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韦斯特尔堡登和拉普兰
五个侦察员
男孩子在斯康森公园的时候,有一次他坐在鲍尔耐斯农舍的台阶下,听克莱门特·拉尔森和拉普族老人谈论诺尔兰①。两个人都一致同意诺尔兰是瑞典最好的地方,不过克莱门特·拉尔森最喜欢奥恩格曼河以南的地方,而拉普族老人却说这条河以北的地方是最好的。
①诺尔兰是瑞典一个行政区,地处达尔河以北,包括九个省。
他们起劲地交谈着,老人忽然发现克莱门特从来没有到过海讷桑德市①以北的地区,老人就嘲笑他对自己没有见过的地区作如此武断的非议。“我不得不给你讲述一个传说,克莱门特,这样你就会知道,韦斯特尔堡登和拉普兰,也就是你没有到过的萨米人②居住的广阔地区,是什么样子。”他说。
①海讷桑德市位于奥恩格曼河以南。
②萨米人是拉普人对自己的称呼。“我对听传说是来者不拒的,正像你对喝一两口咖啡来者不拒一样,”克莱门特回答说,拉普族老人便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次,克莱门特,居住在瑞典南部的鸟,也就是居住在辽阔的萨米人地区以南的鸟觉得自己住得太拥挤了,想往北方迁移。
“他们集合起来进行商量。有些年轻而血气方刚的鸟马上就想做迁移飞行,但是那些年老而足智多谋的鸟主张先派遣一些侦察员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去察看一番,他们的主张得到大家的赞同。五大鸟类各派一名侦察员,足智多谋的鸟说:‘这样我们大家都能知道在北方能不能找到居住地、食物和隐蔽地!’
“五大鸟类立即挑选出五只健壮而机智的鸟。森林中的鸟挑选出一只松鸡,平原上的鸟挑选了一只云雀,海洋上的鸟挑选了一只海鸥,內湖鸟选了一只潜鸟,⾼山上的鸟选了一只雪鹀。
“在他们即将启程时,长得最大、最有权威的松鸡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十分辽阔。如果我们一起去,要飞遍我们需要侦察的地方一定要花很长时间,如果我们分头查看,一人负责一部分,那么两三天就能完成全部任务’。
“其他四个侦察员认为这是事半功倍的好主意,都遵照他的建议去做。他们商定的分工是:松鸡考察中部地区,云雀到偏东的地方去,海鸥到更靠东面大地斜倾人大海的地方去,潜鸟到松鸡负责的以西地区查访,雪鹀到最西边,沿着国境线的地方调查。
“五只鸟根据这一方案向北一直飞到边界,他们回来以后再一起集合向大家报告看到的情况。
“去海滨考察的海鸥首先发言。
“‘北部那块地方很好,’他说,‘除了一个长长的群岛外没有别的东西。到处是盛产鱼的海峡和森林茂密的小岬和小岛,绝大部分地方没有人居住,海鸟在那里能找到足够的住处。人类在海峡里打点鱼,搞点海上运输,但是并不多,不会打扰我们鸟类的生活。如果海鸟愿意采纳我的忠告,应该马上迁移到北方去。’
“接着海鸥发言的是到海岸线以內陆地上察看的云雀。
“‘我不懂海鸥所说的小岛和小岬是什么东西,’她说,‘我去的地方是辽阔的原野和繁花如锦的美丽牧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有那么多纵横交错的大河。我看到那些宽阔而奔放的大河,一泻千里,在平坦的原野上流过,真感到⾼兴。河岸上庄园林立,跟城市街道上的房屋一样稠密。河口处有许多城市,但是总的说来,那里地广人稀。如果平原鸟类愿意听我的劝告,应该立即往北迁移。’
“继云雀之后,由到中部地区飞行过的松鸡发言。
“‘我既不明白云雀说的牧场,也不明白海鸥说的群岛,’他说,‘我在一路上看到的尽是松树林和杉树林。许多大面积的沼泽地,那里也有许多滚滚汹涌的大河,气象万千,在不是沼泽和河流的地方全是针叶林。我没有看见耕地,也没有看见人类的住所。如果森林鸟类愿意听我的劝告的话,应该立即往北迁移。’
“松鸡讲完以后,由到森林以西地区探察的潜鸟发言。
“‘我不明白松鸡说的森林,也不知道云雀和海鸥的眼睛是怎么看的,’潜鸟说,北方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土地,全是大湖。那些⾼山湖泊碧波粼粼,漪澜荡漾,湖岸景⾊宜人,湖水流入奔腾咆哮的瀑布之中。我在有些湖岸上看见教堂和大教区村,但是其他地方却是渺无人迹,万籁俱寂。如果內湖鸟类愿意听我的劝告,应该立即搬迁到北方去。”
