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担惊
荣筝躺在帐子里,浑⾝上下一阵阵的酸疼。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一点也不知道要节制。”她往旁边一瞧,空空如也。昨晚的一切宛如一场空梦。
荣筝叫了一声:“秋词!”
很快的就有丫鬟进来了,不过进来的不是秋词而是浮翠。
荣筝看见她才醒悟过来,道:“我都忘了秋词昨晚值夜的事了。大爷呢?”
浮翠笑禀道:“大爷早起练了一套剑之后,就去书斋那边了。”沐瑄的规矩是早起练剑,据说这是二十来年养成的习惯。
“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浮翠回答道:“都快巳正了。”
荣筝一惊,心道怎么这么晚了。看看外面的天⾊,阳光已经洒満了院子。忙要下地,埋怨道:“都这么晚了,你们也不提早把我叫醒。”
浮翠笑道:“大爷起来的时候吩咐我们不要打扰奶奶,让您多睡一会儿。”又让外面守着的丫鬟进来服侍荣筝梳洗穿戴。
荣筝坐在妆台前的时候,见那个盒子已经不见了。心道沐瑄肯定是去书斋看崔尚州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如意开了衣橱,给荣筝选了套精美华丽的衣裙。巧手替荣筝挽了⾼髻,戴了那支満池娇的金钗。
“这样隆重的打扮好吗?”
如意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大爷难得回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爷看着也喜欢。”
敷了粉,涂了口脂。
荣筝看着镜子里脂光艳艳的人,心道这样一收拾是比往曰看着要光彩照人一些。她満意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穿戴整齐后,荣筝便去了棠梨书斋。
书斋的门大大的开着,她跨进门槛,不见沐瑄的⾝影,喊了句:“君华!”
依旧没有人回答,心道一大早的他去哪里呢。只见装信的盒子还放在书案上,书信却没在里面。此刻从后面转出个负责打扫书斋的小厮。
“大奶奶,大爷早就出去了。”
荣筝想起昨曰沐瑄说要去拜祭崔尚州,看样子去了崔家。她低头看了看衣裙,心道好不容易打扮了也没人欣赏。这里又一头去了锦绣院。
端惠郡主正伺候着她亲手养的两盆花,拿着竹剪刀正修着枝条。
“你今天这样穿倒挺好看的。”
荣筝红了脸说:“都是如意那小蹄子的主意,硬要我这样穿。”
端惠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吗,我瞅着就很不错。你年轻怎么穿都不为过。再说你本来长得就漂亮,再一好好的打扮出来,就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郡主,您就别笑话我了。”
端惠呵呵的笑道:“你还害羞了不成。昨儿君华和我说明天一道回府里一趟,你就像今天这样穿扮了去。我看着就很好。”
荣筝有些诧异道:“明天…明天要进府?”
“是啊,君华他难得回来一趟,总该回去打声招呼。吃顿午饭就回来,我也不想多住。”端惠以为荣筝是害怕太妃和王妃,轻轻的拍拍她的手。
荣筝低下头去,攥紧了手中的一块绫帕,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要是偶然在府里遇见了那个冤家她该怎么办?自从出了那事后,她再也不想见到沐璟,能有多远就有多远。这事她瞒着沐瑄和郡主,也不好说出口。不光是沐璟,就是看见了沐瑢她也会尴尬的。这事只要一抖出来,不用说肯定会掀起一场暴风雨。沐瑄他好不容易和家里走得近了些,难道就要这样打破宁静?可是沐璟的嘴脸又实在太可恶!
“阿筝,你怎么呢?”端惠晃了晃荣筝的胳膊,好半晌荣筝才回过神来,恍惚的看了一眼端惠,魂不守舍的问道:“郡主,您说什么?”
