

　　隨后我聽兩人在說折口信夫。折口是日本文學與民俗學的大天才。他說奈良

　　朝與平安朝女人的文學是真正的女人文學。從唱山歌起，女人就愛對男人鬥強爭

　　勝，嘲戲男人，愛說謊話。好的嘲戲與謊話原是文學的天姿。我哥哥道：七姐每

　　每嘴動動，說不說，我知道你是又在想要鬥強爭勝，又在想要說些傷人的華

　　麗謊話了。七姐仰面看着他道：你都知道？她不喜歡起來。我哥哥是如世良馬

　　，見鞭影而行。

　　但是印度佛經裏的“世尊良久”要莊嚴得多，沒有這樣俏皮。七姐的良久，

　　是說未說，示人以風雷之氣。而世尊良久，則是忘于有言無言，惟是空闊光明

　　，山河大地皆在一鏡裏。我哥哥與七姐的場合，是主于七姐的天機，而本則公案

　　的場合，則主于外道的悟機。

　　雪竇禪師的頌，便多是頌外道：

　　機輪曾末轉，轉必兩頭走。明鏡忽臨臺，當下分妍醜。

　　妍醜分兮雲開，慈門何處生塵埃。

　　因思良馬窺鞭影，千里追風喚得回。

　　喚得回，鳴指三下。

　　外道如良馬絕影，一下子進入了極樂淨土而去，可是雪竇禪師要把他喚回來。聊齋裏有朱生凝視寺壁畫中垂髫人，不覺身入于壁畫，與垂髫人並為二像。及

　　同遊者覓之，老僧為鳴指三下，朱生遂從壁畫上飄落，而雪竇是要那外道入于悟

　　境而再出來立于現實。

　　但我還是更喜愛我哥哥與七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