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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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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南丫岛?”⾝任九龙警处重案组督察的宋杰怪叫一声“你说笑吧,你想说的是请我去南美洲吧?”

  “你想得美,咱们‮港香‬南丫岛有什么不好,四面环海风景恰人,⾝为‮港香‬人要学会欣赏本土资源和人文文化。”

  “哼,你这么卖力,有何谋?”

  “为你和艾妮制造一个浪漫机会,让你看着一⾝比基尼着装的艾妮,是否三魂不见了七魄。”

  “哗,你也去吧,那岂不便宜了你?”

  杜淮咳了一声“男人要用风度,别这么斤斤计较…”

  “你想得美,我过二人世界岂不好,⼲吗搭上你?不去!”对这个宋杰可是最计较了。

  “是宁姨有事要你帮忙,去还是不去?”

  “呃,这样…去就去吧,不过一切费用你包,我要吃生削的带子、蚝、海胆…总之吃吃吃!”

  “小心撑死你!记住,周六早上九点中环码头等!再有什么就电话联络吧…”杜淮正要收线,却听到宋杰“喂喂”叫着。

  “又怎么了?”

  “你也得带个女孩一块儿去!反正一伙四个,嘻嘻,即使要看比基尼秀,我也亏不到哪里去…”

  “你…”杜淮窒住。

  “你什么你,你要是单⾝上船的话,我就是站在码头也反悔!”

  要他杜准带女人到南丫岛两天游?容易…只是,带个美丽可人,对他目泛秋波的,只怕一粘上⾝子,用強力清洗剂也洗不掉。带个对他全无幻想的,不,应该是说带个对他不敢幻想的女人,又害怕给了对方希望,到时落得个空喜,自己也良心不安。

  看样子,必须带一个实实际际、一板一眼、不喜胡做⽩⽇梦,也不至于太不见得人的女孩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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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安妈妈拖着女儿下了安行的车,踏⼊总是被安排做相亲场地的⾼级中式‮店酒‬。来到‮店酒‬门口,安言无意识一转头。突然,她看见对面马路上的车里走下一个酷似杜淮的⾝影,心突然一紧,几乎是无意识的,

  她奔下‮店酒‬门前的阶梯,向路边的树影闪去。

  安妈妈一回⾝不见了女儿,自是一迭声地叫着,惹得那个⾼大的背影略略转过头来,树下的安言看得清楚明⽩,果然是杜淮!

  几乎立刻地,杜淮看看安妈妈,再顺着她的眼光寻觅到站在树下,又是一袭‮红粉‬装扮的安言,然后,他一挑眉⽑缓缓地笑开了。是望着模糊的安言在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出悬挂在他脸上的淡淡的讽刺…她只觉得难堪至极,只想尽快逃离他的视线…

  杜淮眼光一闪,今天下午‮探侦‬社打来的电话——曾有人见过一个月以前一个⾝穿⽩⾐的女人约了“千⾊”的小开在僻静的‮店酒‬见面,而那个女人是谁,尚待时间证实。

  这个小脸⽩⽩,老喜垂下眼帘的女孩,是否是那个把资料暗渡陈仓的女人,几天后就能知道。那么,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是否应该保持一贯的作风,在言行中摸清对方的底细,以保证胜券在握?

  几乎同一时间,他拿起‮机手‬,按动那一串陌生的号码“喂,是安‮姐小‬吗?”

  “你…杜淮?”柔柔的声音是十分的愕然。

  “呃,对啊对啊,是我…”杜淮轻咳一声,没事人似的随便道了个歉“今天中午不好意思哪,突然想起公司有事,我就先走了。”

  他向她道歉?盘桓了半天的难堪顷刻一扫而光“没关系…”

  “我就说安‮姐小‬会体谅人的。”杜淮哈哈一笑,是称赞了也让人听不舒服的语气。

  “我,我不是…”她声音有点急了。

  杜淮一笑,他最会对付扮纯情LOOK的女人了,一急了就装出话也不能说的样儿,生生地漏了个大空子让人家钻。

  果然,当他提出约她到南丫岛度假之时,安言当即没了声音。杜淮解释说是四人同游的,主要目的是帮宁姨的别墅装防盗系统。安言“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杜淮一顿,随便转了个话题“天天待在家搞设计,没有同事倾谈相伴,闷不闷?”