“哎,我叫你好半天了,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不是病呢?”端惠手着又去摸了摸荣筝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呀。
荣筝満脸惭愧道:“我没事,有些走神罢了。”
端惠凝视了她几眼,觉得荣筝今天有些不对劲。又暗道,人家小夫妻久别重逢,夜里不免情意绵绵,荣筝面子浅不好意思说,她当大姑姐的也不好问,笑道:“你⾝上不舒服的话就去歇着,晚饭一道吃啊。君华他喜欢吃会仙楼的一品锅子,回头我让人去定一个。”
荣筝木然的应着是,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回到清音馆有些百无聊奈,坐在窗下看两只⿇雀在院子里打架。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要么明天装病不去好了。可是只要她一说生病的话,他们会立马请大夫来,她肯定会立马露馅。难道就没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她将秘密蔵着的那个荷包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不管从布料还是绣工还是香料都和沐瑄戴着的那个一模一样。她决定了,等沐瑄回来的时候问问他荷包的事,若真是他那一个,她又该怎么办,若不是他的,那么很明显的,⾝边出了个內鬼。
荣筝想起了之前处置过的晴芳,难道又出了第二个晴芳不成?
她不噤想起了前世的事来,她嫁到廖家去后没几年,从荣家带去的丫鬟就没剩几个了。廖家那些服侍的人哪个肯对她忠心,她还没死,那些人就在着主意想要把她⾝边的东西给哄骗去。后来她被廖大太太和廖显赶出了廖家,本来可以傍⾝的嫁妆已经不剩多少。浑浑噩噩的过完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个凄凉的下场。今生从头来过,她嫁到沐家来。公婆那边偶尔去应个景就好,姑姐又是个极亲和的,沐瑄更不用说比起廖显来好上百倍。她把陪嫁经营得井井有条,还掌了这边的家,曰子过得很幸福。
要是没有沐璟这个人,她一定会更幸福!
荣筝紧握着荷包,闭上了眼,心中默念:“七爷,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意端了个方盘走了进来,里面盛着一盘枣泥糕。
“奶奶吃点心。”
荣筝抬头看了如意一眼,道:“如意,当初我们还没过来的时候,你和紫苏她们一起发过誓,要一直效忠我的,对不对?”
如意脸⾊大变,惊惶道:“奶奶!您这是…”
荣筝心道自己的话说重了点,忙又道:“没,只是想起以前的话来。你放下盘子就出去吧。”
如意只好退下,在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她又回头望了荣筝两眼。只见荣筝盯着一个荷包看,她心里又惊又怕,摔下了珠帘,就跑了出去。
荣筝扭头看见了帘子晃动,愣怔了半晌。
午饭并没有等到沐瑄回来一道吃,荣筝闷闷的喝了一碗绿豆粥躺了一下午,她希望一觉醒来就病了,明天也不用回什么府。
半下午的时候,突然雷声大作,接着豆大的雨点顺势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形成了瓢泼之势。荣筝忙披了衣裳起来,焦急的问着屋里人。
“大爷他还没回来吗?”
丫鬟们头摇。
荣筝望越来越大的雨势,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停。她就算明天不去,躲过了一时又不可能躲一世。在这件事情上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她⼲嘛要怕他,更何况沐瑄如今平平安安的站在她⾝边,她更没有害怕的必要。
荣筝握紧了拳头,她决定了要勇敢的去面对,不再退缩。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暮⾊四合的时候才略小了些,但是沐瑄还没有回来。荣筝不免有些担心,他是被大雨阻了路不方便吗?还是本来就遇到了什么事。
端惠那边已经遣了丫鬟来请荣筝上前面去,荣筝让人叫来了平康。
“今天跟大爷出去的是谁?”
平康道:“大爷是一个人出去的。”
荣筝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你们不跟着,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话一个跑腿的都没有?”
平康垂首说:“大爷不让奴才们跟着。今天大爷走的时候脸⾊铁青,看上去很吓人。奴才们也不敢违逆大爷的意思,怕惹恼了他。”
荣筝觉得诧异,沐瑄脾气不好?出了什么事吗?
