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恐怖的未来
“不知道,可能是的。这事大家都没有经历过,谁能说得清楚。”锦绣也怀着比较喜悦的心情说。
忽然,听到了马路上出现了脚步声,好像是有好多好多的人,而且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锦绣有些害怕,更紧地搂住了家兴,说:“家兴,马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啦?”
从牢监大门进到牢房,这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足有一、二百步长,前后有三道铁门。家兴他们被押着走进每一道铁门时,身后的一道道铁门就“当啷啷”地关上了。
“姐夫,现在堂口值班,谁换你吃饭的?”家兴问。
家兴也说:“是的,昨天黄浦江上的美国兵舰,全部开到太平洋里去了,吴凇口已被解放军封住了。这批国民的兵跑不掉啦!不投降最后就全部当俘虏。”
这时,家兴又进了值班室,在上坐定,脑子里不回想起几天前,戒严时遇到的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
“是陈木匠,你快去换他。大门、小门的钥匙都在他手里。你接蘀后检查一下,把大门、小门的锁都锁锁好。不是堂里的人不要开门,不要放进来。”姐夫说。
家兴也没多问下去。那个男的说了声:“阿弟,麻烦了,谢谢你!”就进入了深深的堂,回家去了。
家兴的睡意已经完全消退,两人就说起了刚才之事。
“我们在附近的一个朋友家中玩。”那个男的说。
在灯光暗淡的走廊上,手端步的狱警虽然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吵,不要吵,天亮了就会放你们出去------”但区区几个警察的喊叫,像几只苍蝇、蚊子的嗡嗡声,那能敌得过关在这里的一、二百市民的宏大的怒吼声!这些警察显得十分无奈,只得闭嘴、低头,无打采的仍端着在这走廊里,不断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走着。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卢家湾警察局原是法租界年代法国人的卢家湾巡捕房。这警察局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二楼是警察局的办公地点,其后面是一座监狱,上海人叫它外国牢监。
5月26那天下午六点钟不到,天还没有黑下来,上海市区就戒严了。大、小马路两旁的商店纷纷提前打烊,一些堂口的大门,不管是铁门,还是木门,都随着关闭了。不一会儿,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只有一些国民的警察,在马路上手里举着手,高声喊着,驱赶行人。
说起戒严,最近一般是到晚上十二时,可四天前那个晚上,十点钟就突然戒严了。家兴正好在霞飞路、圣母院路转角上馄饨摊买点心。他走得慢了一步,没有来得及跑掉,就被国民警察拦住,关进了卢家湾监狱。一起关进去的有近四十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外国人。
锦绣一听乐了,笑着说:“我的家兴哥哥,大学的梦能否成真,顺其自然吧。但相拥而吻的梦,我不就来到了你的身边,这不成真了吗!”两人都笑了,就拥在一起热烈地相吻着。
“这样吧,堂口门房值班,我看让家兴代我,锦绣睡在家兴上。”姐夫坤生建议。
这整个牢房里,只有每条走廊上有电灯,但这灯光是暗暗的。手端步的警察在这长长的走廊里,不断来回地走动。这牢房真是一座森森的人间地狱!家兴他们这近四十人,算是什么名堂被关进了这牢房,他们是有罪还是无罪,有罪是什么罪?这近四十人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进了这里的两间牢房。
“姐夫,说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嘛。”锦绣正在喝着粥,停下来说道。
“外面不是早已戒严了,你们怎么这时才回来?”家兴问道。
“我睡不着。我怕你也睡不着,我就起身来陪陪你,两人说说话。”锦绣站在门外凝视着家兴说。
这时估计已有深夜二、三点钟,虽然已历五月,但是这个牢房里显得十分阴冷。有几个原已睡着的人,这时也被冻醒了。人们的情绪开始烦躁、不安、愤。本来是在小声地说话、议论,后来就公开、大声地、愤怒地叫着、喊着,汇成了一片怒吼声!有些人还用力蹬着统铺上的木板,使劲摇着铁栅拦。
“为什么?”家兴问道。
“那怎么好,你一夜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不要急煞了。”家兴的妈妈忧虑地说。
“不要开大门,更不要到马路上去。”锦绣还是有些害怕地说。