  “有时会。”

  “那怎么抒缓情绪?”

  “看书,听音乐,到外面…”突然意识到什么,安言连忙闭嘴。

  “既然如此,更应该趁着周末到外边走走,亲近太,享受生活嘛,我们就住在宁姨的度假别墅,里面房间又多又大,你绝对放心好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你不会觉得寂寞。怎么样?赏脸吗?”

  “如何?”

  “好,好吧…”安言傻乎乎地应承了。放下电话后,心怦怦地跳起来了,脸竟是火热火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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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一大早,安言穿上休闲服背上背包走出家门。

  她的⾐服基本上都是自己设计的,每每自己画了草图拿到厂里一弄,一天就能OK。例如⾝上这一套,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的杰作。

  她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非常享受把心思物化的过程。那份专心一致,往往能够令她按照自己的意思编织梦境,如同自由地布置自己的生活,个中惬意不是一般人能领略的。全情的投⼊造就了她的设计蕴含着细致温柔的韵味,简洁流线的款式正是她精神世界的反映,这,或许就是杜淮独独钟情于她设计的运动休闲服系列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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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在中环码头见面之时,二个男人左看看右看看,赫然被面前二个女人极端的打扮小小地吓了一跳。

  艾妮上穿鲜红惹火的低紧⾝露脐衫,下穿黑亮⾊低,脚蹬红⾊尖头人字⽪凉鞋,一副都市红粉女郞的造型。安言却是束着马尾,上穿米⽩丝棉对襟背心,下⾝是同料的宽松直脚,如同楼下街心公园般随意。

  倚在铁栏边,评估完现况的杜淮摘下墨镜,为众人介绍过后,便见宋杰斜起眼睛瞄着自己,似乎对他带上此类乖乖LOOK女孩的行为很是可疑。

  杜淮对他挑挑眼眉,再度戴上墨镜,双手揷进袋,领头晃⼊九龙至南丫岛的渡轮。

  到达南丫岛后,四人从榕树湾渡轮码头步行进村,在洪圣爷湾指示牌路口向左转,经过一排村屋,转⼊景⾊优美的芦须城泳滩。年老的公公婆婆正坐在木⿇⻩树下的躺椅上,左脚边放一把小小的鸿运扇,右脚边是录音机,一边听着粤剧一边乘凉。

  四人转过一小撮民居,拐⼊海边的⽔泥路,左方是低矮的山坡,半山处一些别致的⽩⾊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显得十分清幽。右方是青蓝一片的海。

  安言偷眼一看杜淮,但见他一脸淡笑,似乎步出繁嚣之后,因为光和沙滩的缘故,他的坏脾气得到了某种稀释。

  登上花岗岩梯,走了二十来级,转⼊略略斜上的石子南路,拐一个小弯,便看见一面绿茸茸的爬山虎矮墙,杏形的阔叶非常茂密,四五支嫰芽正向上方努力攀移,上面结了好些圆圆的小浆果。另一边有数株紫⽩⽟兰。树下有不少兰草,郁郁葱葱,虽然没有美丽的花朵,倒不觉得单调。

  拐过矮墙,眼前露出一所别致小巧的度假别墅。杜淮掏出锁钥开了门。步⼊园子,面而来的又是数簇开得异常灿烂的向⽇葵,甬路把它们相隔成多个小小的半圆状。整个园子里,除了花就只有石子南路,甚至连一汪鱼池也没有,简洁得叫人以为这别墅是专用来种向⽇葵,而不是住人的。

  杜淮大步跨过园子朝厅门走去,宋杰拖着艾妮跟尾,安言在后。

  艾妮扯了扯宋杰的手臂,朝着杜淮的后背呶了呶嘴,悄声说:“这人真是,带了人家外出,却不理不问的,真没风度。”

  “在杜淮的脑袋中,从来没有体贴⼊微这四个字。”宋杰有心无意地朝他的背影打着哈哈。

  杜淮缓慢转个⾝子,眯着眼睛向宋杰“你很体贴⼊微吧,我可知道艾妮最大的愿望是到刚果的食人族部落探险,你不陪陪她?”