“最后是沿国界飞行的雪鹀发言。
“‘我不明白潜鸟说的湖泊,也不了解松鸡、云雀和海鸥看到的是什么地方,’他说,‘我在北方找到一大片山地,我没有看见平原,没有看见大森林,却看见万壑千岩,山峦起伏。我看到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田野,水⾊洁白得像牛奶的山间小溪。视野所及,没有耕田,没有牧场,却看见了长満槲树、矮北极桦和石蕊的土地。我没有发现农民、家畜和农庄,却看见了拉普人、驯鹿和拉普人的帐篷。如果⾼山上的鸟类愿意听我的劝告,应该立即搬迁到北方。’
“当五个侦察员把自己所看到的讲完以后,他们开始互相指责对方为骗子,吵成一团,随时准备为证实自己的话是正确的而不惜进行一次战斗。但是那些派他们出去的年老而又足智多谋的鸟却喜悦地倾听他们的讲述,并且使那些好斗的鸟安静下来。
“‘你们大家都不要生别人的气,’他们说,‘我们从你们的话里了解到,北方有大片山地,大片湖泊,还有大森林、大平原和大群岛。这比我们预计的要多得多。这比许多大王国在他们国境內所有可夸耀的东西还要多得多。’”
飘流着的大地六月十八曰星期曰
男孩子想起拉普族老人所讲的故事是因为他现在亲临其境。老鹰告诉他,伸展在他们下面的那块平坦的沿海土地是韦斯特尔堡登,西边远处那些黛青⾊的山脊是在拉普兰境內。
男孩子在森林火灾中经受了种种惊吓后,现在又重新安安稳稳地骑在鹰背上,这确实是一种幸福,再说,他们也经历了一次美好而愉快的旅行。早晨吹的是北风,而现在方向变了,他们是在顺风飞行,一点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飞行是那么平稳,有时他们好像是站立在空中不动似的。男孩子觉得,老鹰不停地拍打着翅膀,但他们似乎一点没有挪动地方,而他们下面的一切都在移动。整个大地和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缓缓地向南移动。森林、房屋、草原。围墙、河流、城市、群岛、锯木厂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移动。他不知道那些东西要往哪儿走。难道它们在遥远的北方呆得厌烦了而想往南搬迁吗?
在所有这些向南移动和搬迁着的东西中,他只看到一样东西是静止不动的,那就是一列火车。火车头一直在他们下面,火车跟⾼尔果一样,一点没有挪动地方。火车头冒着烟和火星,火车轮子在铁轨上滚动发出的隆隆响声,冲入云霄,一直传到男孩子的耳中,但是火车却没有移动。森林在火车旁掠过,养路工的小屋在火车旁掠过,田野里的栅门和电线杆在火车旁掠过,惟独火车静止不动。一条宽阔的河流,横跨河面的一座长长的大桥迎着火车而来,但是大河和河上的大桥毫无困难地从火车下掠过。最后一个火车站迎了过来,站长手拿红旗站在站台上,缓慢地走近火车。当他挥动手中小旗的时候,火车噴出一串比以前更黑更浓的烟雾,并且烦躁地吼叫起来,好像在抱怨为什么让它站着不动似的。不过就在此时,火车开始移动了,它同火车站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向南掠过去。男孩子看到车厢门被打开,旅客从火车上走下来,这一切都是在火车和旅客向南移动时进行的。这时男孩子把目光从地上移向空中,向前方看去,他觉得,因为看这列古怪的火车,他的头都晕了。
男孩子坐着,向一朵小白云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厌倦了,又向下看去。他仍然觉得,他和老鹰是静止不动的,而别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向南移动。他坐在鹰背上想入非非,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他想,如果整个韦斯特尔堡登都活动起来,朝南行进,那将是妙不可言的。在他下面有一块耕地正在滑动,它似乎刚下种不久,因为他在耕地上一根绿草也看不见,想一想,如果这块正在滑动的耕田移动到黑麦在这个季节已经长出穗子的斯康耐省的南部平原上,那将会多么有趣!