开始,这些人有的睡上了统铺;有的坐在统铺上,背kao墙壁;有的站在统铺前的空地上,手扶铁栅拦,呆呆地看望走廊上端着步走来走去的狱警。开始大家都没有吱声,不久,有的人咳嗽着,或者打着嚏;有的人开始闭着眼睛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这些人彼此都不认得,加上夜深了,已十分疲劳,所以也没有人互相交谈。
兰珍想了想说:“这也妥当,就这样定了。”说完兰珍把家兴上换上一条干净的被单,一条她结婚陪嫁至今未用过的、鸀缎子被面的薄棉被,和一对新的绣花枕头。
“外面已经戒严了。”兰珍答道。
这里每间牢房是长方形的,宽约两丈多,深一丈多。牢房前面是一排铁栅拦,外面就是那条长长的走廊。每一间牢房里的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给犯人睡觉的一排木板统铺;这统铺前约占牢房三分之一地方是空的,关在里面的人只有站在这块小小的空地上,才能扶着铁栅拦,看看这长长的走廊。
就这样,一声惊雷,回大地,上海解放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家兴又一想,反正是在等天亮,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好做。说就说吧,现在只是在消磨时光,就把刚才的美梦给锦绣说了一通。
“锦绣,你今晚走不掉了,回不了家了。”兰珍从外面回到家,就对锦绣说。
第三十三回戒严无辜人关进牢房雷一声响大地回
过了二、三个钟头,有的人睡意也消了,想彼此说说话。后来大家有点熟悉了,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就提出了问题,就在相互交谈、议论起来:这戒严,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进这个外国牢房?我们算是什么样的“犯人”?我们犯了什么罪?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这个国民政府有没有法律?
过不久,又有三三、两两的当兵的,在拼命地往北跑。这些人不多,大约十几个人,散散落落的,好像是掉队的,跑不动了。一个当官的在最后高声喊道:“他妈的,快跑,怎么?想当共军的俘虏!”
“家兴,我呀,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他向门外一看,站立着的是锦绣。
说是“兵败如山倒”这话一点也不假。家兴看过的电影里,那打仗时的败兵,像水一样节节溃退,怎么阻也阻不住。可眼前出现的不是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而是国民的“**”在上海街头狼狈逃跑时的真实一幕。
“外面的情况怎样?”家兴又问道。
“说来听听。”
姐夫坤生正好从堂口值班回来吃晚饭,见到桌上只有粥,几张薄饼和吃粥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锦绣,今天晚上让你吃粥,真是怠慢你了。”
“我打开小门上的小窗口,往外张张。”家兴走到小门前把小窗打开,往外一看。只见这圣母院路上人越来越多,由南向北急跑着。这些人都穿着军装,是当兵的人。再细细一看,是国民的兵,没有错。
上海这个城市的气氛顿时显得格外紧张,但忽然间又宁静了下来,就是最近一个时间,一直在隆隆地响个不停的大炮声也听不到了。
锦绣走出了值班室,偎到家兴身旁轻轻地问道:“走过去的是些什么人?”
“手冰冷的,还说不冷。快到值班室里面来。”家兴拉着锦绣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值班室。
不一会儿,晚饭吃好,该解决晚上多了一个人怎么睡的问题了。
说起美梦,家兴想说又不想说,他了下眼睛,还是开了口,说:“刚才是做了个美梦。”
“据说解放军昨天已攻入七宝,现在正在向市区进。”那个女的接着说道。
这里住的一大半是外国人,小部分是中国人,都是比较富有的人家。这两条堂口原来没有装大门,是敞开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市面非常混乱,到了极点。地痞氓上门敲诈勒索,小偷上门行窃。有的人家下班回到家中一看,门被撬开,钱财被洗劫一空。泰利地产公司的大板为了房客的安全,就在两条堂口都装上厚厚的大木门,分别建了值班室。还组织公司的员工夜值班。家兴到了堂口,从陈木匠手里接过钥匙,检查了一下大门、小门。然后小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向马路上看了一回。马路上暗淡的一盏盏路灯,在阵风的吹动下不停地摆动着,那微弱的路灯光也微微地在路面上不断地摇晃着。马路上空无一人,使人觉得有些森、空虚、可怕!
