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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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云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嘶喊似的,一转身,仍然缓缓前行,然后,在一断裂的石柱面前停了下来,却转换话题道:
母亲大人,你为什么不问问究竟是谁建了这座城堡,它曾经有过什么辉煌的过去,又是如何没落的,现在,为什么又到了我的手里?
宋延秋道:你…你…你…
白慕云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那些笼罩在淡淡的阳光和浓密的树荫下的城堡,仍然在那里自说自话,道:
你看,这些城墙,犹如落灰尘被搁置起来的兵刃,仿佛在诉说着无尽隐藏在背后的悲凉而久远的故事,
而这脚底下的每一个甬道,每一个石头,甚至是每一个被人踏出来的足迹,仿佛记录着它曾经辉煌的过去。
到目前为止,它虽然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是,你看看这些岩石,看看这些被风化的痕迹,说不定都隐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个神秘的传说。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甬道两边那高高立起来的石墙。
石墙上,有许多的岩石,被风化得都已经开始斑驳落了,用手轻轻一推,甚至就会倒塌下来。
而在角落里,则布苔藓,黏黏的,腻腻的,犹如毒蛇的毒,墙处还有结了爬山虎的藤蔓。
看着这一片的颓废破败的迹象,白慕云不由地感慨万分,道:现在想想,建造这座城堡的人真是了不起。
他们完全依靠人力,就把这么多,这么大,这么重的石头一块一块地砌起来,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堡。
虽然经过时间的洗礼,它们已经开始颓败了,可是,隐藏在这城堡中的那种坚韧的精神却让人敬佩。
所以,只要我每次在面对着这座高大的石墙,面对着这成千上万块岩石堆砌起来的城堡的时候,就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力量。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震撼的力量,而让人振奋的力量,而我自己,在这种力量面前却显得那么渺小…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宋延秋已经停止了歇斯里地地哀号,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被白慕云的话震撼住了。
在宋延秋看来,此刻,站在她前面的这个孤傲而带着冷酷气息的男人虽然在名义上是跟她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白慕云,她的儿子,可是,此刻,当她真正独自去面对他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多么得陌生。
她一直觉得,白慕云应该是那个胆小懦弱,唯唯诺诺的小孩子,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儿。
而令她之所以对白慕云造成这种错误的原因恐怕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所间隔的那层无法逾越的鸿沟吧。
而那道鸿沟就是母子情。
毕竟,他们并不是真的母子。
毕竟,白慕云的真正的母亲是死在自己的手中的。
在这过去的二十年里,虽然杜延宗为了斩草除,免除后患,曾经多次要求将年纪尚幼的白慕云杀掉,可是,宋延秋却偏偏阻止他下手。
虽然宋延秋也知道,如果将白慕云留下来的话,将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后患,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杀害了他的父母的事情他一定会知道的,可是,她仍然还是坚持将白慕云保存了下来。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对自己曾经亲手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而产生的愧疚?
或许,是宋延秋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她自己却没有孩子,所以,想用白慕云填充自己内心的这种遗憾?
又或许,是宋延秋自己也从小失去了母亲,她知道一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但无论因为什么,当初自己所坚持的药将白慕云存活下来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不详感此刻却真的应验了?
斩草不除,果然后患无穷。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此刻,仇人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那么,白慕云会不会真的杀了自己?
或许,白慕云会不会念在自己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上而放过自己一马?
又或许是…
宋延秋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她甚至已经不想去想了。
现在,当她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甚至有些释然了。
如果真的可以重新来过的话,她相信自己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将白慕云存活下来的,谁也不知道在宋延秋的心里对白慕云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甚至连宋延秋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对于这个孩子,她真的…
其实,让宋延秋唯一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原本温文儒雅,甚至是怯弱内向的白慕云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荻镜宫的人?
而且,居然还成了荻镜宫的宫主?
原来的宫主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传给了这个甚至可以算作是名门正派的子弟的?
难道宫主真的甘心情愿地将马上即将到手的江湖拱手相让给白慕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虽然江湖波谲云诡,瞬息多变,可是,白慕云的变化实在太快,快得宋延秋几乎有些接受不了。
但有一点宋延秋可以肯定的是,此刻,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人确实就是白慕云。
或许,一个人的样子可以伪装,可是,一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是无法改变的。
虽然这二十年来为了避嫌宋延秋一直跟白慕云保持着一段距离,可是,从此刻在自己前面走着的这个男子的身上,却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属于白慕云的气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个梦吧?
宋延秋这样思绪万千,然后,发现那条狭长的,拥挤的,沉闷的,压抑的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而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则是一大片更加凋落颓废的残垣,在古树浓密的阴影的掩映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断壁残垣的中间,地上的瓦砾碎片在他们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是一片旧城堡的废墟,断壁残垣,瓦砾碎片,散落的遗迹几乎占据了这两座山之间的整条山谷。
当他们在这片废址遗迹慢慢走过的时候,宋延秋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与悲论,犹如书写着一首元曲。
面带着黄金面具的白慕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然后,站在一处倒塌了一半的石柱子的阴影下,双手负在身后。</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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