这里北方的杉树林也和南方的不一样。树木稀疏,树枝短小,叶子几乎是褐⾊的,很多树的树冠上光秃秃的,像得了病似的。地上积満了年深月久的⼲枯树⼲,谁也不想去清理。想一想,如果这样的一座森林搬迁到遥远的南方去看看考尔莫顿的话,它一定会感到自己既可怜又可鄙的!
就拿他不久之前刚刚看到的那个院子来说吧。里面长着许多漂亮的树林,但是既没有果树,也没有珍贵的椴材和栗树,只有花揪和桦树。院子里有漂亮的灌木,但是没有金链花和西洋接骨木,只有稠李和丁香。院子里倒也有栽种香料的园圃,但还没有耕作栽培。想一想,如果这样一小块地一直跑到舍尔姆兰一个庄园的院子里去看看的话,那它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荒地。
还有那块牧场,上面有那么多灰⾊小草棚,人们会以为房子的地皮占了牧场的一半。如果它跑到东那特平原去的话,那里的农民一定会吃惊得瞠目塞舌,不知怎么回事。
现在,他下面有一片广阔的长満松树的旷野,这上面长着的松树不像一般森林中的松树那样呆板、笔直,而是枝叶繁茂,树冠丰盛,在白石蕊地毯上形成一个个赏心说目的小树林,但是,如果这样的松林旷野要跑到鄂威德修道院的公园里去的话,那个美不胜收的公园不得不承认它同自己不相上下。
就拿他⾝下那座木结构的教堂来说,它的墙上镶着红⾊的似鱼鳞的木片,顶上有座⾊彩缤纷的钟楼,旁边那些灰⾊的附属房屋组成一个完整的小城,想一想,如果这样一座教堂竟然搬迁到哥特兰岛上一座砖砌教堂旁时,那情况又会怎以样呢!砖砌教堂肯定会有许多仰慕钦佩的话要对那座木头教堂说的。
全省风光中最值得骄傲、最感到荣誉的是什么呢?显然是那些灰暗⾊的大巨河流,它们有出⾊的峡谷,两岸庭院林立,木材成堆,还有锯木厂、城市,河口停泊着许多汽船。如果这样一条大河来到南方,那么,达尔河以南所有的小溪和河流一定会害羞得钻入地下。
想一想,如果这里一块易于耕作、位置又良好的辽阔大平川在贫穷的斯莫兰省农民面前飘流而过,那将该有多好呵!他们一定会赶紧离开自己贫瘠的小块土地和多石的小耕地,开始在这里犁地和耕种。
这地方同其他所有地方比起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那就是光明①。灰鹤站在沼泽地上睡着了,这说明夜晚应该到来了,但是大地仍是一片光明。这里的太阳不像其他东西那样往南移去,而是一直走到遥远的北方,现在阳光直射到男孩子的脸上。看来,今天晚上,太阳是不准备落到地平线下去了。想一想,如果这样的光明和这样的太阳能照耀在西威曼豪格该有多好呵!这样一来,他的爸爸和妈妈就会有一个二十四小时都能⼲活的曰子了。
①瑞典北方,地处北极圈,夏季曰照时间很长,越往北,曰照时间越长,最北部无夜期可达一个月以上,有白夜之称。
梦六月十九曰星期六
男孩抬起头来,以似醒非醒的茫然目光向四周望去,真奇怪,他在过去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躺着觉睡。是的,他躺着的这条峡谷他过去从来没有来过,周围的山也没有见过。峡谷中间那个圆圆的大湖他也不认得。他正躺在桦树下,可是这样可怜而又矮小的桦树他却是从来见所未见的。
老鹰到哪儿去了?四面八方都没有鹰的影子。难道⾼尔果抛弃了他?果真如此,这将又是一次冒险。
男孩重新躺到地上,闭上眼睛,极力回忆着他开始觉睡时的情景。
他记得他在韦斯特尔堡登上空飞行,他觉得,他和鹰在空中是静止在同一个地方的,而他⾝下的大地却是在向南移动。后来鹰拐向西北方向飞行,风从旁边吹过来,他又感到空气在流动,与此同时,大地顿时停住了脚步。他注意到鹰驮着他追风逐电般地向前飞行。
“现在我们入进拉普兰境內了,”他记得⾼尔果这样对他说。男孩把⾝子探向前,想看一看他多次听别人讲起过的那个地方的景⾊。
但是他只看到大片森林和空旷的沼泽,感到大失所望。森林连着沼泽,沼泽接着森林。一成不变的单调景⾊使他昏昏欲睡,差一点从鹰背上摔下来。
他记得他对鹰说,他在背上实在坐不住了想睡一会儿。⾼尔果立即降落到地上,男孩一下子躺到了沼泽地上,但是⾼尔果用爪子抓起他飞向了天空。“睡吧,大拇指儿!”他叫道。“阳光照着,我一点不困,我要继续飞行。”
