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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雪中安知寒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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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三儿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晕晕的,方才听到的消息,让他觉得震惊。

  一来是听过种麦种稻种桑种麻的,这些年还多了种玉米种红薯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种珍珠的。若俞国振真有种植珍珠之术,那就相当于俞家有一座金山,而且是挖之不竭采之不尽的金山!

  二来是听到老鳖报恩之说,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闻香教创始人王森,本名叫作石自然,便是自称救了一只九尾狐仙,那狐仙以一尾相赠报恩,让他有了莫大的神通,从而创立闻香教!

  “教主…此事当真,会不会是那俞宜今信口雌黄?”

  “呵,千真万确,若不是俞氏宗族处置俞宜今时,那心狠手辣的俞家小儿远去了苏州,只怕这个俞宜今连性命都难保,圣教能找到他,也是机缘凑巧,这是天赐的点土成金之术,除我之外,何人配有?”

  方三儿垂下头,眼中也出贪婪热切之光,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为了这,豁出性命的事情都能做!

  他们闻香教起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荣华富贵么,有了这座金山,怎么样的荣华富贵不可得?

  “如今你以为,要不要对付那姓俞的小子?”

  “要,教主,自然要的!”方三儿毫不犹豫地道:“那小子何德何能,拥有这点土成金的神术!他当然该将此术献与教主,助我圣教龙飞九五!”

  “哈哈哈哈…”王好贤抵着笑了两声:“你与他正面打过交道,且说说看,当如何对付他。”

  方三儿绞尽脑汁,开始想着自己对俞国振这人的认知,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教主,若是此事不急,动用武曲,可得全功。”

  “有件事你还不知,武曲征讨登莱兵贼失利,如今正需要银钱打点,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般急切。”王好贤摇了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不能动用武曲,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那厮生掳出来,此事殊为不易。弟子在襄安盯了那厮几,他行动谨慎,轻易不会外出,便是出来,身边也总是有两三个人护卫。”

  说到这,方三儿停了一下,想起自己被发觉的事情,然后又道:“此人极为警觉,而且喜怒不形于颜色,他发现弟子可疑之后,当时并未发作,而是离开了一段距离,再让人来试探弟子。”

  “还有呢?”

  “那厮对襄安控制得极厉害,肖十郎和太湖贼之所以在他手中折了性命,便是因为他们两伙外乡人到了襄安,立刻为那厮的眼线所察觉。”

  “故此,若是圣教要对付他,要么派于技击者寻机半途将他劫出,要么就动用大量人手攻破他的别院。以弟子愚见,后者动静太大,易被察觉,而且那厮毕竟算是襄安巡检司下弓手,还是前者隐秘些,更易得手。但是,派出之人一定要做得隐蔽,最好是用别的身份掩饰。”

  “别的身份…呵,收珠人如何?”王好贤目光转动:“来自苏州府的收珠人,闻说襄安有好珠子…三儿,你与他照过面,就在庐州府负责接应,我让范震去办此事,你看如何?”

  “是,不过…教主,只靠范震一人,怕是不成,得有身手出众于技击之人相随。”

  “这个我自有安排。”

  俞国振自然不知道,他不想惹闻香教这麻烦,可是闻香教却要来惹他。当初族里处置俞宜今的时候,他去了苏州解决周道登,因此回来时知道族中只是将俞宜今驱逐,想要除后患时已经找不到人了。

  这是难免的,他毕竟不是全知全能,不可能掌控一切。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崇祯五年的冬天已经来到了襄安,小莲推开门看到地银白的雪时,更是欢呼了一声。

  “小官人,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俞国振来到了屋前,这是崇祯五年的十二月二,也就是他这一世的生日,过了今天,他的虚岁便是十七了。…,

  面而来的,除了眼银妆外,还有透骨的凉意,南方冷,江湖之畔更甚,俞国振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问道:“学堂里的孩童们,都穿得暖么?”

  “小官人吩咐过,都发了一套夹袄,不会冷的。”小莲呵着手跑到院子里,从地上抓起一大捧雪,咯咯笑道:“小官人,瑞雪兆丰年,老天也知道是小官人生日,这雪定是为小官人下的吧?”

  俞国振哈哈一笑:“胡说什么呢,你不冷么?”

  “不冷,如是姐姐,你也来,快来!”

  柳如是看着小莲只穿着件夹袄就在雪地里跑,眼中不由有些欣羡,她穿着两层袄子,却依然觉得寒冷,前些时因为刚刚放脚的缘故,还生了一场病,现在仍然觉得有些虚。

  俞国振道:“出去和小莲玩一玩吧,你此前就是身体太弱,好端端的人,裹什么脚…朱熹这老儿,若是给我遇着,我定然要让他也裹裹脚!”

