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张 行途。结
安西最大的感触就是精神上的全民皆兵的味道,作为并不占优势的统治民族,唐人在这里始终居安思危,至少有一点是国内所没有的,就是在四面皆敌的外部环境下,jī发出来的开拓进取精神,西进河中诸国为自己争夺一个战略缓冲的空间,据有了河中之地,后又南下天竺,夺取一个拥有生产粮食和丰富物产的大后方,为了保证粮道有发动了吐火罗攻略,肃清那些可能威胁到输送线的说法势力,为了巩固河中又进兵河外,夺取沙漠中的天险为屏障,有了初步的屏障,有开始筹谋夺取大食东部人口沃土最集中的呼罗珊,以摧毁这个大食攻略东方的前进腹地,等到了呼罗珊易手,又开始肃清周边的大食诸省,以确保消化这片土地。
几乎是随着这样那样的大大小小因果汇集成的大势使然一步步走到现在,大唐最西端的边防线几乎是推进了古代波斯境内,里海之畔。
我定了定神,我只是来见证这一切,并收割我应有的成果,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安西乃至岭西,缺少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财富、粮食或者某种资源,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口,作为民族主体的唐人数量,相对这一大片区域来说,实在太有限了。
宽敝的校场中,震耳聋的声响再次随着火焰与烟团一起爆发出来,硝烟散后,可以看到数十步外七倒八歪的人形靶子,哪怕披上一层锁子甲,也照样被炮子深深嵌入,如果是活生生的人,就算不死,也基本失去行动能力了。
处于安全岭西行台的大部分后勤生产和研发机构,都还留在安西境内,行台下的军器所,正在为展示最新版的改良铸炮,虽然我没有刻意进行引导,但相关火药产品用多了,前方的军工人员,从皮炮的基础还是发展出了这种东西来,虽然看起来还只是个放大的而已。
但在一些细节上,已经很有些先进的味道。
把皮炮的铁膛不断加厚,最终变成不需要皮子作为缓冲束缚物的纯金属炮身,但随之而来的是铸造工艺上的进步,这是在得到了河中的先进金属加工工艺和优质的富铁矿料之后,才慢慢积累成的质变。
为了解决材料和工艺成本上的冲突,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用重锻的卷铁作为内膛,用整体融铸的铜胎作为炮身,然后二次加热利用两种金属不同的收缩,紧密契合在一起,这样内膛的强度足够承受多次发的磨损,而炮身也能收膨应力而不至于很快就崩裂掉。
使用寿命大概在两三百发左右,然后因为磨损和变形就要重新回炉再铸,相比后世动辄千万发为单位的炮管,实在少的可怜,但是对这种原始的速来说,已经足以初步足需要了。
这也就是战争频繁的地区,才会催生出来的革新和进步,如果放在国内,大唐的君臣们对来源广泛普及技术成的火油弹威力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投掷爆炸物的火雷弹之类,没有多少迫切改进的需求和望。
刚出模的坯子,看起来相当的糙,但是没有明显眼可以观察到的,就是颗粒状的糙,也是相当均匀的,自身的老工匠会仔细的敲打各个部位,听取声音是否匀称清脆,一一标记,然后借助水利机械进行进一步的打磨和抛光,让娄惊讶的是,他们是借助了类似制陶旋盘原理研制出的工具,在水力的驱动下可以从内膛打磨出无限接近离心圆的内径来。
河中最不缺乏铜,又回收了大量的各族钱币,其中金银饼稍作改作就可以继续沿用,但是数量庞大而杂的铜钱,就被集中起来融铸成各器具。
他们使用整体定装的子药就更简单了,来自投掷爆炸物使用磨提纯的颗粒火药,密称重后制成的药饼,只要撕开一个个包装往里头倒就行了,连计量都省却了。
虽然是铜胎铁膛炮,但却是在后开栓,入事先装好药石的子膛,通过火雷弹的引火管来jī发药石,只要预装药石的子膛准备的够多,可以短时间内迅速提高发率,但差不多七八发后就会因为冷却问题而暂时无法使用了。…,
在皮炮使用的炮子基础上,甚至出现了榴霰弹的雏形,就是用一块耐火的石棉布,包住颗粒相近的铅丸或是铁渣,造成出膛的自然扇面打击,五十步内可破单甲及”
虽然比惯用的皮炮重了许多,但是提高了使用效率和发频率,结构简单基本不用什么维护,可以通过特制的车架随军行进。由于是以皮炮为基础研制的,因此目前还只是轻管野战炮的水准,对稍厚一些的城墙就无能为力了,各项指标都不如车弩和石炮之类成产品。