  这可戳着艾妮的痛处了,去刚果探险一直是她最‮望渴‬的行程,却因为刚果政局不稳,部落间常有⾎腥暴力的冲突,外人冒然闯⼊会有生命危险而不得不放弃。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不陪我去,而是我未决定去!”艾妮不会轻易低头。

  “如果他体贴你,应该主动提出陪你去嘛。”杜淮同样強硬。

  “我也可以为了体贴他而不去的…我们嘛…”

  艾妮眨眨眼睛,突然小鸟依人地向宋杰偎过去,娇声说:“即使一个眼神,也能心意相通的。反之和生傲慢的人说体贴这个词语的实际意义,无异是对牛弹琴喽。”

  杜淮耸耸肩,一边用锁钥拧开菗木雕花大门,一边说:“并不是整天弄些小伎俩,说些好话儿讨你开心的男人就是好男人,我这种人虽然言行上不讨女人喜,但‮实真‬不做假!”

  “如果你这种‮实真‬务必带上对女的尊重的话,那是对的!”艾妮横了他一眼,自宋杰臂弯菗出小手,伸手拉过刚走完石子甬路跨上厅门大理石平台的安言。

  “真好笑,女人一边⾼唱男女平等,一边就要享受特殊的服务,‮姐小‬,这世界女人和男人只是在‮理生‬上有些许不同而已,你们也必须吃饭‮澡洗‬去厕所,别搞特别对待好不好!”杜淮自然不会认输。

  “谁搞特殊对待了?男人和女人谁负责煮饭洗⾐抹地带孩子多一些?谁负责生孩子?特别是后者,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词表达的痛苦,男人可以在享受的过程中获得下一代,而女人是用生命作为代价而获得下一代的!

  你们怎么能和我们比?凭什么和我们比?”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总是这样…”宋杰一把搂回女朋友,偏心地哄道“人家杜公子散慢惯了,怎么可能与事事理智、以人为出发点的艾妮副教授相提并论呢,对不对亲爱的?”

  “嗯,有道理…”艾妮哼了一声,却一把推开男友,拉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安言“咚咚”地越过大厅的意大利真⽪沙发,朝楼上直奔而去。

  “站住!”杜淮立即喝住,然后对宋杰打了一个眼⾊“我们一起上去!”

  艾妮和安言站在楼梯间回头,看出二人神⾊有点凝重,连忙停住脚步。艾妮的反应比安言更为迅速,立即追问:“楼上有什么事?”

  “没事,宝贝。这儿毕竟是陌生的地方,结伴看看会稳妥些。”宋杰奔上楼梯,亲热地把她搂在怀里。旁边的安言连忙闪开两步,讪讪地垂下眼帘,突然有些觉得自己的到来,是多余了。

  ⾝后的杜淮把她的不自在全看在眼里,便跨步上前一把拖住她的手向楼上走去。安言一愣,小嘴微微张着,小丙瓜般被人拖着前行。

  别墅的二楼,左边是走廊和房间,右边是一个非常阔落的台。艾妮看看杜淮和宋杰凝重的脸⾊,非常识趣地拉着安言步出台。两个男人闪⾝逐一检查房间,

  感觉并无异状,杜淮便立即打电话给约好的保安公司上门换锁和加装防盗器。

  两个女孩仍然站在台上东摸摸西看看的。台左边的竹架子攀着大片的青葡萄,一些果子硬邦邦地绿着,多看一眼就会有酸溜溜的感觉。

  艾妮不停嘴地附在安言耳边问这说那的,安言便“嗯”“啊”“对”地应着,不时再加揷一两道问题,令⾝为历史系副教授的艾妮更具说话。半天下来,两人一动一静,倒也相处得十分和美。

  “两位‮姐小‬,赏脸去吃新鲜的刺⾝吗?”宋杰从台的门內冒出头来。

  杜淮自他⾝后走出“走啦,她们想吃自然会跟来。”然后望也没望过来,便带头往楼下走去。

  “死杜淮,请人家吃东西也没半点风度,讨骂是了。”艾妮推开伸手要搂着她的宋杰,拉起安言一块跟上前,嘴里嘀咕着“你看他,约了你来却什么都不闻不问的,要是我早自个儿坐船回中环了!”

  安言讪讪一笑,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热心的艾‮姐小‬,或许安‮姐小‬早已明⽩杜淮的情,所以不会放在心上的对不对?”

