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人之地任我行

　　一

　　李重楼走在阳光下。

　　六月的正午，阳光炽热，几乎将古道上的一切燃烧。

　　热风扬起的尘沙，摩挲着李重楼那张铁般刚毅的脸，泛着熠熠红光。

　　他带着一顶毡笠，裹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斗篷，重汗透，顺着手臂下来，透过指，沾剑柄。

　　他握着的，是一柄黑色的宽锋重剑，像是药师用来切割药材的铡刀，刀锋被硬石磨砺出粝的霜刃，足以斩断手臂细的铜而不损丝毫。他从不少。

　　不仅镖银没有丢失，而且还多了一样东西。

　　只见镖旗上多了一行字。

　　好像是蘸着他腿上的血写上去的：“中原镖局，重剑无拙，得虚名，可笑可笑。”

　　署名是，剑三十。

　　李重楼将重剑朝着地面狠狠地了下去，然后，将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愤愤地道：“岂有此理，剑三十！”

　　二

　　夜还没有完全降临，浓浓的雾就已经将天空完全笼罩，天地之间一片昏暗，犹如鬼魅作祟。

　　浓雾中，挂在柳梢处的那一弯月更加凄厉和朦胧。

　　月朦胧，鸟朦胧，诗也朦胧。

　　如果诗人看到这样的月，一定大发感慨，赋诗一首了，但是，老五和他的兄弟们却没有一点儿要举杯邀明月的意思。

　　他们既不是诗人，也没有酒喝。

　　他们只是丐帮里的六袋弟子。

　　此刻，他们刚刚趁着浓浓的雾气和夜，从隔壁的一个农家里偷了几只回来，这几只又大又肥，正好烤了来吃。

　　这座破庙本就是一处僻静之所，而且庙门还被他们紧紧地闩了起来，又用一的木桩顶住，恐怕连只蚊子也进不来了。

　　那家农人别说雾太大，没有发现他们偷了他的，恐怕就是知道了，找了过来，等他打破门进来的时候，也早就被他们送进了肚子里了。

　　想到这里，他们都很得意。

　　他们都是一些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在他们看来，能够安安静静地吃顿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他们一边哈哈大笑着，谈论着今天的收获，一边将放了血，拔光上面的，放到火上去烤。

　　雾气很大，火堆已经燃了起来。

　　红红的火焰已经将烤成了古铜的颜色，浓浓的油已经顺着的子慢慢地下来，滴到火上，引起更大的火焰。

　　香气弥漫着整个破庙。

　　老五刚刚把一只翅膀撕下来，还没有送到嘴里，忽然听见几声沉闷的声音，是敲门的声音，咚，咚，咚。难道是他们偷的事情东窗事发了，那家农人找了过来？

　　不像。

　　是敲门的声音，不像。

　　农人们白天要在田地里忙活，晚上又要在上忙活，所以，这个时候敲起门来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那哪里是在敲门呀，简直就是在撞门。

　　确实有人人在撞门。

　　不过，撞门的不是那家农人，而是两个黑衣人。

　　他们正抬着一很很大的木桩，合力朝着那扇大门撞过去。

　　咚，咚，咚。松木做成的门很结实，经过无数次的撞击，仍然完好无损，可是，这座破庙却不是那么结实了。

　　每撞一下，房子就会摇晃几下，扬起无数的尘土，然后，房顶上的那些破椽子烂瓦就一起落下来，哗，哗啦，哗啦啦。

　　撞到最后，整个房顶都给撞了下来，扑通，哗啦，老五和他的兄弟们已经被厚厚的破砖烂瓦泥土掩埋了起来，伤痕累累，有好几个丐帮底子甚至都给落下来的砖瓦砸得晕了过去。

　　声音渐渐地停息。

　　火已经熄灭。

　　那几只已经烤好的还散发着人的香味儿。

　　只可惜人已经享受不到了。

　　人已经被埋到了砖瓦下面，已经晕过去的人又怎么享受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堆破砖烂瓦忽然动了动，然后，一只肮脏而枯瘦的手从下面慢慢地伸了出来，接着是一只灰头灰脸的脑袋，脑袋上已经有血，血顺着额头慢慢地了下去，了一脸，一身。

　　是老五。

　　在这几个弟子之中，就老五的武功最好，所以老五醒得最快。

　　老五用脏脏的袖子擦了一下灰仆仆的脸，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朝着门口冲过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跟他们捣乱。

　　竟然敢惹到丐帮弟子的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就是偷你几只吃不对，也不至于要人命吧。

　　可是，当他把门打开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真的见鬼了？

　　他将打狗一摆，做了一个横扫千军的架势，冲着四周大喊了几声：何方门歪道，够胆子的就出来见我。

　　四周仍然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无边的浓雾笼罩四野，夜更深了。

　　虽然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旁边的墙壁上却多了几个字：丐帮，丐帮，教导无方。署名是，剑三十。

　　老五须发倒竖，将手中的打狗朝着刻字的那面墙壁狠狠地击了过去，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上已经破了一个大。

　　好俊的功夫。

　　祠堂里燃着香，铙钹齐鸣，香雾缭绕，一班僧侣正静坐在祠堂的大殿内，虔诚地做着法事。

　　郑风已经斋戒了整整三天，沐浴熏香，静跪在祠堂内的草垫上，手捧念珠，专心向佛，将红尘置于门外。

　　今天，是无敌门一年一次的祭祖大典。

　　郑风对历代祖先带着十二分敬意的虔诚。

　　因为祖先不仅带给了他无上的荣耀，而且，还带给他已经在江湖中享誉了数百年的无敌门。

　　创业难，守业更难。

　　无敌门传到他这一代，不仅没有让无敌门所得的荣誉受损丝毫，反而胜过祖先在时的荣誉。

　　如果说祖先在时，无敌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门的话，那么，现在的无敌门则已经成为武林中的一个派，一个大大的派。

　　无敌门的弟子遍布天下，几乎已经可以和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这些大派并立，相抗衡了。

　　大概这是他的祖先所没有想到的，或者说，即使想到了，也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快得多得多。

　　虽然和少林，武当鼎立江湖的荣誉，在郑风这一代就早早的实现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骄傲的样子。

　　饮水思源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今年的祭祖大典比往年更加盛大。

　　祭祖完毕，他走出祠堂，苍茫的晨中，传来了隐隐的晨钟声。

　　客人们都已经在大厅里等候着。

　　今年的客人当然被往年更多，遍布在各地的弟子全都提前半个月赶了回来，参加这一盛大的典礼。

　　能够在祖师爷的牌位前上一炷香，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普通的弟子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无敌门的弟子众多，无敌门的朋友当然也多。

　　看着这么多的江湖朋友过来捧场，郑风笑了。

　　有那么多的江湖朋友不请自来，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可是，当他来到大厅的时候，却发现悬在上面的那块匾已经被人换掉，客人们正在用一种或者嘲讽，或者惊恐的表情对着这块已经被换掉的匾议论纷纷。

　　原来那块写着“拳打南北好汉，脚踢东西英豪”的牌匾已经被人换成了另外一副：无人之地任我行，敌我不知不识路。署名是，剑三十。

　　郑风全身的关节咯吱咯吱作响，突然出爪，一个鹞子翻身，就那块牌匾抓得稀巴烂，大叫道：岂有此理，剑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