这两人确实是亲眼目睹了这千年难逢的历史一刻!
那天夜里,家兴和这批戒严被抓进来的人一起,在二楼值班室里被搜去身上所有的钱物,登记后直接被关进了这里的外国牢监的牢房里。家兴算是体验了一次外国牢监的“铁窗风味”
“你刚才说什么美梦给搅了,怎么回事?”锦绣好奇的目光看着家兴问道。
“这么早就戒严了,这时局肯定发生了决定的变化。”家兴思索了一会儿说。
英商泰利地产公司在圣母院路(现在是瑞金一路)上的产业,是两条堂里的英式连体小洋房。这房子是砖木结构,暗红色的砖墙。每条堂一排十二间,两条堂里共有二十四间小洋房。每间四个层面,每个层面是一个独立单元,前后两大间,还有卫生间、灶间、储藏室。房间里有壁炉,卫生间里有大的浴缸,水马桶,有单独的烧煤炭、木柴的热水炉子,室内还有热水汀。底层朝南前面还有一个独用的小花园。
“当然是国民的兵,像是前线溃败下来的,好像在往北撤退。”家兴答道。
“为什么把我们当犯人关进这个外国牢监!”
家兴在小窗口向外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值班室,想看看书,但看不进去。刚想睡下去休息一会,忽然有人在敲外面堂口的大门。他就到小门前打开那个小窗口,仔细往外一看,随口问道:“是谁?”
“不要紧,这里戒严,我家那里肯定也已戒严了。好在我妈妈知道我这几天在这里,在同家兴探讨怎样考大学,发毕业证书。”锦绣说完又和家兴谈着去年她同君兰一起考大学时的那些考试题目。谈了一阵,只听得墙上挂钟敲了七下,天渐渐暗下来了。
家兴看着书,想着事,迷糊糊地手捧着书本,和衣倒在上睡着了,一会儿就进人了梦乡:自己考入了大学,而且还是与君兰、锦绣在读书的同一所大学、同一班级,和锦绣还是同坐一只课桌读书。周围的人都来向家兴热烈祝贺,包括陈慧、锦绣父母,最最高兴的首推家兴妈妈,热泪盈眶。特别高兴的是锦绣外婆,说自己眼光准确,为外孙女找到了一位最优秀的如意郎君。而锦绣则是紧紧地把家兴搂在怀中,正相拥相吻------
国民的装甲车刚过,又有当兵的由南向北快步跑来。这些当兵的和刚才过去的不同。他们猫着、手里端着步、冲锋,轻机关,有的手上举着驳壳,精神抖擞地沿着马路两侧向前奔跑。好似在追赶前面的装甲车,不时地向正在向北驶去的装甲车开、扫。乒乒乒、哒哒哒的声响了好一阵子,然后渐渐远去。接着又有一批又一批,一队又一队的队伍向北追赶而去。大约半个多小时,圣母院路上又空无一人,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家兴看着这等情景,心里非常喜悦,就对锦绣说:“这大概就是巷战了,怎么没有动静了,上海算是解放了吧!”
家兴所在的牢房内的人无比愤,隔壁牢房也是如此。别的地方戒严关进来的人也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原来死一般寂静的、庞大的外国牢监,此刻渀佛要被这批无罪的“犯人”的喊叫声炸裂、震塌!
这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家兴在堂口值班室里就东想想,西想想。想想平白无故地被关了一夜牢房,真是倒霉,心里实在来气。再想想,这国民政府已经长不了了,说不定一、两天里上海也就解放了,心里当然就欣喜起来。他静下心来,一会儿又翻起了手中的那本《我的大学》,想看上几页。家兴平里看书,往往是一目数行,过目不忘。可今晚看书,虽然已看了好多页,但不知书里说了些什么。
锦绣这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也不时地到小窗口前往马路上探望,说:“被陈慧老师说中了,不超过十天半个月,上海就解放啦!”