  还是宋杰懂得说话,令安言非常容易地点了一下头“是的,都是成年人…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太特别。”

  艾妮“噢”了一声,噘嘴说:“不用特别?我看你们就是绝配呢,一个态度轻慢,一个逆来顺受…”

  安言听得小脸飞红。宋杰在旁边瞄了个一清二楚,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杜淮,嘿嘿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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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穿过大街,沿途有不少摊档在售卖黑⿇⿇的虾酱和草药等货品,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微咸而苦涩的虾酱味道,待适应过来,那些味道会奇异地变成一股咸咸的腌渍香味。

  周边有许多西式咖啡厅和酒吧,还有灯光微弱的中式零售店和露天餐厅,坐在里面的人,无论是金发的洋人还是黑眼睛的东方人,脸上皆一派悠闲,有点希腊小岛的风情。从天后古庙往前走,附近的露天酒家在门前摆満了红红绿绿的活动招牌广告,有些甚至摆到大街上去了。旁边一些敞开大门的村屋里传来“僻里啪啦”的⿇将声,还有一些粤剧名伶的拿手小曲。

  沿着海边向前走去,不远处就是现成的海鲜批发市场。四方的一个⽔泥平屋,前面的几⽔泥柱撑在海⽔里,尾巴就搁在岸边的石堤上。

  可能还是上午的缘故,很多渔船未返,鱼棚內不算热闹。杜淮瞄了瞄,也不向內走去,一个扭⾝往另一边木搭的船坞栈桥行去。

  刚踏上栈桥,面就来了两个戴着竹帽儿、笑容満脸的妇人。

  “先生‮姐小‬好,来这边吧,有最好的海鲜,鱼虾蟹贝螺样样齐全,又便宜又新鲜…”

  “来这边吧,这边吧,我们的海鲜品种多样,又便宜又肥大…”

  “这边吧,我们有最鲜甜的海虾和生蚝…”

  此时,旁边的渔船上又急步走来几位女人和孩子,更是一个劲地介绍着、叫喊着。

  杜淮和宋杰也真是磨人的家伙,偏就不上那些叫个不停的妇人的船,硬是向另一个⾐着整洁、脸含微笑,却没有多嘴叫喊的渔妇走去。

  上了妇人的渔船,一个⽪肤黧黑的男人和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蹲在船头用木桶挑拣着不同类别的海鲜,那男人一见他们,立即起⾝微笑点头,赶着到厨房准备去了。妇人急步走在前面,掀起花布帘子,把他们让进里边。

  船舱不算阔落,只能摆三张小矮桌,却⼲净整齐。

  杜淮选了近窗的一张小木桌坐下,宋杰立即拉了艾妮坐在另一边,安言就坐在杜淮⾝边。

  妇人连忙撩起两边木窗的厚布帘,让船舱更为光亮。然后奉上香茶,又捧上几碟开胃菜,是一些自制的小酸瓜和花生。

  宋杰把脑袋凑向艾妮的耳边低声介绍着,似乎在说什么鱼怎么吃,又如何辟去腥膻和避免细菌什么的。

  恋人就是有这样好呢,安言坐在旁边,不得不听着人家说体己话儿。

  那对幸福人儿越说越亲热,几乎是脸贴脸儿的样儿。安言有点不自在地垂下眼睛,杜淮却一脸轻闲地看着窗外的海景,不时轻啜一口茶,似乎也不太想说话。

  这时,男船主微笑着捧了一张⼲净的小桌子揭帘进来。这一家子好像都是爱笑,却又不怎么喜说话的脾。安言朝桌上一看,上面摆着两把极为锋利的尖刀——左边那把刀⾝平直的应该是用来宰鱼,右边那边略尖圆的是切刺⾝用的吧。此时,那个年纪较大的男孩子提了两只大木桶进来。

  男人把一条新鲜生猛的东星斑端上⼲净的砧板,并介绍说东星斑⾁厚,口感较嫰,用来做薄薄的刺⾝最合适不过。男人在他们面前测试鱼的新鲜度,把手靠近微张的鱼嘴,鱼嘴立即大张,⾝子在桌面上跃动,尾巴左右打着,生猛得很。吓得安言低叫一声,随即瞄了瞄杜淮,发觉他一脸淡然,便轻轻呑了呑口⽔,不再做声。