此外还有一些诸如子膛炮胎之间密封工艺不足的烟气:子药燃烧不充分残渣多,需要频繁清膛,整体分量偏重,在沙漠和山地行军是个拖累等问题。总之虽然第一件样品出来已经一年多了,还没有能投入战场实用过,因为将士们更喜欢已经用习惯的火巢车和弹器等,冷兵器与近代火器之间过渡成品。
不过这些问题对我这个半桶水前军来说,不算是真正的问题,火药的配方有进一步提纯的潜力,随着占领西域棉花和硝石产地,火棉的批量获取也不再限定在投掷爆炸物的领域,我甚至指导他们用简易的光学刻度尺来进行界标示。
尽管有军队几乎无偿的人工和廉价的原料来源,但是不够稳定的成品率,还是让这种武器每件的造价达到了五百缗,然后我下达了一百件的订单,以示后续的支持,这样通过产量规模可以将成本降到四百多缗,还可以积累相关的生产经验,来进一步改良。
当然,这笔钱将从我个人名下拨出,后军中接受了这批实验的兵器后,将以战利品中的贵货来抵价偿付。主要是由于安西各地现在的经济状况。
由于前方输送回来的大量战利品和奴隶充斥市面,相比之下这些安西境内的人口增长却是相对有限的,因此市面上已经很有些钱物贵的通货膨迹象,一些初级的生产资料也出现了短缺,虽然这种势头暂时被高歌猛进的战事和普遍乐观情绪所掩盖。
但在下一批国内组织的大规模商品输送和移民一起过来之前,不适宜再投入更多的贵货财物来刺jī市场。
宁远国,个市城,又是一个橡的早晨。
吐蕃人扎昂,再次看了眼侧背向里犹有泪痕的女人,这是地方送来劳军的礼物之一,慢慢站了起来,握住自己的战剑,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上面繁复的划痕,昭示着它所经历的累累战绩。
大吐蕃帝国的辉煌昌盛,还是几年的事情,扎昂却已经感觉了很久一般,很多的东西都有变的模糊起来或者干脆就不愿去想。
虽然唐人献俘太庙的庞大队伍中,并没有少年赞普的身影,但不妨碍昔日强极一时的吐蕃已经成为历史名词的普遍共识。
失去了地域最广大牛马人口最富庶的青海,失去以苏毗为首四大内族的政权支柱,失去了五茹十八域六十一东岱中,包括本国腹地最华的叶茹和本茹在内,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只能退回穷苦贫瘠的发源地芶延残的悉补野王族,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鼓舞和号召众多吐蕃遗民的精神支柱。
与那些民族和立场都十分模糊的噶西嘉尼,或是乘机举旗自立,投附在唐人名下土谷浑、项、西羌各种不同,扎昂是正统的雅砻旧族出身的老牌贵姓子鼻,从小就训练刀弓马战技,十六岁开始选入备军,进而成为吐蕃卫军“薛昂诺季布”的小头领,兼拱卫赞普行帐的红牌卫之一,无论从出身还是个人资历,属于庞大的吐蕃王朝内最亲贵最中坚的阶层。
只是化的家族在站队中靠上了如中天的执政马向,他也因此水涨船高,作为执政马向掌握的红牌卫头领之一,他经历吐蕃上层这些年来的大大小小的风云变幻,他亲手绞杀过密谋反对马向的大臣,也参与过对赞普身边伴臣的处刑,焚毁过宏伟的寺庙,监斩过那些摩柯衍那。…,…
然后他也来了经历了吐蕃王国极盛转衰的几乎每一次沉重的挫败和打击,*州包围战、具龙泊大战、安乐州的沦陷,河西肃清战,直到关中大进军的大逆转。吐蕃强横一时的国力,像是消融的雪水一般迅速崩解利息。
在星宿,为了挽回吐蕃崩坏的国运而努力的最后一搏中,他追随着吐蕃最后的名将达扎路恭,仅存的红牌卫和贵姓子弟,着眼泪不顾身的伤痕,高喊着“大吐蕃万载长胜…”对着敌人那面最显眼的旌旗,发动了决死的冲击。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被打扫战场的藩部皇协军从尸堆里拣出来,一身被割的囫囵是血,但幸运的没有致命的伤害,逃过被补刀的命运,而丢到伤患成堆的俘虏营里自生自灭,周围的人在伤痛煎熬中纷纷死去后,他却再次活了下来,带着身伤痕和结疤,被编入吐蕃俘组成的苦役营中。
为了修建符合唐人标准的道路和城寨,役使他们的藩部也是下了血本,几乎每天都有人过劳而累死或是死于繁重劳作带来的伤病,这条修建好的碎石铺盐大路,也被称为赎罪之路,吐蕃人对各族百姓犯下深重罪孽的偿还之路,因此几乎每一块稍大一点的基石下,都可以找到这些吐蕃俘奴留下的血迹斑斑。
然后冬天到了,那些藩部不愿意白养活这么俘奴,于是把他们一股脑都卖给了唐人,但只接纳有最强壮的,那些体弱多病的则做了荒原中的狼食,扎昂和其他被挑选出来的人,赶在下雪封山之前,随之来到了低地度过了整个冬天。