虽然男孩子挂在鹰爪上不怎么舒服,但是他还是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他睡着以后做了一个梦。
他觉得自己是在瑞典南部的一条宽阔的大路上行走,他使出两条小腿的全部力量快速地向前走。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而是和一大群伙伴朝着同一方向在行进。紧挨着他走的是顶上长着沉甸甸麦穗的黑麦,开着花的矢车菊和⻩⾊的珍珠菊;被果实庒得直不起腰来的苹果树气喘嘘嘘地向前走着,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结満豆荚的菜豆和大株的舂白菊以及一片片浆果灌木矮林。那些⾼大的阔叶树,既有山⽑榉又有橡树和椴树,款步走在大路央中,树冠上风飕飕地响着,他们倔傲、骄矜,不给任何人让路。小植物,如草莓、栋林银莲花、蒲公英、苜蓿和勿忘我草等等,在他两脚之间抓庠。起初,他以为只有植物在大路上行走,可是不久他就发现动物和人类也跟在后面。昆虫围着向前急速行进的植物嗡嗡叫着,大路旁的水沟里鱼在游动,鸟儿栖坐在行进着的树上歌唱,驯养的动物和野生的动物在竞赛奔跑,在他们中间走着的却是人类,他们有的扛着铲子和大镰刀,有的拿着斧头,有的扛着猎枪,还有的拿着鱼网。
队伍兴冲冲、喜洋洋地引进着。当他看到是谁在率领队伍向前走时他也就不奇怪了,率领队伍的不是别人,而是太阳自己。太阳像一个庞大而又闪闪发光的脑袋在大路上向前滚动着,他的头发是五彩缤纷的光束,射向四方,他的脸上洋溢着欢悦和慈祥的光芒。“向前进!”太阳不停地⾼喊着。“有我在,谁也不必害怕。向前进!向前进!”
“我不知道太阳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男孩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走在他⾝旁的黑麦听见了他的话,立即回答说:“他要把我们带到拉普兰同那里的那个冰巨人进行战斗。”
男孩不久就发现一些在行进中的动植物开始犹豫,接着步伐越来越慢,最后⼲脆停下。他看见那棵大山⽑榉树站住了,牝鹿和麦子停在了路边上,黑莓树、⻩⾊的大金莲花、栗树和山鹑也停下来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想弄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动植物停止不走了,此时,他发现他已经不在瑞典的南部了,队伍行进得如此迅速,他们已经到达斯维亚兰了。
在这里,橡树越来越迟疑地向前挪动着,它站住了一会儿,然后犹豫不决地向前迈几步,最后完全停住了。“为什么橡树不再跟着走了呢?”男孩问道。
“他害怕那个冰巨人,”一棵生气勃勃的小桦树回答说,他⾼兴而又精神饱満地向前走着,那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尽管有很多人落在了后面,但是仍然有一大群人继续勇敢地向前走着。太阳脑袋仍然在队伍前面滚动着,他大笑着,喊叫着:“向前进!向前进!只要我还在,谁也不要害怕。”
队伍以同样的速度飞快地前进着。不久他们来到了诺尔兰,现在不管太阳怎么叫喊乃至请求都无济于事了。苹果树站住了,樱桃树站住了。燕麦站住了。男孩转过头去对着那些落在后面的人“你们为什么不跟着走了呀?你们为什么离开太阳呀?”他问道。
“我们不敢。我们怕那个居住在拉普兰的冰巨人,”他们回答。
男孩似乎很快就懂了,他们已经来到遥远的北部——拉普兰。在这里,行进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小。黑麦、大麦、草莓、越橘、豌豆和红醋栗本来一直跟在后面,麋鹿和⺟牛本来也是肩并肩地跟着走,但是现在都停住了。人类还跟着走了一段路,但是后来他们也停住了。如果没有新来的人加入到队伍里的话,太阳几乎要成为孤家寡人了。槲树丛和其他许多小植物加进了行列。拉普人和鹿、雪鹀和北极狐以及雷鸟也加入到行列里头。
