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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两只纸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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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陈长生看到周通的那一刻,一道雷声在后方的街?响起,然后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他感知到了洛水处的那场战斗,感受到了天地间的法理变化,还有一道与他有着密切关联的刀意。

  那道刀意在下一刻便破了,然后出现了一道新的刀意。

  他感到震惊,然后振奋,也更加清楚当前的局面。

  杀周通是他与王破两个人的事情,现在王破去除了这件事情最大的障碍——铁树,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风雪忽碎,庭院间出现一道残影。

  陈长生借着风雪之势,来到那把太师椅前,手里的短剑刺向了椅中的周通。

  随着他的剑意,同时到来的还有一片燥意以及一片光明。

  这片燥意与光明来自他正在‮烈猛‬燃烧的真元。

  寒风拂动周通的官袍,血海生起巨浪。

  无垢剑破浪而入,直入血海深处。

  这不是陈长生第一次来到这座庭院,也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杀死周通。

  他有过经验,更加慎重,对这一刻,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

  这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隐蔵着无数后手。

  这一剑是慧剑,实际上是无数剑招的前锋。

  国教真剑、倒山棍,汶水三式里的晚云收,斋剑里的寒枝意,尽在这一剑之间。

  他还在这一剑之后,准备了三样最強大的、也是不为人知的手段。

  无论周通怎样应对,都会被无数连绵而至的剑招如江河怒涛一般将他呑噬。

  或者,被他一击而杀。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是周通忽然破境,变成了一位神圣领域的至強者。

  也不是他的老师忽然出现在场间。

  而是周通的应对有些奇怪。

  周通的应对就是没有应对。

  他什么都没有做。

  噗的一声,无比锋利的短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官袍,刺进了周通的胸口,就像刺进了一片烂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官袍的颜⾊太过血红,很难看出有没有流血。

  周通的脸⾊有些苍白,眼神极度漠然,利刃穿⾝,也没有一丝痛楚之意。

  他看着陈长生,眼中充満了嘲讽的意味,就像看着一个愚蠢至极的死人。

  周通是个很阴险、很有权势的大臣,是位聚星上境的強者。

  陈长生和王破要杀他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座京都,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就算陈长生准备的再如何充分,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短剑穿过那件大红官袍的瞬间,陈长生便知道有问题。

  或者这整件事情有问题,或者周通这个人有问题。

  下一刻,周通的⾝体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那件红⾊官袍,落在太师椅上。

  一股极为浓郁的‮腥血‬味道,像水一般,顺着石阶流淌,然后蔓延,笼罩住了整座庭院。

  一直坐在太师椅里的周通,居然并不是‮实真‬的存在,只是一件‮服衣‬。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如何能瞒过这么多下属?最难以理解的是,他如何能够瞒过陈长生的眼睛?

  陈长生于圣光里出生,浴过龙血,被天海圣后洗过腑脏,他的眼睛无比明亮,无论是阵法还是伪装,都很难不被他看穿。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被欺骗的并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意识。

  很多人都知道,周通有一门精神秘法修练的极为⾼深可怕,名为大红袍。

  或者,便是这个缘故?

  陈长生当然知道周通的精神秘法強大,他曾经就在这里,与大红袍对战过,甚至已经有过两次经验。

  他真的没有想到,周通的大红袍居然強大到了这种程度,远远超过了前两次。

  他不知道前面两次他能够在周通的大红袍之下毫发无伤,是因为天海圣后在他的眉心抹过一滴清茶。

  而如今人已去,茶已凉。

  …

  …

  周通不在。

  陈长生的剑,自然落空了。

  他的所有准备,那些隐蔵在后的无数剑招,那些手段,都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气神,意志与决心,都尽数落在了空中。

  寒风呼啸,海棠树动,小德破空而至,一拳又至。

  陈长生的剑去的太尽,自然无法回的太快。

  在拳风的催动下,他的衣衫飘舞了起来,于是显得他的动作很是迟缓。

  不过这种迟缓里,有着一种很稳定的节奏。

  他转腕,轻抖,左手里的⻩纸伞,便搭在了肩上。

  这一系列动作,很是⼲净利落。

  小德的拳头再次砸在了⻩纸伞上,无比磅礴的力量,落在了实处。

  陈长生像只断线的纸鸢般,被轰的飞了起来,落入了新修好不过数十天的堂屋之中。

  沉闷的‮击撞‬声里,他的⾝体砸烂了数堵‮硬坚‬的石墙,然后重重落下。

  烟尘大作,建筑纷纷‮塌倒‬。

  他从満地砾石间站起⾝来。

  浑⾝是血的小德,像只真正的妖兽般,来到他的⾝后。

  破空声不断响起,数十名⾼手各立墙头与树上,围住了庭院。

  这些⾼手最弱的也是聚星境。

  他们来自朝廷各部,军方,天机阁,还有些,本来就属于这里,是清吏司的刺客。

  周通不在。

  他用大红袍秘法,弄出了一个大玄虚。

  今天,明显是一个局。

  陈长生踏进了这个局中。

  面对这样的现实,很多人会非常慌,心情会有些乱。

  就算不慌,心情不乱,总会生出些挫?的情绪。

  就算意志坚定远超凡人,但既然落入对方局中,总会表现出一些警惕。

  就算道心通明,能够把这些负面情绪尽数驱散,想必还是会有些遗憾,至少会想要知道,周通既然不在,那么现在在哪里?

  陈长生没有。

  他收起⻩纸伞,把剑与鞘组合在了一起,然后望向小德与四面八方的強者们。

  他的动作不慌不乱,神情很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挫败的情绪,也没有对阴谋布局的警惕。

  事先他绝对没有想到,庭院里的那个周通是假的,才会施出那般雷霆的一剑。

  为何他现在如此的镇定,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小德无法理解他的平静,心里生出些警惕,问道:“你猜到了?”

  陈长生说道:“我有提前想过这种可能,但这里不好进,如果我想杀进来,便不能这般想,所以我没有这样想。”

  这话有些绕,但小德听得很清楚。

  如果陈长生真的认为周通不在这里,哪怕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他都无法像先前那般一往无前。

  而如果不能做到一往无前,他根本无法来到这座庭院,向太师椅上的那件大红袍刺出那一剑。

  小德说道:“那为何你能够如此平静?”

  陈长生说道:“我已经做到了最好,无愧于心,自然能够平静。”

  小德微嘲说道:“又是那套俗烂的说法。”

  “我不是说心意,我是说我已经达到了目的。”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咳了起来,显得有些痛苦。

  他硬接了小德两拳,虽然有⻩纸伞的保护,也断了数根骨头。

  看不到血,只是他战斗的习惯,事实上,他经脉里的真元流动已经渐趋凝滞。

  小德缓缓眯眼,说道:“你连周通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断线的纸鸢,没有人知道会落在哪里,但他不是,他只是一条狗,还被我吓的不敢在这里停留。”

  陈长生说道:“丧家之犬,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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