然后是包括一名小伦在内的那些吐蕃降臣,天天轮番的洗脑和输灌,他们为之效忠的吐蕃已经不复存在了,关于念难堑的马向是如何穷兵蛱武将吐蕃拉近绝望的深渊,志大才疏的赞普又是如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坏了吐蕃最后的希望。
等到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就被当作补充兵员,编进了臭么昭著的敢死效节军,这是一只常年损耗甚大的特殊编制。
一方面因为作为炮灰,一贯被驱使拼命在前而始终高居不下的伤亡率,另一方面则是也有不少幸存下来的吐蕃人,因为作战勇猛得以解消耗品的俘奴身份,转入低强度的辅兵序列或是藩营其他所在。
昂扎是幸运的,他至少没有等到和自己昔日同胞作战的机会,吐蕃残余的势力就一路败逃内讧,在新仇旧怨的自相残杀中四分五裂。
因此,他们这批敢死效节军在国内并没能呆多久,就跋山涉水辗转来到了异域,开始与各式各样的敌人作战,供应和奖赏一下变的宽裕起来,甚至允许他们放开手来掳掠作为表现卖力的奖赏,只有肆意烧杀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被征服的土地上无论是产业还是人口,都是可以变成金钱的重要战利品。
由于所面对的都是陌生外族人,所以厮杀起来起来丝毫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然后昔日从军的底子,让他很快颖而出成了一名效节军的营头,类似于吐蕃时代的一名小千户。
直到前个月,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意外的遇到昔日故人,扎昂才从自暴自弃行尸走一般的杀戮生涯中慢慢的醒省过来,意识到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
他的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包括他的母族舅家,未过门的子亲族,也在王权衰败四分五裂的吐蕃贵姓之间,一般旧怨新仇而惨烈的攻杀中,几乎不复存在。吐蕃权力中枢所在的罗些川,业已被烧杀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白骨野,人间地狱般的焦土。
想到这里他再次坚定决心,把这个过夜的女人留下来,为自己生儿育女,在这个异域组成新的家庭,将自己的血脉继续传下去。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为自己和部下的将来做出一个更重要的决定。
在营帐之外,披挂齐全的将士已经列队整齐了,他在宁远国遇到的故人,站在角落里含笑看着他。…,
男人都是喜欢钢铁和火焰的,我又亲手尝试操作了火巢车、发火弩、弹火雷、旋风炮等一系列野战火器之后,才意犹未尽的带着一身硝烟味回到住地,却发现车墅营帐中有些静悄悄的,冬天窖藏的冰棱儿,滋滋作响的融化在夏天的空气里,随着丝缕的白烟蒸腾起丝丝凉爽和润。
雨儿和哥舒姐妹已经去看弹唱兹乐,跳萨揭舞的当地各族百姓献艺汇演,收集沿途民风编订《新乐府》,也是这次西来顺带的计划之一,兹为安西之首府,亦是真正意义上经济和文化中心,因此虽然番汉陈杂,但是繁华程度比西周有过之而不及,几乎比的上凉州等道一级的望要大邑。又当外来文化交流之枢纽,因此有的是可以采风的素材和创作,小丫头刚刚好奇心起,喝了几口三十年陈酿的老葡萄酒,碧绿粘稠的酒喝起来酸甜腻腻的后劲直接把她给放倒了,然后髅来又发酒疯,非要趴在我的上位骑大马,还不够又让尉迟瑶趴上来,她在背后骑…
折腾了一晚上,估计这会还在尸呢,我正想着,却听见内室传来隐约的声音,不由放轻脚步推开一线,重纱帷帐之中,只着一身丝袍的尉迟瑶,正在给一边给小东西梳头一边说着体己话儿。
“家里来信还说了什么…”
“主上身边许久没有收人了…”
那是尉迟瑶叹息的声音“大家都说,殿下真是好子,处处都与人无争的…”
“我为什么要争,该有的我都有了,多一分少一分对我有什么区别么。”
小东西毫不犹豫看着她的眼睛道“要说来方长,我也比你们恋热长久的多,你们有什么值得我争么…”
“是我唐突了…
尉迟瑶赶忙道歉“或许你们还不明白…一件事情”
小东西继续道“我有世上最显赫的父兄,也有世上最出色的夫君,而且和他在一起总是不缺乏乐子和情趣,还有什么不够满意的。”
“天家的公主难道就不能是选择并享受自己幸福的女人了。”