男孩听到有一种东西迎面而来。那是一些大河和溪水卷着急流奔腾而来。“他们为什么这样慌慌张张地跑呀?”他问。
“他们是为了躲避山里居住着的那个冰巨人,”一只雷鸟回答说。
忽然,男孩看见前面有一堵⾼大、漆黑并且带有许多尖角的墙,大家看到这堵墙后似乎都要往后退,但是太阳马上回过头,把光芒四射的脸对着墙,把它照得雪亮,这时大家就看清楚了,横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墙,而是山峦起伏的最绮丽优美的山岗。重峦叠峰被阳光染成了红⾊,陡坡呈淡蓝⾊,其间闪出金⾊光芒。“向前进!向前进!只要有我在,问题就不大。”太阳⾼喊着,滚动着爬上山的缓坡。
但是在太阳向山上爬的旅程中,勇敢的小桦树、強壮的松树和顽強的杉树都离开了她。驯鹿、拉普人和槲树也在这里离开了她。最后,当她到达山巅的时候,除了尼尔斯·豪格尔森外,再也没有别人跟在她的后头了。
太阳滚进了悬崖峭壁上覆盖着坚冰的谷幽,尼尔斯·豪格尔森本想跟着她进去,但是走到谷幽的入口处他不敢再向前走了,因为里面有一种令人胆寒心悸的东西。谷幽深处坐着一个⾝体是冰。头发是冰柱、斗篷是雪的老巨人。巨人面前躺着几只黑狼,只要太阳一露脸,他们就站起来,张开大口。第一只狼的嘴里噴出刺骨的寒冷,第二只狼的嘴里噴出呼啸的北风,第三只狼的嘴里噴出墨墨黑暗。“这一定是那个冰巨人和他的随从们了,”男孩想。他明白,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快逃跑,但是他又十分好奇,想看一看巨人和太阳见面后的结局怎样,因此,他站着没有走。
巨人纹丝未动,只是用他们可怕的冰脸盯视着太阳,太阳同他一样,站在那里也没有动,只是微笑和放射光芒。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男孩好像发现,巨人开始叹气,感到浑⾝受磨折,雪斗篷掉下来了,那三只可怕的狼咆哮得不那么凶恶了。可是突然太阳叫喊起来:“现在我的时辰到了。”太阳就向后滚动,走出谷幽。于是巨人把三只狼撒开,北风、寒冷和黑暗顿时走出谷幽,开始追逐太阳。“把她赶走!把她赶走!”巨人叫喊着“赶得她不敢回来,教训她,使她懂得拉普兰是我的!”
当尼尔斯·豪格尔森听到要把太阳从拉普兰赶跑时,他吓得要死,尖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当他清醒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大峡谷的底部。⾼尔果在哪里?他怎么样才能打听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站起来朝四周望去。他的目光落到了悬崖上用松枝搭起的古怪的建筑上。“那肯定是一种鹰巢,⾼尔果…”
他没有想下去,而是摘下头上的小帽子,挥动着欢呼起来。他知道⾼尔果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这就是老鹰住在悬崖上、大雁住在谷底的那条峡谷。他到达目的地了!他会马上见到雄鹅莫顿和阿卡,还有其他旅伴了。
重逢
男孩缓缓地向前走着去寻找朋友们。整个山谷里一片宁静。太阳还没有照到悬崖上,尼尔斯·豪格尔森明白这还是大清早,大雁们还没有醒来。他走不多远就站住了,微笑着,因为他看到了非常动人的情景。一只大雁躺着,睡在地上一个小窝里,⾝旁站着公雁,他也在觉睡,他站得那么靠近雌雁显然是为了一有危险立即起来保卫。
男孩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继续往前走,在覆盖住地面的小槲树丛之间察看。不久,他又看到一对大雁,他们不属于尼尔斯这个雁群的,而是外来的客人,然而单是看到大雁就使他十分⾼兴,他开始哼起歌来。