“您冷不冷?”家兴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过去摸摸锦绣的手。锦绣随口说道:“不冷。”
“你怎么来了?”他十分惊奇地问道。
家兴不又想到,他夜校高中算是毕业了,但下一步会有业余大学吗?正规大学里有旁听生吗?上海解放后,**进了上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同锦绣关系的结局又如何呢?这些问题在脑海中又成了一团麻,理不出个头。
“我们犯了什么罪?”
这喊叫声、抗议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我呀。”
话说这家兴接受了陈慧老师交给的、发夜校高中毕业证书的任务,正好最近白天没有电工生活可做,而锦绣的学校里也基本不读书了,于是两人就一起跑了十天,完成了任务。
顺着每条长长的走廊,这样大小的牢房,每排大概有六、七间。整个牢房前后可能有六、七排,家兴他们被关在最后一排。他一面往里走,一面数着牢房里关着的人头。有的一间关着五、六个人,多的十人左右;也有的一间只关着一个人。有的牢房铁栅拦上还挂着牌子,写着关在里面人的姓名等。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家兴不得而知。
忽然好像耳边听得有人在敲门。家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侧耳细听,果然是有人在敲值班室的门。家兴放下了书本,了双眼醒醒神,下了,拉开值班室的门,很不耐烦地问道:“谁呀?把我的好梦给搅了。”
“天不早了,我们先吃晚饭吧。”兰珍姐姐说着,到灶间把烧好的白米粥,一碗碗盛好,家兴、锦绣动手搬上了桌。妈妈舀了几只咸鸭蛋,酱瓜、罗卜干等吃粥菜放到桌上。姐姐又煎了几张糯米粉的煎饼舀了过来,一家人就坐下来吃晚饭了。家兴的小外甥也吵着要上桌吃粥。
“见到你就不冷了。”锦绣说着在前与家兴并排坐了下来。
“你是谁?”
这些国民的兵,有些还有当兵的样子,头戴军帽,肩上背着,急匆匆地向北奔跑。但是多数不是这样,有的倒背着,光着头,军装已经破破烂烂、丁丁挂挂;有的头上、手上、腿上,了纱布、绷带;有的拄着子,一瘤一拐地、非常吃力,在队伍中想走又不想走。还有的戴着大盖帽,肯定是当官的,手里举着手,嘴里叫嚷着:“快跑、快跑,不要掉队!”这个哄哄的队伍,过了有十来分钟,可能有成百上千人。
圣母院路不宽,正向北跑着的这支部队人数不少,已把整条马路得的。这个队伍现在不知是几路纵队,讲不清是什么队形,已经是成一团,你挤我拥,争先恐后,夺路奔跑,像是在比谁跑得更快。
正说时,南面忽然声大作,哒哒哒的声响由远而近,一阵近似一阵。这声先是响在霞飞路上,不一会儿转到了圣母院路上。紧接着,隆隆的马达声伴随而至。家兴往外仔细一看,在圣母院路上由南向北,开过来的不是汽车,而是装甲车,涂有国民徽记的装甲车。一辆、两辆、三辆,装甲车车头向北行驶,而炮塔却向后,朝南不断地扫机,口吐着火舌,子弹在夜空中嗖嗖掠过。
这批人走完后,等不多时,又过来一、二百人,由南向北急速地跑着。有些人在着气,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们。有一个士兵在人行道上奔跑,边跑边大声地嚷着:“这打的什么仗,他妈的当官的是怎么指挥的,败成这个熊样!”
“知道了。”家兴答话后又对锦绣说:“您早点睡吧,我值班去了。”说完在桌子上随手舀了本陈慧借给他的高尔基《我的大学》,便往堂口的值班室走去。
“不用怕,有我在。”家兴说着松开了怀中的锦绣。又说道:“我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是我们,十号里的房客。”家兴细细用心一看,没错,是十号二楼的那对夫妇。于是家兴开了小门上的锁,把小门打开,将那两人放了进来,然后又把小门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