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章】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说大话!
在室内网球场里,洛华思累得气吁吁,右手又肿又痛,明天就要跟莫卓刚来场正面对决了,老实说,她连零点一毫克的自信都没有。
但她还能怎么办?
除了更努力练习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拿来说服那个难搞的公子哥。有钱人脾气都超怪,他到底吃什么东西长大?不是五谷杂粮吧。
看着自己红肿的右手臂,她一边着气,一边不断对着墙壁一次又一次挥拍练习。
她不怪他给自己出难题,自己来这里教他法文,目的是为了赚钱,而他父亲则是希望儿子多会一种语言,但他这个“主角”被迫学习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语文,当然意兴阑珊。
再加上,他父亲似乎并没有事前征得他的同意,难怪他会态度恶劣地走每一位家教。
“呼、呼、呼—”洛华思左手按在自己际上,右手拿着网球拍,汗水从额头慢慢往下滑过侧脸。
反正正职工作刚好也没着落,练练网球,当作给自己培养一个第二专长或是兴趣吧,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她着气,弯捡起滚到脚边的球,离开墙边,走到网球场上的发球位置,深口气。
右手按照先前教练教的口诀,往后拉开一个弧度,手腕持平往前移动,在最后击出球时,微微下,让球尽量贴网过去,以免被对方直接以杀球回敬。
刚跟朋友打完篮球,莫卓刚双手在袋里,头顶上罩着耳机,正慢慢踱步回到住处。
想到明天就可以把那名古板家教一脚踢出生活之外,他嘴角得意地一扬,心里觉得有几分痛快。
他都跟朋友约好了,六点到他家的室内网球场,七点前应该可以把家教一鼓作气解决掉,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到KTV喝酒唱歌,好好庆祝一番。
长腿往居住大楼移动到一半时,他突然察觉室内网球场的方向还亮着灯光。
他抬起左手腕,黑色宽大的名牌手表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室内网球场晚上十点就关了,很少有人打球打到这么晚,现在在那边的,该不会是那个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家教吧?
有力的双腿停顿下来,犹豫了两秒钟,转个方向,直直朝室内网球场快步移动。
“砰。”
“砰。”
“砰。”
人才来到室内网球场外,他就看到一道用力挥拍的人影,他缓缓拉开一边耳机,让击球声一声、一声传进自己耳朵里。
顿时,MichaelJackson的Speechless“难以言喻”这首歌,极富感情的词曲,伴随着一记又一记的发球声,稳稳地撞击着他的口。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给我的感觉
ButIhavenotthewordsheretoexplain
我无法用言辞去形容
他的古板家教发丝凌乱,整个人气吁吁,薄薄的一层汗水沾附在她的脸上、细致的脖颈、U领运动衫的口,和两条细白到彷佛他随便一折就会断裂的手臂,雪白的肌肤正在闪闪发亮。
她—疯了吗?
明明就弱不风,还是个运动白痴,有必要为了一份蠢家教工作,把自己到这种地步?
莫卓刚站在室内球场外,膛起伏的速度逐渐加快。
他瞠目结舌,看着里头拚了命努力的女人,因为自己出的难题,一次又一次练习着发球动作。
这几天上课时,他偷偷观察过她的右手臂,已经整个泛红肿,一看就知道是平常没在运动的前臂肌过度使用,情况已经够惨不忍睹了,今天她还不要命的猛练习!
这女人的自尊心,未免也太强了吧…
明明就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却比先前那几位家教更执着、更坚强,也更不服输。
莫卓刚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过了一秒钟,又滚动一下,无法不承认,没了厚重眼镜,又埋头练球的她,对自己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看着她的粉不断急促的息,他竟看到有些失神…
“小姐,这里十点要关门喔。”穿着制服负责巡逻的警卫,一脚踏进网球场,扬声提醒。
“我知道,等一下我会把钥匙跟球拍拿去柜台归还。”洛华思一面着气,一面举起左手对警卫先生示意。
警卫先生来了又走,莫卓刚看见她看了眼手表,原以为她会就此收兵,没想到她居然拖着脚步走到墙壁面前,又开始练习击球。
他没察觉原本闲散放在口袋里的双手,已悄悄握成两个拳头,他猛然倒口气,几个跨步,冲进网球场里。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有问题?两只脚走路都快走不稳了,还要继续练?!不要命了是吧。
“喂!”他没好气地口喊出这个字。
浑厚、压抑许多情绪的飞扬男嗓,稳稳在空旷的网球场里,造成一股回响。
听到怒喝,洛华思立刻左右转头寻找声音来源,很快的,她在后门入口处,一眼认出身形高大、气势骇人的莫卓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呼、呼…”她得先两口气,才有多余的力气扯开喉咙,喊道:“你怎么…呼…会在这里?”