  男人介绍完毕,起手中薄刀,利落非常地在鲜鱼⾝上上下翻飞着,众人只觉鱼⾁被利刃分成四大块…

  又一轮快刀之后,⽩花花的⾁片再度薄薄地贴在东星斑的⾝上。

  男人把盛着鱼的大碟捧到他们面前——雪⽩无暇的鱼躺在晶莹的碎冰上,展开的两鳍如轻薄的风筝,保持着⽔中畅游的姿态,鱼嘴和尾巴在两头⾼⾼扬起,起片的脊⾁打着困叠在背上,仿似⽔中迭起的浪花,更是洁⽩透明。

  宋杰先夹了几片刺⾝,沾上和了酱油的⽇本生磨芥末,体贴地放⼊艾妮口中。

  “好吃吗?”

  “嗯…”艾妮咀嚼了一会儿,嘟起小嘴“啵”地吻了吻男友的脸颊“鲜美慡滑!人间极品!”

  “喂喂!注意公众的视觉卫生!”杜淮横了二人一眼。

  “关你什么事,看不过眼的话你也可以试一试耶…”艾妮得意地晃了晃头,朝他⾝边的安言呶呶嘴。

  杜淮脸无表情地夹了一撮刺⾝,放进嘴里。

  此时,那男人从另一只木桶中捞出一大捧深海甜虾。这些虾已经在冰⽔中浸泡了一阵子了。男人把虾去壳,露出粉嫰的⾁,只留下有棱有角的虾头,用洒満碎冰的碟子盛好。甜虾天生一副红通通的模样,排成圈铺在冰上,十分美丽,分外人。

  宋杰“嘘嘘”拍了两下手,⼲脆取饼一只冰桶,叫男人捧了一大把跳的生虾进去“砰”地放在桌上自己剥壳,然后沾着地道的酱油一边品味,一边为⾝边的女友服务。之后,他们又试了一些石蚝、海胆、八爪鱼和带子等,同样鲜腴肥美,口感慡滑,甚是人。

  中午时分,四人捧着的肚子从船坞步出。漫步越过长街,穿过沙滩,缓缓登上山坡。走至半,回⾝一望,眼前豁然开朗——海面被云影分割成一朵朵的蓝黑与翠绿,山脊和海角气势雄伟,不远处的村落,三层左右的小型别墅一间紧接一间掩影在凤尾竹丛之中,仍然依稀可见小街小巷左穿右揷,恍如一个小小的宁静的⽔边村寨。

  四人呼昅着清慡的海风和烈⽇烘烤泥土的清香,心底涌起如丝缎般温柔的遐想。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人有点轻飘而幻,仿佛真的可以超然物外,舍弃一切最难舍弃的情感,原谅所有不应该原谅的人。

  不过,正午的光实在是太热情了,他们享受了一会儿,也不得不快步走回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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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别墅之时,锁全部换过了。保全公司的人还杜淮大把的锁匙,拿了支票回店子复命。

  别墅二楼的主人套房被宋杰和艾妮不客气地占据了,这对已经订婚的男女,自然是要名正言顺地享受二人世界。安言和杜淮则住在走廊末门对门的两间客房里。

  睡了个的午觉后,艾妮提议到洪圣爷泳滩畅游一番,语音刚落,也不等众人点头,早已冲回房里拿了泳⾐⽑巾,然后匆匆出来向门外跑去。宋杰本想窝在别墅里看影碟的,现在也只得紧追了出去,只怕有不识相的狂蜂浪蝶把艾妮给看亏了去。

  沙滩不算人多,大部分是年轻的男女,一双一对的,羡煞旁人。安言坐在太伞下涂着太油,眼睛半垂着,眼珠儿不时地转动。她其实在偷看杜淮,却又扮做不是在看他的样子。每每杜准转⾝面向这边之时,她会飞快地把视线投向正在嘻嘻哈哈打闹的宋杰和艾妮。

  定着眼睛望了艾妮一会儿后,感觉周遭‮全安‬了,她又在不改变脖子姿态的程度下搜索杜淮的⾝影…然而,这回却看不见那健硕的⾝影了。

  安言心一跳,连忙抬起小脑袋四处察看,终于望见几乎游至警戒线的杜淮——金⾊的光下,不时显现出一⾝略显棕⾊的健硕⾝躯,有力的臂膀划破一层又一层的海浪,似乎在浩瀚的天地间,他同样是傲岸的,出众的。

  安言记起几天前他救她免被食车相撞时的那一次搂抱…或许,那一次是他和她之间惟一的亲密接触了,想到这里,內心竟是无可抑止的落寞。

  他为什么会邀请她到这里度假呢?她果真赴约了,为何他又冷然慢待,甚至连话也不和她说多一句?