这边端惠早已经让人定好了一品锅子,就等沐瑄回来一道用饭。左盼右盼就不见他回来,也有些等不急了。好不容易见荣筝过来了,拉着她的手道:“君华他说去祭拜一下小七就回来,怎么一走就是一整天?”
荣筝见郡主焦急,忍不住安抚道:“郡主,您不用太担心了。君华可能是被雨阻了路,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应该要回来了吧。”
“这孩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姐俩等到二更天的时候,才听见雪青通报:“郡主!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两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并迎了出去。
沐瑄站在花厅里,神情肃然,一脸的清冷。荣筝迟疑了下,放缓了步子。
端惠担忧的说:“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回来?下那么大的雨,路不好走吧?”
沐瑄明显的在极力的抑制某种情绪,尽量语气缓和的说道:“没什么事的,姐姐。”
“我让人去定了一品锅子,知道你爱吃。一直留着了。我让人去热热。”
沐瑄依旧冷冰冰的说道:“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姐姐。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端惠微微的有些诧异,她是个会察言观⾊的人,瞅着沐瑄有些不大对劲,开口劝道:“君华,我知道你和小七从小的情分在那里摆着。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不管有什么事找他,他从来都没推脫过。只是这场意外谁都不能预料,已经发生了,他又不可能再回来。你要节哀。”
沐瑄目光冰凉,他什么也没说,默然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荣筝,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眼神就仿佛在说“走了,回去了。”
荣筝走到沐瑄的⾝边,两人准备回清音馆去。
才走到门槛边,沐瑄突然扭头来和端惠道:“姐姐,明天暂时不回府了。”
“咦,昨儿下午你不是说好的,怎么…有什么事吗?”
沐瑄点头道:“嗯,有些情况要处理,过几天再说。姐姐安心养着⾝子就好。”
端惠点点头。又让仆妇打着玻璃绣球灯去送他们。
荣筝与沐瑄同乘一把伞,他走在熟悉的左边,但是一路上一声不吭,连自己的手都没有握一下。荣筝抬头看着他模糊的侧脸。几年前的那一幕回荡在脑海里。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她在普慈寺避雨,她看见了同在屋檐下的他。那时候的他浑⾝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孤刻,又冷漠。这时候的他,和那时候一样。
很快的回到了清音馆。荣筝让浮翠和秋词上来给沐瑄更衣。荣筝才看见了沐瑄的衣摆处溅了许多的泥点子,摸了摸衣裳才发现润润的,忍不住抱怨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沐瑄却始终无动于衷。等待丫鬟替他换好了衣裳,沐瑄倒头就睡。
荣筝等了他一天,回来却是这样的光景,心中即便有什么委屈,也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睡意朦胧间,荣筝听见了⾝畔的人辗转反侧。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越越的帐顶,问道:“君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还没睡么?”
“不,我已经睡了一觉了。听着你辗转反侧的,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沐瑄犹豫了,这事原本不与荣筝相⼲的,他却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他要顾忌到姐姐的⾝子,不能告诉她。除了姐姐,世上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偏生又不在了,只剩下他独自面对。他该怎么办?
荣筝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她以为沐瑄睡着了,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君华!”
沐瑄沉闷的答应了一声。
“你不相信我么?”
“不,不存在相不相信,只是一言难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没事的,你睡吧。”
荣筝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才摸到了沐瑄的手,那只大手很快有力的握住了她。片刻后,才听得沐瑄道:“阿筝,实在有些抱歉,这事我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事不该你来操心。”
荣筝听着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哭腔,心里一震,依偎了过去,靠在了他的胸前,伸手摸了摸黑暗中他的脸,不防却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君华…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在郡主那里有顾忌,我没事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承受得住。”这是在荣筝的记忆里,沐瑄第一次落泪。
“是不是崔七爷的信上说了什么事?”
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荣筝一来就猜到了关键。沐瑄暗服荣筝的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