他瞪着她,不发一语,听着她个不停,又像小猫喵喵叫的声音,摆明就是个活需要男人保护的小女人,到底干么在他面前逞英雄啊,搞得他整个人别扭得要死!
直接乖乖放弃,很、难、吗?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双霸气的炯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抬起左手,看眼时间。
差五分就十点,有他在这监视自己,恐怕也练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干脆把用具拿去柜台还,今天先练习到这里。
她右手拿着球拍,左手拿着球,走到他面前,仰头,黝黑的眼珠静静凝望着有些失神的他。
“你是来、呼…监视我的吗?”
闻言,莫卓刚浓眉瞬间一扬,恶狠狠地瞪视她。她在说什么鬼话?他干么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特地跑来监视她?
凭她这副风吹来就要倒的模样,给她一年时间练球,也未必可以打回他的重炮回击。
还有,她讲话就讲话,什么气啊,影响他!
他双手依然在口袋里,仗着一百八十七公分的优越身高,睥睨着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堵住她的嘴,却赫然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说对,他就是来监视她的,这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把明天的比赛放在眼里,干么发神经跑来监视她,可笑。
但如果说不对,他不是来监视她的,这好像也不太对劲,因为他人刚好站在网球场里,而且刚刚还鬼使神差口喊了她一声。
但总不能老实跟她讲,看她练得这么卖力的蠢样,实在很、很…碍他的眼吧,这多残忍。
Speechless,speechless,thatshowyoumakemefeel
无法言语,难以言喻,那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ThoughImwithyouIamlostforwordsandnothingisfor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实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给我的感觉
ButinyourpresenceIamlostforwords
可你一出现,我却说不出话来
“喂,你干么都不说话?”洛华思眉心微蹙,神情不解,看他突然鲁地一把扯掉耳机,转头,恶瞪向自己。
莫卓刚甩甩头,想要甩开宛如咒语般的歌词与旋律。这见鬼的歌词,到底是谁写的啊?
最可怕的是,歌词跟他居然不约而同都“说不出话来”…他对她才没有什么爱,别自己吓自己。
“你的眼镜呢?不要以为自己不戴眼镜,出一脸可怜相,就可以到处博得同情。”他没好气地说,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猛瞧。
奇怪,她不过就是少了一副丑眼镜,怎么整个人瞬间跟着亮起来?尤其是她炙热的体温、微的气息,每一项都重重影响到他的呼吸,真会作怪啊她!
“我哪有一脸可怜相。”她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半侧过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没戴眼镜是怕练球中会摔坏,所以才改戴抛弃式隐形眼镜,又不是以后都不戴眼镜了。”
感觉他仍旧紧盯着自己,她干脆抬起一只手假装擦汗,实则稍稍遮住自己的脸。
平常习惯戴眼镜,突然没戴,感觉就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偏偏他还一直盯着猛看。
她看起来很奇怪吗?
莫卓刚察觉到她的回避,心里突然窜起一阵不痛快,正想开口亏她几句,却刚好看见她脸颊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动的关系,总之,话滚到嘴边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他索别开视线,免得越盯着她看,心里越觉得古怪。
“先走吧,快十点了。”他命令。“我去关灯。”
“喔,我来锁门。”她附和。
两人分工合作,没两、三下就收拾妥当。
踏出网球场后,洛华思正要开口跟他说声再见,就看见他浓眉拢成两座小山,瞪视她的右手。
又怎么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隐隐含怒的俊脸,不懂自己又哪里惹他不痛快了。不过是个大三生,少爷脾气还真不小耶!难怪前几位家教都受不了。
莫卓刚看着眼前细瘦的手臂,比之前更红肿不堪,现在又没有在比赛,她还用右手握拍,增加手的负担,连这种基本常识也不懂,那个教练到底会不会教啊,真火大!
“左手拿拍。”他难得好心,开口点化点化她。
“什么?”她狐疑地皱眉。自己想用哪一手拿拍子,关他什么事,而且还凶神恶煞的,想吓谁?
