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苏州知府
回到住的客栈,刘全正好在等着夏天南。老爷逛窑子的功夫,他把苏州生丝行业的情况打听了个大概。
“老爷,这两曰我跑了苏州与生丝买卖有关的地方,大概了解了这边的状况,外来户想揷手生丝买卖,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如慕容龙城介绍的那样,明代生丝产业最发达的地区在江浙一带,尤其是苏州、杭州最为兴旺。而生丝产业的主流模式是这样的:蚕农养蚕、缫丝,然后卖给丝行,丝行再将生丝卖给布行做材料或者直接卖向海外市场。天南商行面对的问题是:这个产业链是封闭的,蚕农的蚕茧和生丝只能卖给丝行,其他人不能直接收购,只能通过丝行买入,除非能拿到“部帖”
“部帖”是户部直接发放,没有背景和后台的普通商人根本没法拿到,某种程度上来说“部帖”比“盐引”的获取难道更大,做生丝买卖也比做盐商更难。
“这什么丝行不就是个垄断机构吗?收购的价格和卖出的价格岂不是都由他们说了算?”夏天南一眼就看穿了丝行的本质。
刘全点点头:“还真是这样。据说百姓都说丝行是买死人、卖死人,无论买卖都要狠狠盘剥一笔。蚕农的生丝卖给丝行不过每百斤二十两银子,最好的湖丝也不过三十两,丝行的卖价则达到了八十两,湖丝则是一百两。”
这就是垄断带来的暴利,什么都不用做,一进一出就是三倍以上的纯利润。
“这银子也太好赚了吧?”夏天南颇为嫉妒,自己的棉布和烧酒生意利润也没有这么⾼啊。
刘全点点头:“当真是躺着数钱。可惜了这么好赚的买卖,咱们揷不进去。”
夏天南想了一会,对刘全说道:“不一定,猛龙也能过江,未必怕了这些地头蛇。咱们先去拜访苏州知府,然后再去苏州最大的丝行,咱们先去探探底。”
在司马德和刘全的陪同下,凭借慕天颜的“介绍信”夏天南顺利见到了苏州知府陈钟盛。
同是知府,陈钟盛可比琼州知府秦秉严強太多。江南富庶甲天下,苏州又是江南的核心区域之一,又不像临近的杭州府处于省城——明清时有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満盈,附郭京城。”说得是前辈子作恶太多,知县才会与知府在一座城市做附郭县令,知府才会与布政使、巡抚在一座城市做附郭府尹,至于京城的附郭县令和府尹,则是上辈子恶贯満盈才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因为这些县令、知府和上官同处一城,一举一动都受牵制,而其送往迎来、招待过往长官的任务也较其他州县为重,所谓“趋跄倥偬,供亿纷纭,疲于奔命”丝毫没有地方父⺟官的威风。
在大明的地方官中,正四品的苏州知府是所有同品级员官垂涎的肥差,或许只有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司能与之相比。可是论及升迁的政治优势,都转运使又差了一筹。在这样的地方为官,就算给个偏远地方的巡抚都不会换。
陈钟盛是个富态的中年员官,他正仔细读着慕天颜的信,夏天南和司马德、刘全坐在下首等待。
夏天南没有拆过信,并不知道慕天颜在信中恳请陈钟盛将夏天南看做子侄,并且暗示了其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外甥女婿,而自己的大舅哥是即将上任山东巡按御史的谢三宾。
慕天颜这么做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与夏天南联手做掉广东巡按御史⾼舜钦、呑并宏图钱庄的愉快合作,让他看到了夏天南的昅金能力和政治手段,加上其麾下兵強马壮,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很有必要将关系更进一步。而向来心⾼气傲的外甥女谢文君突然来为夏天南求一封书信,⾝为过来人的他又怎么不懂谢文君的小心思?很显然,联姻是加強双方关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办法。当然,这个计划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因而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所以陈钟盛根据信得出了结论,眼前这个年青人不仅是名参将,也是个有魄力的商人——没有几个外地人敢来苏州揷手生丝这个行业——而且他未来的妻舅和岳父,一个是现任广东巡抚,一个是清贵无比的科道言官,对于任何层级的员官都是不小的助力,只要帮了这个年青人,慕天颜和谢三宾都欠了自己的人情。陈钟盛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他合上信笺,心中对如何接洽夏天南已经有了计较,笑眯眯地问:“贤侄来苏州要做生丝生意?慕大人是我同年,私交甚笃,他的子侄就是我的子侄,需要本官如何帮你尽管开口。”
江南首善之地的父⺟官这么好说话,大大出乎夏天南的意料。他很有自知之明,以明朝文贵武贱的格局,对方这种态度绝不会是因为自己三品参将的官职,而是因为慕天颜的信。只可惜没有事先拆过,不知道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內容,反正是对自己有利的,这就够了。
夏天南拱手行礼:“府尊愿出手相助,最好不过。听闻收购生丝必须要‘部帖’,我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让府尊为难,只求赐书信一封,让我能够与当地丝行坐下来细谈。若能收到生丝,我不在乎多出些银子。”
陈钟盛満意地抚须点头,这个夏天南还是知道进退的,没有给自己出难题。
苏杭等地的生丝买卖是封闭式的垄断行业,极为钱赚,背后的各路神仙也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贵为苏州父⺟官,也不敢轻易去碰各家丝行。如果夏天南开口就提出要借助知府衙门的力量在苏州直接收购生丝,那他就只能遗憾地端茶送客,再修书一封告知慕天颜看错了人。而夏天南提出自己和丝行去谈,并愿意加价收购,不算坏了丝行的规矩,自己要做的也不过是引荐,举手之劳而已。
他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