男孩向一个灌木丛里看去,终于看到了一对他熟悉的大雁。在孵蛋的那一个肯定是奈利亚,站在她⾝旁的公雁是科尔美。是的,一定是他们,不会看错的。
男孩真想叫醒他们,但是他还是让他们觉睡,自己又向前走去。
在下一个灌木丛里,他看见了维茜和库西,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亚克西和卡克西。四只大雁都在觉睡,男孩从他们⾝旁走过而没有去叫醒他们。
他走到下一个灌木丛的附近,好像看到灌木丛中一样东西在闪白光,他奋兴得心在胸中怦怦直跳。不错,果然像他所意料的,邓芬美美地躺着在孵卵,⾝旁站着白雄鹅。男孩觉得雄鹅尽管还在觉睡,看上去却十分自傲,因为他能在遥远的北方、在拉普兰的大山里为他妻子站岗放哨。
男孩也没有把白雄鹅从睡梦中叫醒,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又寻找了很长时间,才又看到几只大雁。他在一个小山丘上发现了一样类似灰⾊生草丛的东西。等他走到山丘脚下,他看到这簇灰⾊生草丛原来是大雪山来的阿卡,她精神抖擞地站着向四周了望,好像在为全峡谷担任警戒似的。
“您好,阿卡大婶!”男孩叫道。“您没有睡着真是太好了。请您暂且别叫醒其他大雁,我想同您单独谈谈。”
这只年老的领头雁从山丘上跑下来,走到男孩那里,她先是抱住他摇晃,接着用嘴在他⾝上从上到下地亲啄,然后又一次地摇晃他。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要求她不要叫醒别的大雁。
大拇指儿吻亲了年老的阿卡大婶的双颊,然后开始向她叙述他是怎样被带到斯康森公园并在那里被幽噤的。
“现在我可以告诉您,被咬掉一只耳朵的狐狸斯密尔被关在斯康森公园的狐狸笼里,”男孩说。“尽管他给我们带来过极大的⿇烦,但我还是噤不住要为他感到可惜。那个大狐狸笼里关着其他许多狐狸,他们一定生活得很愉快,而斯密尔却总是蹲着,垂头丧气,望渴着自由。我在那里有许多好朋友。一天,一只拉普兰狗告诉我,一个人到斯康森来要买狐狸,那个人是从海洋中一个遥远的岛上来的,岛上的人灭绝了狐狸,而老鼠却成了灾,他们希望狐狸再回去。我一得到这个信息,马上跑到斯密尔的笼子那里对他说:“明天,斯密尔,人类要到这里来取走几只狐狸,到时候你不要躲蔵,而是要站到前面,想办法使自己被抓住,这样你就能重新得到自由!”他听从了我的劝告,现在,他自由自在地在岛上四处奔跑。您觉得我这件事做得怎么样,阿卡大婶?是按您的心意办的吧?”
“是的,我自己也会这样做的,”领头雁说。
“您对这件事感到満意那就好,”男孩说。“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问问您,听听您的意见。有一天,我看到⾼尔果,那个老鹰,就是同雄鹅莫顿打架的那个老鹰,被抓到斯康森并被关进了鹰笼里。他看上去神情沮丧、垂头丧气,我想把钢丝网锯断,放他出来,但是我又想他是个危险的強盗,食鸟的坏家伙。我不知道我放掉这样一个恶人是不是正确,我想,最好也许还是让他关在那个笼子里算了。您说呢,阿卡大婶?我这样想对不对呀?”
“这样想可不对,”阿卡说“人家对老鹰想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老鹰比其他动物更傲气,更热爱自由,把他们关起来是不行的。你知道我现在建议你去做一件什么事吗?是呀,那就是,我们两个人,等你休息过来以后,一起作一次旅行,飞到鸟的大监狱去,把⾼尔果救出来。”
“我想您是会这么说的,阿卡大婶,”男孩说。“有人说,您花了很大心血抚养起来的老鹰不得不像老鹰一样生活的时候,您就不会再疼爱这只鹰了。可是刚才我亲耳听到您的话,证明这种说法是根本不符合事实的。现在我要去看看雄鹅莫顿是不是已经醒了,在此期间,如果您愿意向把我驮到您这儿来的人说句感谢的话,我想您会在曾经发现过一只绝望的雏鹰的那个悬崖上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