“我说,球拍用左手拿。”说到最后,他干脆直接把球拍从她手中抢过来,这一拿,才发现社区提供的球拍,还真不是普通的烂。
他拿起球拍,在半空中随便挥个两下。
刷!刷!搞什么,这是屠龙刀还是球拍啊?见鬼的重成这样!
这把屠龙刀连他拿都嫌重,看看她那只不到自己一半,又没什么肌的手臂,想用这支球拍接他的杀球,根本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她见他抢走自己的球拍后,臭的在半空中用力挥了两下,就有点沮丧。
本来她就已经够没信心了,现在看他随便挥两下,不管是动作之标准或力道之猛,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她忍不住想,唉!自己明天赢他的机率,大概跟零一样多吧。不过,就算这样,她明天还是会全力以赴,绝不会临阵逃。
对她来说,困难是拿来突破的,不是拿来当成逃避的借口,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现在就放弃还太早。
“平常练球,右手已经很吃力,除非上场比赛,必须单靠右手击球时,才会让球拍全部重量由右手承担,其余时间,哪怕只是发球前,或者是等待对手回击过来的那一点时间,都应该用右手握拍,并将球拍放在左手上,让左手承担大部分的重量,等到真正挥拍时再放开左手。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就应该懂得好好保护自己的右手。”懂了没,弱不风的笨女人。
他难得开金口教人,一说就是一长串。
“你对网球懂好多喔。”她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只是简单的拿拍动作,也有这么多学问。
他睨了她一眼,从她眼中瞧出几分崇拜,意气风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再次强调。“这是常识。”
“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洛华思静静地看着他,眉心微蹙,眼里有困惑,也有感谢。他是看她输定了,才给予同情的建议?
“呃?”他也想问问自己。
莫卓刚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慌,向来能言善道的舌头,像打了结,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是不是看过我惨不忍睹的球技后,知道我明天根本赢不了你,于心不忍才开口指点我?”她自嘲笑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听见她的话,又耳尖地把她失落的叹息声一丝不漏地收进耳朵里,他心头古怪一震,居然兴起想要安慰她的念头。
“喂,你清朝人喔?”从没跟女孩子讲过好听话,他别扭地说着,神色不定。“才开口讲几个字,就了一堆成语。”一律用白话文沟通,她是有困难吗。
“不肯正面回答就表示我说对了。”看着他不太自然的表情,一副像是被人说中心事的模样,她垂下双眼,微微扯动嘴角,出一抹苦涩的浅笑。“看来我明天好像输定了。”
看着她,莫卓刚还没清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觉是什么,几句话已抢先冲出口,当场安慰起人来。
“比赛的事没人能够说得准,就算胜券在握,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知道谁赢谁输。”他这是在干么,自己诅咒自己吗?他表情僵硬,动作变得极为不自然,像故障的机器人。
“嗯。”她听了,双眼定定地看向他,欣慰一笑,眼眸乍放出一股温暖亮光。“谢谢你的安慰。”
“谁说我刚才是在安慰你,少自作多情。”他扬嗓反驳,匆匆转开眼,总觉得自己体内有块地方,被她刚刚的眼神一举击中。
简直活见鬼!
“明天六点球场上见。”洛华思拿过他手中的球拍,这次记得用左手拿,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朝他挥挥手。
“要准时到,我已经约了要庆祝的朋—”话说到一半,他瞪大双眼,让后半段的话自动在嘴里消失。
他小心地瞥她一眼,发现她脸色重重一沉,猛然惊觉,这些话根本就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巴,千万别当场傍他哭出来啊…她垂着头,用两秒钟时间处理完自己的情绪后,抬头,刻意仰高小脸,朝他轻喊。“庆祝个头!我会让你乖乖跟我上楼念法文。”
听见她的话,莫卓刚松了一大口气,原本的担心转化为佩服。
他双手做成大声公状,浅笑一声后,立刻喊回去。“有志气!”
她又对他挥了挥手后,才小跑步离开。
他静静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人影时,才赫然惊觉自己竟目送她离开。
“见鬼了。”他嘴里咕哝着,长腿一迈,快速走入寸土寸金的大楼里。
啪!大楼前的广场上,多盏景观大灯骤然一暗。
明天,这里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洛华思归还所有网球用具后,快步走出恐怕一辈子也买不起的高档住宅社区。甫一出雕花大门,好友白芜碧刚好骑着小五十机车,停到自己面前。
“回家罗。”白芜碧拿起安全帽,递给她。
她藏住担忧,灿烂笑开。“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