  “噗!”柳如是忍不住笑了,微微白了俞国振一眼:“小官人说什么胡话,朱子也是能拿来调侃的么?”

  明太祖朱元璋于天下有大功,那便是将蒙元驱出中原,赶回了大草原之上,但同时他也有大过,那便是承蒙元之制,以朱子之学为科考的八股经义。俞国振倒不是彻底反对朱熹的学说,但当一种学说被摆上神坛不容置疑之后,这种学说就已经死了。

  “禅宗的和尚都可以呵佛骂祖,儒家的后进就不能谤圣批贤?”俞国振撇着嘴:“如是啊如是,你就是读书读得多,读痴掉了。”

  “小郎君读书比奴读得更多,那岂不比奴更甚?奴是读痴掉了,小郎君便是读疯掉了!”

  柳如是来到俞家也已经有小半年,很了解俞国振的脾气,这是个心极开阔的人,至少对家中的下人使女,不象周道登那样板着个脸道貌岸然。象这样的小争执小玩笑,他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极开心。

  果然,俞国振听了哈哈大笑:“你才读书读得多,你全家都读书读得多,读书越多越反动!”

  “你才反动,反动!”柳如是眼波横飞,自有一种娇媚,俞国振与她对责了几句,发现她口尖舌利,很快就将俞国振贬斥的话语学了去,而且柳如是引经据典,用得比俞国振本人还要利索。

  言语上不是对手,俞国振决定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他从地上抓起一捧雪,然后向柳如是便撒了过去。

  柳如是尖叫起来,紧接着俞国振又抓起一捧雪撒向小莲,小莲可不客气,立刻尖叫着反击。

  看到这幕,柳如是心羡慕,她的心也热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捧起一捧雪。

  雪在手上,好凉啊。

  但心中却是暖洋洋的,她没有家,虽然徐佛教养了她,对她也算不错,可归到底还只是将她当成未来的一棵摇钱树培养。

  唯有在俞国振这儿,是她过得最为舒心的,她也才是十五岁,却从未有过童年,而现在,她的童年似乎补回来了。

  她小心地走在雪地上,因为脚刚刚放开的缘故,走得还有些不利落,甚至隐隐生痛,看着小莲穿花绕树般围着俞国振转,她心里极是羡慕。俞国振说了,她的脚现在就算放开,也恢复不到应该有的模样,但放比不放要好,至少比起裹着小脚要健康得多。

  “或许能长得和小莲一样呢…”柳如是心中这样想,恰好俞国振躲避小莲的雪弹攻击跑到了她身边,她童心大起,将手中的那捧雪猛然泼到了俞国振头上。

  部分雪屑落在了俞国振脖子上,俞国振身体虽然强健,乍一遇袭,却也忍不住了口寒气:“嘶!”

  回头看着柳如是,俞国振一脸愤怒:“偷袭我…好吧,准备接受我的反击吧!”

  他脸上的怒容极为夸张,因此柳如是知道那不是真心发怒,娇笑着跑开。她刚放的脚在这雪地上当然跑得不平整,最初时总是摇摇晃晃,好几次都险些跌倒,但她还是很顽强地跑着。…,

  虽然脚上很疼,可柳如是心里却觉得无比畅快惬意。

  俞国振转身追她,扔了两个雪球,都是砸在她娇娜的肢之上,然后小莲从背后又来偷袭他了。

  咯咯的笑声将小院子里的安静惊破了,外头大院子也传来喧闹声,那是少年们看到了雪同样兴奋起来。先是各伙之间发生了雪仗,紧接着就变成了一场混战,笑声,骂声,因为被突袭而发出的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俞国振并没有想去阻止他们,他培养这些少年,希望他们以后能够成为合格的基层军官,却不希望他们是只知道打仗杀人的机器,更不希望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袍泽之情。

  “大柱,告诉他们,今天晨练取消,打雪仗便是晨练了。”闹了一会儿之后,俞国振将大柱召来:“半个时辰之后,一起扫雪,将院子里和镇上的雪都清扫干净!”

  既然是襄安巡检司,将这个小地方充当自己的基业,那么与乡梓的关系就是必须重视的一个问题,大雪天里扫扫雪,这不是什么大事,却容易增近襄安镇上民众对少年家卫的认同。

  他这个命令下出之后,外头果然又响起一片欢呼,而这欢呼声在空阔的原野中传得很远,一直传到了已经枯萎了的江边草丛之中。

  在那里,几双凶狠的眼睛正从草丛隙中盯着俞家别院的大门,等待着每天早上都会起来晨练的队伍。

  “该死,时辰到了,怎么人还没来?”一个人低声道:“一身的雪,冷透了。”

  “嘘,休要出声,点子极是警觉,惊动了他就前功尽弃。”又一人道:“范会主尚且吃这苦头,我们是什么东西,还发这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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