“再说我拥有的你们这一辈子也未必有,你们有的我全拥有过,就算为你们将来生了子嗣着想,也要寄在我名下抚养,我还需要刻意去争什么…”
“我的身份已经决定了,这个家里事事都必须有人维护我的利益,我又何苦去做一个讨人嫌的大妇呢,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少艾年华,不让抓紧留下什么遗憾才是…”
“他喜欢我这样的身子,也喜欢你那样的金大白羊,但他更在乎的是我们头脑和才华”…”
“恋热总是短暂的,但是过日子的家长里短,才是长久的,为什么要为这种旁支细节的小事,消磨男人的耐心和宠爱呢。”
“起码找个家长期维持下来,并不需要你们象宫中一般,为子嗣和恩宠争斗的你死我活…”
“我嫁的可是了不得的男人额,闺房固宠的手段还在其次,只要你能证明除了第之外你还是同样有用,就永远不用担心身边会少了你一席之地…”
“容颜和年华总是容易逝去,有头脑,又能发挥用处的女人,才是最好的女人…”
这句话说完,〖房〗中静默了许久,小东西才重新开口“杨娘娘说过,这世上的女子有很多种。但是能找到自己合意衷情的却是麟凤角”
“五的女子,是用心机和小手段贴附男人身边。”
“四的女子,用容貌宠媚将男人留在身边。”
“三的女子,用愧疚和柔怀,羁縻男人…”
“二的女子,用贤德和才智,让男人觉得事事都离不开她…
“一的女子,男人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无需刻意去做什么“那称又是那一的…“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推帐进去道“我那种也不是。”
小东西白了我一眼,做张牙舞爪状。…,
“你敢负我,我就敢把你给切掉,大家一拍两散好了…”
“你舍得么…”
“舍不舍得试试就知道了…”
她嗷呜一声,飞禽大咬把我给扑到了。
休整了足足半个多月后,我一行人终于再次启程,向探亲祭祖的最终目的地疏勒镇出发了,只是随行队伍已经大幅缩水,补充了大量备换骑乘马匹和随行兼做食的大型驮畜,兹大营也派出了新军中唯一一只车团护送随行。
我名义上的故乡疏勒镇,即后世新疆自治区靠近西部边境的喀什市附近,地处塔里木盆地西缘喀什噶尔绿洲中部,西面是大葱岭(帕米尔高原)的天然阻隔,从这里将传统意义上的广大西域,分成属于中华文化圈的内西域,以及众多外来民族和文化汇影响的外西域,两大部分。
因此疏勒镇也是大唐版图上最西端的军事重镇,由于常年直接面对河中局势变化和大食东进的压力,驻军甚至一度超过了首府兹镇,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从岭西行台建立,相继在河内、河中设置了一系列军州后,上百年来来自葱岭西麓的军事威胁已经基本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协助驻屯维持肃清地方的低强度军事存在。安西都护府也得以将精力放到更北边的碎叶镇去,专心经略整治当地的突骑施、葛逻禄并杂胡部众。
因此这段路途基本没什么风险,只遭遇了一次饿极昏头跑到大陆上来的狼群,结果是我的队伍中多了几十张狼皮的收获,袖马拉的大房车里也垫上了狼皮做的褥子、围脖、手套等用具。
沿着小赤河(葛什喀尔河)继续向西,穿过拨换城、大石城等大小
绿洲上的军城镇戍,地势再次抬高后,缘着山口古道翻过过了地理标志的孤石山,就进入疏勒(今新疆喀什)镇境内最东端的蔚头州。
翻过山后,依旧是大片绿洲上的原野和田陌,但是并没有出现大张旗鼓的自发接和围观,反而处处充斥着一种紧张纷忙的气氛,连田地里劳作的番人奴婢,也加强了管束,拿着刀剑和弓弩在道路上巡曳的团练和义勇,几乎一个时辰就出现了好几拨。
匆忙出现在当地所遇到的第一座大型市镇揭者馆接待我们的,只是一个都护府判官,这个规格相对之前在西州等地受到的礼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直接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比邻疏勒的宁远国(拔那汗)刚刚发生内,造反者几乎席卷大半个河内之地,周边诸国都收到了牵连纷纷向都护府求援,四镇节度使、安西副大都护郭昕正在点起兵马以平息事态,疏勒镇镇守使鲁率领的马军,已经先期出发了。
我的悠闲探乡之旅,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