  想着想着,一股夹杂着卑微和难堪的情绪直涌心头,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逃离这样的处境…勇气骤然而至,安言“嗖”地站起⾝子,小跑着朝别墅走去,没回头望杜淮一眼。

  泡在海中的杜淮眯起眼睛,瞄着沙滩上那袭孤单的⾝影逐渐消失,突然记起,‮探侦‬社是时候要把答案捎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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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的晚餐仍然是海鲜,是在南丫岛最出名的海鲜街里吃的。晚饭后,四人沿着大街散步。宋杰和艾妮搂成一团走在前面,杜淮和安言慢慢地踱在后面。大街上有不少金⽑绿眼的外国人拖着伴侣悠闲行走,一些年轻的‮生学‬弯着⾝在踩脚踏车,夏季的风吹着他们的头发,余晖在尚显稚气的喃喃声中渐渐消失…所有的人,都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孔了。

  安言越加沉默,脸孔却是平和的,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不是在生气。然而,围绕在她周遭的淡漠气息非常清晰地告诉杜淮,她确实在生他的气。

  “那边一路上都是精致的小店铺,有卖手工艺品的,有些作品很独特,店主也是艺术家。”杜淮没事人似的说着。

  “哦…”安言轻应着。

  “怎么了?不舒服?”杜淮故意问。

  “没有…”

  “你大概是累了,来吧,我们走快点,宋杰他们早回别墅了。”杜淮一边说着,一边极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安言没有挣扎,小脸却迅速火热。

  “知道吗?站在山清⽔秀、地杰人灵的地方,感会战胜理,产生过多的感慨怀缅,陷⼊无穷无尽的思忆之中。”杜淮似乎有意在打开话匣子。

  安言想了想才微笑着说:“因为这儿民风纯朴,景物盎然,仿似世外桃源吧。”

  “这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立⾝此处的时候,可以感觉平⽇没有的宁静——”

  “宁静?”安言略略抬头望向他。

  杜淮微微一笑,望向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某些时候,我喜热闹喧哗的感觉。夜半无人之时,我非常享受宁静和孤独,这些需求必须源自我的感觉,虽然那是极端的,不过,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的对不对?”

  安言轻声说:“早就知道你是个注重感觉的人。”

  “你怎么知道?”杜淮笑着望向她。

  “和你一样,感觉…”安言笑着望了他一眼。

  “你看着敦实,其实也敏感的啦。”杜淮打着哈哈,不知在笑她还是在讽刺她。

  安言一抿小嘴,又不做声了。

  杜淮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很老友地拍了拍“我这类人就是这样说话的,因为自觉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我也可以客套圆滑,那是用在生意场上,而不是面对朋友的时候。既然有缘成为朋友,就必须相互欣赏和了解,有了这个做基础就不会为了口⾆而轻易生气动怒。”

  安言略略松了心“你的好朋友都是这样,什么都直话直说吗?”

  “嗯,不过,直话直说的意思是要理解透彻的。比方说,我现在说你敦实且敏感,是因为我认为那是事实…或者,你现在细心品味一下自己,就知道我说得没错——”

  安言垂下眼帘。

  杜淮扭头望了望她,半晌,扯嘴笑道:“知道吗?

  你每次做这个动作时,整体动作都能配合协调,令人感觉你很听话可爱。”话毕之时,他却哈哈笑了数声,令那句原本是赞美的话多了点奇怪的意思。

  安言抬头望向他,发觉杜淮正笑盯着自己,脸上显露出一派奇怪的笑意,除了在此之前不时出现的轻视之外,还有一种很轻很淡的温柔…是吗?真是温柔吗?

  思考令她有点惘了,她的手不知不觉溜出了他的掌心。

  杜淮也不勉強,双手揷在袋,晃着⾼大的⾝躯缓缓而行。安言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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